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挽澜伸出手,从身侧绣衣使手中接过此地地图。
萧隼也凑了过来,看向展开的地图,神情凝重,“质子殿下伤情严重,拖延不得,恐怕要带他去医馆。”
顾挽澜眼睛没有从地图上移开,只点了点头,“不错,要带他一起走,不然恐生变数。”
很快,顾挽澜就在地图上发现了一处城镇,距离此地最近,有将近三四十里的路程,只是……
顾挽澜抬眼看了下天,远处的乌云已经沉沉地压了下来,预示着不久便会有一场暴雨将至,而依照着质子如今的情形,他们一路很难快马加鞭,这样他们也几乎是不可能在暴雨落下之前进城。
而若真遇到了暴雨,那突发状况可就更多了……
顾挽澜心中很快有了决断,看向陈大夫,“替你寻一处干净地,有水有火有烈酒,质子的伤口你可能处理?”
陈大夫愣了愣,“也可以,有烈酒的话,也可以粗略处理一二!”
“行!收拾一下!我们现在立马折返回昨日落脚的驿站!”
顾挽澜利落地收了地图,当即吩咐了下去,绣衣使们瞬间就忙开了。
顾挽澜率先翻身上马,瞧着似乎仍在出神愣在原地的萧隼,挑了挑眉,“你有异议?”
萧隼回过神,面上浮起笑来,“一切自是大人做主。”
“如今你和你们质子的安危全系于我身,自然一切是由我做主,若有无礼之处也请海涵。”顾挽澜也笑着转身,应和了一声。
“出发!驾!”
只是待顾挽澜转回身驾马之后,面上再无一丝笑意,只余一片冷凝之色。
用来救命的药粉不见了,可真是……巧啊。
顾挽澜一行人赶在暴雨落下之前,回到了昨日落脚的驿站。
昨日驿站里并没什么人,今日回来门前却停了一辆华贵非常的马车,顾挽澜一边将马绳递给驿站的小厮,一边朝着那边打量,“这是今日来了新客?哪家的?”
绣衣使凶名在外,这喂马的小厮本来一早庆幸送走了顾挽澜这尊大佛,谁曾想这群人又折返回来了,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却十分恭敬,“回大人的话,不是什么官家人,是一家富商公子,听说是染了疾,家人送他南下去看病。”
“哦,那带的家丁可多?”
“不多,家丁只有三五人。”
“明白了,你去吧。”
顾挽澜拍了拍小厮的肩膀,放了他离开,又踱步到了那辆华贵的马车旁边,伸手在马车四处敲了敲,见了这马车没什么异常,便暂且放下心来。
只是将要抬头之时,顾挽澜便敏锐地察觉到一道目光自上而下黏在了她的身上。
顾挽澜背脊之处,瞬间激出一层冷汗。
有人!
第32章 暴雨夜
驿站内。
绣衣使朱恒远把质子和陈大夫等人都安顿好了, 才发觉自己的头儿还未进来,他朝着门外探了过去,就见到头儿站在院外一辆华贵的马车外想着什么,有些出神。
朱恒远小跑了两步, 正要出去, 瓢泼的暴雨却在此时落了下来, 豆大的雨珠打在了他的靴子上, 他下意识低下头收回了脚。
而就在此刻, 顾挽澜也动了,她一个利落旋身, 将手中摸出来的一块碎银向着那视线之处投射而去!
碎银如利箭一般, 瞬间穿过层层雨幕,“嘭”地一声,有什么东西应声倒地。
“朱恒远!二楼往左第三个房间!去!”
朱恒远的身体远比脑子要快,他还未想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已经拔了刀,一脚踹开了那处房间的门,厉喝出声, “绣衣使办案!所有人!出来!”
就这会儿的工夫,顾挽澜也上了楼, 到了那屋门前。
朱恒远看了她一眼, “大人,所有人都在这里了,没有逃走的痕迹。”
“好。”
方才被一场暴雨淋了个正着,顾挽澜此刻发梢上都带着水, 很有些狼狈,她正想随手抹去脸上的雨水, 想到了什么,手上动作顿了顿,又放了下来。
顾挽澜入了屋,视线一扫,有些意外地抬了抬眉梢。
屋内是一个穿着一身白衣,还带着一顶帷帽的男人,旁边的或许是他随身带着的小厮,如今正一脸怒意地看着她,“天子脚下,莫非你们是绣衣使便能如此胡作非为吗?”
