清冷夫君掉马以后——时榛榛【完结】
时间:2024-01-18 23:06:55

  顾二夫人只觉一辈子的屈辱在今日都受尽了,咬碎了一口银牙,却不敢再对顾挽澜有任何的动作,只从嗓子眼里挤出沙哑的声音,道了声好。
  *
  看着顾二夫人带着人出了这花厅,绣衣使副指挥史萧沉这才扭头看向顾挽澜,事到如今,他还难以置信,眼前这个看起来乖顺无比的少女竟是小将军季凛!
  四个月前,柔兰王病死于床榻,王帐大乱,柔兰新王血腥继位,继位不到一月,便又迅速集结军队朝长平关发起了冲锋,试图通过这场对外征战凝固涣散的人心,没想到却被这位平民出身异军突起的季凛打了个措手不及,最后只得抬着大将巴雅尔,灰溜溜滚回草原。
  对于武将凋零的大夏来说,季凛当真是天降将星。
  可谁曾想,就是这颗将星又会在立下赫赫功劳之后,主动上京在陛下面前陈情自己的欺君之罪。
  幸而紧要关头发现她竟是陛下挚友、护国公那个为国家大义牺牲的孩子,不然……
  “季大人……”
  顾挽澜竖起食指贴在唇边,一双狐狸一样的眼睛瞬间捕捉到了他。
  “嘘——在这里,还请唤我顾姑娘。”
  萧沉很快改口,“顾姑娘,如今季凛将军回京后因战场旧伤复发,在秋山别院养病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寻常人不会前去叨扰。昨日你离宫后,崔监军的折子便递了上来,弹劾的正是你顶替他人户籍伪造身份上战场一事……”
  “他还真是一条咬了肉就不松口的疯狗。”
  顾挽澜把玩着腰间的系带,轻笑出声。
  萧沉没有说话,崔琼和季凛不合,朝堂上众人皆知,毕竟当初崔琼在长平关监军之时,私下连斩季凛手下三人,而季凛也毫不手软,连番弹劾崔琼铺张浪费、好大喜功。
  只是一人乃天降将星,朝堂新贵,殿下红人,一人则出身名门崔家,年纪轻轻便为崔家家主,权柄在握。哪个都不好得罪。
  “崔监军的折子陛下虽是扣下了,但他若是寻了证据广之于众,姑娘还是需小心周全。”
  言下之意便是,陛下只能在暗中偏帮顾挽澜,可若这件事闹至人前,陛下只能秉公办理。
  看着少女平静的眼,想到雄鹰如今只能被迫困于这侯府方寸之间,萧沉抿了抿唇,摘下腰间一块玉牌递给了顾挽澜。
  “姑娘壮举萧某敬佩不已,此乃萧某身份玉牌,若姑娘有需要持此玉牌来皇城大街上的松烟斋寻我。”
  顾挽澜怔了怔,随即接过了玉牌,冲着萧沉笑了起来,露出了两颗犬齿。
  “谢啦,萧大人。”
  等到萧沉离开,顾挽澜掏出袖中的纸条。
  这是今日一早她来护国公府前,她的亲卫天璇装作卖花女暗中递给她的消息,因为萧沉等人一直在暗处相随的缘故,她还未来得及看。
  顾挽澜展开纸条,瞳孔猛地一缩。
  【崔琼携人现身京郊,恐今日入京】
  莫非崔琼竟是在长平关找到了什么人证?!
  “顾姑娘,你去哪儿?老夫人那边在唤你前去——”
  “去谢皇恩!”
  老夫人身边的秋桂顿时不敢再拦,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新回来的顾大小姐又急匆匆地离开了家,竟像是一点都不把这堂堂护国公府放在眼里。
  顾挽澜出了府,一刻不停,在角落处上了天璇早就备好的马车,马车内的天璇见着顾挽澜神色,便知此事重大,连忙掀了帘子去驾车,一边驾车一边压低声音迅速说道。
  “主子,他带人去了秋山!”
