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玩了,我要去干活了。”说完,许眷顾下了线,收拾桌面,起身。
凝顾:“你去干什么活?”
许眷顾:“帮外公敲石头。”
凝顾语塞,想起今天一大早许眷顾从鱼缸里搬上车的几块石头。
好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想了想又说不出口,算了还是让外公跟他说吧。
“林姓老头!是不是你把我压帐篷的砖头拿走了!”外婆拎着一捆不知名的草进来,大喊。
外公在楼梯口探出个头,“我的颜料不够用了,我就敲了一小块。”
许眷顾,许凝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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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池引来溪水,哗哗地流,外婆把带回了的草要清洗过后,挪到院外晾晒。
许眷顾本来跟着外公上了书房,没在楼上待够一刻钟,又下楼来找她,手里还抱了个凝顾小时候玩的空灵鼓,非要她弹给他听。
“你从哪找的?”
“外公给的。”
凝顾抿嘴,估计是外公为了把他撵出来,故意找的借口。
“你想听什么?”
“还能点歌?”许眷顾诧异,“随便吧。”
空灵鼓的击鼓棒不见了,凝顾用指节敲击,许久没弹过,她试了试手感,才开始弹奏。
鼓声空灵悠扬,像被赋予生命力一样,混着潺潺溪水声,让人跌进想象中的世界,随着一叶扁舟远扬。
空谷传响,哀转久绝。
在竹椅上,外婆手边举着一本古书,天色光明,借着明阳读书。
一曲毕,凝顾心中久久未能平复。
她听闻,许母问过宋姨,他在宋家,过得很好。
宋家的孙辈不少,但本家就只有宋壶深,他回去也无可厚非,本就是人中龙凤,这么多年跟着她在南荔,已经是错位了。
她想起往时夏家敢摆鸿门宴,不就是以为宋家将宋壶深遗弃,才敢骑到他头上的吗?
回去了也好,也不是缺了谁就不能活的,她想。
凝顾微微回神,喃喃低语,“阿嫲,若我不是芸芸众生的普通人,是不是也能成为某人的万里挑一。”
外婆摇着蒲扇假寐,听着这话,也料得她心中所想。
“人生在世啊,并不是什么人都与自己有缘的。有些人能做朋友,有些人能做夫妻,但有些人就只有做陌生人的缘分。”
“有福之人不落无福之地,缘起缘灭,命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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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喜欢迷人的花,有人喜欢结果的树。
夏至。
凝顾一边养病,一边备考,终于考上心仪的学校,临行前,遵守朋友承诺,回了趟江岭。
同年冬季,病情恶化,休学了半年,做了几次手术。
后来,她跟南荔渐渐断了联系。
再也没有听闻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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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有些人黄金般又一文不值的青春,落幕。
第40章 第四十章
夜色浓重, 不同于远处灯火通明,屋内一片漆黑,仿佛远离尘世喧嚣。
房中寂静, 黑暗中不辩五指, 海风呼啸将窗纱吹起落下, 像身姿曼妙的女子般舞动。
床上的男人指尖微动, 意识逐渐回笼,片刻后, 他动作迟缓起身,静坐,随后赤脚走向房间露台。
耳边回荡着海浪拍打的声音,露台躺椅上, 男人上身的肌肤裸露在空气中。
随之,清醒。
头痛欲裂。
半响,平静被打破, 门外有人敲门。
男人手肘抵在额间, 眉头紧缩,面色沉沉。
十分钟后。
男人衣着整洁, 坐在吧台上听助理报告。
灯光幽暗,他缓慢地转着杯子里的冰块, 垂眸, 似乎正在听人讲话。
但跟了他八年的助理深知, 眼前人已经没了耐心, “宋先生, 今晚杨导在51号设了筵, 应该是想和您谈关于投资的事。”
吧台的男人随手将酒杯一撂,没骨头似的手肘往后撑在桌面上。
他眉眼凛冽, 眼底毫无波澜,嘴角微微一扬,唇上有个猩红的血印,衬得此人妖艳至极。
有人美在皮相,有人美在骨相,但若有上天眷顾这一说,单凭姿色便可扰人心神的,这个男人便担得起这一说。
一个男人留一头长发,稍微长得丑一点都让人觉得怪异。
但眼前这个男人,面容精致,却不显得长发的女气。
尤其一双眼睛下三白,阴沉下来,冰冷气场渗人,杀伐决断就在下一秒,在对方口出狂言前一瞬,将敌人手撕殆尽的气场。
他语气冰冷,“人呢?”
