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叙脸上也挂着伤,眉梢破了,桃花眼的含情笑意早已荡然无存,眼里只有发了狠控制的暴动。
局面是好歹控制住了,但被叶叙按在地上揍的那个人伤势太惨,一松开便晕了过去,教导主任便让人赶紧抬到医务室去。
犯事的几个中还能站着的全都站成了一排,想起他们的所作所为,教导主任铁青着一张脸,觉得自己天灵盖都在冒气。
高一七班的班主任前几天出差学习去了,偏偏倒霉到家,教导主任接了这个代理班主任,还遇上了校园群架二重奏。
下午上课铃一响,还没踏进办公室就远远听见七班班长跑着喊有人打架,去到课室好不容易制止下来,把人叫到办公室正要处理。
结果一到办公室,他还没开始口头教育,那人一不留神就又是一拳挥出去,乱成一团。
现在的学生胆子太大了,敢在教导处公然打架,目无校纪校规,行径恶劣至极。
主任正痛批几个人。
“作为一个受过多年教育的高中生,上了那么多年文化课,除了会认几个字,一点脑子都没长是不是?义务教育就教了你们几个素质教育漏网之鱼,七班一个尖子班,被几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宋壶深,叶叙,你们两个行为尤其恶劣,这里是教导处,不是你家!公然滋事闹事,目无师长,无视校纪校规,不受教育,你们看看自己有半点当学生的样子吗?”
“别给我摆着一张脸,觉得自己多委屈,你们自己看看被你们打的那几个人,掂量掂量,别以为家里有点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在校园里尚且滋事打架霸凌同学,以后出了社会,还指不定要变成蹲局子吃牢饭的......”
办公室外种着的香樟树,枝繁叶茂,下午三点多的阳光从叶缝间穿过,印在草坪上铺开一片金黄色的剪影。
教导主任还在口若悬河的训斥,叶叙极不耐烦,想高声反驳却被旁边的宋壶深拦下。
他看着她,眼里浮着冷清的寒意,心里却无措着。
头脑冷静下来,也会后怕,本来两个人就在冷战,现在还连累姐姐一起被骂,宋壶深只觉得自己完了。
她扭头不看自己,还站的远远的,宋壶深那一瞬间,只觉得心被绞在一团那样疼。
可事实上,凝顾就站在宋壶深旁边,望着斑驳的日光,眉头紧蹙,凝眸听着教导主任讲到情绪之点,一张嘴跟机关枪一样无区别乱‘突突’。
越听到后面,小姑娘双眸越冷。
她的胸口像有巨石压住一般,一点点的空气都被挤压出去,艰难的呼吸着。
许凝顾活了十几年,最厌恶那个不分青红皂白训斥别人的人,无论是老师、家长或者任何人。
一种来自居高临下的训斥,她并不觉得会有什么教育意义,动手打架确实不对,但绝口不提打架原因就是对的吗?
什么叫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什么叫仗着家里有钱为所欲为,什么叫出了社会要蹲局子?
虽然她知道现在的护短心情像极了肥皂剧里不讲道理的闹事家长,但不先了解事情缘由,只凭一时情绪,随意怒斥甚至人身攻击她家小孩儿这种事,凝顾忍不了,也不打算忍。
“主任,既然这几个人没救了,那就打电话报警吧,青红皂白问清楚,该进局子的进局子,该处分的处分,您觉得呢?”
