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朕保证以后不那样对你了,天色还早,阿宁同朕出去逛逛吧,就跟当初在大越一样。”陛下牵过她的手,满眼笑意道。
宋宁微微一怔,脑海中闪过之前在大越时的许多事,有些怀念道:“嗯,行。”
两日后便是大年夜,金陵城的街道上灯火通明,四处张灯结彩,熙来壤往,各家店铺都挂上了红灯笼。
灯市光华夺目,如繁星一般璀璨。
两人乔装打扮了一番,牵着手在金陵城的街上漫步。
北青带着北卫司的暗卫在身后一路尾随着。
“卖糖葫芦咯,一串两文钱。”
“客官,来串糖葫芦吧!”
"来一串。"
宋宁有些反对,“不-”
元赫掏出碎银子递给那小厮,那小厮一见,竟然给了一两银子,骤然乐开了花。
"谢谢客官。"
他把糖葫芦递给宋宁,“阿宁,给。”
宋宁欣喜中带着些无奈:“你还真当我是三岁孩童,还喜欢吃这个。”
嘴上嗔怪,但还是伸出柔荑接过。
此言一出,倒是让陛下一愣。
他倒是忘了,八年过去,她已有二十了,当初跟着他去大越时才只有十二岁。
时光匆匆,眼前人早已不复当初的容颜。
他有些伤感道:“朕倒是忘记,你我年纪都不算小了。”
两人就那么逛着,他见宋宁唇角处沾了些糖渣,从袖子里掏出帕子为她细细拭去。
宋宁想起一事,忽一拍脑门。
“哦对了,我竟然忘记了今日是你的生辰,贺礼已给你备好了,你看!”
宋宁从袖口中掏出那根断为两半的长笛,笑意盈盈地递给他。
陛下很是惊讶地接过,看清了她在上面动的手脚之后,忍俊不禁地笑出声。
“笑什么?不喜欢?不喜欢就还给我。”她作势就要往元赫手里抓。
陛下身子一闪,“诶,谁说朕不喜欢。”他努力地憋笑着,随后轻咳了几声,“朕只是觉得阿宁的作画水平,呃, 甚好。”
她在那长笛上面画了两个小人,一男一女,有鼻子有眼的,打算一半给元赫,一半她自己留着。
陛下认为,是生动的丑。
“瞧不上就算了,你咋还笑我作画水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琴棋书画样样不会,能画出这个样子就不错了。”她不满地嘀咕着。
从小她阿爹阿娘就没有让她怎么接触琴棋书画,何况她在青州长大,自是学不来京城女子的这些技能。
若是让她来一场赛马,她自是拍着胸脯保证能拔得头筹。
陛下浅笑着道歉:“好了,朕也就是那么一说,无论你送什么东西,朕都欢喜,只要是你送的,就行。”说完轻捏了下她嘴角,“朕的阿宁作的画,甚合朕意,这样开心了吗?”
如少时一样,她一旦生气不理人,他就得哄着她。
久而久之,便习惯了。
“这还差不多。”
她扬唇一笑,扑到陛下怀里,陛下将她拥紧了。
两人就那样站在桥边,欣赏着月色。路过的一些行人见两人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密无间,忍不住对两人指指点点。
但两人丝毫不惧别人目光。
寒风凛冽,吹动两人的发丝,陛下亲吻着她额头上的那道疤。
那道疤已结痂脱落,也用了些去疤的膏药,但还是未能完全消除,近看还是有些浅浅的印子。
怕是日后出席一些庄重的场合,都要用到眉心坠来掩饰。
陛下寻思着让宫里上好的工匠为宋宁打造可一些适合她气质的额饰,他怕她因此难受。
那道疤长在她身上,却永远刻在了他心上。
两人在桥边互相依偎着,陛下忽然想起她之前在凌霄殿说过是话,疑惑问道:“阿宁,你之前说昨日抓到了一个暗线,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宋宁从他怀里起,牵着他的手往前走去,边走边回着他的话:“没错,我确实发现了端倪,之前我早同你说过,我嫂嫂身边被人恶意放了麝香,目的是想让我长宁府无后,最后我对比了时间发现此事乃是孙府中人所为,所以我暗中调查了一番。”
“发现是孙府大公子的小妾嫌疑最大,正巧孙老夫人寿宴当日闹出了事,老夫人罚她受了二十下杖责,于是我便让暗线提前动手,制造出假死的迹象,最后抓了那姨娘审问。”
“陛下你猜下发现了什么?”
宋宁反问陛下,陛下眉心紧蹙,目色一深,问道:“是萧家的人吗?”
宋宁摇摇头,否认道:“不,是严家的人。”
陛下眸色瞬间变寒,冷声问:“严家?”