助理气息一窒,“还在路上。”
酒被饮尽,冰球撞击杯壁,他长腿一迈,往外走。
“走吧。”笑意不明,等猎物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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汐海别墅区51号。
整栋别墅灯火通明,美食色泽上乘飘香诱人,轻音乐悠扬,男女华服精致,筹光交错,氛围恰好。
而楼上隐晦一角,隔绝出热闹的氛围,宋壶深靠在室内围栏上,目光清冷往楼下望。
宋壶深身在一个绝佳的位置,从楼上一览众山小,在楼下却见不到半分身影。
一旁的杨导卑躬屈膝做陪笑,“宋先生,出演女主的钱心蕊小姐也来了,要不要叫她上来,陪你喝两杯?”
别墅三层中间镂空,特地设计了三层吊顶的水晶吊灯,一楼设大空间客厅和茶水区,用于休闲娱乐,气派十足。
他神色懒倦,没有理他。
不多时,楼下一片扬声,听着似乎在笑迎某个人。
飘了一整晚的目光终于有了定点,悠闲了一晚顶级掠食者,终于盯上中意的猎物。
他眼底猩红,勾起嘴角,暗戳戳给人一种胜券在握的感觉。他说:“杨导,四个亿够不够?”
杨导脸上的褶子因为堆笑过多,听着这话,根本来不及收,像是被被彩票砸中般,错愕中反应不及。
他咬牙咧嘴笑,唇上红印妖艳,一开口,语气诱惑温柔,“你把那个女的弄到我床上,我可以考虑投资你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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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清寂,宋壶深再次踏进那个间黑暗的卧室,臂弯中多了一个清丽的人,只有他知道怀里的人腰肢柔软。
两个小时前他睡皱的睡床上,因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而凹陷下来,女人玲珑有致的线条与柔软的床相贴。
宋壶深褪去女人的外衣,亲吻女人消瘦而娇嫩的肩头,齿尖忍不住用力,在她锁骨下留下微红的痕迹。
他停下动作,眼尾殷红,定定地看着她。
女人闭着双眼,陷入沉睡,安静,看不见昔日温柔清丽的眸光,睡相十分乖巧。
宋壶深微微恍惚,坐在床边,微凉的指尖划过她的脸庞,一分一寸去描绘她的面容,温婉的眉眼,几近四荒水花月,精巧的鼻尖,天然一段风韵释,柔软的双唇,悉堆千万种情思。
八年。
就像添了一口的糖掉在地上,出门玩遇到了中途暴雨,花了很长时间下载的电影却在最后说数据受损无法观看,他每一天,都怀着慢慢的期待却掉进漫无天际的绝望中,像是一个穿着棉袄在夏天等待冬天的人。
声音含砂,他总是对她眼角泛红,“姐姐,落在我手里了。”
他低头,亲吻她,蜻蜓点水,眼中的暴戾横生,动作却温柔至极。
八年前,她亲口对他说,这辈子都不想看见自己。
他拇指指腹划过她的唇,用力一按,脸上露出诡异而惊艳的笑意。
再嘴硬的人,最后亲上去都是软的。
突然,床上的人,嘤呢了一声,宋壶深布满血丝的眼狠狠的瞪向她,而后低头,所有偏执不见光通通在她的颈项埋首。
凝顾似乎感觉有压迫,挣扎地皱眉,呢喃,“阿深。”
宋壶深的身形在黑暗中微微颤抖,深吸,笑出了声。
命运这件事,你被什么打动,什么就是你的命,外人是看不懂的。
一眸色暖意起,余生误,滟此生。
温柔这一味,真是人间良药。
许凝顾,姐姐,你真的太知道怎么收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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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城,嘉禾区一处私人公寓。
清晨,阳光闯进屋内,凝顾醒来,揉揉被阳光刺激的眼睛,熟悉又陌生的触感袭来。
她睁开眼睛,坐在床上,放空了许久,才转了转僵硬的脖子,看向四周。
嘉禾公寓,熟悉的木质田园风的装潢,温馨平和。
她记起,她昨天回国了。
前两年在国外读书,进修,只是过年过节会回趟家,后来是工作安排国内活动少,所以她很少在国内住。也就是公司本部在G城,她来的多一点,许父许母心疼自家姑娘像没处落脚的浮萍,自作主张给她买了套房。
她起身下楼,看见一个身影很诧异,“段堂深,你怎么在这?”