小姑娘温柔低声的掐着教导主任的语句停顿说话,说话掷地有声,态度诚恳。
警局二字一出,一时间,办公室里的人既然莫名惶恐起来。
第19章 第十九章
《小王子》里面说, 他的那朵玫瑰单独一朵都比其他全体玫瑰都要珍贵。
因为他给那朵玫瑰盖过罩子,用屏风挡过风,为她除过毛毛虫, 倾听过她的怨艾、她的夸口, 甚至倾听过她的沉默。
只因为, 她是小王子的玫瑰。
宋壶深也是凝顾的玫瑰, 所以她可以为了他,卑劣到做一个不讲道理的姐姐。
小学五年级, 正是未成年追求叛逆不良的时候,这个年龄段最不受控制的点在于,三观尚未健全很容易误入歧途的认为:当混混,是一件非常特立独行的行为。
那时候的小学小屁孩, 只觉得一帮学习不好的一起混,走在大街上冲路过的低年级非主流小妹妹吹个流氓口哨就是大人了,真正中二得觉得世界都会围着自己转。
小学也是有鄙视链的, 高年级看不起低年级。
而五年级的宋小少爷不巧, 尚未站在鄙视链顶端,且脾气不好, 表情太拽,从小注定特立独行到被孤立的程度。
因此, 格外受六年级的“照顾”。
那时还流行一种说法, 叫“点人”。
看你太拽, 不顺眼, 下课带着一帮人, 趁着人多势众把人堵在墙角, 伸出食指戳着人肩膀指指点点,推推搡搡地传递出“同学你别太拽, 小心被揍”的意思。
宋小少爷天天专车接送,那帮人一直找不到机会“点人”,刚好有一天,陈伯先去接凝顾而晚到了一点去接他,他就被堵在了学校后操场的角落里。
凝顾进去找人时,刚好看见他的书包被人扔在地上,书本散落一地,早上特地给他买的绿豆饼也脏兮兮地落在旁边花圃的泥地里。
按照正常程序,凝顾应该是先告知家长,让家长来处理的,但好巧不巧,那时候宋叔和林女士正在某枫叶国度假。
于是,她干了件非常神奇的事。
当机立断,她打电话把舞团所有小伙伴都叫了过来。以人多势众对人多势众,以初中鄙视链对小学鄙视链,当场把那群六年级的“点”了回去,甚至把他们“点”到小学校长面前。
也是托凝顾的福,以至于宋壶深在小学阶段的最后两年,甚至在南荔读的初中时期,即使他势单力薄,即使他表情再拽,依然被人当成了不敢招惹的校霸人设,简直是被迫校霸的本霸。
所以,即使她再温和有礼,但涉及宋壶深,许凝顾就是一个不讲理的姐姐。
她私心的认为,在这世界上,自己已经是个不被爱的人了,那她不愿意再多一个。
凝顾的一席话激起一池子水。
打架的学生议论纷纷,连旁边的几个老师的沉着连交头接耳,教导主任更不用说。
宋壶深什么都听不见,只留意着她的细微喘息声,顺着四周密集的空气越发绵密的传入耳廓,他的眼尾悄然散发着雾气。
还不够吗?为什么要跟她冷战啊。
这个人对自己那么好,还要有多不知足才够。
不够。
他想要,甚至渴望独占她,想要她的眼里只有自己,想要她被刻上独属于他的烙印。
各种要命的想法在他脑海里叫嚣,他心间焚起一股莫名的焦躁,模糊不清,悸动格外难喻。
就在没人能给出解决方法之时,办公室外传来几个匆忙的脚步声。
“现在是什么情况?”来的是仲雅三中的校长,身后跟着分管教学的副校。
凝顾坦荡,顶着众人目光,又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个大概意思,言辞不算激烈,但威慑力不减。
气氛凝固着,片刻后。
校长看了凝顾一眼,对教导主任和副校长说:“先通知家长把学生的伤势处理好,再调查清楚打架原因,至于报警的事先放一放,看看双方家长的沟通情况再定。”
校方也不希望学校闹出什么不良的负面新闻,影响学校声誉不说,教育局管理系统中还要写各种各样的报告交上去。
凝顾望着主任,笑得和煦,“这样也好,那就麻烦主任好好调查清楚,宋家叶家是有点钱的,却没把孩子教育好,希望你别有什么心理负担一定要调查清楚。至于叫家长的事,刚好我宋叔今晚从海外回来,有什么问题还请务必通知他。”
对为所欲为的有钱人,可别区别对待,而且她不管事儿,正在难搞的家长还在后面。
这会儿教导主任讪笑着,嘴上应付着:“一定一定”,然后把几个打架受伤的领到医务室处理伤口。
原本离门口最近的凝顾被校长叫住,宋壶深攥着她的手,不让她去。
她蹙眉,看了他一眼。
时隔许多天,终于开口跟他说话:“闹什么?”
宋小少爷一顿,低声到:“我流血了,不想让别人碰。”
凝顾腹诽:不想让人碰?你打架的时候可不像不想被人碰的样子,惯得你真的是。
不着痕迹的扫了他一眼,凝顾挣脱开手腕,“你先过去,我一会儿去医务室找你。”
说完,往前走了几步,给他留了个后脑勺。
“怎么样,小许在班上还跟得上吧?”校长笑得和蔼,全然不是刚刚那副发号施令的模样。
凝顾笑着点头,“跟得上的。”
“那就好。我听你班主任说,你不打算参加艺考了?”
