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烟树跑到她面前停下,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地冲凝顾笑,“姐姐。”
凝顾带着笑意,“跑那么快干嘛?”
因为跑得急,卢烟树脸上变得红红的,像上了一层薄薄的桃红色腮红,额前的刘海都被跑乱了。
凝顾也没多想,下意识就伸手帮她缕了缕,动作温柔。
卢烟树怔愣了一下,瞳孔地震般,眼神一直看着凝顾,一动不动,指尖微不可闻地、紧张地攥得紧紧。
她弯着眉眼甜甜一笑,“我怕姐姐等得久呀。”
“不久。”
凝顾看出她不自在,收回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不妥,毕竟只是见过两面的小妹妹。
“急着找我有什么事儿?”
卢烟树嘴巴微张,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笑着回答:“我来还东西的。”
“嗯?”凝顾疑惑,“什么东西?”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白色丝绒的小盒子,给凝顾递过去。
盒子上没有logo标识,用一根粉红色的小丝带绑了个蝴蝶结,倒是少女感十足。
“给我的?”
卢烟树笑着点头,然后催促着让她打开看看。
凝顾也不知道这小妹妹在搞什么小动作,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对银质耳钉。
两只耳钉不是一样的,一只是星星形状的,用线条弯曲的曲线构成的一个星星。另一只像“山”字的象形字,三个山顶的白色部分让人想起富士山的雪,一对耳钉都在褐色内包装绒的映衬下闪闪发亮。
雪顶星辰啊,还真是浪漫温柔。
卢烟树笑,“姐姐放进我包里的耳钉,被小偷先生偷走了,我赔你一对新的。”
凝顾几乎在她话音落定之后,秒懂她的意思。
她低头抿了抿嘴角,一抬眸眼里含笑,摆出一脸苦恼的表情,“那怎么办呀,我挺喜欢我那对耳钉的。”
“啊?”语气听起来颇为遗憾。
凝顾故意逗她,“啊什么?”
“其实......”
“其实你把姐姐的耳钉弄丢了?”
晚风吹过,后巷口的花店正在打烊,卢烟树居然鬼使神差就点了点头。
“那我收了你的耳钉,你也会收我的回礼吗?”凝顾笑了笑,语气温和,“我不太喜欢白收别人东西,有点介意这种事。”
女孩望着她,“回礼吗?”
凝顾站在一家正在打烊的花店门口。
花店门口的白色灯牌照在她的脸上,眉眼平缓温和,眼里有着无尽的澄明透亮,像青海盐湖般的清澈温润,让人看进去一眼都会沉沦。
这个女孩子像会发光一样,让人感到温暖。
卢烟树指甲盖陷入指腹,划过一截泛白的月牙。
凝顾直径走进了花店,笑着朝了照她招手,“过来吧,姐姐送你一束花,小姑娘都喜欢花的。”
半个小时后,俩人走出花店,卢烟树怀里多了一束花。
粉白色的小型蔷薇花,每一朵都是小小的,但花瓣开得饱满,暗涵着一种生动的怒放感。
又在街道上走了几百米,临到十字路口才拦下车回去。
俩人家离着不远,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听她说起在国外学习生活的趣事,凝顾也不敷衍,听得很仔细。
“姐姐,你不知道吧,其实叶叙和宋壶深第一次见面,把对方打得鼻青脸肿的,连我舅舅去到领叶叙回家都差点没认出他儿子。”
卢烟树接着笑着叙述了一场群架,说这两个人有多幼稚,两个大男人打架还带扯头发掐人的。
凝顾问:“他们为什么打架?”
她摇摇头,“好像是因为一次物理实验结果,一个小数点标错了,宋壶深一向不爱说话,一说就能让人怀疑人生,叶叙又不学无术惯了,两个中二晚期对上眼,全世界都是错的。”
凝顾肩部抖动着,笑了。
“不过宋壶深也是挺厉害,打完架一声不吭地,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叶叙那学期的物理靠及格了,他们那个小组还拿了个第一呢。”
凝顾惊叹,“这么厉害......”
