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壶深这才微微斜着头,睁眼看她,还真是,奋笔疾书啊。
他舔了舔唇,下一秒,从躺椅上坐起来,伸手去够旁边另一张椅子上的扇子,结果扇子没够着,怀里的手机掉出来摔在了地上。
手机之前是插着耳机,一掉,接口掉了 ,手机里的声音也随即播放出来。
她觉得这声音耳熟,侧目一看,屏幕上的动漫人物打的正很激烈。
“自己扇,我去给你拿水果。”少年把扇子拿到手递给她。
南荔的夏天不止热,而且闷,偶有微风也似热浪是一阵一阵的,连风扇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
别人的夏天是吹着空调抱着西瓜过的,可到了凝顾这,不是头疼就是肚子疼,半点也享受不起科技带来的快乐。
本来照她这乖宝宝的写字姿势,一手扇风,一手写字,她是做不到的,但她还是接下。
宋壶深见她接过才蹲下去捡起手机,视线一寸寸往下移,一双匀称白皙的细腿正在他眼前晃动,眼眸一暗,喉结滚动。
她放了笔,没有打算继续写,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你能不能顺带帮我带杯水上来?”
他下意识抬头,站直后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将手机递过去,“别写了,看点提神的。”
许凝顾:“......”
提神?貌似你刚刚是看得快睡着了吧。
他下去拿东西,小姑娘无聊拿起手机看了几分钟,打斗效果挺流畅,就是有点搞不懂剧情,一时间有些云里雾里的。
随手点了暂停,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耳边偶尔传来几声鸟叫,她脑海里无意识地重复着刚刚背的诗。
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泛舟啊,泛舟。
好像出去玩......
女孩细长的腿蜷缩着,黑色长发披散在白嫩的的肩上,雪白的肌肤在夏日强光下有些透,有种被阳光抚摸的美好感。
宋壶深再回来,许凝顾已经换了一个位置,躺在躺椅里一个哈欠打完,眼角挂着一丝水意。
听见响声正仰头看他,他手里多了很多东西。
“怎么还有蛋糕呀?”
她的声线很细,说话又轻,像只撒娇的小猫咪。
少女的脚被投射进来的阳光照得通透,目之所及,少年的喉结滑动。
宋壶深放下手里的东西,坐下把她的脚抱进自己怀里,顺势把她带起来坐好。
“小鹿姨说碰巧看见有,就买了。”
“可是我吃不了那么多。”
她其实不爱吃甜食,只是逆反心理作祟,不能做的事就偏想去做,不能吃的食物偏要尝尝,可真要吃又吃不了几口。
“吃不完就放回去冷藏,”宋壶深知道这人是馋而不自知,语气平静地怂恿:“晚点陪你去散步,胖不了。”
小姑娘练芭蕾太辛苦,平时连块儿糖都不敢吃,突然一块蛋糕下肚,还是有些良心不安的克制。
宋壶深在她旁边剥石榴,粉水晶一样的石榴在他指尖下剥落,粒粒饱满,颗颗完整。
许凝顾咬着叉子,巧克力和奶香在嘴里融化。
心情一好,眼里都是好人。
心道多好的孩子啊,将来肯定是个二十四孝好男人,真是姐姐教的好崽子。
宋壶深看她盯着自己的手目不转睛,突然停下,抽了一张纸巾突然凑到她的面前,把人吓得往后仰。
像是料到她的反应一样,他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往身前拽,眉头一皱,“躲什么,嘴角全是巧克力粉。”
她默不作声地稳住身形,接过纸巾,一边擦一边腹诽:这弟弟哪都挺好的,就是脾气不太好,这是性格问题,肯定不是她教的不好。
如此平静的下午时光,正是补作业的绝佳时刻,却被林化之的惊雷一声吼打破:“宋壶深!宋哥哥!哥哥!”
宋壶深蹙眉,面无表情的往楼下一看,林化之像个傻子一样仰头瞎叫,而后面无表情转头继续剥石榴。
她好奇:“谁啊?”
蹙眉,“傻子吧。”
许凝顾一愣,笑。
没人理的林化之不放弃,确定了方位后,直奔二楼阳台去。
没过两分钟,一个顶着黑色卷发的男生抱着电脑冲了进来,神色焦急,“哥哥哥哥,江湖救急。”
“你是只鸟吗?咯咯咯个鬼?”
话音未落,林化之身后跟着一个板寸头的男生,个儿高腿长,一张娃娃脸跟壮硕高大的身材极为不搭。
陈识看见阳台上的宋壶深和他身后的女孩子,脚下一顿,甚至无措的退了两步。
女孩的脚还被宋壶深揣在怀里,白嫩的脚尖下垂,正想收回来,哪知少年双腿用力直接把她的脚夹在腿间。
陈识硬着头皮打招呼,“学姐好。”
得了,看小少爷这幅架势,自己和林化之真是海边盖房子,浪到家了。
不识相的林化之被陈识撞了一下,上身前倾,抬手揉着后脑勺,笑得傻里傻气的打招呼,“姐姐也在呀!”
