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好累,要不死了算了》的原文中,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一位充满王霸之气,一出场就震慑住大小姐的汤姆苏男主,只有芦亭山上阴阳怪气的哑巴侍女,也不怪系统没有侦测出来。
拜托,古早言情小说里面,哪个正常的男主会跑去做侍女啊?
还是被颐冠气使的大小姐折磨到坏掉的哑巴侍女。
还好,系统终于在最后的决战时刻发觉到了这个最重要的关键点,虽然不算完美,但陆雪殊也可以勉强满足天秤术法的条件。
于贵妃也不是啰嗦的人,当机立断,她捧着自己的断腕,俯身用嘴叼起淹在血水里的神符,催动着身上的最后一点力气,发动了它。
闪电劈过的轮廓太过于皎洁,足以将下面发生的一切都掩埋。因此,即便是应止玥自己也不清楚冒乐是怎么死的,而已经和于贵妃签订新契约的系统又为什么没有成功换掉宿主,而是一同湮没于深海。
大皇子是否变得聪明仍未可知,但是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是——
“陆雪殊居然真是我侄子?”应止玥拾起五刑玉,郁愤的心情已经无法遮掩。
他既然早就发现了,居然敢一直瞒着她?!
李夏延觑了她一眼,“要是你一早就知情,还会和他在一起吗?”
大小姐干脆利落道:“当然不会。”
李夏延:“……”所以说能和大小姐在一起这么久的人,怎么可能正常?简直就是心机到步步为营,一早就敲定“姑姑”的名头,这样即便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应止玥身边,惹得身边人惊疑,应止玥也不会往别的地方去想。
甚至李夏延自己也没有想到,应止玥根本就不知道此陆雪殊正是彼陆雪殊!
怪不得表妹连枝说他一肚子坏水,好在坏人不长命,好人活千年,陆雪殊这可不就是死了。
想到这里,李夏延猛地摇摇头,她这就又被大小姐清奇的逻辑带到沟里去了,没忍住道:“你还好吗?陆世子……已经没了。”
李夏延看着温和秀气,其实性格大大咧咧,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反而是贞静公主粗中有细,很是心思细腻。
不过现在贞静公主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只有她一个人陪着应止玥……哦,还有一个刚刚把五刑玉亲手递给应大小姐,现在正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浑身都在瑟瑟发抖的恶鬼。
海岸边弥漫着一片诡异的静默,应止玥站在无波无澜的大海前,没有说话。
既然陆雪殊丧身于此,那这片大海就是他的棺材了。
之前他对小姝棺材的怪异反应终于得到了解释,可却已经失去质问的时机。
应止玥垂下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指尖颜色微粉,余下的皆是珠白,应该要找他帮自己补色了。
她没有觉出伤心,也没有什么愤恨不甘的情绪,一片花落都能惹得她伤怀垂泪,可她现在眼眶空空,并没什么太浓重的情绪。
唯一于大片空白的浪花中滋生出来的,竟然是惊讶。
好奇怪,陆雪殊竟然会死吗?
无论是小姝还是陆雪殊,应大小姐娇气傲慢,身体却虚弱,无论处于何种境地都面临着更危急的境地,再加上她向来对生死不太在意,也就从未想过,陆雪殊也可能会死的。
李夏延终于察觉到自己说的话不太对,但毕竟不擅长这个,字斟句酌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哎呀,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死了也会变成鬼。”
应止玥便轻轻地笑了,“便是陆雪殊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术法不通人性,严谨地按照既定的规则运转,简单,却也直白,无可逆转。
于贵妃成功发动它的那一刻,陆雪殊的结局已定。想要拯救大皇子的脑子,天秤另一端的人,怕是连渣滓都不会剩下。
陆雪殊死了。
在她没有想好怎么质问他前,就这样突兀又正常地消隐在晨露挥发的烟气前。
甚至连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亦不可考,左不过是“要靠岸了,要再吃一顿鱼吗?”亦或者,“不要蹬被子,我的大小姐。”
匮乏琐碎的小事,连提及的必要都没有。
太好笑了。
应止玥想。
他怎么可以就这样——
他怎么能——
他怎么敢死呢?
