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啊,前天我们的厂子不是在关门嘛,昨天刚刚重新开始,根本就没有像记者——”
沈阿贵说话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他飞快问道:“春花,那个苏陈年现在到底在干什么?他不是记者吧?如果说昨天厂子来什么外人的话,也就只有他了。但他进来后,全程都没有用他的那个相机了,他也没有跟我们打听什么。只是说要找你和赵麟,就随意的跟我们聊了一下。等知道你们不在厂子后,他就没有停留什么,很快就离开了啊?他,他不是在政府单位上班吗?怎么就成记者了!!”
说到后面,沈阿贵其实已经明白所有的一切了。只是心里难以接受,他就一次一次不敢置信着。
“他进的是我们这里的宣传部,不管是市里的宣传部还是乡里的宣传部,还是今天的市日报社,都是国家单位。里面有些工作可能是重合的,或者他们之间有些东西也可能是互通有无的。”
在原著中,苏陈年是结婚两三年后,通过考试考到报社的。
那个时候,他进去就是记者,后来又逐渐一步一步的成为报社主编。
那个时候,报社的影响力是特别大的,主编在一家报社的影响力也是特别大。
加上他进去就是有编制的,所以到了最后,等大家都开始努力返乡时。他为了自己的国企工作,就理所当然的没有回去。
反正不管是现在还是书本里,这人做的工作,肯定都是跟记者有关。
开口跟阿贵哥解释了一下,随即沈春花就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该怎么做了。
受到华夏传统文化的影响,沈春花在做任何事情时,都有一种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儒家文化思想。以前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和麻烦了,她这边好像都有一种被逼得受不了了,最后才采取反击措施的感觉。
就是她骨子里,还是有些优柔寡断,从不轻易招惹别人的习惯。也有一种,不管干什么事情,都留有一个余地,轻易不把事情做绝的习惯。
可能正是她这种莫名其妙的道德感和自我约束感,才会给人一种,她怯弱好欺负,可以让人轻易得罪的感觉吧。
尚宁村跟沈家村走路只需要二十分钟,坐在沈阿贵的车上,沈春花在大概思考了十分钟不到后,两人就到了目的地。
而那个地方,已经有四五家的媒体,大概是十来个人已经全部都围在他们工厂大门外了。
陇城是个小地方,现在整个城市可能只有一个真正的电视台。各种广播电台可能是二三个,媒体报社可能也才三四个。所有的这些加起来,就是外人看到的有六七个采访的记者,外加跟着他们的摄影师,司机助理等一大堆。就是村长和阿贵哥嘴里的,很多很多的记者和媒体了。
“我已经解释了,这件事情我们才是受害者。是对方先烧的我们工厂,我们接受了派出所的调节,最后才勉强留下对方在外面工厂干活的。如果他不想干,他可以直接走人,我们不会勉强的。但无论他走不走,他欠我们的钱是一定要还的。”
被一大堆人围着,工厂明显是不能进行生产了。现在很多的工人都站在赵麟后面,都呈现出一种类似阻挡记者进内的姿态。
赵麟就是这个时候,再次跟前面的记者说起话来。
这样的话,他应该是说了很久了,在说的时候沈春花甚至能听出他嗓音中很明显的沙哑。
“但做错事情的是那个李大贵啊,他已经为他的冲动行为自杀买单了,这样的情况下你们为什么还要为难他唯一的孙子。那个李担,他今年好像才十三岁吧?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你们让他这么小就打工,这样是不是太苛刻了?”
赵麟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对面发问的那个记者,声音也跟他一样的沙哑。
但即便如此,为了新闻为了流量,他也大声的继续发问着。
“这个问题好办,我是可怜那个孩子,是他爷爷临死前可怜巴巴的求我,我才愿意留他在我们工厂吃一口饭的。竟然大家这么为他着想,那我把他叫出来,让他现在直接走就好了。”
在大家议论纷纷时,沈春花把自己书包交给沈阿贵,然后直接快步向内走去。
“厂长!”
“春花!”
“春花姐!”
