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准确说是一两秒内,第二排的岑嚣倏地站起,嗓音压着极度不耐:“劳烦曾老师,也点评下我架子鼓演奏水平?若我没记错,您精通的专业似乎是美术史……”
谁不知道岑嚣摇滚纯属玩票,却意外师从世界顶级架子鼓手Matt,全场他甚至比评委席更专业权威。
他也只是听爱八卦的廖辉,偶尔提起一两嘴。
曾滢脸上也有些摸不开:“她最后确实是错拍……我完全是按照比赛章程打分,问心无愧!”
“她的演奏,名副其实值得前面的9.8,”他不容置喙,却意味深长看了眼江继平,桀骜的眸满是暴戾与不屑一顾:“是问心无愧,还是公报私仇?曾老师,希望您的人生最好也值得起考古!”
“我……”
廖辉号称“百事通”,致力于搜集名人轶事,在宿舍时常喋喋不休。
他洞若观火,很快恍然大悟。
这位美女老师对江家太子爷有意,两人在校本部不止一次同框出现,他忽然记起三周前小兔子和江银桦在学术报告厅前的纠缠,不只被他看在了眼底。
而江银桦似乎是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渣……
小兔子所托非人,今天还受大委屈了,忽然心尖有点酸。
他都舍不得动的人,如今却在台上任人奚落,他莫名揪心般的疼,甚至有冲上台,把她拥入怀里的冲动。
那琥珀眸凝聚墨色,像最上好的黑曜石,深邃而不见底。
朝华娱乐在场的项目总监以最快的速度冲过来,岑嚣则像刚从王座上走下来,凝着睥睨天下的冷傲:“这种闹剧,我不希望还有下次。”
他周遭气场极度阴沉,止不住胸口怒火中烧,疾步迈出礼堂。
梁浅原本也想追出去,却被温复临拦下,“他们俩究竟怎么回事?”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自然是有人动了心……
不过岑大少自由洒脱惯了,于风月之事十窍只通了九窍,只怕当局者谜,一窍不通,温复临理性却腹黑,嘴角一勾,忽然很想看两个小学鸡互啄。
谁让两人都是爱情的初学者~
岑嚣焦急不已,一路上寻寻觅觅找了很久,直到返回乐队排练室,他轻手轻脚推开门,发现了蜷缩在架子鼓后的身影,弱小又无助,紧紧把自己缩成一团。
转过头来的一瞬间,再也压抑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一滴就灼在他心上。
“我在!”
作者有话说:
①林梦婷赵恺祺上海二中法院
②《Bohemian Rhapsody》
③鼓手李冠桦《初学者打鼓最常犯的错误2》
任何时候,请记得永远热爱自己!
第27章 他就这么好?
◎所以,随时可以。◎
迁回校本部短短两月, 姚蘼第一次想回迁安。
明明有家却归不得,她又不想舍友和学姐担心,思来想去竟无处可去, 冷风中一路失魂落魄竟走到乐队排练室。
她只想找个树洞,一觉睡到春暖花开。
不知蜷缩了多久, 心已千疮百孔痛到麻木,恶心感让她干呕了半天, 腹无粟谷却什么都吐不出,嗓子渴得抓心挠肺。
她不是要喝水,是想抽烟, 想得发疯。
高中不慎被严副校长抓包,后来老师还以为她迷途知返,甚是欣慰, 只是她藏得更深,而且她也找到更有效的“止痛剂”。
那就是岑嚣……
暗恋, 对她而言, 不再是少女单纯的“情窦初开”,她孤注一掷地把这份喜欢,当成救赎。
像是溺水最后一瞬抓住救命稻草,虔诚却偏执, 不敢示于人前。
四面窗帘拉严的排练室昏暗无光,摘下“小耳朵”的世界万籁俱寂, 直到有人自外轻轻推开门。
光由线及面争先恐后扑进来,照在她晶莹似雪的脸颊上,像雪原上独自舔舐伤口的落单小兽, 又像是被拼凑起的水晶娃娃, 一碰就碎。
姚蘼紧咬着唇, 无所适从地仰头看他。
岑嚣的身影挺拔如松,看不见脸上神情,却像赐福人间的神祇沐光而降,呼吸急促紊乱,胸口和肩膀不断起伏,像做过剧烈活动。
焦躁,忧心,慌张,热。
他太难受了。
逮到平时和她上选修课的舍友焦急询问,他去了她平时做过兼职的驿站、便利店、小饭桌,甚至她最常去的图书馆的医学部分馆,每一层里里外外翻过,但偌大的校本部,却怎么都找不到那只倔强的小兔子。
直到——收到廖辉卖他架子鼓的转账通知,才想起最该找的排练室!
