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声应着,被水泡软的指甲断了一截,用泛红的指腹摩擦着。
“最近和阿深相处的怎么样?”
“挺好的。”
虽然觉得妈妈提起宋壶深怪怪的,但为了不延伸话题,凝顾还是避重就轻的回了话。
左右许母也没计较,“好就行。前几天我还和阿深的妈妈通了话,听说她下个月要回国办点事,到时候说不定会遇到,你要对阿姨礼貌点,知道吗?”
说不定会遇到,也就是会遇不到的意思,那还嘱咐什么。
凝顾嘴角漾着苦笑,“我会的。”
“眷顾,最近怎么样了?”
最近学校搞了个什么元旦晚会最期待节目投票,温挽非要她登上几百年没上过的□□投票,一上去才发现多了很多未读信息,其中有好几条是许眷顾发过来的。
“眷顾?最近可神气了,国庆在路演打架子鼓,回去学校收到了一堆情书,硬说全校有一半的小姑娘都喜欢他,那嘚瑟样把爷爷奶奶逗得笑死了。”
说起许眷顾,许母的音调都扬了几分,凝顾不免有些触动,声音也不得不开心起来,“打架子鼓是挺帅的,招人喜欢。”
俩人又聊了几句,突然门口传来敲门声,声音大得连电话里的许母都听到了,“凝凝,谁在敲门?”
凝顾的房门敞着,门框边倚着一个少年,黑发微卷,额间的发丝盖过眉间,顺着狭长的眼尾弯成一个幅度,刚好没遮住他的眼睛。
“妈妈,是阿深叫我,我先挂了。”
许母似乎顿了顿,随后应道:“好,你去吧。”
“妈妈再见。”说完,凝顾挂断电话。
见她挂了电话,宋壶深也不进去,故意站在门口遥遥的喊:“姐姐,你过来一下。”
没干的发丝水珠滴滴答答,把布沙发滴湿了一大块黑印,凝顾扯着毛巾擦发尾,起身朝他走去。
她走近,“怎么了?”
宋壶深手里拿着一包小饼干,已经打开了,放在她鼻间,“你闻。”
凝顾凑近闻了闻,疑惑:“闻什么?”
宋壶深:“有没有一股板蓝根的味道?”
小姑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拿过他手里的小饼干,上面正儿八经的印着芝士海苔味,怎么就扯上板蓝根了,板蓝根招谁惹谁了。
“你是不是自己上火,吃什么都像板蓝根?”
确实上火的宋壶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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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团的表演是白天进行的,凝顾的团舞排在后面一点,轮到她上台也已经到了下午。
四小天鹅是传统芭蕾的经典剧目,经典之所以是经典,就在于即使科普不够大众化,依然可以凭借交响音乐、洁白的裙摆、跳跃灵动的舞步,虏获一众大人小孩的心。
努力的汗水是有回报的,舞台上四个人配合极佳,虽然舞蹈技术上不完美,但胜在年轻的蓬勃朝气,依然是完美谢幕。
刚结束了演出,凝顾被宋壶深带回了叶绿园——因为凝顾一下台,就崴脚了。
元旦很热闹,商业街的古借口上挂着霓虹灯笼,路上行人很多,他们在路上堵了很久,差不多晚上七点才回到家。
宋叔和林女士都不在,小鹿姨做好饭也回家跨年,从人声鼎沸的外面回来,倒显得叶绿园冷冷清清的。
一进门,鞋还没脱,凝顾就指使宋壶深把家里的大灯都打开,然后开了电视,电视声音充斥着整个屋子。
“我把饭热一热,你呆着别乱动。”
电视里正播着小品,凝顾胡乱点了点头,挥手让他别挡着自己看电视。
其实伤得也不严重,只是小小的崴了一下,又刚好小腿不巧有点抽筋,才一下场就扑进了他怀里,弄得看起来比较严重。
饭厅离着客厅远,她挺着腰伸出头看,也只能看见他进进出出的身影。
刚刚是宋壶深一路把她背回来的,少年精瘦有力的背部,让人知道他已不仅仅是少年而已。
凝顾想起某个女孩对她说的能不能恋爱,心情突然有些惆怅。
随着时光流逝,或许她总会有失去他的一天。
他作为她的弟弟,长大了,有一天会成为某个人的丈夫,某个人的父亲。
宋壶深那么好,以后一定会有一个自己的家的。
凝顾被自己的想法惊到。
节日气氛相差太大了,又精神脆弱了,实在矫情。
“想什么呢?”
