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人逐渐失控的情绪,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只要她还保留着一丝希望,就不可能彻底染上纯黑的羽翼。
既然上一份投名状失效了,那么他就重新给她制造一个。被神明厌弃的人,除了黑暗,还能够躲到哪去?
他甚至将伯.莱塔放在身上最显眼的位置,以便少女一眼就可以看到。
果然她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腰,经过烤蓝处理而冰冷纯黑的枪身,已然握在她白皙而柔软的手里。
那剔透如紫宝石般的眼眸颤动着,就如对准他心脏的枪口。
“握枪的时候手不能抖,我不是教过你吗?”
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情说这个。
“要确保目标必死,不能选这儿,要在这儿——”
男人的手掌将枪口往上移对准他的额头,那墨绿色瞳孔里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刺痛了少女的眼睛。
“你这个疯子!”
“你这个比查尔斯更疯的疯子!”
她的眼眶甚至红了起来,正如羔羊在被宰前一刻的求饶。
“你敢杀了她们——”
“我当然敢!”
冲天的黑气从少女身上爆出,那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杀意几欲让她扣下扳机。
“小唯!”
前排的工藤新一就差一点儿能握住了她的手。
“不可以!”
车子忽而颠簸起来,一直隐身的伏特加好像被惊到把握不住方向盘,所有人都稳不住身子,一齐往后摔去——
就在慌乱之间,少女的背脊不知撞到了哪里,一失手便按下了某处,发出“扣嗒”的清响。
所有人的心跳都暂停了,
除了琴酒。
“没有、没有子弹——”
震耳的枪声未像预料般响起,反倒是少女的出神喃喃让工藤新一有机会把枪从她手里夺过来。
“他在骗你。”
少年言辞凿凿,安抚住了受惊的少女。“昨天晚上他们根本来不及转移人质,更何况帝丹这两年因为案件频发的缘故,早就加强了安保工作,哪怕是废弃教学楼也会有巡逻的保安,怎么可能就轻易地带两个活人进去,还安装好炸弹?”
他又把目光投到重新起身的琴酒身上,斩钉截铁,“除非你嚣张到开着直升机再到东京上空横扫一遍,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在神社被毁之后,东京市内早就遍布便衣警察,如果我没猜错,组织里已人心浮动,不少人暗寻出路。在这种时候你还要如此行事,只会把局面弄得更僵,落得个鱼死网破的下场。”
“BOSS就在鸟取县,人质应该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你把人从查尔斯那带出来,就算有想伤害她们的意思,那位先生也不会同意的。”
“演这么一出,不过是想逼迫小唯,让她在祂与你们之间做出个抉择。”
他一口气说出了许多,从在家门口看到琴酒的那一刻起,大脑就在高速推演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可能性。
如果他是Gin,绝不可能轻而易举就放弃挟制Moon gin的底牌。再加上查尔斯已经查出了「恶灵」的事,最好的方法便是让巫女彻底从神明那边倒戈,成为他们的人。
只要小唯心生恶意,自身力量定会有所削弱。到时再想逼她交出获取神明欢心的办法,会容易得多。
只可惜他们并未料到,一心侍奉神明的巫女早就有了叛意。这一局,反倒促成工藤新一所期望的,让猎人成为猎物的结果。
【严重警告!!玩家行为已构成身份失格,违背神明的准则擅自伤害人类,剥夺所有幸运值,体力值降至0,即将进入身份考察期——】
【考察期间,神使不得以任何形式与手段对世人施以黑暗与暴力。当秉持希望,驱散所有迷雾恶灵,让月光重回人间。】