对上少女梨花带雨的眼眸,他悬着半天的心并未尘埃落定,反而更磋磨难熬。
比上次多了一丢丢经验,他从展架旁暴风抽了十来张纸巾,没一股脑给人糊脸上,反而是轻轻沾了两下。
似乎觉得不够,又落手再两下。
那小心翼翼地轻柔细致,仿佛指尖轻拭地心肝宝贝般。
事后他也分辨不清,明知小兔子没戴耳蜗,他还鬼使神差喊了句“我在”。
不过,庆幸她没听见。
岑嚣从她手里抠出星星发饰,将信号发射器的磁铁轻贴到她右耳后,俯下身吐字清晰:“姚蘼,能听清吗?”
她抹了下脸颊,急忙想站起身,奈何蹲的时间太久麻了脚,丧失平衡要一头扎地的瞬间,他及时伸手扶稳了她,像过去很多次那样。
按照平时散漫痞劲,他肯定会毒舌揶揄三两句,看她出糗,但眼下唯恐她再哭。
“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话音落,却觉得这话似曾相识,尤其对上她凌乱的墨发和湿漉漉的眸,那一抹耀目的红裙,衬得她双腿愈发纤细白净。
似乎该在个下雨天……
“谢谢,我没事。”她仍嘴硬。
看她哭花的眼线,小脸上画出数道栏杆,岑嚣被逗笑:“你呛我的时候,本事不挺大~她在台下那样诋毁你,为什么不骂回去?”
姚蘼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沉默两秒:“岑嚣,那是你。”
但并非人人都是你,有反驳回去的勇气和底气。
她就算想却不能,她只是学生,而对方已是老师,因为她还要在临大继续求学生活,现实如此。
作为“父不详”的孩子,自幼饱受诟病和白眼,她必须要乖,要听话,要谨小慎微,才能和妈妈在小城生活下去。
岑嚣懂她的意思。
“她今天找你麻烦,怕是因为医学论坛开幕那天,她看见你和那位江家太子爷在报告厅门口拉拉扯扯……”
他语气有点别扭,还摸了摸鼻尖:“能看上江银桦,小孩~你眼光不太好。”
性感低沉的男嗓在耳边慢慢漾开,姚蘼心跳乱得很。
原本还担心他看见她和江银桦站一起会起疑心,但等等——他刚言语间的意思,这误会大了!
“他不是……”
见姚蘼“痴情不悔”,还要为他辩驳,岑嚣薄唇微勾,轻蔑且嘲弄:“他就这么好?”
她其实想说“没你好”,但话还没到嘴边却被他反呛一句:“又想说‘不用你管,你什么都不知道’?”
“别人无关紧要的话,不要轻易放在心上,而且你已经够优秀了,老温提起你时都感慨自愧不如,正如你所说,你走得每一步都脚踏实地。”
所以你说的话,才振聋发聩,才有足够的可信度。
少女三千如瀑青丝随意散落,像绸缎般乌黑顺滑,堪堪遮住颈后雪肌上的蝴蝶刺青,他却脱下外套,先披在她身上。
小兔子只是看起来乖,每次相遇时她说的话,做的事,总令他出乎意料地高看一眼,就像是习以为常拆盲盒,却次次都是“隐藏款”般惊喜。
“我知道,因为我问心无愧。”
那股馥郁花香,无孔不入往鼻子里钻,明明心已经很烦闷,那股痒意却像丝带般缠上喉头,再纵上一把火。
怕她再掉金豆豆,他只能按上次司机师傅教地哄人招数,费心另起话题:“为了点社会实践分,就这么拼?”
姚蘼倒坦诚:“学长,我需要钱。”
如果大学生音乐节能赢得奖项,未来三年,除了不用再硬逼自己参加社团活动,对奖学金评优还是申请国外交换项目都是助力。
毕竟“素质教育”的荼毒,谁都不会喜欢身无所长的“书呆子”?
对他坦露内心想法,她难免会自卑,但相比微不足道的自尊心,她更青睐眼下这份真实感。
面前的他迟迟没有动静,她鼓足勇气抬眸,才发现他的视线逡巡在她纤细愈折的右脚踝,突如其来的兴师问罪:“上次复诊你没有去?”
她扶着架子鼓,稍稍活动了下关节:“早就没事了。”
“狼来了”的次数多了,自然再发誓许诺都无济于事。
“你说的不算,我不放心。”他却固执己见,勾起抹玩味的笑:“明天一早,我去宿舍楼下等你。”
思绪清晰后,即便前功尽弃,她提醒自己该与他保持距离:“真的不用——”
“你说岑校草真能找到她?”