顾挽澜径直走了进来,弯腰在地上捡了自己的那块碎银,碎银旁边是一地的花瓶碎片,看起来是碎银投射过来之时,有人随手抄起花瓶挡住了它。
顾挽澜看向小厮正在流血的右手,眯了眯眼,随即重新看向了眼前那位自她进来后,便不发一言的帷帽男子,“窥探朝廷命官,还要如此藏头露尾?”
“我家公子是染了疾,不能见风!”
“这位公子既然不能见风,咱们绣衣使做事向来体贴,小朱,去把此处的门和窗户都关咯。”顾挽澜漫不经心吩咐了一声。
很快,朱恒远就把门窗都给关好,还贴心的递给了顾挽澜一方手帕。
顾挽澜用手帕捂住了露在面具下的口鼻,离远了那位公子数步,“好了,摘吧。”
“你、你们——”小厮没想到这群人如此无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帷帽男子制止了他,冲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无碍,配合大人们办案是应该的。”
帷帽揭开,里面是一张平平无奇又满是病气的大夏人的脸。
顾挽澜心里略有失望,面上却不曾显露半分,“行了,你戴上吧。”
帷帽男子戴上帷帽之后,咳嗽了几声,方才缓缓说道,“我无意于窥探大人们的行踪,只是方才大人探查的马车为我所有,所以我便多关注了两分。”
“哦?你竟是那马车的主人?”顾挽澜随手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如此说来,那当真是我错怪公子你了。”
“不敢,也是我行事不周全。”
顾挽澜捏着茶杯站了起来,又朝着四周随意打量了几眼,“好像看起来确实没什么问题。行了,小朱,我们走。”
“大人慢走。”
“吱呀”一声,房门在顾挽澜身后缓缓关上。
朱恒远跟在顾挽澜身后,压低了声音,“大人是觉得此人可疑?担心是柔兰人的埋伏?”
顾挽澜把还捏在手中把玩的茶杯朝着朱恒远手中递了递,“喝不?”
朱恒远看着茶杯,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等接过之时,面上就带了几分意外之色,“竟然是凉的?”
顾挽澜笑了笑,“是啊,染了病气,要南下去看病的富家公子哥,屋里的茶水居然是凉的。”
朱恒远瞬间肃了神色,“我这就派人去监视他们。”
顾挽澜点了点头,“小心为上,驿站喂马的小厮曾与我说过,这位公子进来之时,是带了三五个家丁,我们方才如此大张旗鼓打上门,剩下的人却完全没有现身护主的意思,怕是有所图谋。”
“好,我这就去安排兄弟们。”
朱恒远正要离开,又被顾挽澜叫住,“等等,还有一事。”
“大人请吩咐!”
顾挽澜站在楼梯上,看向大门外那铺天盖地似乎要隔绝一切的瓢泼大雨,神情有几分晦暗不明。
*
快到夜间用饭之时,陈大夫那边传来了好消息。
质子伤口处的腐肉已除,高热也暂时退了下来,不出意外明日就可以醒过来了。
顾挽澜闻言也松了一口气。
她拍了拍陈大夫的肩膀,“辛苦你了,下去吃点东西吧。”
陈大夫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此刻也觉得肚子饿了起来,“哎,奔波了一天还真觉得有点饿了。走走走,一起去吃饭。”
“你去吧,我待会儿再去吃。”说罢,顾挽澜朝着旁边的绣衣使也摆了摆手,“你也先去吃吧,这里有我守着没事。”
不一会儿,屋内便只剩下了质子和顾挽澜二人,瞬间安静了起来。
顾挽澜起身,垂眸盯了榻上的质子一会儿,脑海中各种念头闪过。
她其实很多地方都没有想明白。
不过如今倒也不用想太明白。
顾挽澜面无表情,朝着榻上昏睡不知的质子伸出了手。
驿站,一楼大堂。
正是饭点时分,住在驿站里的客人们都纷纷下了楼,陈大夫刚到了楼梯口,便闻到了厨房传来的阵阵香气,猛地吸了吸鼻子,“好香,厨房在做什么?小二,给老夫也来上一份。”
“诶,这位客官,这可对不住了,并不是驿站的大厨,这是有贵客借了厨房自己烧的。”
萧隼也下了楼,有些意外的看了过去,“此地也会有人做西北菜?”
“这是西北菜?”陈大夫好奇发问。
萧隼点了点头,“是长平关一带的羊肉做法。”
“哎呀,这样一说,老夫更加好奇了!老夫一辈子都没去过那边,不让老夫吃,还不让老夫看看解解馋嘛!”
