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应止玥更庆幸了,这要是真的下山去摘果子,外面还突降暴风雪,岂不是惨上加惨?
然而,刚才还刁钻顽皮的狐狸忽然沉默下来,连尾巴都丧气地垂了地,正在应止玥要把柴火引燃,准备靠近取暖的时候,一只锋利的爪子忽然比到了她的颈处。
狸娘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你不是李念,你是谁?你把她弄到哪去了?”
应止玥被威胁着,倒也没害怕,只是笑着眨一眨眼:“你好聪明啊,不如猜一猜?”
下一秒,天旋地转,恍惚间应止玥听到了一声淡淡的叹息,随即视线再次清明。
但是这回的山洞和刚才的干净样子完全不同。
红湿的雪迤逦开,浸在雪里更显凄楚,可她的手里却拿着一把紫艳艳的桑葚果子。
旁边的狸娘却看都没看一眼,大颗大颗的泪珠掉在她身上,无措道:“李念……你怎么真的去摘了?你是傻子吗?”
可不就是个傻子嘛。
应止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其实直接翻也没什么大问题,不会造成人物ooc。
因为她现在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只能透过李念的身体往外看。
不用说,这是真实的李念做出的选择。
其实,刚才在山崖上,应止玥确实犹豫了一瞬间。
如果是应大小姐本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下山去摘果子的,谁想吃都没用。
然而这是清音观主李念的幻境。
这就有个灵魂发问了:李念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是于昌氏,很简单,她就是想要全天下会勾引到她亲亲夫君的女人都去死。
所以于昌氏想要应止玥去死。
倘若是家里开酒肆的杨小姐,也不难,她就是想明白为什么看着她长大的常叔会突然烂掉。
所以杨小姐是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可是,李念是想要做什么呢?
应止玥看不明白她的意思,李念执着于让自己陷入幻境中。
然而,李念没有动手想杀人,也没有什么让她回答问题的意思,好像只是让她旁观自己的过往记忆。
诚然,摘果子是李念会做出的选择。
但应止玥毕竟不是李念,大小姐自私还拍疼,在幻境中也是如此。
想到在下山的过程中,树枝可能会划伤她如此娇贵完美的皮囊——
什么按不按照幻境主人的想法去做,她才不干,爱怎么样怎么样!
应止玥盘算了一下所有的可能性,发现没什么不能承担的。
反正,最糟糕也就是一个死嘛。
第70章 急急国王
幸好, 应止玥猜对了。
李念并没有因为她没有和自己做出同一个选择就生气,只是让她旁观自己的记忆。
山洞里弥漫着淡淡的潮湿气息,暖黄色的火光映照着墙壁, 给整个洞穴带来一份温暖和安宁。李念紧紧搂着狸娘, 像是两株相生相伴的藤蔓。
但大概是因为李念受了伤, 尽管血被雪水冲淡,依旧散发出淡淡的红, 凝成近乎于桑葚花的刺目颜色。
岁暮天寒,李念和狸娘依偎着取暖, 互相陪伴着度过了又一个冷冽的夜晚。冬日的黎明,雪山静谧而幽寂,唯有微风拂过枝梢,发出低低的, 呢喃似的微声。
狸娘的爪子不安地动了动, 李念刚刚还在打盹, 意识不太清醒, 咕哝着问:“怎么了,狸娘?”
应止玥若有所思,恐怕是因为——
村民们终于来找她了。
山脚下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如微弱的鼓点,逐渐清晰起来。随着脚步声逐渐接近, 一股淡淡的热气从山洞外传来。村民们踏着脚步声,穿越雪原,向着山洞而来。
狸娘抬起头, 透过洞口向外望去, 圆圆的狐狸眼闪过一抹警惕。她似乎察觉到了不安,耳朵微微颤动着, 更紧地贴在李念的怀中。
李念微微皱眉,她明白这是村民为她而来。
说来也怪,明明在山里走丢时,她务必地期盼有人可以尽快找到她,把她救下山。
可是此时揉着狸娘因为紧张而抖动的耳朵,她突然对“被发现”这件事产生了隐约的排斥感。
应止玥奇怪:“你不想看你爹的追女火葬场吗?”
