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漱惊得合不拢嘴:“那秦婉莫非是先太子的骨肉?”
萧放叹口气:“此事年深日久,无据可查, 只是景王殿下那日说,咱们萧家娶秦婉不亏,想来他有些凭据。”
何玉漱点头:“如此说来,秦婉本该是位公主呢。”
萧放道:“此事体大,事关皇家秘辛,既然皇家不与她相认,咱们心里有数就好。”
何玉漱怔怔地出了神。
十几年前的宫闱旧事,慕容烨都了如指掌,她与萧放相认,也是慕容烨的安排。普天之下,似乎没什么事是慕容烨不知道的。
一个城府那么深的男人,就要娶她的惜惜了。若他是真心还好,若他想诓骗惜惜,一百个惜惜也不够他骗的。
萧放见何玉漱眉头紧锁,搂着娇妻笑道:“夫人若是担心娶个公主回来不好伺候,大可不必……”
何玉漱摇头:“没有,我相信子规看人的眼光,我只是在想,也不知道景王殿下对咱们惜惜,有几分真心。”
萧放握紧拳头:“你放心,惜惜若在他府里受了委屈,我拼了老命也得把女儿抢回来。”
阳春三月,靖国公府迎娶新妇。秦婉姿容过人,端庄有礼,进退有据,深得萧家长辈喜爱。
五月,靖国公府嫁女。
景王府与靖国公府隔了两条街。萧惜惜的嫁妆队伍前头进了景王府,后面的还没出靖国公府的大门。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慕容烨一身紫红王袍,头戴镶珠金冠,亲自骑马去靖国公府迎亲。
萧惜惜穿着大红喜服,戴一头赤金九凤头面,手持团扇,由喜娘们搀扶着出了大门。
萧子规在阶前躬身,背起妹妹,送到迎亲的花轿上。
萧放与何玉漱站在门前,眼睁睁看着迎亲的队伍越走越远,何玉漱失声哭出来。
萧惜惜凌晨就起来梳妆,这时坐在花轿里,被沉重的头面压着,抬不起头,眼睛更加睁不开了。
到了景王府门口,喜娘在轿前喊:“请王妃落轿。”
萧惜惜睡意正浓,懵懵怔怔地睁开眼,突然觉得眼前一亮,慕容烨已掀开轿帘。
“懒虫,去拜堂了。”慕容烨伸手把她抱出花轿。
萧惜惜看到一些熟面孔,有章修,沉羽,陈二楼,还有一些没见过的。
有人起哄,有人喝彩,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喜气洋洋。
萧惜惜瞬间不困了,新嫁娘的喜悦娇羞浮上脸庞。
她靠在慕容烨胸前,团扇半遮着脸,透过扇子缝隙新奇地看向外面。
景王府大门上挂了一排大红灯笼,看上去煊赫又喜庆。
见萧惜惜向门上张望,慕容烨停下脚步,低头在她耳边说:“这里是你的家,我是你的人。”
萧惜惜抿嘴轻笑:“我也是你的人。”
慕容烨不喜欢繁文缛节,只是简单地在堂前拜了拜天地,就抱着萧惜惜送回洞房。
“赶紧把衣服和头饰换了,看着就累。”慕容烨心疼地说。
紫竹带着陪嫁过来的丫鬟嬷嬷们上前,帮萧惜惜换衣服,摘头饰。
萧惜惜洗去脸上厚厚的脂粉,换了一身大红锦缎裙衫,头发重新挽过,只插一支凤舞金钗。
她留了十六年的额发梳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看上去不再像以前那么孩子气。
丫鬟嬷嬷们退下去,屋里只剩下慕容烨与萧惜惜。
萧惜惜坐在床边,慕容烨低头看她。
粉面含春,双眸剪水,少女如开到七八分的牡丹,吐露着诱人的芬芳。
“我的惜惜,长大了。”慕容烨的手指拂过萧惜惜的眉眼,顺着她的脸颊,划到她的粉颈。
萧惜惜抬手,摸着慕容烨的脸,眼中深情脉脉:“我很高兴,你是我的夫君。”
前厅摆了宴席,来赴宴的都是慕容烨军中的下属。慕容烨没有加入他们,只命人出来传话:“诸位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房里的红烛燃了一整夜。织金帐中人影交叠,时而呢喃细语,时而难以抑制。萧惜惜今日才知道,往日与慕容烨的亲昵,不过是蜻蜓点水。原来,她还可以这样,把最深处的自己送给他。
