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夫妇苦苦哀求,皇帝下了决心要废太子,宣召了不少臣子入宫,一时间皇宫混乱不堪。
郁阙离开皇宫时已是深夜。
整个御史台都脱不开身,郁阙只能独自回家,走出宫门时,正巧遇见萧默的马车从宫里驶出来。
郁阙鼓起勇气走近:“我的赔罪礼,萧相还满意么?”
马车里的男人拨开竹帘,眸光孤傲,姿态甚高,如神明睥睨天下。
“异想天开!”他冷冷丢下这一句话便放下帘子,吩咐侍卫前行。
***
皇帝废了太子,并且将这一对年轻夫妇打入天牢,皇城里的人自然有了新的话题。
萧默从此在朝堂上,真正只手遮天。沈彦与郁阙商量要回幽州,但折子递上去,皇帝没有应允,反而升了沈彦为御史台右都御史。
如此一来,哪里都去不成了,更不可能辞官,若他们走了,那庄国公府往后的日子恐怕艰难。
郁阙知道,这些都是萧默的意思,他不肯放过她。
定南王又带了仙川郡主来皇城。皇城里渐有消息传出,等年头一过,萧默就要迎娶仙川郡主了。
这一切都与她无关,郁阙打算等夏幻儿生产完恢复后,等就带她还有孩子回金陵。
立冬那日,郁阙收到了一封信,从萧相府寄来,信很简短,叫她回相府一趟。
信中还夹杂着一张薄薄的纸,卖身契。
郁阙知道他的为人,不肯轻易饶恕她,夜里她披上斗篷,独自去了相府。
萧默在绿水苑等着她,房内摆放着大小箱子,“这些都是庄国公府当日送来的嫁妆,一会本官派奴仆送到郁府。”
郁阙知道他的手段,“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萧默哂笑,“夫人了解本官。”
他起身立到她身前,开门见山道,“那段时日夫人伺候得本官很舒服,你的身契,本官不收一文,归还于你,但那个卧底婢女的身契......”
郁阙恍然大悟,铃儿还在相府!
“三万两。”萧默开价。
郁阙与他对视着,听到这个数字时,心是颤抖的。
“你买来一个婢女不过二三十两。”郁阙气恼。
“她不是普通婢女,是救过你性命的婢女。她的价值,便是你良心的价值,本官想看看,夫人的良心到几何。”
萧默:“沈彦如今升官了,叫他筹集三万两,恐怕不会太难。”
郁阙知道,萧默的目的便是叫沈彦筹钱,好趁机从中找出他的错漏,叫他万劫不复。
郁阙:“我以为一个太子之位,远远高于三万两。”
萧默:“你有空在这与本官讨价还价,还不如拿了这些嫁妆回去,该典当典当,该借钱借钱。若是月底之前凑不齐三万两给本官,那个婢女就......”
萧默点到即止。
与他初识时,她凑钱给他送礼,没想到今时今日,又走回老路了。
郁阙气恼,“即使我将郁宅偷偷卖了也凑不到三万两银子!”
萧默很是绝情,“那是你的事。”
郁阙:“三千两。”
萧默:“泽元,送客。”
郁阙是被轰出相府的......
相府的仆人将她的嫁妆丢下马车就走了。
三万两呐......
家中处处要用银子,夏幻儿再过不久就要临盆,孩子的东西还未准备,还要去请稳婆,得寻个嘴严实的。
父亲去外地上任时,几乎将家中值钱的物件都搬走了。
她只余这空空的宅院,还有便是这些嫁妆......
但铃儿救过她的命......
接下来半个月,郁阙将身边能卖的首饰家当全卖了,母亲留给她的铺子也都卖了,勉强凑够了三千两。
她没有向沈彦透露此事,更不想再招惹庄国公府了。
她拿着三千两银票,再次登门。
萧默不在,她足足等了他半日,等到夜里他才从宫里回来。
萧默看了一眼银票,不肯罢休,“本官说的是三万两。”
郁阙:“三千两够你买上百个婢女了!”
“沈御史似乎不知道此事,他今日在本官面前可是嚣张得很。”萧默道,“我劝你还是对他如实相告。”
郁阙:“告诉他,我也凑不齐三万两,就算把我卖了,我也凑不齐三万两!不如你将这三千两收下,你我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那可未必。”萧默幽幽道。
他是何意?