见她突然出现,后面所有站在赵麟身后的人,全部都下意识的露出了笑容。甚至连赵麟都在下意识的皱眉后,然后又露出略微放松的模样。
“沈厂长,请问你什么意思?你真的愿意让他离开吗?”
“沈厂长,你的意思是你家厂子被人烧毁的事情,你既往不咎了?”
“沈厂长,你好,关于日报社拍摄到的你们员工,欺压和奴役未成年小孩子的新闻,你有什么解释?”
“沈厂长,你真的愿意,放弃追究,让那个孩子重回校园吗?”
这个年代,像陇县这样的地方新闻媒体只有这么几家,同样出外勤搞采访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一般人的职位都不会轻易改变的。
所以此刻采访沈春花的这些人,其实就是十月份采访她的那一波。众人听出她的声音,迅速拿着话筒摄像机对准了她。
沈春花骨子里怯弱,但在面对大事时,不管怎么样都表现的落落大方,都会拼了命不怯场的性格,在这个时候再次展现出来。
没有在意围上来的那些记者,沈春花看着里面继续道:“老公,李二蛋呢?”
“在这里!”
听到沈春花的话,站在赵麟后面众人,立马从后面把从刚才起一直藏着缩着的罪魁祸首找了出来。
“李担你自己说!”
明白沈春花的意思,赵麟也从后面拉了一下刚刚走出来的单薄小伙子。
“我——”
看着终于被他们放出来的新闻当事人,得到任务来采访的众记者和众摄影师,也把话筒和镜头全部都对准了他。
“李担,请问你知道了今天市日报社对你的那份新闻报道吗?”
“李担,请问你爷爷真的是为了报复,所以烧的春花服装厂吗?”
“李担,刚才沈厂子说了,她会放你离开了,你会离开吗?”
“对啊,你现在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你开心吗?”
众记者叽叽喳喳着,似乎特别关心他,也似乎挺高兴因为他们的到来,沈春花能说出立马放他离开的话。
“我——我不能离开,我欠他们很多钱!”
在犹犹豫豫中,李担按照昨晚苏陈年教的,慢慢的说出了自己的债务问题。
围着的记者们,全部都下意识的看向站在他对面的沈春花。
沈春花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看着周围的那些各种目光,她气极反笑:“我说了,我会留下他,是他爷爷在咽气前,死乞白赖的求我,道德绑架我。让我给他孙子一口饭吃,让他孙子给我打工一辈子,还他们欠的钱,我才留下他的。他说这话时,我们村长在,我丈夫在,李担在,甚至给我们做协调的派出所警察也在。
因为是一个临终老人说的,祈求的,我才留他在我们工厂的。不然就我这样的厂子,我会找不到工人吗?还有,他现在不想干活,不想留在我这里受苦,那他确实可以立马转头走人,我绝对不拦着他。但想让我减免他家的那些欠款,那就是做梦!我的这个厂子是怎么开起来的,现场所有人都知道的。我到现在欠着银行九千两百块的事情,现场大家也知道。现在我的厂子被人烧掉一万块的货,难道你们想让我不要赔偿?这是不可能的。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我就算被逼着这个厂子办不下去了,这个钱我也会要的。如果他真的不想还,可以,我们可以的走法律程序。还有今天的那个颠倒是非的报道,你们说是市日报社发的吧?行,随随便便站在纵火犯的立场诽谤,没有一点新闻从业者的公平性和公正性。我等会就直接去派出所报警,后面就去法院告他们。
反正你们想写什么就什么,我沈春花坐着直站的正,我不怕被你们随便的写。但还是那句话,不管写什么你们都要公平公正,任何报道被我发现你们随便乱写了,我都会终究到底的。还有你们在报道这些时,能麻烦你们也采访一下我们的工人吗?因为对方的爷爷的一把火,我们工厂就要倒闭了。”