  秋山?
  这不就是如今“季凛”养伤的秋山别院所在之处么?!
  顾挽澜面色不变,眼中闪过暗芒。
  “他昨日特意在我离宫后上了折子,弹劾我顶替他人户籍身份造假。”
  天璇大惊,差点控不住马。
  “当真狡诈!若非主子你早就发现他的鬼祟,在面圣之际兵行险着而不是顺势领赏,此番岂不是被他要钉死一个欺君之罪?!”
  想到如今现状,天璇擦了擦额上冷汗,又冷静了下来。
  “此事并未传开,想来是陛下扣住折子了?幸亏主子你赌赢了,陛下到底是顾着和护国公之前的情分。”
  顾挽澜靠在马车壁上,听了天璇此刻感慨,嘴角拉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情分么?”
  不过是柔兰凶猛,而她又已经把身为武将最大的把柄交亲自交到了皇帝手中,她还有用且能用,不然“季凛”这个身份就不是在秋山别院养病,而是暴毙身亡了。至于故意让皇帝发现的挚友之女的身份,不过是递给皇帝从欺君之罪上下来的台阶罢了。
  “主子,你今日回了护国公府感觉如何?”
  天璇忍了忍,到底还是好奇这护国公府上的事,扭头问了过来。实在是当初她家主子风轻云淡拿出护国公信物,说此物可解燃眉之急的时候,让她着实吓了一跳,方知顾挽澜竟是一早便知她的真实身世,若非此番被崔琼咬上了命门,恐不会将此露于人前。但既然已经来了这国公府,天璇自是希望主人在这里也能过得好。
  “可曾见过国公?他人可好?”
  顾挽澜还未曾正式见过自己的这个亲生父亲,不过在她今日找上护国公府前,她倒是曾偷偷潜入过护国公的院子,本想是探听这府上的消息,不想意外的与他有了一次私下会面。
  听着身后没了动静,天璇猛地忆起这好不容易团聚的父女俩算是隔了一段当年的生死仇怨,急忙找补,“是我僭越了,我只是担心——”
  “没什么不能说的。”
  顾挽澜双手枕在脑后,嘴角浮起轻笑,“他意外地是个极为有趣之人。”
  “有趣?!”
  提及护国公顾长风,世人无不赞其胸怀大义,勇猛正直,故在天璇的想象中,此人当是一个严肃古板之人,可自家主子居然叹其有趣?
  顾挽澜闭上眼,掩下双眸中兴奋的光,“具体的你明日便知,提前知晓便不够有趣了。”
  “好吧。”
  天璇正在思索明日会有何事发生,一抬眼,便看见不远处那辆刻着崔家族徽的豪华车架,惊喜出声。
  “主子,咱们赶上了!看到他们的那辆马车了!”
  “好,保持距离,不要靠近。”
  马车瞬间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只听得见外面呼呼的风声。
  顾挽澜听着风声,在脑海里把崔琼身边之人可能的身份来回过了几遍。
  实在是她当初从柔兰草原刺伤七王子逃回大夏后,本就狼狈,男装入军营更是阴差阳错,后来有心遮掩,却也禁不起人细查。
  “主子,他们要下马车了。”
  顾挽澜睁开眼,掀开车帘便朝外看去。
  此番她做了女子装扮,和她身为“季凛”之时相去甚大,她并不担心崔琼认出她来。
  只是未曾想当她看到崔琼身边之人模糊身影时,整个人怔住。
  崔琼少年得志,大权在握,自是意气风发,尤其他今日还穿了一袭墨色云鹤纹大氅,头戴束发金冠,更显得华贵逼人。可这样的崔琼候在那人身侧,却似陪衬,只因那人气质太好了,黑发如绸,用一截柳枝半绾于身后,身着一袭白色狐裘,虽看不清相貌,却仍觉那人像是高山上一株的凛然的雪松,当得起那句“公子只应见画”。
  似乎是察觉到了马车这边的视线,那人手里捧着手炉,微微侧头看过来,面若冷玉,鼻梁高挺,眉峰似刀,一双眼微微上挑,右眼眼角之下还缀了一颗小痣。
  轰——!