“惜惜,你是我的命。”慕容烨抱着自己的小新娘,只想让她更快活。
萧惜惜张张嘴,却说不出完整的话,她只能用行动回应着。
慕容烨上无双亲,宫里的小皇帝又比他辈分小,所以萧惜惜新婚后,不必到长辈面前立规矩。景王府里管事的人都是慕容烨信得过的,家事也不需要萧惜惜这个主母操心。
新婚前两日,萧惜惜跟慕容烨如饥似渴。
萧惜惜是天生尤物,单纯天真,不拘礼法,只想尽兴快活。
慕容烨想,古时那些迷惑君王倾覆朝代的红颜祸水,大概就是惜惜这样的女子吧。
慕容烨取笑她:“妖精,幸亏我降得住你。”
第三日,新婚夫妇回门。
何玉漱仔细端详女儿,见她虽满面春风,笑意盈盈,眼睑下却隐隐泛出青色。
何玉漱懂医,也知道惜惜这般模样的女子,对男人有怎样的诱惑。
她拉着女儿到背人处,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切不可由着慕容烨毫无节制地胡来。
萧惜惜羞涩地点头。
六月初,雁门关传来战报,有胡人南下,烧杀抢掠,已夺取四城。
今年北方大旱,据说关外之地寸草不生。胡人逐水草而居,没有水草,他们就断了活路。
慕容烨和萧放一直关注着北疆的局势,听闻胡人南下,并不意外。
萧放与两个儿子连夜整兵,次日一早,大军已在城外集结。萧家父子身着盔甲,立于阵前。在萧子规身边,柯守芳一身银甲,披白色战袍,背一杆长枪,分外夺目。
小皇帝亲自到城外送萧家父子出征。
慕容烨带着萧惜惜,何玉漱带着秦婉,也在阵前送别。
旌旗烈烈飞舞。三杯壮行酒喝过,号角声起,萧放剑指北方,一声令下,大军徐徐开动。
萧放转身前,看向何玉漱,何玉漱向他郑重地点点头。
萧放刚毅的面孔闪过一丝温情。他无数次出征,这一次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安。这份心安,来自那个柔弱却坚忍的江南女子。
从城外回府,萧惜惜坐上何玉漱的马车,秦婉也在车上。
景王府与靖国公府相隔两条街,萧惜惜虽然出嫁,却几乎每日都回家,完全没有外嫁女的生分。
“大嫂嫂,你想大哥哥了吗?”萧惜惜问秦婉。
秦婉与萧子规新婚还不满三个月,正是情浓之时。不过,萧子规前脚刚走,萧惜惜就来问她,未免也太快了些。
秦婉笑笑,道:“子规是我的夫君,也是朝廷的将军,他有他的使命和志向。”
何玉漱趁机教育萧惜惜:“惜惜,你在景王府里,不能一味缠着景王殿下陪你玩乐,景王殿下统领朝堂,有很多正经事要忙。”
这些日子,何玉漱渐渐看出来,慕容烨快把萧惜惜宠上天了。她这个当娘的都快看不下去了。
“我没有缠着他玩乐。”萧惜惜笑眯眯地说,“我跟他学骑马射箭呢,将来我也要像芳姐姐那样,威风凛凛地上战场。”
萧惜惜近来时常说起在景王府练习骑马射箭的事,何玉漱觉得她能强身健体,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此刻听她这么说,当她是小孩子说笑,于是揶揄笑道:“对啊,我们惜惜还要当大将军呢!”
到了分岔路口,萧惜惜下了马车,慕容烨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马背上,两人共乘一骑,纵马回府。
慕容烨似乎有心事,一路没有说话。
萧惜惜回到府里,没有回内宅,而是直接朝演武场走去。
“惜惜,今日累了,不要练骑马了。”慕容烨拉住她。
萧惜惜仰头看他,明亮双眸迷漫上一层水雾:“我不想站在城门口看着你走。”
慕容烨不解:“你说什么?”
萧惜惜:“我知道,你不愿意留在京城,你也想像我爹爹和哥哥们那样,去战场上杀敌。你的志向不在朝堂,等皇上亲政之后,你就想离开京城了。”
慕容烨轻笑了一下:“傻丫头,谁跟你说的这些?”