“卖给旁人不值三万两,倘若卖给本官......”
他的眼神比他的言语更放肆。
萧默是天底下最卑鄙无耻之人!
郁阙压下怒火:“再给我三个月,我凑齐余下的两万七千两送到府上。”
“静待佳音。”
随后几日,郁阙四处奔波,想售卖郁宅,横竖她要离开皇城了,父亲继母往后也不干再回皇城。
幸而出售宅子的事情很顺利,买家是一个外地来的商人,谈好是两千七千两,但他要回去筹钱,需要三个月之后才能交易,这时间刚好。
然而还有一事,她要去寻稳婆,府里的丫鬟不顶事,她得亲自去。
打听下来,皇城角落有一条小巷子,里头住着一位姓金的老妇人,郁阙听说她只在夜间开门,她有专门的汤药落胎,教坊里的姑娘是此处的常客,其他高门贵女若行差踏错,也可以来此处求一碗落子汤,同时这位妇人她也会接生。
最重要的是这位口风严实,办事牢靠。
马车停在巷子口,郁阙披了披风下车,经过暗巷,敲开了老妇人家的门,说明来意交了五十两定金,老妇人承诺好,月底时会住到郁府,随时等候差遣。
郁阙不知的是,她从巷子另外一头离开之后,又有人敲开了老妇人家的门。
第66章
“禀告主子, 有位皮货商人愿意出两万七千两买下郁宅,此刻已经离开皇城,回家筹钱去了。”
萧默想也是外地商人, 皇城里的人哪里敢买郁宅, 这不是明摆着与他作对么?
探子道:“大人放心,那商人买不成郁宅。”
萧默点点头,“办得不错。”
探子:“倘若三月之后,她真凑不齐三万两,大人真要将那婢女......”
萧默:“本官何时开玩笑?不过放心,她会凑齐这三万两。”
探子:“对了,还有一事, 郁氏昨夜趁着天黑, 偷偷去了皇城东南角的一处小巷。”
“典当物件?”
“那小巷子里只住着一个老妇人,奴才再三逼问, 那老妇人也没透露实情。但后来奴才打听,说是那妇人有一个秘方,专门用来干那种营生。就是......帮人落胎。”
落胎二字彻底引起了萧默的注意。
***
郁阙这几日松快不少,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 现在只等着夏幻儿的孩子落地,天气渐凉,她抽空去了趟郊外的裁缝铺,挑了几匹软绵的料子,让缝制小衣裳小棉袄还棉被。
夜里沈彦过来,两人一道用了晚膳, 他刚升了官, 宫中又经历废太子之事,着实公务繁忙。
“怎么忽得卖了宅子?”
“父亲不会再回皇城, 我想过段时日就回金陵,故而这宅子也没有必要留着了。”
沈彦思索片刻,“可我还在皇城。”
郁阙想借着这话题,与他说清楚,她已经无法再做他的妻子。
“等我两年,眼下辞官恐怕会惹怒陛下,牵连家人,等两年之后事态平息了,我再与你回幽州,或是金陵,都随你。”
郁阙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两人沉默着用膳,如寻常夫妻一般收拾碗筷,而后郁阙将沈彦送到了门口,他骑着马回了庄国公府。
目送他消失在路口,郁阙往里走,正准备关门。
有人从外强势地将门挡住了。
竟是萧默?!
“你来做什么?”郁阙质问他。
他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的巷子口,光线昏暗,不知他来了多久。
郁阙就立在门口,“余下两万七千两,我会在三个月内给你,请大人不要心急。”
萧默神色不好,“我来是有事要问你。”
他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显然不怀好意。
郁阙冷静应对,“你有何事要问。”
萧默身披神色氅衣,姿态甚高,听闻自从中秋宴会之后,皇帝对他愈加宠信,他在朝堂上说一不二,权势颇盛。
“沈彦不留宿?”
“你与你何干?!”郁阙气结,原以为是什么要事。
萧默扯开门,以强势的姿态步入院中。
“你为何去寻那金氏妇人?”
他第二句话叫郁阙头皮发麻,神色诧异。
“你在派人监视我?”她知道王师玄去夏幻儿老宅寻人没寻到,前些时日已经折返皇城了,难道萧默已经知道夏幻儿在她府上养胎?