“嗯?”凝顾茫然回神,连他突然走近都没发觉。
“吃饭吧。”说完,作势弯腰要把她抱过去。
“别,”凝顾推了推他的手,“扶着就行,我可以自己过去。”
“......”
饭后,俩人一人一个沙发角躺着,凝顾看电视,宋壶深玩手机。
这个时段的电视全是各个卫视的晚会演出,凝顾挑着几个小品和相声来看,没多久就看到哈欠连天。
“靓靓,你在干嘛?”
宋壶深没抬头,自顾的伸直长腿,“玩手机。”
“......”没瞎的谁不知道你玩手机似的。
“好无聊啊。”
“想干嘛?”
指尖按动着屏幕,他抬眸灼灼的望向她,心里还为她不让自己抱而动气,说话间眼眉却一片乖巧。
她摇头,“不知道。”
“恐怖片看吗?”
宋壶深把手机屏幕亮给他看,正好是个电影封面,血淋淋的一个木乃伊,剧名简单粗暴,就叫七个小矮人大战埃及木乃伊。
凝顾点开评分一看,评分3.9,网友评论:未观看,剧情刺激惊险已三刷。
她笑,“看起来好像挺不错的。”
宋壶深笑,“是吧,一起看吗?”
凝顾:“不看。”
一听,少年发间微微耷拉下来,抿着嘴角,也知道凝顾从小就看不得恐怖片,没再强求。
而是捏了捏凝顾另一只没受伤的脚踝,语气蔫蔫的道:“宋叔说,买了烟花放在顶楼,你要看吗?”
叶绿园靠江,不在市中心,是可以放烟花的。
凝顾一听,忙不迭地点头。
“那我抱你上去,还是扶着你上去?”
凝顾眨眼,脸上徒然生了热,指腹更是有些薄红,“背着上去吧。”
别墅顶楼是有观景棚的,只是平常很少有人上来,小鹿姨就把观景棚收了起来,配套的桌椅也用塑料布盖起防尘防灰。
宋壶深捏着布边掀起,熟稔叠好放在一旁,从中拖了一张椅子给凝顾坐下。
一阵夜风挂过,冬季的风夹杂着湿寒气,即使温度不低也能让人打个寒颤。
四周都很静,远处依稀会传来烟花乍破的声音。
宋壶深把一箱烟花从角落里拖出来,各种各样的款式,让人眼花缭乱。
从箱子里找出一把仙女棒给她,剩下的要炸在天上的大烟花,被他拖顶楼边边上放。
烟花炸开的瞬间,耳边,眼前,都充满着光亮。
在创造的过程中,神说光的意义。
在创世的第一天,光就从黑暗中分离。
凝顾望着仙女棒,脸上的表情明明灭灭。
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之时,她抬头,宋壶深身后背光,正炸开一朵朵火树银花。
她眼尾漾着温柔笑意,“新年快乐。”
蓦然,她的声音淹没在巨大的烟花声中。
像是心电感应般,下一秒,宋壶深回了头,另一声新年快乐,同样淹没在巨大的烟花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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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耳边的喧嚣逐渐平静。
放完烟花,两人回到室内,宋壶深给她热了杯奶,转身就去洗澡了。
困意上来,凝顾喝完洗了杯子,正准备自己爬上楼睡觉,却传来手机来电音。
像是的陌生的十一个数字,但凝顾几乎是顷刻间便接通,以新年快乐为开头语,说话间轻松有调侃。
宋壶深洗完出来,正好看见她站在楼梯口讲电话,模样欢喜。
凝顾倚着栏杆,看见他一身行头似乎还打算出门,分了神。
“阿深 ,你要出去?”午夜都过了。
“叶叙找我。”
她点头,并无阻拦之意,“那你注意安全。”
“你在跟谁打电话?”
“朋友。”柔和的嗓音响起。
宋壶深神色暗了暗,问:“要上去?”