车外的光陆陆续续照进车里,卢烟树还在回忆,“我听叶叙说,刚开始宋壶深不爱说话,班上老有刺头想找他麻烦,你也知道国外某些‘残障儿童’对一些亚裔还是缺心眼的。然后叶叙这个地头蛇,就经常带着宋壶深玩,结果两个中二晚期到后来好得跟连体婴一样。”
凝顾点头,“有时候男生的友谊发展确实有些神奇。”
“更好笑的是,前阵子叶叙回国,班上还有女生送的离别祝福语是祝追妻成功,百年好合。”
凝顾想象了一下画面,被逗得哈哈大笑。
“不过也有取向正常的,毕竟宋壶深这种长得好看,又是冷清高冷颓废挂的,在那边还挺少见的,他可受欢迎了,我身边好多姐妹都让我给他送过情书呢。”
“这年头还有人送情书?”不怪她诧异,估计现在小学生谈恋爱都不写信了吧。
卢烟树叹气,为姐妹证明:“宋小少爷傲啊,他眼里能看得上谁,那些女的也是没办法了。”
“还挺逗的。”
卢烟树突然灵机一动,“啊,我想起来了,有个词叫啥,高岭之花。”
车子停在红绿灯前,凝顾望着那红色数字跳动,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喃喃道:“孩子大了,谈谈恋爱也挺好的。”
闻言,旁边的女孩语气激动:“真的吗?”
“嗯?”
“可以谈恋爱了?”又是一句反复确认。
凝顾点头。
车子行驶向前,叶绿园的路灯近在眼前,几分钟后,她站在门口目送车子离开,手里拎着那个小小的礼盒。
今晚的月亮,挂着月牙弯弯,夜晚了,还挺安静的。
为什么不可以?
凝顾只是笑。
第18章 第十八章
国庆假期结束了。
上学的上学, 上班的上班,日子还是一样回归平常。
回校上课第一天,几个人一如既往凑在一起吃午饭, 俩姐弟一言不发。
之后几天, 凝顾是宁愿在课室给人讲题也要拖到很晚才去吃饭, 更有甚者好几次还打算让温挽随便买个面包应付一下。
温挽旁敲侧击问过好几天, 凝顾也没说,思来想去, 心中惶恐。该不会是之前那次吃饭,自己迎合陶桃说的那几句“越距”搞得鬼吧。
这天下课后,凝顾还在给林泓文讲题,“这个题你得划过辅助线, 要不然角A和角E你证明不出互补,下面的过程也是证明不下去的,而且你看这个, 就没有哪条定理能证明你这个角A等于角C啊。”
林泓文挠头, 辩解:“这一看就知道两角相等啊。”
“你这一看......”凝顾气声笑了一下,“你咋没看见你数学证明题写了满篇, 就一个‘解’字是对的呢?”
“......”
温挽在旁边啃完一包小饼干,大手一挥, “得了, 小学渣赶紧回去把定理弄明白了再来找我们凝, 赶紧收拾东西, 吃饭去。”
一连几天, 早上上学凝顾都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等他, 中午吃饭也是迟到早到,基本吃不了两口就会端着盘子离开他的视线。
小姑娘以肉眼可见的态度避嫌, 宋小少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暴躁值。
俩姐弟吵架,苦的是他们周围的人,平时嘻嘻哈哈的几个人现在连大气不敢出一声。
今天也是解决午饭问题,匆匆离去,两个女孩走在校道上,温挽买了杯饭后饮料。
“阿顾,你什么时候跟你弟弟和好啊,这午饭都吃的我都快消化不良。”
凝顾抬手,遮了遮在阳光,“不知道。”
她好奇,“你们为什么吵架啊?”
凝顾:“我们吵架了吗?”
温挽想了想,“没有吗?”
凝顾摇头,笃定的语气,“没有。”
“那为什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
“......”
这天没法聊了。
-
十月份依然很热,教室里空调关了,头顶的风扇正哧哧的吹着。
小姑娘趴在座位上眯了一会儿觉,醒来还没到上课时间,翻开一本《第二次世界大战回忆录》第一卷 ,这是她在图书馆借的,还没开始看。
英国首相丘吉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著作的六部书,她手里的第一卷 叫《风云紧急》,还分上下部,一看就很厉害的一套书,巨厚。
小姑娘不紧不慢的翻阅,手不自觉就伸到一个类似笔筒的罐子里,掏出了一颗糖。
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是山楂软糖,酸酸的。
下午第一节 是物理课,物理老师是个有老花眼还不愿意戴眼镜的老教师教,经常看着讲台的座位表叫错同学名字,搞得哄堂大笑。
虽然老师极力让课堂活跃起来,但凝顾还是忍不住犯困,上课前已经备好绿茶提神。
凝顾刚打了个哈欠,眼里就起了一层雾,眼眶里水莹莹的。
老师正教得起劲,突然被一声“报告”打断,全班人的目光落在门口的人身上。
“老师好,刘主任说让许凝顾去一趟教务处。”
听见自己名字,凝顾起立,一脸茫然。
旁边的温挽碰了碰她,“好像是高一某个班班长。”
“?”高一的找自己做什么?