她还挺想看的。
李念:“……”就很烦。
\"李小姐!李念!你在吗?\"村民的呼喊声在山谷中回荡,震颤着晨曦的宁静。
李念抚摸着狸娘的毛发,轻声安抚着她,同时朝洞口张望。
刚才逃避的想法只是一瞬间,李念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没有那么幼稚。
她知道,无法躲避村民的寻找,也不可能以一个羸弱的人类身体在山洞里永远生存下去。
李念垂着头,看这只浑身毛都快竖起来的狐狸,轻声地问:“狸娘,你愿意陪我一起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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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一群村民抵达山洞,看到了李念和狸娘的身影。
一位村民的眼中闪过惊愕,不过转瞬即逝,他大声呼道:“找到李小姐了!李小姐在这里!”
“念儿!”沉重而焦急的脚步声传来,李父踉跄着冲进山洞,身上的扣子都系歪了,眼睛红肿,一看就是刚狠狠地哭过一场。
应止玥很有兴致地看过去,给自己寻了个最佳观戏视角。
李父看到洞穴的血迹,嚎啕大哭,声音颤抖着,“郎中呢?郎中!”
他想过来抱她,又因为愧疚而不敢上前:“念儿,都是我的错,是我识人不清。你娘已经狠狠骂过我,也把那些伯伯叔叔狠狠揍了一顿,他们都认错了,还说回去就给你赔礼道歉。我真没想到,我的兄弟居然会说出这种混账话,骂你狐狸精。”
李念眼中飞速地闪过一丝情绪。
她本以为自己会很期待看到父亲的景象。
在之前的想象中,李父要为她的离家而心痛,木铲要“当啷”,推开门在街上发足狂奔:“李念!李念!”
但是叫破喉咙李念也不会搭理他,李父一定要为自己所做的事后悔不已,真挚地把自己臭骂一顿:“我嘴怎么这么贱!怎么能不相信自己的女儿!”
然后接着咆哮:“李念!你在哪里?爹爹错了,爹爹以后再也不敢了。”
还要失魂落魄,成为卖火柴的小李父:“没有女儿,我可怎么活啊,你快回来吧,爹爹再也不敢了。李念,我的乖女,你在哪?”
最好从端庄大气的李父变身成为急急国王。
较着劲一样,李父不舒服,她才能舒服。
但现在看来,李念似乎在一夕之间长大了,哪怕在父亲双手微颤、红着眼眶的注视下,她只觉得有种淡淡的释然。
除此之外,经过生死一劫,她看淡了许多事情,也理解李父的无奈和苦心,因此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只有点些许的惆怅……
应止玥收回津津有味的视线:“真的吗?”
李念:“……”
好吧,还是挺爽的。
应大小姐攻心很有一手,平生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胡搅蛮缠,终于从“人狐情未了”的唯美故事中察觉到趣味。
李念长大了没关系,她没有。
大小姐永远年轻,永远十五岁,永远是个作精脾气。
作精戳了戳神情复杂的李念,难得有几分心痒道:“让我来。”
不管怎么说,李父这个人好像也蛮好玩的嘛。
下一刻,刚才还神思恍惚的少女眸色一清,没让郎中给自己包扎,任由伤口撕裂,红色的血稀里哗啦地往下流。
李父呆立在山洞前,还在凄凄惨惨地哭:“我不该不相信你的话,你自己孤单一个人在山上……等等,你怀里的是什么东西?!”
他看到女儿的一瞬间,愣住了,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李父的鼻涕泡还挂在脸上,看上去既狼狈,又有点滑稽的好笑。
她唇色惨白,不去看,却淡定地摸了摸怀里的狸娘:“狐狸精啊,爹不是看到了吗?”
“狐……狐狸?”李父惊呆了,又要开始哭,声音都在打颤,“乖女你别动,不要怕,爹爹这就来救你。”
救什么救?要不是狸娘,李念早就凉了。
大概因为李念这具身体真的年幼,应止玥说话也带着点小孩子特有的鼻音,吐字却很轻:“如果不是狐狸精把我叼回洞里,爹爹看到的就是我的尸体了,不过这都是我不听话该有的报应。”
李父眉头一皱:“什么尸体?你一个小孩子家家,说什么死不死的!”
