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姜姑娘,此次多亏你了,本侯感激不尽。”
“多谢姜姑娘。”
定远侯与白光敬皆给姜絮言谢。
这一幕落入宋宁眼中,她自嘲一笑,心里满是苦涩,强忍住哽意。
姜絮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了下手上的血迹,忙否认道:“侯爷与夫人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你们要感谢的不是我,是郡主,这九曲还魂丹是她之前赠予我的。”姜絮望向宋宁,坦然一笑。
“这--”
姜絮一番话落,定远侯夫人倒是有些愕然,顿时不知如何开口。
这一刻心中万分纠结,怔在原地。人是宋宁伤的,但也是她救的。
在谢与不谢之间左右横跳,反复为难。
定远侯长叹一声,随后朝着元赫道:" 陛下,折腾了一整夜,臣也累了,臣知道今日的事纯属意外,怨不得永平郡主,何况小女多亏了郡主才能救回来。陛下,宫里也不能久留,不如让臣带着小女回府休养吧。”
他一夜间似乎苍老了很多,长宁王府的身份他懂,就算他心中有怨气,也得压下去,不能表露出来。
白锦意此刻已无性命之忧,所以他不想在宫内继续逗留。
毕竟是还未出阁的女儿家,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不好。
“好,北青?”陛下朝门外一声急喊。
北青急步从外走入,“陛下有何吩咐?”
“你去备一辆马车,亲自送白小姐还有定远侯以及夫人回府。”
“诺。”
“谢陛下恩典。”
宋渊满怀歉意地对着定远侯道:“此事终归是长宁王府对不住定远侯府,侯爷若是日后需要本王帮忙,尽管吩咐。”
定远侯淡声道:“王爷言重了。”
宋宁自打从丞相府回来,便垂眸一语不发。她脑子沉沉,实在有些撑不住,酒意冷意痛意轮番袭击着她的五脏六腑。
元赫余光瞥见一晚上都没怎么出声的金嘉尘,眼底闪过一道暗色,沉声道:“今日多亏了令王殿下,说起来朕还是第一次见到令王殿下,殿下的医术,实在令朕佩服。”
金嘉尘神色自若地回:“陛下过赞了。”
“行了,嘉禾,你们先各自回去休息吧,朕还有些事要同宋老王爷和永平郡主商量。”元赫吩咐道。
余下几人纷纷给元赫行礼后离开乾坤宫。
赵书仪临走前觉得有些对不住宋宁,想同她说些话,内心犹豫挣扎了片刻,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殿外传来一阵轰鸣声,骤雨抽打着地面,冷风裹挟着雨丝,从半掩着的门缝里涌入,吹动众人的衣袂。
乾坤宫只剩下了四人。
宋宁抬起手揉了下眉心,觉得身子愈发不适,意识逐渐昏沉。
宋渊深叹了口气,对今夜发生的事感到非常古怪,只是方才人多,不好说出口,现今殿内无外人,他便大胆向元赫讲明内心的困惑。
“陛下,依微臣所见,今夜之事怕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宋宁强打着精神道:“对,陛下,我也觉得今夜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元赫眉心紧拧,同意宋渊的看法,“不错,朕也觉得此事太过于蹊跷,阿宁不像是那般会突然失手的人,何况她的剑法朕也是知道的,与朕不相上下,怎会来不及收手?”
“阿宁,你--”元赫转身,见宋宁一手揉着自己的眉心,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在不停颤抖,脸色惨白无血色,身子摇摇欲坠。
“阿宁!”
他一声急唤,宋宁意识逐渐模糊。
最后她只记得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身侧祖父与兄长在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
一炷香后,凌霄殿内。
殿外寒风呼啸,冷雨淅沥而下,殿内起了炭,点上了安神香。
“陛下,方才太医已为郡主诊治过了,说是寒气入体导致的突发高热,陛下不必过于忧心。”
陛下愁眉不展地凝视着榻上的人,一声叹息:“现在发着高热,也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
元赫在榻前守着她,将她的一只手放入自己手心中,用指腹不断搓着,想把那双手捂暖来。
她手心冷意刺骨,让他都忍不住一颤。
“陛下,药放在这里了,太医交代过,郡主醒后,便喝了这药。”王公公提醒道。
“好,你放一旁,等会阿宁若是醒来,朕会让她喝了的。”
王公公将药放下后,元赫冷声吩咐道:“守好凌霄殿,别让其他人随意进到里间,封锁消息,永平郡主在凌霄殿的事,半句都不可向外透露,太后与太皇太后若是前来凌霄殿,也不得入内。”
“诺,老奴知道。”
王公公牢记住陛下的话后,迈着小碎步走出里间,关上殿门。
事发突然,天色已深,他便让宋渊和宋时安先回府,他正好有些事想问她,便由他亲自来照料宋宁。
屋内,二人独处。
他在一旁守着宋宁,她烧得糊涂了,嘴里一直说着胡话。
元赫心焦地伸出手去探上她的额头,手背感到一阵滚烫。
“阿宁!" 他见她这样烧下去会把身子搞坏,便想着唤醒她,让她醒过来将药喝了。
他几声唤让宋宁眉心蹙得愈发深,手轻颤了几下。
一会后,陛下奈不住性子急得很,马上端过桌上的药,用调羹一勺一勺地喂着宋宁。
“咳咳--咳咳”宋宁嘴角溢出几滴药,嗓子内顿疼。
陛下抓住机会急唤她,骨节分明的双手轻拍了下她脸颊,“阿宁,醒醒,快醒醒!”