宋宁深吸一口气,“对,严家。”
“原名姓严,但却不是顾川的人,是英国公的人。”
一番话落,陛下疑惑道:"可为什么严家的人会听从英国公的安排呢?"
六十年前的李严党政,党锢之祸,严家入狱之人不计其数。
其中有一部分人一夜之间便失了性命。
英国公府并没有参与到党政之中,与严家并未有很深的交集。
怎会盯上严家人。
宋宁对上陛下双眸,肃声:“陛下想扳倒顾家,那或许英国公与陛下想法一样呢?”
冷风如刀,刮过陛下的俊脸,耳侧宋宁的话缓缓潜入他心上,在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他不断地搓捻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生生摩着,指尖微疼。
良久后,出声:“阿宁的猜测确实有一定的道理,朕之前本就猜测何大小姐突然暴毙身亡是英国公所为,人都有弱点,若是急了,便容易暴露出马脚。”
南巷出事当晚,正是在益州抓获萧诚的第二日,之后北卫司又遭入侵,霍尘负伤。
看似是不相干的几件事,仔细想想,却有很深的联系。
官署区本就不容易进入,南巷距离北卫司仅仅只有一巷之隔。
最有可能的便是英国公府也参与了益州之事,才会在第二日借南巷之事来摸清周边的环境,以至于北卫司之后才会遭到入侵。
“陛下,若真的是英国公在背后操纵的话,那孙府一事,他故意安排严家的人,就是想让我们往顾川身上去猜,从而能独善其身脱离出来。”
陛下轻哼一声,“朕真是没想到他们还会窝里斗。”
“凡是人存在的地方就有争斗,顾相与英国公也不会是一条心,迟早会露出端倪,只是阿宁实在不解,顾相是因为遭遇了当年的党争所以怀恨在心,那英国公又是为何?”
第63章 散心
◎生辰愿望,长长久久◎
陛下眉心紧蹙, 叹息几声,摇头道:“这也是朕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若是真的查明英国公参与谋反一事, 那他的动机又是为何?”
“若是要起事, 最重要的是要有兵, 但英国公手上并无可掌控的兵马,换成顾相,就不一定了, 所以朕一直认为必须尽快铲除顾家, 才能连带出那些暗地里的人。”
最近的事一直让他很是苦恼,顾家一直和河西节度使以及甘州节度使走得很近, 但那是因为有晋阳王府那层关系在, 但英国公府与晋阳王府并未有过多交集。
如今晋阳王府自老王爷十年前去世之后,膝下并未有男丁可承袭王位,于是过继了旁支, 在金陵城的勋贵面前自然低了一头。
曾今风光一时的异性王府竟然沦落到几乎无人问津的地步, 难免令人唏嘘。
“晋阳王府?”
宋宁时隔多年, 再次听见这个名字, 心里有些怅然。
不止是金陵城内的人,就连她都快忘记了金陵城还有这么一个异性王府的存在。
当年建安帝是铁了心要收回大周西境的兵权,以至于矫枉过正, 导致两朝以后, 晋阳王府日渐衰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
两人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干脆就把这件事放置到一边。
日子还长,要想查清, 有得是时间。
陛下浅笑道:“天色已晚, 朕送阿宁回府吧。”
“好。”
两人朝前走去, 长宁王府在城北,他们换了一条道路返回。
两人今日借陛下生辰,难得出来散心,心情很是愉悦,双手一直紧握住,有一句没一句地边走边闲聊。
"阿宁!"
走到转角处,陛下忽然伸出手将宋宁拉到身后。
宋宁心下一紧,见他神色突变,发问道:“怎么了?”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眸色一深,陛下拉着她蹲在巷角处,他凝眸注视着前方,冷然一笑,“阿宁,你上次问朕是不是怀疑景王有异心,这下亲眼所见,你我都可确认了。”
宋宁眼底闪过诧色,也被刚才一幕震惊到了,赞同道:“不错,确实,景王确实不简单。”
“走,阿宁,跟朕去一处。”陛下怕被人发现,赶紧拉着宋宁离开。
英国公府后门
一男子身穿玄色袍服,脑后一根木簪子,打扮得很是低调,一双锐利的双眸警惕地环视了下四周,见夜已深府邸周围并未有人其余人经过,松了口气,打算打道回府。
“吁。”
却见远处驾来了另一辆马车,在那人面前缓缓停下。
为首的人一跃而下,双手抱拳躬身给面前人行礼道:“参见王爷,我家主子有请。”
元潇微微一愣,见眼前人很是面生,冷眸微眯,打量了他一番,往身侧的马车望去。
寒风吹动卷帘,他看清了里面人的容颜,随后沉着脸上马。
一男子身穿云锦雀纹长袍,清秀俊朗,气质出尘,挑眉出声:“偶然经过,竟遇见了王爷,便邀王爷上来坐坐,不知王爷深夜来找英国公所为何事?”