  看清这张脸,顾挽澜方才欣赏美色的旖旎的想法瞬间失了个一干二净,整个人悚然而惊。
  天璇将马车停在山脚一株榕树之下,正在小心戒备四周,身后的马车帘猛地被掀起,天璇惊诧回头,就见自家主子竟是朝着那崔琼疯狗飞奔而去。
  “主——姑娘!”
  天璇跳了马车,就往前赶,却哪里比得过顾挽澜的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挽澜朝崔琼伸出手,天璇浑身汗毛竖起,一场不可回头的血腥惨事就要发生——
  却见自家主子竟是拉了崔琼身旁人的手臂,说出了一句让她差点跌倒的话。
  “这位公子好生眼熟,可是哪里见过?”
第3章 遇故人
  日头偏西,秋山山脚已染上了一片金黄。冬日的寒风刮过,一枚枯黄的树叶打着旋儿落在了天璇的头顶之上。
  天璇拂开头顶上的树叶,瞬间回过神来,可还未等她上前替顾挽澜遮掩一二,那崔狗倒是先开了口,语调恶劣。
  “姑娘,咱们大夏虽说不拘女子的言行,可姑娘这攀谈之语,是否也太过老旧了些?”
  顾挽澜视线仍钉在崔琼身边那人脸上,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可曾见过?”
  崔琼笑了,这小娘子当真是完全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不过——
  平日妄图接近身边这位的小娘子不知凡几,崔琼乐得看这村姑吃瘪,便不再多言,只抱了双臂,站在一边看起了好戏。
  崔珏看向拽住他狐裘的那双修长的手,因着冬日寒风的缘故,指节上微微泛了红。崔珏默了默,抬头看向她,语气疏离有礼。
  “抱歉,未曾见过。”
  顾挽澜抿了抿唇,内心思绪翻涌,却知今日如此情景并不是探寻的好时机,只能暂时作罢,连忙松开了手。
  “对不住,把公子你错认成了一位故人。”
  “无碍。”
  崔珏抱着手炉朝着顾挽澜微微点头。
  “啧啧,看见没,没见过,不认识,姑娘你早点回去吧。”
  崔琼抄着手,得意洋洋地走了过来,高高束起的发尾在身后一荡一荡,像是一条癞皮狗的狗尾巴。
  “我与他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我与他至少是同乘一车、同入一院的关系!比你可亲近得多!”
  崔琼头脑一热,说完也自觉不妥,却也强撑着挺起胸膛,挑衅地看着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村姑。
  顾挽澜挑眉,“好厉害哦,需要我给你鼓掌?”
  “你!”
  崔琼噎住。
  “姑娘!我的姑娘!可是遇到故人了?怎么跑的这么急?”
  天璇见那边情况不妙,连忙佯作喘气连连,捂着胸口跑了过来。
  “你慢点,是我认错人了,走吧。”
  顾挽澜也不愿多呆,顺势离开,正欲转身之际,却有一物被递了过来。
  顾挽澜看着眼前那只手炉,有些惊讶地指向自己。
  “送我?”
  崔珏神色清淡,眼睫颤了颤。
  “外间风大,姑娘比我更需此物。”
  “正好今日出来得匆忙,手有些冷。”
  顾挽澜连忙接过手炉。
  “不过我怎好平白收公子之物,我会归还的,敢问公子可是住在此处?”
  崔珏点头。
  “嗯。”
  顾挽澜拱手,笑得更加开怀。
  “好,那公子来日再见。”
  顾挽澜抱着手炉冲着崔琼示威一笑,便转身离开。
  崔琼怔愣地看向身侧的崔珏,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却是,“那手炉不是您的中意之物吗?这样便随意送了他人,可是此举内有玄机?”