他的声声呼唤让宋宁终于是渐渐睁开了双眸。
眸里布满晶莹的泪珠,让他内心一紧。
宋宁见到那张熟悉的人脸,酸涩感袭上心头,欲开口,嗓子传来一阵剧痛,声音沙哑地道:“赫--”
元赫长松了口气,激动地将她拥在怀里,“阿宁,你终于醒了。今夜朕快被你吓死了。”他顿了顿,强忍住哽意,贴着怀里人的脸,喃喃道:“没事了,今夜的事过去了,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宋宁脑海中闪过今夜发生的事,包括赵彻对她的嘲讽,定远侯夫人的责怪,祖父与兄长的道歉。
今夜心里积攒的所有委屈和痛苦都在这一瞬间爆发。
她嚎啕大哭起来。
哭得撕心裂肺,她环抱着他,泪水沾湿了元赫的衣襟。
怀里的人身心都是滚烫的,他无言地拥着她,任她肆意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都过去了,没事了,阿宁。”
她吸了吸鼻子,在他怀里继续蹭了蹭,拼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元赫捧起她的脸,在她眼角处落下浅浅一吻,那盈盈泪珠顺着他手背滴落到床褥之上,烫得他心一颤。
“之后凡事莫要为难自己,别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你执意这样为难自己,朕的心也不好受。”
元赫轻声安慰着她,今夜她又是下跪又是不顾自己身子淋了一场雨,让他心如刀绞。
“来,阿宁,喝了这碗药,其余的事我们之后再谈。”,元赫担心她身子,打算等她情绪稳定些再询问今夜的事。
她有些逃避,把整张脸都埋在他怀里,不知是药过于苦,还是承受不起现实的伤痛。
“阿宁,听话,来,喝了这药,你自己的身子重要,你还发着高热,朕答应了你祖父与兄长,要照顾好你,你若是有事,朕怎么同你兄长还有祖父交代。”
元赫端起那一碗还未喝完的药,一勺勺地喂着宋宁。
宋宁被他那么一通劝,思绪回笼,自知方才有些失了理智,便也不抗拒,从元赫手里接过那半碗药,一鼓作气饮了下去。
药太苦,她忍不住蹙紧了眉心。
元赫掏出帕子为她擦净嘴角处的药渍。
“没事。”宋宁低声道。
放下空碗,他坐回到榻边,他一坐下宋宁便从正面环抱住他。
他将那件紫色的鎏金长袍给换了,此刻身穿月白色长衫。他身上淡淡的龙延香入鼻,她心中莫名感到很安心。
元赫非常自然地伸出手将她拥入怀里,见她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小心翼翼地发问道:“阿宁,朕很好奇,今夜发生了何事?”
“你手中的长剑为何会突然失控?朕记得,你的剑法乃是你父母亲自传授的,按理来说不会出现这种失误。”
在他怀里的宋宁摇了摇头,眸色逐渐恢复清明,解释道:“我今日属实是有些饮酒过度,但并不会那般不受控。在比试之中我也感觉长剑是受控制的,但在最后一下,我似乎感觉脚下踩到了一个珠子,还有一阵掌风袭来,我的身子便冲了出去。"
她眉目间笼着抹不去的清愁,今夜之事实在是蹊跷,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误伤白锦意一定的有人故意为之。
那人一定是与她或是与长宁王府曾产生过节,不然不会无缘无故地策划这一出来陷害她。
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自己不够谨慎,明明知道赵书仪准没好心,还是答应和她比试,最后让人钻了空子。
元赫出声问道:“阿宁,你可还记得当时在你身后的坐着的人是谁?”
他一讲,宋宁脑海中细细思索起来,无奈摇头,“当时坐在我身后的是我祖父兄长以及嘉禾还有谢国公。”
“可他们怎会恶意陷害于我,这不可能。”宋宁否认道。
“除此之外,阿宁可还发现有不对劲之处吗?”元赫继续追问她。
宋宁揉了几下脑门,迫着自己回想下今夜大殿之上发生的事,脑海中细细追溯着,忽地一惊。
随即望向元赫,有些难以启齿。
“怎么了?想起什么来了?” 他见宋宁那副藏了事的样子,立时觉得古怪。
宋宁轻声问道:“赫?”
“嗯?怎么了?”
“你母后认识英国公吗?”
她这一问倒是让元赫有些不自在,“阿宁为何会这样问?”