这两人一人一句姐姐的叫,宋壶深听着耳朵疼。
他淡淡一哂,“你家没有姐姐吗?跑到别人家来叫!”
许凝顾闻言,扑哧一笑,“他家还真没有姐姐。”
林宋两家同在叶绿园,隔着两条巷,不远不近,两家有商业合作关系,所以偶尔过节还会互相送礼,一来二去,也送出了些情分,走动也变多了些。
宋壶深是去年秋季学期才回来读书的,左右不过一年,平时不上课都喜欢待在家里,况且他对不在意的人是真的丝毫不在意的。
所以不知道玩伴没有姐姐这种事,许凝顾也不觉得有什么出奇,只是笑着提醒一句。
少年对她这种哄小孩的动作并不抵触,他心知肚明这个人在担心什么。
她是觉得自己孤僻,好不容易有个人来找他玩,怕这些人被他甩脸气走了。
他叹气,不自知的顺从她,语气平静:“找我干嘛?”
林化之俩儿眼珠子一转,“我大师晋级赛,打你电话没人接。”
话音未落,少年转眼去看许凝顾,只见她抿了抿下嘴唇,“抱歉,可能我刚刚不小心按了静音。你们去他房间打游戏吧,等一下我让小鹿姨给你们送点吃的进去。”
她说完,手臂碰了一下他,把他往外推,眼神示意他去玩。
本来坐着好好的宋壶深被人一推,也不急着走,少年眼底深深,不知道心里想什么,摆明了不想动。
他捏着两颗石榴丢进嘴里,牙齿磨得咯吱咯吱的响。
林化之这会儿再没点眼色,别说大师上不去,可能兄弟就没得做了。他刚想打个原场,就看见宋家少爷一脸不爽的站了起来,“啧,走不走?”
本来林化之和陈识站在一旁,正拘谨着,不料少年变脸如此快。
宋壶深的房间在二楼,极简风的设计,黑白灰的搭配很高冷,如果除去床边、电脑桌角、飘窗边随处可见的牛奶箱。
叶绿园一起玩儿的这帮小孩里,宋壶深虽然年纪小,但是莫名的积威颇深。
宋壶深刚回来那段时间,大家都不敢开他的玩笑。
第一次看他房间堆满格格不入的牛奶箱时,还憋着笑他奶孩子,后来有次真有人好奇问了一嘴,才知道这是人家姐姐特地给他准备的。
结果就是有姐姐的嗷嗷叫,没姐姐的也嗷嗷叫。
林化之是个嘴不能停的,“你姐越长越漂亮了,说话还特温柔,真好羡慕啊,我也想要个姐姐。”
“你羡慕个香蕉,你的眼睛是装饰,脑子也是。”陈识拿耳机扔林化之。
宋壶深不喜欢别人提他姐姐这事也不是一两天了,就林化之嘴上没个把门,在作死边缘疯狂试探。
他抬手拨了拨头发,瞥了一眼他,冷笑着不说话,开机,拿奶,咬奶袋,一气呵成。
好在宋小少爷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个正直的好孩子,拉上窗帘,在漆黑中奋战了一下午,终于是把这两个人拉扯上了大师段位。
结束了最后一把游戏,退出界面,再扯开窗帘,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望了一圈周围没找到手机,神色散漫,眼睛好像没有聚光一样,仰着脖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林化之接了个电话,回来就看他搁儿那自闭,靠着沙发扶手边,“欸,叶叙回来了,他晚上在BLUE组局,问你去不去。”
宋壶深摇头,“不去。”
“听说叶老狗打算下学期回仲雅三中读了,”林化之转身爬到书桌前,拿着叉子吃果盘,“你们还记不记得小时候老跟着叶老狗的那个小孩?”
陈识迟疑着,“是叶叙那个的小表妹?”
“bingo~”林化之打了个响指,“她也回来读。”
“人家回来读关你什么事?笑的跟个二百五似的。”
“我前几天跟叶老狗视频看见了,啧,女大十八变,隔着屏幕都觉着漂亮,你懂我的意思?”
“就你那眼光,不是我不信你,真不靠谱。”
书到用时方恨少,林化之只恨自己没文化说不过,自暴自弃去摇宋壶深,“兄弟,睡着了?能不能有点年轻人的朝气蓬勃?”
少年活动了下手腕,语气淡淡,“没你们那么会妙嘴生花。”
第3章 第三章
林化之作为被怼链最底端的人,被怼已是日常,打闹过后,陈识问:“晚上真不去?”
“我要陪我姐姐散步。”
陈识正收拾东西,听了他的回答,笑意深深,“阿深对长辈可太宠溺了点。”
沙发里的人仰着头,微卷的黑发落在高挺的鼻梁上,眼尾上挑而精致,藏在刘海的阴影下,喉结滚动,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林化之突然想起件事儿,“对了,信源附中那帮人怎么在找你?敢光明正大,指名道姓要找你,让我猜猜,该不会是你背地里织了顶绿帽子......”