  崔珏没理,转身朝院门走去。
  崔琼连忙又追了上来,留了半步的距离,抓耳挠腮,“莫不是季凛那厮当初弹劾朝廷里奢靡之风盛行的折子,圣上有了决断?”
  崔珏轻笑出声,径直跨步迈进了院子。
  “谁知道呢。”
  院门在两人身后关上,崔琼仍在絮絮叨叨,“不过,说起季凛,昨日递上去的折子,陛下似乎扣下了,您看我们后续是不是还要继续——”
  “此事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崔琼不解,“我们在季凛此人身上下过如此功夫,还未曾咬下一块肉,至少要在那勋贵武将中安插入一枚我们的棋子,为何要放弃?!”
  可甫一抬头,对上崔珏那双清冷的甚至带了点笑意的眼,崔琼整个人如被一桶凉水浇了个彻底,完全冷静了下来。
  近些时日,他脾性太过温和,允他在身边说笑,一时之间,竟让崔琼真的把他当作一个厉害的兄长来对待……
  可到底不是。
  崔琼抖了抖,颤颤巍巍伏下了身躯。
  “是琼逾矩……”
  “回家去吧。”
  崔珏越过崔琼,只留给崔琼一个浸染在黄昏里的背影。
  衣袂翻飞,仿若谪仙。
  崔琼一眼看到的却是崔珏右手小指旁的那块狰狞的疤。
  *
  回程的马车里,顾挽澜思绪也随着马车浮浮沉沉,回到了那一天。
  那是她离开长平关的前一晚,众人给她开了一个欢送宴,也邀请了诸多当初为了保卫这里出过钱出过力的当地豪绅。宴席上气氛高涨,可是她因为想着崔琼恐怕在查她的身份,便有些心不在焉,一时不察之下,竟喝了一杯加了料的酒。
  顾挽澜当即不敢再宴席上多留,连忙借故离开,却也不敢再回军营,担心这一切便是崔琼那条疯狗的阴谋。无可奈何之下,顾挽澜只能暂时压下,一路轻功,决定先去药房抓药。奈何还未到药房,身体里的火热便爆发反扑了过来,顾挽澜只得避入旁边一处人迹罕至的湖中。
  冬天的湖水刺骨,当真是冷到了骨头缝儿。
  顾挽澜好不容易借此清醒了过来,可在湖底再次睁开眼准备浮上去的时候,模糊之间却看见有一人在水中朝她而来,月光下那人黑发如瀑,宽大的白色衣衫在湖中展开飘摇,更勾勒出细窄的腰身。
  顾挽澜没忍住上手搂住了那腰……
  一番荒唐,第二日清晨顾挽澜在湖边清醒之后惊出一身冷汗。
  可当她仔细查看四周和自身之后,却发现湖泊并无他人痕迹,而她也是衣衫完整,连裹胸布上只有她才会打的结也完好如初,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顾挽澜便也只当是一场梦。
  直到今日遇见了崔琼身边之人。
  那颗小痣、那种气质,世上很难有如此相似的两人。
  顾挽澜猛地掀开了车帘。
  “天璇,停车。你不用送我回国公府,你现在就去秋山别院找你兄长,让他尽快去查一个人!动用别院里季凛的力量也在所不惜!”
  天璇兄妹二人本为柔兰奴隶,顾挽澜救了他们之后,他们二人为了报恩便投了顾挽澜的门下,天枢在明,天璇在暗。
  天璇连忙拉住了缰绳,停了马车。
  “可是今日崔狗身边之人?此人莫不是崔狗找回来的人证?”
  天璇四处看了看,横着手掌在自己脖颈间做了一个拉脖子的姿势,压低了声音,郑重道。
  “此人若真对将军有威胁,我今晚便去做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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