“真的吗?”芩雨的气息自后向她覆盖,系住披风扣子的手指太凉了,大小姐被冻得微微一颤,却听到身后人含笑低声说,“那我好可怜啊。”
藏匿的情绪突然崩解开,无数的问题炸开在她的唇舌边,堵住了咽喉,连哽咽都是迟来。
应止玥缓缓地回过头,她想要做出点什么回应来,但身体却是迟缓的棉絮,直到被温柔地拥进陆雪殊的怀里。
她什么都没问,可他却像是已经知道了。
海风之下,呼吸间带着冰凉的血味,陆雪殊的轮廓便变成她最喜欢的哑巴侍女了。
空山新雨下,离船泊岸,便只当故人归。
第128章 拨雪寻春
初日染霞, 海边蒸腾的泡沫也被染成浅淡的樱粉色。
岸边人气息凛冽似雪,看上去仍是初见时干净的模样,朝霞初渡, 几乎要让观者以为这是场尚未醒来的幻觉。
——不过, 当然不是幻觉。
这倒不是说清音观主的法术失了效, 而是正如同应止玥一样,陆雪殊……或者说小姝, 也死了。
既是死了,自是没办法再上山寻她。
一阵如死寂的沉默中, 一旁的恶鬼哆嗦着腿,终于忍不住,小声道:”两位大人,如果没有旁的事, 小的就先行撤下了?”
早晨的光线很不错, 把恶鬼可怖的样子都照出几分可怜兮兮来, 应止玥侧身看向他, 终于回忆起来这个人是谁——
自己刚死的时候,差点被两个恶鬼卖给清音观主换冥珠,应止玥要杀他们的时候,被一个老鬼前辈用一块五刑玉救了下来。
话说回来,这赝品五刑玉又是从哪里寻来的?
在大小姐凉凉的注视下, 老鬼这回是真的要哭了。
除去有编制的阎王府成员,闲赋在家的恶鬼生活非常清闲,清闲到他都有些无聊了, 平时就四处闲逛, 如果看到幼童,还可以吓上那么一吓, 非常快乐。
就是在闲逛的时候,他在芦亭山上看到了一块孤零零的五刑玉。
五刑玉的穗子染了血,深红色的一小缕,老鬼看左右只有个死人,便将其偷偷捡走了——
也是到后来,他才知道那个死人就是比阎王还要阎王的宗主啊!
敢捡宗主的东西,他真是不要命了!
正好遇到应止玥,他就把这个麻烦速速处理了,清净了事。
老鬼悔不当初,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嘴巴,“饶了我吧,我鬼迷了心窍,猪油蒙了心,不然说什么也不敢啊!”
小姝带给大小姐的东西,兜兜转转用另一种方式回到了她的手心。
见没人将注意力放在老鬼身上,他转了转眼睛,“嗖”的一下窜走了,李夏延“欸”了一声,转头去追,转眼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海浪声声,应止玥沉默了很长时间,指尖触在他的肩上,声音很轻:“很痛吧。”
她在寻找小姝的时候,自然也见过地狱的景象。一座座青灰色的城墙高耸入云,布满裂缝和苍苔,给人一种朽坏和死寂的感觉。混沌的黑暗笼罩着一切,地面铺满尸骨,腥臭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冥河横亘在地狱中,黑沉的河水流淌不息,当中漂浮着无数冤魂的鬼火,闪烁着幽幽的幻光。
也有小鬼邀请过她去地府的更深层逛一逛,阴曹地府的宫殿庄严古老,巨大的黑色宝座高耸在中央,阴司判官威严地端坐其上,审判着幽魂的罪行。四周是无边无际的刑场,锁链悬挂着各种各样的刑具,鬼卒们严阵以待,面目狰狞,手持利器,时刻准备着对逃魂进行捉捕。
人们在这片灰暗的地方游离徘徊,他们面容扭曲,沉浸在深深的痛苦之中,偶有和她视线相对的,还来不及开口,便被不客气地勒住肋骨,丢到身后的无间炼狱中去。
烈火燃烧的火坑、刀山剑树、油锅烹人……
应止玥生得美丽,心却着实凉薄,没什么太多的观感,难生出什么多余的怜悯之心,只嫌弃溅出的油星弄污了她的鞋袜。
可大小姐确实从未想过,她被奉承着遥遥走过炼狱角落时,小姝或许就与她一墙之隔,裙角曳过枯涩的哀嚎声,却不曾停留。
陆雪殊笑了。
她的手指冰凉,他的也不热,相触时也并不温暖,更像是两截冰搭在一起,“我都不记得了。”
应止玥一怔,转过头去时,却只见到他神情澹澹,是真的不在意模样。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酷刑审判的人尚有转世重生的希望,而彼时的小姝自不量力,非要去承担天道眼中“早该死了”的女主命运,自然是死得不能再死。
痛楚和怨念都不属于陆雪殊,毕竟他只是碎成粉末的尸骨,没有多余的器官去承载这些,视线和记忆都昏茫,大概是落在灰蓝色幕布的树梢上,阴间绘卷迭绵,他也不过充作令大小姐随意一瞥的边角余料。
可陆雪殊连大小姐的样子都记不清了。
细水上垂落的钓竿,应止玥支着下颌时昏昏欲睡,对钓上来的东西漠不关心。
芦亭山的雨色如烟,他被束于“小姝”的身份被指使着去月中寻桂时转过头,又见她倚在空濛雾气里,很疑惑地看他一眼,“还有什么事吗?”