少年听了嘴角一勾,身体往下沉直接躺进沙发里,“上午在城郊见到他们了。”
“然后呢?”
“然后?”宋小少爷舌尖顶了顶后牙槽,“许凝顾一来,就被带回来了。”
林化之联想起以前打架被老妈扯着后衣领回家的模样,猝不及防扑哧一声笑,被人凉凉地扫了一眼,立即缄口不言。
“你姐怎么掺和进来了?”
嗯,这是个好问题,宋壶深也想知道。
陈识摸摸鼻子,“学姐去领你,比校长去都管用。”
闻言,宋壶深眼底闪过冷色。
“什么意思?”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青巷的人跟学姐关系很好。”
其实不能说是关系好,准确来说,是对许凝顾唯命是从。
然而陈识没继续说下去,连一向口无遮拦的林化之也绝口不提,只是嘀嘀咕咕说了一句有姐姐真好,匆匆结束了话题。
半个小时后,宋壶深送走小伙伴,回到二楼阳台找手机,瞥见桌子上那本压着竹叶书签的《李鸿章传》。
仅仅只是一瞥,敛眸,伸手压了压发顶的呆毛,转身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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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俩姐弟踩着破板鞋去散步。
路上遇到有人出来遛狗,许凝顾都忍不住停下去逗逗它,宋壶深发现她对每只狗狗的叫法都不一样,从旺财到乖乖,五花八门,绝不会重复。
小姑娘刚逗完一只傻傻的二哈,正开心,见他一直盯着她,“怎么了?”
“喜欢狗,家里为什么不养一只?”家里那么大,又不是养不起。
她轻笑,语气轻松,“你不觉得狗狗这种生物,看别人养更有意思吗?”
他眉头微皱,脚下顿了顿,望着她的背影。
“什么意思?”
少年正在变声期,声调有些别扭,惯用有气没力的说话方式,声音懒倦还吞尾音,“你就喜欢别人家的狗?”
许凝顾停下转身,垂手而立,轻声:“过来。”
少年不动,低头。
这个小孩敏感又在意细节,她是知道的。
夜空漆黑,路灯拉长影,许凝顾向他走起,拉起他的手肘缓步向前。
她讲道理,依然温柔平和,“做人是要负责的呀,不管是对人,还是宠物。自己家的,都有一份责任要担的,如果决定开始,就不能随便结束。慎始,善终。懂吗?”
她的意思是,对待喜欢的东西或者人,负责是一种礼貌,如果选择开始,任何理由的始乱终弃都是不礼貌不道德的。而她没有准备好,去拥有什么东西。
俩人继续往前走。
慎始,善终,他心里默念着那几个字,拇指放在食指的第一节 指节上按压。想问的话问不出口,那双本就没多少光亮的眼眸,更暗了下去。
俩人无言,漫无目的的走着,许凝顾的手机突然响了。
宋壶深看着她迟迟没接,一分钟的呼叫时间过了,屏幕自动暗下。
“谁的电话?”
她没回答,只说了句:“明天得回去练舞了。”
夏日晚风淡淡掠过,路旁的树叶末端轻轻摆动。
她撩起贴在脖子上的长发,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深呼吸,缓缓吐气,正调节气息。
宋壶深愣了愣,也用不着她说是谁,心里叹气,再次沉默。
两人无言,又走了一段路,她突然喊:“靓靓。”
“???”宋壶深一脸疑惑,然后就是无语。
她刚刚还叫一只狗宝宝,合着就一时兴起,拿他当狗狗喊。
宋壶深的脸臭得要死。
小姑娘快了两步转身,背着手倒着走,他本来低着头,突然看她换了方向,便抬头把她看后面有没有人来。
抬眼那瞬间被许凝顾捕捉到,以为他冲自己翻了个白眼,她孩子气地继续火上浇油,“靓靓,靓靓。”
“什么靓靓啊,换一个行不行?”
少年不喜欢这个称呼,又还没学会怎么拒绝她,拒绝不够坚定反而给人一种撒娇的感觉。
她笑,“南荔夸人长得帅,就叫靓,你长得特别帅,叫靓靓。”
“不准。”不情愿的语气。
她笑着追问:“不准什么?”
“......”
他无条件让步,“不准在有第三人的时候叫。”只有我们两个人时,才可以是你的靓靓。
小姑娘喜笑颜开,“好的,靓靓。”
宋壶深叹气,按着她的肩膀一旋,人落在他的臂弯下,“看路好吗,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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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绿园的环境绿化很有格调,南荔和G城隔着一条河,有一小旁支流刚好经流过偌大的叶绿园别墅区。
夏日桥上,流动的水流带来远处的微风,掠过漾漾的河面,黑夜里只有几盏微弱的船灯。
俩人在桥上吹了一阵风,左近右出,渡步走出夜晚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