而旁边的猎户摇摇头,他远眺了一下山色,闷声道:“老爷,李小姐说的是对的,如果没有进到这个山洞里,恐怕李小姐连一夜都活不过去。”
“什么?!”李父没想到她说的是真的,后怕袭来,腿一软,几乎要跌到地上去,只傻傻地看向女儿,“我……”
李父嘴唇翕动,开了又合:“念儿,你的四伯伯真的知道错了……”
她的额头沁出晶莹的汗珠,温热的气息从干枯的唇间呼出,只安静地看着李父:“爹爹又开玩笑,四伯伯何错之有,何必给我一个小孩子道歉?我只是爹爹的女儿,叔伯可是你的亲兄弟啊,他们只是跟我开个玩笑,当不得真。你该拉着娘才对,怎么可以随便揍人?毕竟他们也不是故意的,谁想到我会真的赌气跑走,活生生被冻死在山上呢?”
女孩子纤细的眉梢微微蹙起,显得有些疲惫。
她的长发披散着,曾经如瀑布般柔滑的长发,但此刻却沾了枯枝和血色,显得凄惨而凌乱。
曾经在田垄间奔跑时明亮如星的眼眸,此刻却逐渐黯淡下来,如同清澈天空中失去了光彩的胧月。
她声音极小,声线却甜:“看到我死了,到时候再让叔伯到我坟前来鞠个躬,百年之后住在我家的屋子里,吃着我的零食,用着我的侍女,花着我要去买糖葫芦的钱去逗鸟,爹爹就开心了对不对?”
这话非常蛮横不讲理,带着点不讲理的逻辑,是专属于小孩子特有的恶意。
周围吵嚷的村民逐渐安静下来。
李父知道自己不该和幼稚的小孩子讲理,本来想告诉她叔叔伯伯只是嘴坏了点,不是那样的人,可却不受控地顺着女儿的话去想——
他的念儿,他的乖女,是真的差点被冻死在山上啊。
倘若,倘若李念真的死了,他虽然恼怒,恐怕也不会让亲兄弟为了小孩子的意气用事偿命……
到时候,到时候……
他惊愕地发现,女儿说的话竟然真的有可能会成真。
李父喉头一甜,脑袋像是被狠狠地重击一样,冒出来的全是金花,忽然软软地晕倒了下去。
村民们:“老爷!”
怀里的狸娘惊呆了,连毛茸茸的尾巴都不甩了:“……”
这货是谁?
这货绝对不是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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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应止玥的话给刺激到了,李父不顾四伯的撒泼打滚和其他叔伯的劝解,义无反顾地把所有族亲全给赶跑了。
连李母都没有料到自己的丈夫居然这么果决,可是看到小女儿病恹恹的样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微微叹了口气:“唉,念儿倒像是真的文静不少。”
李母是随口一提,李父却是如遭重创。
他以往最不喜欢小女儿胡闹,可也清楚李念的性子活泼爱玩,然而他苦涩地发现,当明媚的少女每天只黯淡地坐在家中,也不再去玩雪,只和捡来的狐狸瑟瑟发抖缩在一起时,简直心痛如绞。
李父抱住头,痛哭流涕,悔之晚矣:“念儿……念儿!都是我的错!”
应止玥自然不知道,大小姐习惯性的伤春悲秋懒惰症,居然还能产生这样的效果。
于是应止玥在幻境中过上了一段平静的养生日子。
狸娘早就受不了了,她当时答应陪李念下山,是因为后者哄她说山下全都是桑葚。结果大小姐每天就这么病歪歪地倒着,出门的时候对着一片落花都能流泪,看到向南飞的鸟雀都要叹气。
这谁能受得了?
于是应止玥又把身体还给了李念,皱着脸看这一人一狐每天在田野树林间傻玩。
在应止玥发现李念转了转眼球,将黏了桑葚的手糊到狸娘的狐狸脸上后,终于不忍直视地侧过头去。
到底谁说她幼稚啊?和年少时的李念比起来,应大小姐不要太端庄优雅。
也是因为李念的性子逐渐变活泼,李父愁肠百结的心放松下来,终于有了些微好转。
他一好转,应止玥就觉得要糟。
果不其然,正如应止玥所料,幻境中的李父和真实的李父做出了同样的选择,逼着李念相看夫君。
当然,和李念真实遇到的情况不同,这次李父不敢再直接斥骂李念,说什么“必须去和这位郎君相看,不然别叫我爹。”
因为哪怕不相看郎君,他女儿也不叫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