“暂时还没打算。”
“你现在的文化课成绩到高三再努力一点儿,上重本是没问题的,只是你学了那么多年舞蹈,每年参加比赛拿奖就浪费了。”
校长分析得中肯,略有些可惜人才,毕竟凝顾每年拿各种大大小小的奖项学校还是沾了光的。
“我明白的。”
“这要好好考虑考虑,事关人生前途命运,还是要想清楚。”校长劝她。
凝顾依然笑着应着。
校长关心的多问了几句,等凝顾从办公室出来,连下午第二节 生物课都打了下课铃。
她最后一节是活动课,也不打算回去了,抬脚就往医务室走。
伤得太严重的都被送进了医院,伤得不太严重的都在医务室包扎。
凝顾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几个校医老师在开玩笑。
“学校医务室好久没那么热闹过了,各位同学是觉得国庆假期太短,自己给自己放个假吗?”
消毒水涂上伤口,疼得他们龇牙咧嘴的:“......”
小姑娘在门口听了几分钟才敲门进来,进门右手边的床位上,宋壶深正往叶叙手臂上倒双氧水。
凝顾看着他手臂上的白色泡沫,“严重吗?要不要去趟医院缝几针?”
叶叙笑,“那得赶紧去,去晚了我伤口都要结痂了。”
见他们还有心思说笑,凝顾倒是松了一口气,不过她也没忘正事,轻声问:“为什么要打架?”
“那就是一群人渣,老子揍他们算轻的,别让老子在大街上遇到这些,不然高低废了他们。”叶叙说起那些人,愤愤不平,不像有平时公子哥的洒脱不羁。
宋壶深从头到尾都没说话。
他对着叶叙后颈的破皮处又是一罐双氧水,猝不及防疼得叶叙嗷嗷叫,“卧槽,你倒是说一声啊,想疼死老子,继承老子花呗啊。”
叶叙眼珠子在他身上一转,又是一句国骂,“我滚了,不讨人嫌。”
说完,起身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凝顾想叫住他,却被宋壶深拦下,“姐姐。”
小姑娘无语,这会儿知道姐姐姐姐的叫了,前几天不还给她摆脸色呢。
见她没应自己,宋壶深压低嗓音,又叫了一声。
凝顾不理他,一声不吭地拿起消毒水,替他处理伤口。
动作不太熟练,又怕弄疼他,所以处理得很慢。
她低着头,周身都是熟悉的白茶花香,时隔多日,宋壶深光明正大的凝望着她。
小姑娘的侧脸在迟暮阳光下分外柔和,长长的马尾垂落在肩头,衬着白瓷般的面容,白如罗敷,眉眼温润的盈满着温柔水意。
下课期间,校园热闹了起来。
双氧水起了白色泡沫,棉签试着落在伤口上,少年突然嘶了一声,往后挪,语气低声下气的喊疼。
凝顾抬头撇了他一眼,下一秒,棉签便不留余地的摁了下去。
宋壶深:“......”
“跟人打架不是很勇吗?现在来跟我喊疼,宋壶深你怎么回事啊。”
俩人离得很近。
他眨了眨眼,双手规矩的放在双膝上,她能看得见他眼底的执拗,衬得眉眼愈发冷清和凶,薄唇带血绷得直直的,显得很不高兴。
凝顾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瞬息间,他伸手攥住她拿着棉签的手不留情的、面无表情的摁在自己的伤口上。
凝顾:“......”
过了片刻,血渍被擦掉。
宋壶深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结了层冰霜,呼吸缓缓地变得有些混乱。
下一秒,一个隐忍着委屈的声音响起:“打架是另有原因,喊疼是想让姐姐哄。”
少年攥紧她的手,低头,像路边无家可归而瑟瑟发抖的小狗,只给她留了一个低落的头顶,连头顶的发旋都散发着一种委屈的意味。
凝顾一怔,仿佛受了蛊惑一样。
反应过来时,另一只手已经落在他的头上,一下一下轻柔的安抚地揉着。
宋壶深坐在病床上,凝顾站着,他的头抵在她怀里。
少年精瘦的背微微弯曲着,像被安抚的小兽,冰冷的肌肤触及到温热,猝不及防的绽开酥麻。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放松,“凝凝,别不跟我说话,好不好。”
第20章 第二十章
医务室还有几个同学在处理伤口, 老师的打趣声,同学疼得闷哼的声音,都混杂在室外的喧闹里。
冷不丁听见这样一句话, 凝顾的心颤了颤。
明明是他先发脾气不跟她说话的, 现在反过来倒打一耙, 倒好像是她先对不起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