【一旦考察失败,将剥夺玩家「巫女身份卡」,进行抹杀!】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次装神弄鬼
系统机械而冰冷的声音炸裂在脑海里。
无法屏蔽, 无法抗拒。
那是一团强行侵入的代码,将她身体里的力量抽得干干净净。
她好像听到了滋滋的电流声。
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打起架来。
想到这,月读唯还有点想笑。
说不定是「模拟人生」正在紧急杀毒。
新一的声音焦急地、大声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只可惜这声音越来越远。
已经快要听不见。
听不见了。
一片漆黑之中, 她仿佛又像是进入了弘树所设计的游戏「茧」里。
被剥夺了所有的感官,即便是任意摸索也毫无知觉。
月读唯忽然想起了上辈子的事。
一款仅三个月便风靡全球的游戏。贴近现实的设定, 光怪陆离的剧情,丰富多彩的环节和时刻诱人氪金的钓系陷阱。
在升学的那一个暑期,她几乎一头埋了进去,彻夜沉迷不知寝食。甚至违背了她的原则, 动用了好不容易赚到手的奖学金。
原因无他, 实在是太好玩了。
好玩到让她拥有了现实中所没有的——一个完整的家庭,一个正常的童年,一个已被精心规划好的不会迷茫的未来。
她是自己人生的主导者。
她可以选择优秀的父母,贴心的朋友, 好的工作和好的男人。
她把游戏中的自己当做女儿去培养。
一次又一次体验完全不同却同样完美的人生。
月读唯是缺爱的孩子, 所以她拼了命的爱自己。任性的、娇纵的, 乃至她被自己宠坏了, 颇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
她享受这样的感觉。
她并不想循规蹈矩的, 按照世俗的眼光过一辈子。
如果有可能, 她就是想成为一个游戏角色, 抽到自己想要的人生卡牌,逃离不被期许的现实, 让虚拟和想象创造另一个世界。
可能正因如此, 「祂」听见了自己的心声,满足了她的心愿, 拉她入伙,做一个同样脱离于世间的存在。
但心愿被满足之后, 亦是要收取报酬的。她总不能像一个白嫖的客人,拿了好处就跑吧。
或许真的就按照猫又大人所说,乖乖听话有什么不好?
强大的力量,绝世的容颜,令人仰慕的身份……
这不够吗?
月读唯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不知好歹,现在回头还来不来得及。
只要现在回头,什么琴酒、什么乌丸莲耶,这破组织烂组织早晚都会给她灭掉。
那么工藤新一呢?
他是自己曾经看过的,人气漫画的男主角。他天生就拥有常人比不上的头脑,不可估量的侦探天赋,勇气与自信是少年漫里最不会缺少的东西。
只要是金子拥有的品质他都有。
……
就是这样一个闪闪发光的存在。
其实她从以前便下意识的有点抵触。
怕被吸引,怕被灼伤,或许又怕他并不是自己所期望的样子。
既然患得患失,那就干脆不要得。
这是她过往十八年能坦然自若,没心没肺活下去的经验。
也并不是不可以和主角团在一起。
从幼稚园分别的那个时候起,她所深埋在心底的,连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胆怯与自卑成为驱动她逃离他们身边的动力。
并不单因害怕他们被恶灵所伤,更是害怕自己被他们所伤。
就像是被迫地看清现实,触到冰冷又残酷的真相,再一次将她的虚伪和懦弱剖出来,摊开来,再晾晒在阳光之下。
原先他们是假的,她是真的。
现在她是假的,他们是真的。
即使有再多看似美丽荣耀的光环落在她头上,那虚无缥缈的不实感都让她会有一种挥挥手就散了的不安。
这份迟来醒悟的多愁善感,将少女的心一点点啃咬着,轻噬着,再一把恶狠狠地拽向最深的海底。
不想醒过来。
她又犯起了老毛病,像缩在壳里的蜗牛,即便背上的壳根本抵挡不了什么风雨,也固执且任性地蜷在里面。
不需要阳光,也不需要雨露。
那滋生不出她的生命力,只会让她把自己抱得越来越紧。不想要被拯救,也无所谓他人的拯救,那伸出来的手有随时抽回去的可能不是吗?