他想了片刻,回道:“在朕记忆中,母后与英国公并未有过来往。”
“阿宁,朕的母后虽然脾气暴躁易怒且与你有过节,但今夜举办的是年宴,若是出事丢的是大周的面子,她还是知分寸的。”元赫见她有所怀疑,耐心地朝她解释道。
他一通分析,宋宁觉得还是可信的。
“行了,朕已让谢灼带人去乾坤宫搜查了,若今日之事是顾川或是英国公存心陷害于你,想要借此机会来扳倒长宁王府的话,那他们肯定不会被善罢甘休。”
元赫语气渐沉,“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放心,朕已布局好,半个月后,便可开始收线。”
宋宁知道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忍不住担心道:“陛下,我正好想同你说,我后天动身去一趟甘州吧,快马加鞭应该十日就能到达,甘州节度使是景王那边的人,但不代表他部下就一定听从于景王。
当初晋阳王手中的兵权被建安帝全部收回,并因为违抗圣意导致北境失守而惨遭问责,两朝过后没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甘州节度使是晋阳王的部下,一直对于朝廷是心存不满。
对旧主的愚忠,转移到了景王身上。
但宋宁认为一人的观点并不足以撼动全军。
当年晋阳王确实是行事作风不端正,纵容部下口出妄言,长阳军中肯定不止一人有微词。
军心不稳一直都是长阳军出现的问题。
她此次前去也是打算从中找到突破的关键点,毕竟若是想起事,凭借一人之力是绝对完成不了的。
“不行,你身子尚未好全,就要动身去甘州,朕不允,何况朕之后有件事要你去办。”
元赫转念一想,“甘州一事就让宋坤前去,他尚在青州,青州距离甘州不远,两日内就能到达,阿宁你就好好呆在金陵就行,接下来朕要办的事离不开你的助力,朕希望你能陪在朕身边。”
作者有话说:
大家明天见
第70章 暴怒
◎无耻之徒,真实面目◎
宋宁细细思索了一番, 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青州离甘州不远,正常赶路只需要两日就能到达。
元赫轻声补了句:“宋坤年龄也不算小,必须让他去好好历练一番, 你若是担心, 朕让北卫司的人跟着去, 以保证他的人身安全,好么?”
宋宁加了分力度揽紧了他,点点头道:“嗯, 好。”
她忽地想起方才他说的事, 疑惑道:“赫,你之前说要我助你办的事, 到底是什么?”
“阿宁, 朕以让洛王去了荆州,荆州是严老夫人的老家,荆州的州长官是严家人, 朕在荆州的眼线已陆续潜入到严家之中, 元深在荆州内布局, 炮制出顾川谋反的假象, 但要成功扳倒他,接下来就必须要有一个带头举报顾川的人。”
元赫见宋宁脸侧秀发有些凌乱,伸出手将她的青丝拨到脑后, 语气逐渐变沉:“朕想让你带着朕的秘旨, 去请你外祖父出面来举报顾川。”
宋宁骤地一下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惊道:“我外祖父?”
“阿宁忘记了,你外祖父曾今是李党的一员, 当年严家参了你外祖父一本, 结果惨遭贬谪, 自此之后远离朝堂,如今年过花甲还只是一个徽州刺史。”
当朝太傅被贬为一个地方官,实在令人唏嘘。
宋宁记得她母亲与父亲是指腹为婚,两家乃是世家,后来建安帝时期党争愈演愈烈,长宁王府因为从不涉及党争,所以两家就不再来往。
她外祖父似乎与祖父之间存在很深的矛盾,当年李家出事遭贬谪时,也未曾向建安帝求情。
“好,那我就去再去一趟徽州。”
陛下早已经联络好了李党的人来出面举报顾川,宋宁担忧道:"陛下打算对顾家动手,那英国公呢,陛下可有想好对策如何对待英国公?”
宋宁这一问正中元赫心坎上,他深叹了口气,无奈一笑道:“这正是朕苦恼之处,英国公表面上为人低调,从未涉及到党争之中,在朝中也没有明面上的党羽,此前只是查明他同顾川还有景王有密切的来往,实在是不知要从何处下手。”
元赫对此事感到非常棘手,紧拧眉心,一脸愁容。
“咳咳--咳咳-”,宋宁嗓子突地传来一阵剧痛,不停地咳嗽。
元赫手探上她额头,发现高热仍是不退,不准她再劳心劳力,强制结束谈话,“阿宁莫要再想了,这几天先养好身子,其余的事之后再商量。”
宋宁身子骤然感到一阵冷意,冷得她直颤,元赫为她盖上锦被。她见元赫想起身,些许慌袭上心头,紧声:“别走!”
她伸出柔荑抓住他手腕。
宋宁抓得很紧,元赫手腕传来一阵微疼,他满眼含笑地望着她,见她烧得脸色通红,想必身子如今必定不好受。
“朕不走,朕就在这里陪着你,你方才喝了药,现如今就好好睡一觉,等会若是能出一身汗,明日身子会舒坦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