客厅懒人沙发上,一个高挑的男人穿着件紫色浴袍,闷骚穿搭,却配了一副冷冰冰的神情。
这人的名字出自宋代马子严的《归朝欢·听得提壶沽美酒》,其中有一句:画堂深,不寒不暖,正是好时候。
堂深,秋千水,竹马道,一眼见你,万物不及。
介于不寒不暖之间,没人看得懂他。
段堂深手里端着杯冰水,冰块含在嘴里,一咬,咔咔作响,“陶桃说你回国了。”
“昨天......”她不知道从哪掏出个簪子,把长发攀在发顶,指节一转,轻巧用簪子一串固定好。
“你昨晚去哪了,还记得吗?”
她歪头,皱眉,思索着。
昨天下了飞机,去了趟MOMO。
中途钱心蕊来找她说要见导演,商量插曲的事,然后俩人去了汐海别墅区,遇到了那部电影的导演,说了几句话,之后的事情就想不起来了,她连怎么回到嘉禾的都不记得。
她额间垂着细碎的绒毛,眸海温涟,藏着山高水远,水是眼波痕,山是眉峰聚,眉像远山,抬眸的一瞬间好像清波皱了一下。
凝顾语气迟疑,“昨晚,钱导倒了杯酒。”
“我知道。”他捏着水杯,蹙眉,指了指她的颈项,“你要不要洗漱一下再跟我说话?”
凝顾一脸疑问走进卫生间,看见锁骨处几条明显的红痕,表情呆滞了许久。
怎么回事?怎么弄的?
酒,红酒。
杨导说让钱心蕊当女主,合约会亲自送到公司,然后就礼节性的碰杯喝酒,漆黑的房间外面很吵,然后她睡着了。
有人抱她,睡到一个很软的床。
还有个毛茸茸的东西一直蹭她。
她觉得很晕,昏昏沉沉地,还在梦里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阿深。
镜子里倒映出一个错愕的表情,继而皱眉,细微地咬着下唇。
半小时后,凝顾换了下来昨天那身裙衫,收拾好仪容才出来。
她没了方才懵懵懂懂的神情,语气冷淡,“杨玉峰呢?”
“派人去查了。”
段堂深是半夜三更收到手下人的消息,刚要入睡,听见消息后匆匆赶来嘉禾。
结果令人意外,她在床上睡得好好地,但人确实消失了几个小时。
他的住所远,索性就在客厅沙发将就了一晚,于是就出现了清晨他穿着浴袍出现在这的一幕。
有人摁门铃,段堂深起身到门口拎了一袋东西,三下五除拆开,顿时屋内奶香肆意。
他递给她一个汤勺,“赶紧吃,陶桃特地嘱咐,让我盯着你吃早餐。”
燕麦粥入喉,口感绵软,带着淡淡奶味,香醇甜腻。
凝顾声音含糊,“我昨晚,去了哪,你知道吗?”
他烟瘾重,侧头点了烟,反问,“你不知道?”
摇了摇头,“记不清。”
段堂深淡淡向她投来一眼,“正常,杨玉峰给你灌了点东西,不过看起来没什么副作用。”
她放下汤勺,声音很轻,“段堂深,我好像,遇到他了。”
他神色淡淡,摆弄着手机,随口一答,“认错了吧。”
电影太过仁慈,总能让错过的人重新相遇,但生活就不一样了,有的人说不见,就真的不会再遇见。
八年,又不是没回过国,他要是相见,早遇到了。
何必等到现在。
话题戛然而止,凝顾没多说。
段堂深眼神依然在手机上,问道:“什么安排?”
她心里有点乱,心不在焉的抱着抱枕,望着天花板发着呆,“留几天,跟我弟弟谈点事。”
段堂深点头,起身,“晚上有个酒会,Unicef举办的,没人愿意去,你跟我去。”
凝顾:“大哥,我婉拒你。”
段堂深开始打感情牌,“好久没跟你一起搭档跳舞了。”
凝顾坚持拒绝:“我不想,你太高了,我得穿个十厘米的高跟鞋才敢站在你旁边,还是不要了,太累。”
凝顾真的觉得这个人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当年他当她芭蕾舞搭档的时候,也就比她高一点点,也不知道怎么长的,跟窜天猴似的,身高直逼一米九。
每次他一站起来,跟朵移动的乌云似的,搞得她都不敢大声说话,怕说错啥一道惊雷劈在她头上。
“我坐轮椅,你就不用穿高跟了。”段堂深心安理得的说瞎话,“晚点,我让人给你送礼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