“没人跟我说,我自己想出来的。”
慕容烨沉默了一会儿,低头吻在萧惜惜额头:“我的惜惜,真的长大了。”
萧惜惜蹭进慕容烨怀里:“我要学会骑马,像你一样快,这样无论你去哪里,我都可以追上你,跟你在一起。”
慕容烨紧紧拥住她:“惜惜,我不会离开你。”
第52章
一队商旅赶着装满货物的骡车, 从南门进城,在京中最大的南楚会馆落脚。
为首之人三十来岁,生得高大挺拔, 浓眉鹰目, 肤色黝黑。随从们称呼他“二爷”。
慕容烨坐在演武场的看台上,萧惜惜穿一身红裙, 正在场中骑马。
章修站在慕容烨身旁, 递给慕容烨一张画像。画中人正是那位“二爷”。
“熊昊。”慕容烨看了一眼,便合上画像。
“正是。”章修道,“据属下的线报, 熊昊带了三十多个人, 伪装成南楚商队,昨日未时从南门进城, 在南楚会馆落脚。”
熊昊是南楚国二皇子, 也是南楚国君属意的太子人选。
南楚国君年老,熊昊用不了多久,就将继承大统。
南楚民风凶悍,前些年常常进犯中原,慕容烨曾多番带兵攻打, 将南楚牢牢压制在荆山以南。
熊昊是慕容烨的手下败将,曾被慕容烨生擒,南楚国君以荆州六城换回他的儿子。
见萧惜惜看向他, 慕容烨冲她摆摆手。红裙与墨发随风飞扬, 马上的妙人儿回眸一笑,天地失色。
慕容烨不舍地收回目光, 问章修:“他不老老实实地待在南楚,跑来这里干什么?”
“这个……属下还没有查明。”
慕容烨沉吟了一下, 道:“接着查,若他有什么不轨之举,就地正法。”
“是。”章修领命而去。
萧惜惜纵马跑到看台前,跳下马背,慕容烨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看台上。
她额头出了一层薄汗,脸色微红,一双妙目出奇地明亮。
慕容烨用自己的汗襟粘了粘她额头的汗水。
萧惜惜靠在他身上撒娇:“累了,腰酸腿软。”
慕容烨刮了一下她玲珑有致的小下巴:“坏丫头。”
他转身,萧惜惜得意地笑着,爬到他背上。
慕容烨背着萧惜惜回内宅。萧惜惜每次练习骑射后,都要沐浴。紫竹早已命人准备好汤池。
萧惜惜滑进汤池后,慕容烨从帘幕后转进来。
紫竹和几个丫鬟见此情形,忙避了出去。
慕容烨脱掉衣衫,迈进汤池,从身后拦腰抱住萧惜惜。
她靠在他胸前,一手握住他的手臂。他的胸膛和手臂都是硬邦邦的肌肉。他身体的每一处都是硬的。
“腰还酸吗?”他在她耳边问,温热的气息呼在她耳后。
萧惜惜低低地嗯了一声,脸上浮现出迷离的笑意,双手紧紧扶住池边。
翌日,景王府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熊昊竟然登门求见慕容烨。
熊昊带着几个亲从,等在景王府大门外。有个老门房进去通禀了,还没有出来回话。
门口有两辆马车一直候在那里,看样子景王府似乎有人要出门。
朱漆大门吱呀呀打开,四五个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娇俏的女子从府里走出来。
那女子做妇人装扮,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穿一身粉红绫罗衣帔。
见门口有人,她侧头看了一眼。
对视的一刹那,熊昊只觉眼前一晕,五脏六腑都瞬间沸腾了一般。
世间竟有如此绝色佳人。他府里姬妾众多,可谓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可与眼前的女子相比,竟通通都如草芥一般。
萧惜惜今日回娘家,一出府门就看到门口有人,她不以为意,由紫竹扶着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远去。熊昊心绪渐平,低声问身边亲从:“此女是何人?”
那亲从道:“听闻景王慕容烨娶靖国公萧放之女为妻,想来此女应是萧放之女,慕容烨之妻。”
熊昊只觉口中饥渴,腹中似乎有一团烈火左冲右突。
“慕容烨之妻。”他咬着牙重复了一句,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朱漆大门已合上。老门房从侧门打开一条门缝:“我家主人请客人到书房相见。”
熊昊带着亲从,随老门房进门,穿堂过巷,来到外院书房。
院子里花木幽深,鸟语虫鸣。慕容烨与章修坐在廊下,正在对弈。
慕容烨手执一颗黑子,微微思索。见熊昊进来,他抬了抬眼,面无表情。
熊昊大喇喇上前,哈哈笑道:“去岁听闻景王殿下身负重伤,本王十分惦记,特来探望。”
慕容烨手一抖,手中棋子飞出,随着破风声响,“啪”地一声打在熊昊的头冠上。
力道之大,震得熊昊向后一仰,退后两步。
熊昊脸色变了变,他的几个亲从手握刀柄,就要上前厮杀。
章修起身,站到慕容烨身侧。
慕容烨看着熊昊,像看着一个跳梁小丑。
熊昊抬手,阻止他的手下上前。他了解慕容烨,如果刀兵相见,恐怕他们没有机会活着走出景王府。
更何况,他此行的目的不是与慕容烨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