她都准备睡觉了,当然要上楼,遂点了点头。
整幢房子的大灯都亮着,凝顾眼睁睁看着他弯腰把自己抱起。
明亮的光线照在瓷砖上,他手心的温热传来,触之所及都盈染着干净的味道。
她惊呼了一声。
听筒传来一声问话,“凝凝,发生什么事了?”
声音很小,但足够宋壶深听得明白。
在俩人细密的距离中,凝顾感觉到他上楼的步伐僵了一瞬,直到开灯,脱鞋,把她放在床上,他的表情都纹丝不动,眼底淡淡的浮着冷峻的寒意。
纤长睫毛低垂着,掩去眸光,宋壶深说:“二楼的等给你留着,楼下大灯我关了,你早点睡。”
凝顾一时怔愣,下意识点了点头。
触感顷刻消失,宋壶深转身出去,随手带上门。
床上的小姑娘蜷缩起双腿,下巴抵在膝盖上,眼中不住的温软发酸,隔着薄轻的上衣,感觉心跳伴着一种不知名的悸动。
“许凝顾,回神了。”电话还没挂断,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带着轻笑。
虽然出了神,但好歹还能唤回来,小姑娘像忘性很大一样把刚刚的事抛之脑后,转眼又跟电话里的人谈天说地。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门外, 宋壶深沿着身后的门慢慢滑坐在地上,屋里温润平和的声音响起,渐渐地, 他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
别出声, 会被讨厌的。
冷静一点, 姐姐不喜欢乱发脾气的人, 不能再有恃无恐了。
少年挺直的背微微弯,指节泛白的握紧拳头, 食指抵在颤抖的唇边,连屏息都渗着痛苦。
半响,几声步伐凌乱,别墅大门被关闭。
金香会所的包厢里, k歌台对面的角落坐着一个眼尾泛红的少年。
周围人沉醉声色,音响很大声,人的激吼更大声, 像地狱中无望的野鬼。欢呼的浪潮一轮又一轮, 没有人的灵魂得到解脱,靠酒色荒芜此生, 每个人都活不好。
叶叙倒酒,冰块撞击杯壁, 递过去, “还以为你在家里跨年出来会高兴一点呢。”
酒精划过喉咙, 辛辣穿肠过, 眼尾泛红逼出一眶难言苦, 他手里的杯子止不住的抖, 冰冷的杯渗了他一手冰水。
他扬了扬唇角,胸腔里透出空荡荡的笑, 本来是挺高兴的,可惜是偷来的。
叶叙敛眸,叹气。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沉浮,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因果。说好听点,富庶人家不知疾苦,难听点是他们这些纨绔,被人笑脸相迎着,被人当成不可一世,但真正论起来,没一个活得像人的。
说白了就是一群只会挥霍的公子哥,连生命意义都感受不到,更何提,懂得该怎么爱一个人。
一声不吭的喝着酒,半响,叶叙问了一句,“最坏也就那样了,真不打算告白吗?”
少年嘴边的酒杯一顿。
气氛压抑。
阴郁中带着少年气,眼睁睁看着他眼底那点暗淡,更加暗淡。
告白。
他怎么敢想。
那是个像郁金香一样温柔的女孩子,光是站着就能成为别人的光。
包厢里又来了一拨人,嘈杂声几乎盖过了音响精品雯雯来企鹅裙寺弍弍2午玖一四7,k歌台放的是一首仙侠剧的主题曲。
眷恋一人,流连忘返。
“再等等吧。”
宋壶深低头,淋湿的双手用手帕擦干,回忆起几个小时前抱小姑娘留下的触感,心像麻痹一样的痒和痛。
欲念反噬心间时,他不管不顾的想。
当初他就不该走的。
管他是疯了死了,都不该走的。
妄想未来是他的奢求,但那是他的姐姐,就是死也要死在她怀里自己才甘心。
安慰人是个技术活,在叶叙的操作范围之内,他确信自己劝不了他,只能硬着头皮陪他喝酒。
但很快,有人打破了两人安静的屏。
“宋小少爷,躲那么严实,怕哥哥找你喝酒不成?”
宋壶深微微抬头,顺带活动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眼神冷清阴郁,望向扬声喊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