高一,教务处,宋壶深。
凝顾的心沉了沉,只觉得头疼,跟老师说了一声,就走了出去。
“学姐,快点。”那个学弟跑得很快,一出教室门就催她。
教学楼每个班都在上课,走廊异常安静,他们一路跑到教务处,脚步声在安静校园里也异常突兀。
越临近教务处,嘈杂又混乱的声音越清晰。
凝顾一脚踏进教务处,目瞪口呆。
办公室里一片狼藉,本来该整整齐齐摆在桌面上的A4纸撒了一地,一屋子的老师和保安,摁着几个暴动的学生,还有没摁住的,在办公桌前扭打在一团,握紧拳头蓄足着劲往人脸上挥揍下去。
场面一片混乱。
许凝顾蹙眉望了一圈,看见了地中海发型平时笑眯眯的教导主任,此时手忙脚乱地正摁着一个人,正脸上焦急的往外大喊:“许凝顾来了没有啊?”
闻声望去,她眯着眼辨认,被教导主任摁在地上的正是宋壶深。
他身上好几个人按压着,手跟脚都被人按着,颈部青筋暴起,整张脸因为挣扎憋得通红,嘴角还渗着血。眼底的冷清被猩红代替,整个人被暴戾笼罩着,全然一副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怒势。
他们按得太紧,她差点没敢认他。
一声声嘶力竭的怒吼响起,倏然间,小姑娘觉得好像有破碎而锋利的冰碎扎进耳蜗,炸起头颅内的嗡鸣声。
下一秒,凝顾突然眼前一花,梗着一口气,连说话声音都带着颤抖。
“宋壶深。”
满是暴戾的眼眸顿了一下,僵硬着,按住宋壶深的几个人感觉到他的力道瞬间卸下,皆相视一愣。
四下的空气都被抽离了般,这可是五六个人都按不住的宋壶深啊,却能因为小姑娘的一句话,瞬间卸下力。
教导主任倒是松了口气,也不枉费他毫无形象的把许凝顾喊过来,刚刚那架势堪比孙悟空大闹天宫时玉皇大帝在桌字底下用尔康手喊:快去请如来佛祖。
凝顾看不见别人,只看见他嘴角渗出来的血,白色校服上衣被摁在地上,弄得很脏。
她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葱段白的手捧着他的脸,抬头看着摁住他的人,眼眸冰到了极致,“你们可以放开他吗?”
饶是平时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人,冷起脸来才让人觉得背脊发寒。
蓦然被人放开,宋壶深后背僵硬着直起,身体一动,耳边细碎的黑发也微微拂动着。
他抬起手肘抬起擦了擦脸,用沾着灰的手一把扯过凝顾,下意识把人挡在背后。
凝顾被拉的一踉跄:“......”
这个人是不是意识不到这样的行为有多傻|逼,打架的又不是她,他挡什么挡?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凝顾还是知道教导主任打的什么如意算盘的,冷声道:“你让他们住手。”
宋壶深纤长幽黑的睫毛轻颤着,衬得眼眸猩红。
少年眼底阴鹜的戾气惊人,暴躁在胸腔中汹涌,尽管眉眼沉寂了几分,表情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这种垃圾,死了才好,他几近不管不顾的、狠毒恶劣的想。
凝顾猝不及防的伸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手心手指都是凉的,骤然一握。
她扬声:“宋壶深。”
少年全身绷的紧紧的,唇角下沉,双眸变得浑浊森冷,呼吸都颤了颤。
几秒之后,仍是扯动了受伤的嘴角,“叶叙,停下。”
办公桌前,坐在人身上一拳一拳怼人脸上的叶叙一听,抬起的拳头一顿。
叶叙龇牙咧嘴地,目中无人般往地上吐了口血水,“算你他妈走运,搁以前老子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