他对挑剔矫情的大小姐尚未生出过多情愫,只是偶尔会生出微妙的恶意。
——她也会在意什么人吗?
下山路暗雪重重,褚色深浓却浸水无声,他失血过多,冷冽的香气环绕,唯有木箱被生闷气的大小姐踢出“骨碌碌”的声响。
明明已近昏厥,他却忍不住笑了一下,想她果然是坏脾气的大小姐。
应止玥不知想寻之人只隔咫尺,潭影远山,她嗅到极淡的血气,后腰被石块刮破前,愤怒地骂出声:“小姝,你是不是死了?”
陆雪殊笑得牵动身上的伤口,可细细绵绵的痛楚却又不来自于此,山居岁月回首时,见她衣裙落在昏黄暮光下单薄的影子,彼时滋生的微小恶意铺天盖地蔓延开,现在才了悟。
可又太晚。
小姝已死得不能再死。
但还是要说。
——可我的命,明明是大小姐的。
五阴炽盛,起造诸业。都说人生八苦八难,可他连承载诸苦的冗余都不存,唯有这句执念莫名其妙黏着在他的尸骨上。
他不该死在这里,他不能被旁人杀去。
他只能死在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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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也不代表应止玥会轻松原谅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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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水鸟萦堤,又是一年春未绿的好时节。
应止玥又搬回了京城的府邸。
于双娣成了悲伤的寡妇,只好找和黄公子眉眼相似的替代品来怀念旧人。又因为贞静公主可以替她搜罗来天下的男美人,她将散落各地的僵尸召回,由贞静公主定期提供罪犯来投喂僵尸,听闻犯了□□和□□罪行的罪犯最受广大僵尸群众欢迎,供不应求。
说是贞静公主可能不太恰当,现在她已经登基成了新皇帝,法术的运转失效,于贵妃被逆行的法术吞没,大皇子的癔症没有治好,但是他对大皇子妃冒乐极为深情,自愿殉情。
而在听闻大小姐回府的当天,小苹就收拾好包袱,非常麻溜地回了府。
与此同时,她非常惊喜地发现,大小姐终于对陆雪殊翻脸了!
应止玥发现陆雪殊的真实身份后,自认为没有把他赶出府,完全是自己脾气太好。
这日,应止玥出来选花枝蘸水时,梨花摇簌成雪,落入一汪清冷的寒潭里。
应止玥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陆雪殊不顾旁边侍从震惊的眼神,几步追上去,什么清冷疏离感消失得干干净净,近乎要将整个人缠上去。
“姑姑,可以原谅我吗?”
“不可以。”
他呼吸的气息扑湿她耳畔,姿势亲昵得似乎是在衔咬,很可怜的样子,“姑姑之前勒令我亲你的时候,分明不是这样说的。”
想起这件事,应止玥就生气。很久之前在代城的时候,陆雪殊莫名其妙非要她答应,说什么“可以生气,但是最后一定要原谅他。”
那时候,应止玥还以为他说的是小姝的事情,哪成想他是预谋已久,早就预料到今天了。
他可是她侄子!
这个变态。
奈何她确实应承过他——不过她也没说过,自己会生气多久吧。
“怎么样才能不生气呢?”陆雪殊毫不气馁,活脱脱一条粘人的狐狸犬。
“怎样都不。”
“那今晚还要一起睡吗?”
“当然。”
“原谅我了吗?”
“没有。”
浮苍浅浅,堤岸边浓绿快要滴湿两人的衣摆,刚挑起的灯火照入亭湖。
曾止芦亭山,殊雪皆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