她得自己想想。
好好想想。
————————
夏天的雨来得很没道理。
大片大片的沉重的灰云倾轧下来,雨水如鞭子般甩向大地,激起一地的泥泞。车子的前路几乎是看不清了,只剩下雨刷重复轻微的刮动声,坐着的各人都心思不明,不再开口。
自从少女忽而失去意识之后,工藤新一要求和琴酒互换位置。
理由是他们能够更好感知对方的状况,而琴酒不行。
仅是一个下车换位的空档,两人的身体便已湿了大半。
“把温度调高一点。”
少年把湿了的外套脱下来放在一旁,将少女的身子揽过来。
她的头枕在他的腿上,像个婴儿一样蜷缩在空间不大的座椅上。白皙秀美的脸庞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声却很轻,甚至不倾下耳听都听不见。
没有人知道她正在遭遇什么。
少女的表情很平静,甚至连平日做梦时的呢喃都没有哼出。她的眉头不曾皱起,睫毛也不会微微的颤动,似乎除了微微起伏的胸膛能证明她还活着,看起来真像一个精心捏造的人偶娃娃。
娃娃是不会动,不会说话,没有情感的物品。那是被设计出来供人玩赏的。
工藤新一的脸色并不好看,他眼前的少女似乎与梦境的少女重合了。强烈的不安促使他无法继续保持冷静的头脑。
身为始作俑者的琴酒也沉默不言,他从少年的手中拿回自己的枪后便擦拭着什么。
这条国道已经修建了很久,磅礴雨势之下连前方的指示牌都看不太清楚。
这样开下去太危险了。
工藤正这么想着,一道白光从后面飞速袭来,紧接着车子竟被强烈地撞了一下,发出尖锐而刺耳的急停声,身子根本避闪不及就要扑向前面的座位。
他紧紧护住身下的少女,脑袋和肩膀碰撞出不小的声响,前面的两人也好不到哪去。
众人一阵眩晕之后,听见车窗被什么人猛烈地敲打着。
“喂!…你们没事吧,要不要紧啊?!…真不好意思我一时开快了…要不要、帮你们叫救护车啊!”
雨声太大,男人只能扯着嗓子跟他们说话。声音断断续续地,隔着窗户也根本听不清楚。
“快把东西收起来,要是他一会儿把交警叫来就不好了。”
本就极其不悦的琴酒迅猛地回头瞪了一眼工藤新一,“用不着你来教我做事,臭小鬼!”
撞了他们的男人看上去年纪不算大,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身的黑西装,撑着一把黑伞,自称叫做岛田南夫,这一趟是要去参加自己父亲的葬礼。
他们家的独栋住宅就坐落在离此处不远的位置,地方比较偏,平常都没什么车辆经过,所以他也没想到会碰到琴酒一行人。
“真是不好意思,哎哟你这车居然还是保时捷356A,太少见了——”岛田似乎对车还挺懂行,一看便知这可能是对方的爱车,就更加歉疚了。
“你放心,我肯定会负责到底的,这个报修费不管多少都没关系。重要的是你们的身体情况,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现在雨太大了,救护车一时半会儿到不了,我家就在不远处,有私人医生,你们要不先可以去我家休息一下?”
他几乎可以称得上热情,想要弥补刚才犯下的过失。
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车子暂时也没法儿开了。如果拒绝岛田南夫的邀请,未免太不合常理。
工藤稍稍一想便答应了男人的邀请,且面对琴酒刀一样的目光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当几人下车时,工藤新一抱着月读唯从后座出来,岛田南夫才发现车上还有一个昏迷的少女。
他一下子愧意更深了,刚想说什么,便被少年阻了口。
“我女朋友身体不太好向来晕车,刚吃了药睡得有些沉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少女的马尾之前便有些松动,工藤怕她躺着不舒服便给人松了发绳,柔软的发丝顺着人依靠的方向,也紧贴在少年的肩头上。
岛田原先看那两个黑衣男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差点以为这是帮拐卖年轻女孩的人贩子。如今看到小情侣依偎的模样,才把心底的疑虑打消。
他赶忙替人打着伞,打开了自己车子的后座门。
他的车子受损没那么严重,也就是前头凹进去了一片,开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个……位子可能稍微有点挤,真是对不住了,麻烦各位忍耐一下,很快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