元潇不是很想理会眼前人,冷声:“此事与殿下无关。”
“王爷真是不给人好脸色看,此次前来本是想与王爷商议一事,不知王爷可有兴趣?”
他在眼前的棋盘上落下一黑子,整个棋盘瞬间变成了死局,赌得白子无路可走。
元潇神色逐渐温和,但还是暗藏了些警惕,沉声:“殿下暂说无妨,本王不排斥任何想与本王合作之人。”
那人勾唇一笑道:“王爷真是爽快人。来日若是王爷大业能成,莫要忘了今日才对。”
元潇侧耳听着眼前人要和他商议的事,薄唇紧抿,心中不断盘算着。
无边的夜幕下,空气中一片肃杀之气。
“陛下,那人是谁?”
一侧的屋檐上,宋宁与元赫俯身趴在一处,露出眼,试图看清不远处的人。
宋宁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陛下阴沉着脸,冷声:“看不清脸,但是可以确定身份肯定不低。”
宋宁猜测道:“会不会是赵彻?”
赵彻那人狼子野心,景王若是要暗藏异心,二人一定会互相勾结在一起。
陛下没否认,"不排除是赵彻,但也有可能是其他人。"
他从马车的等级中可推断出那人是非富即贵,最有可能的便是皇家之人。
但至于是不是赵彻,还有待商榷。
两人见那辆马车缓缓驾驶离开英国公府后门,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从房檐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地面。
“阿宁。”陛下扶住她,定下身子。
“没事。”她握住陛下的手,扫了下衣服上的灰尘。
“走吧,阿宁,此地不宜就留,朕送你回长宁府。”
“好。”
一炷香后,长宁府门口。
两人神色非常凝重,双手一直紧握着,但回来的路上彼此的话很少。
脚下似有千斤重,今日一事,如巨石一般压在心上。
陛下脚步微顿,在后门停下,微微笑道:“阿宁,回去吧,今日之事,莫要多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尽力而为就行,后天年宴,你身为长宁王府的人是一定要出席的,当日你记得,一定要多注意。”
宋宁眉间轻笼了些许清愁,对上那双透亮的双眼,嘴角微勾,轻点头道:“嗯,我明白,当日会多注意,你明日还要上朝,早些回去吧,莫要担心我了。”
“行,那朕就先回了。”
“去吧。”
陛下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的手,一步三回头。
宋宁顿时觉得缺了点什么,唤了一句:“赫?”
陛下惊喜一回头,她凑上前去,在他脸颊处轻轻一吻,小声道:“生辰快乐,愿你年年有今日岁岁如今朝,我的陛下,我的阿赫。”
话音柔柔,在陛下心里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他扣住她的细腰,在她耳边浅浅道:“多谢阿宁,朕的愿望便是阿宁能陪着朕长长久久。”
宋宁拥紧了他,笑意盈盈道:“嗯,会的,一定会的。”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才各自分开。
两日后,便是大年夜。
宋宁本想着在府中呆几天,好好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毕竟,权臣与亲王若是要反,无论成功与否都会动摇大周的根基,造成一定程度上的民生破坏。
要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他们内部自行分崩离析,是一道难题。
她在书案前不断勾画着。
写了一页又一页的应对措施。
若是河西节度使与甘州节度使被煽动起事,两州合起来的兵马就有十万万,金陵城地处东南部,起事直接南下,目的肯定是直捣金陵。
若是南下,金陵城内能御敌的兵马全部加起来只有两万左右。
整个北境的长宁军虽说有二十万,但分散到了三州,为了预防大越突然南下,也不能随意调动,若是赌一把,最多只能有五万援军。
这七万兵马是陛下完全可以操控的,若是两州节度使起事,其他的地方节度使也有被煽动起事的可能,所以不能把希望压在从北境调兵上。
时间还来得及,年后她准备去一趟甘州。
之前晋阳王带兵镇守大周西境,虽然如今晋阳王府没落,但其余部下几乎都分布在了甘州地带。
她亲自走一趟,看能不能控制住局势。
宋宁越想越觉得前路有些艰难,当年安阳之难时,陛下为了集中全力御敌,曾今与各地方节度使进行协商,不可轻易裁兵,若是在短时间内想要收回地方兵权,实在是来不及。
强硬着来可能会导致余下地方节度使的不满,导致更加严重的后果。
宋宁瘫坐在椅子上,想了很久很久,一只手不停地敲着椅子,绞尽脑汁地想着。
许久后想到了最坏的那个后果,忍不住趴在书案前,眉心紧蹙,眼睫不停地颤抖,心中被未知的恐惧填满。
那种害怕,似是要将她直拽入无边地狱之中,夹杂着痛苦的无力感,侵蚀着她的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