沈春花把手伸向周围的大家:“我们所有的员工,原本过年的时候,我能一次性给大家多发三到五块钱。但到了现在,我们却连过年每人五到十块的工资都发不出去了。我们现在有一个很好的项目,本来这个时间如果我们的厂子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就要批量生产电热毯了,但现在你们看看我们生产条件——”
说着话的沈春花,貌似愤怒就带大家直接往里走。
被她突然唬住和吓住的众人,下意识跟着她。
在沈春花的暗示下,沈春花服装厂的所有人下意识让开了通道。
现场的记者和媒体们,本来只是被沈春花唬住了。
但此刻等真正的看到里面的场景后,看到里面被烧毁的环境,大家却立马暗示身边摄影师赶快拍摄了。
“大家现在看到的情景,就是我们火灾现场。我们的这个工厂,是我们花费一千块刚刚建起来的新工厂,我们刚刚搬进来一个月不到。但就是因为那个我都不知道我什么地方得罪了自杀老人,突然就给我点了一把火。因为这次大火,我损失了一万多的衣服,还有三百多匹的布料,我们专门从安城买来的电热毯生产材料,最后也一下子全毁了。
严格的算起开,他一下子就毁了我将近两万块的东西,加上这个房子可能要两万五百多。但就是因为对方突然喝药了,我就可怜他们,只收了他们的一万块。这一万块,我还是让对方用十年用一辈子还的。怕他还不上,我还给他提供了还钱的工作了。我都这样了,你们还想让我怎么样。
而且他这么一放火,烧的也不只是我自己的钱啊。我们厂子五十多人的工资,也被他一下子就烧了。如果我们这次得不到外界和政府的支持,那我们只能宣布倒闭了。那倒闭后,我们厂子的五十人怎么办?他们的家人,他们的老婆孩子怎么办?你们来看看我们现在的厂房——”
说着话的沈春花,又特别激动的把大家带到了仅存那一间大厂房。
一进里面,大家就看到挤得密密麻麻的很多桌子和缝纫机,也看到了很多摆在厂房桌子上的貌似像毯子一样东西。
沈春花大步走了进去,然后指着最前面的桌子毯子,就激动的抖了抖:“大家也看到了,这就是我们工作环境。本来这个厂房,我们只安排放二十个桌子,二十几个机器的。但现在,却是四十个桌子,四十五台缝纫机一起放了。本来我们生产的新品电热毯,我们是计划在一个特别宽敞的环境中,是要放在那个桌子上,敞敞亮亮生产制作的。
但就因为对方爷爷莫名其妙的一把火,我们这么多人只能挤在这么小的空间里。还有如果不出意外,我们新品电热毯,早就批量上市了。我们原本计划,靠着这个我们陇县唯一独有的电热毯,走出陇县,走出大西北,走出国门的。但现在因为没有原材料,我们甚至关门了很多天。现在眼瞅着要过年了,眼瞅这冬天就要过去了,我们新品还没有流入市场。这一切,都是那个叫李大贵的老人家弄的。
他一出事,我连他的责任都没有大追究,我只是听从警察的协调跟对方的孙子签订了和解协议。那位老人家,明明伤害了我,却还是道德绑架我。我明明吃了那么大亏,我还哑巴吃黄连的听了对方话,开始帮助对方养孙子了。我都这样了,你们还想我怎么样?如果大家真的再逼我,这个厂子我就不开了,或者这个地方开不下去了,我就跟我丈夫,去其他地方开!!”
后面的时间,似乎完全变成了沈春花独角戏了。
现在的很多人,都还没带货的具体概念,甚至广告这样的词汇,也只是在离京沪市这样大城市才存在。即便有打广告的,也是特别明显广告短片。像现在这样,不太明显的软广告,大家根本就没有发现。
就算有人感觉不对,一时也说不出到底什么地方不对。
在陇县这样的地方,每天发生的新闻事件本来就少。
大家只是本能的察觉出了这事的特殊性,在得到市日报社的启示后,就全部都过来采访了。
这件事情,到底是纵火犯的孙子,应该打工赔偿。还是沈春花看在对方已死的份上,应该对李担这个无辜的未成年大度一点,他们其实根本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