“所以那是真的?”萧默眸光深邃,居高临下,“是他的还是我的?”
郁阙糊涂了,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萧默又问了第二遍,“你腹中的孩子,是沈彦的还是本官的?”
周遭的气氛都凝滞了,郁阙醍醐灌顶,他、他、他、
那位老妇人嘴还真严,竟然没有透露一星半点。
夏幻儿还在小院中,郁阙现在进退不能,稍有差池就叫萧默发现真相了。
斟酌片刻,郁阙开口道:“当然不是你的。”
“这些时日,他从未留宿。”萧默道,“况且若是他的,你又何必着急落了?”
“我家门口也有你的眼线?!”郁阙真是开眼界了!
“我再问你一遍,究竟是谁的?”
郁阙已经逼到走投无路,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不得已说谎,“既然你已经知晓,又何故来问我?横竖我已经落了他。”
“你当本官蠢的么?你在那金氏妇人宅邸不过一会工夫,怎么可能落胎?”萧默道。
两人近在咫尺,郁阙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沉香,萧默打量着她,继续试探,“更何况,你今日去裁缝铺子制衣裳,难道不是因为改变了主意?”
郁阙瞠目结舌,“你派了人时时刻刻盯着我么?”
“回答本官的问题。”男人眉眼冷漠,语气傲然,步步紧逼。
“你放心,我不会留,我会再去寻金氏妇人一趟。”郁阙侧开眼眸,“你快同仙川郡主成婚了,我不会寻你麻烦。”
“为何不留?”萧默追问,“你忘记御医怎么同你说的?你的身子若能怀上子嗣,那是万万分之一的希望。你舍得落了他?”
郁阙脑子混沌,如履薄冰,她需要一个又一个谎言来遮掩第一个谎言,脑子简直不够用了。
“我想留下又如何?不是叫你发现了么?”她揪着衣袍,眼眶渐渐湿润。
“谁同你说本官要与仙川成婚?”萧默垂眸看着她,“将孩子留下来,本官要他。”
萧默很坚定,坚定得郁阙都心虚,她不想有意要诓骗他,不管了,拖到夏幻儿平安生下孩子再说。
“你随我回府,安心养胎。”
“随你回府?那皇城中人该怎么看我?”郁阙道,“我要留在家里。”
“那也不是不可以”萧默轻易答应,“明日,我叫人将那个婢女送回来。”
郁阙脑子一热,“可我暂时还没有钱给你。”
“你一定要这么冥顽不灵么?”萧默气结,“我缺三万两?”
“上回见面,你不是非要三万两么?”郁阙睁着湿润的眼眸瞪他。
“我那是、”萧默话道一半没继续说了,“听闻怀孕之人动不得怒,我不同你争论。”
“你这话里的意思,难道不是指责我无理取闹?”郁阙质问。
萧默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她单薄的衣裳。在朝堂的口舌之争中,他可从不会落下风。
萧默平复心绪,“夜里露重,你穿这么单薄不怕着凉么?进屋去。”
“不凉,有孕之人心火旺,大人不知道么?”郁阙道,“还有,让你的人不要再跟踪我了。”
“若你逃走该怎么办?不是在售卖宅子么?”萧默道。
“我售卖宅子是为了逃走么?”郁阙道,“我不是为了将铃儿买回来么?若不是你漫天要价,我何至于要卖宅子?”
萧默被数落至此,面色当然难看,但压着心里的怒气到底没有发作。
“明日我会带张御医过来。”
“不要张御医。”郁阙道,“我的身子自己知道,两个月身孕。”
那便是最后一回有的,算算时间也对。
“你还不走?”郁阙赶人了。
郁阙再三确认萧默的马车已经走远之后才合上了门。
靠到门上,心力交瘁。
简直如履薄冰,萧默那样机敏的人竟然会相信她的胡言乱语。但如今能拖一日就拖一日,重要的是先保夏幻儿平安生产......
第67章
隔日清晨, 郁阙正用早膳,婢女来报说是相府的马车停在门口。
萧默堂而皇之地步入花厅中。
郁阙气恼,“萧默, 你为何总是不请自来?”
萧默命令身后之人:“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