说完,还未等跑堂的小二反应过来,便一马当先窜进了厨房,萧隼在原地顿了片刻后,也抬脚跟了上去。
萧隼脚步停在了厨房之外,透过敞开的木门,看见一个衣着朴素的男人正专心在案板上切菜,男人看起来年岁不大,面容普通,只是那双眼睛却生得极为出色。
“哎哟,小兄弟,今晚能否让老夫和你拼个餐啊,放心,老夫出钱的!”
陈大夫自进了厨房后,眼睛却是黏在那各式羊肉上扯不下来了,搓着双手厚着脸皮朝着这做菜男人开了口。
“啊!啊啊?”
做菜男人一脸疑惑的看了过来,指了指陈大夫,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陈大夫和萧隼俱是一愣。
这人居然是个哑巴。
小二也在此时赶了过来,生怕两批人起了冲突,连忙给萧隼二人解释了一句,“两位贵客,两位贵客,此人并非常人,乃是昊阳商会的人出行所带的哑仆。”
陈大夫惊了,“昊阳商会的人?!”
陈大夫依依不舍将目光从餐盘上收回,精品雯雯来企鹅裙寺弍弍2午玖一四7抄起手,弱弱道,“那老夫确实不配与他主人争食。”
“走吧。”
陈大夫悻悻离开。
“你们大夏不是一向重农轻商,这昊阳商会有何不同?”
发现做菜之人只是一个哑仆,萧隼便将更多心思放在了这昊阳商会之上。
“当然不同!那昊阳商会可是……”
陈大夫慷慨激昂的一句话眼看就要说完,等意识到身侧之人是萧隼之时,又将未竟之语咽了下去,朝他翻了个白眼,“关你柔兰人何事。”
看着老头瞬间变脸的神色,萧隼只讽笑一声,便也没有再做声。
只是没想到,刚重新走回大堂,二楼上就传来一阵惊呼和骚乱之声,随即是一名面色慌张的绣衣使扒着栏杆冲着下方的陈大夫大喊出声,“陈大夫!陈大夫!快来看看!殿下没气了!”
“什么?!”
陈大夫面色大变,脸上血色尽褪,差点一个踉跄就要摔倒在地,幸好被身边人扶住。
“啊啊!”
陈大夫回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身边人竟换成了方才厨房里的那名哑仆,而萧隼则是足尖一点,已经到了二楼之上!
“谢谢,谢谢,老夫腿有点抖,劳烦你送我一程。”
陈大夫紧紧抓住哑仆的手,朝着二楼而去。
动静闹得太大,许多未曾下楼的客人也纷纷开了门,望向出事的那间房看热闹。
“什么?!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听说是有人死了。”
“什么人死了。”
“听说是柔兰来的质子殿下!”
望着方才出声的那道白色身影,坐在一楼角落里的朱恒远放下手中茶盏,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他一把抽出身侧的刀,大喝一声,“绣衣使办案,闲人回避!”
“若有行迹鬼祟者,犹如此桌!”
刀影落下,桌子瞬间四分五裂。
围观众人瞬间不敢再看,连忙作鸟兽散回了屋,紧闭大门,不敢再出来一步。
“今夜的损失,我们绣衣使包了。”朱恒远朝着身旁瑟瑟发抖的小二抛过去一锭金子,收了刀就朝着二楼而去。
暴雨还在继续。
二楼上已经闹开了。
陈大夫颓然跌坐在地,“质子没气了,准备后事吧。”
萧隼额头青筋鼓起,一把拨开陈大夫,“滚开!”
看着床榻之上已经安详地闭上了眼的面容,萧隼牙关咬紧,伸出手大力地握住他的腕间。
“轰——”萧隼脑袋有瞬间的轰鸣之声。
怎么会?
怎么会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是说来了驿站殿下就会好起来吗?!飞鸢!你要给柔兰一个解释!”
萧隼犹如一头暴怒的狮子,猛地扭头死死盯着顾挽澜。
“方才陈大夫也说过了,是质子殿下之前受伤过重,至于质子殿下为何会受伤,这恐怕是你们柔兰自己的问题。”
“分明是你无能才使质子殿下延误救治时机!”
“如此说来,便也是萧隼你的问题,若你能再早一天赶至西京,想来你们质子殿下的病症也不会拖上这么久。”
“飞鸢!!”
萧隼已然被顾挽澜激怒,一拳就要朝着顾挽澜揍了过来。
只是还未等拳头近身到顾挽澜身前,就被重重的绣衣使联合拦下,顾挽澜自双手背在身后岿然不动,只是看着他似笑非笑。
萧隼被这笑刺红了双眼,头脑却也冷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