“阿蘼!你在吗?”
这时,走廊里传来几个女生焦急的呼唤声。
姚蘼眼神一滞,却见岑嚣分外淡定,他看了眼腕表:“你舍友来了。”
原来他不放心她一人回去,又怕她固执起来据他千里之外,临了只能通知她舍友来接她。
只不过,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为了给她们最可爱的小荼蘼加油,今天连向来只穿裤装的酷girl茉姐,都破天荒穿上应援小粉裙。
因为天气实在太冷,几人都没来得及换衣服,接到岑嚣电话,披上巨无霸羽绒服就往西校区赶。
但似乎来得不合时宜,这粉嘟嘟的暧昧氛围,究竟是怎么回事?阿蘼身上似乎还穿着岑学长的衣服?
“阿蘼,你把我们都吓坏了……”徐星笙急忙再给她披上件长款羽绒服,里外裹成小熊才放心,抓起她的小手冻得通红。
她略带歉意:“不好意思,让大家担心了。”
陆稚恩更是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一番,确认没少一根头发。
姚蘼收拾好心情,这才发现两人站得距离近了些,似乎是怕她再摔跤,刚刚拽她手腕上的红还没消散。
她睫毛动都没动,澄澈的鹿眸清晰倒映着他的身影:“那……我们就先走了。”
话音未落,重新活蹦乱跳的兔子想算马上闪人,小巧纤弱的身量从他手臂下拗了过去。
少女眼睛晶亮,脸颊微红,哭花的眼线液像马戏团的小丑。
到底是“小没良心”,岑嚣被气笑,眼眸潋滟:“等等……”
“还有事吗?”
他莞尔,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优雅从容掏出手机,是两人微信界面。
岑嚣眼睑半敛,遮住略带企图心的一丝锋芒,“再敢删我好友,咱们拭目以待~”
明明是威胁的话语,众人却莫名听出了宠溺。
冬日正午的阳光,比夏日的毒辣稍显温柔,只清冽的干净,却为她笼上一层淡淡的光影。
她紧张地干巴巴:“哦,知道了。”
他漫不经心地笑,却妖孽感十足,分分钟惑人,仍不依不饶:“还有要记住,我明天去接你~”
“……”
这次连理都不理,直接转身离开,陈茉她们都看傻了眼,岑嚣却一秒严肃,仍不放心嘱咐道:“如果她还有什么不舒服?麻烦电话通知我。”
还特意强调一句:“我不关机。”
所以,随时可以。
“学长,我们知道了。”随即大家凌乱在风中,又马不停蹄追人去了。
校内公交半小时才能横跨东西校区,一路上陈茉不断为她掖紧衣裳,八卦之火早已熊熊燃烧的陆稚恩,暗戳戳搓着小手。
低头刷抖的稚恩,一惊一乍:“我艹!艺术学院那位美女老师,竟然涉嫌学术造假?她账号评论区都炸了!”
姚蘼充耳不闻,只接过被她遗忘险丢弃的手机,无比淡定同意了岑校草的“好友申请”。
回宿舍后,她洗了个热水澡后,又靠着他这味“特效止痛药”,她难得一夜酣眠。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早已筋疲力尽,谁都不忍打扰。
结果第二天晨起去省立特需部,又碰见上次初诊的医生。
见两人别扭的气氛,尤其是小姑娘红着脸,像春风催开第一枝桃花,明艳亮丽,忍不住调侃了句:“又惹你女朋友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进入暧昧期,就真的难产(笑哭)
第28章 小孩,小兔子,小姑娘
◎他随即一笑:“小姑娘孤人一身在临川,我多照顾照顾怎么了?”◎
下雪了。
极湿润的雪粒, 像柳絮,亦似蒲公英的绒毛,被北风裹挟在空中飞舞, 看样子会是个难熬的寒冬。
姚蘼红着脸,自告奋勇去药房拿药, 其实是想躲远,让思维冷静片刻, 大夫见她无碍,只给她开了些钙片氨糖类的补充剂。
她忘不了今天一早,宿舍楼下, 岑嚣的出现轰动一时。
冰天雪地下的少年长身玉立,清瘦挺拔,眉宇深邃, 鼻骨挺直,眼眸是纯粹醉人的琥珀酒色, 灿若星辰, 似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那瞬间,满世界是寂寥的冷色调。
只有他,是温暖的明黄,边缘还有些梦幻的朦胧感, 总之,是她眼底所有的色彩来源。
就诊全程中, 她都闷声低头跟在他身后,保持不近也不算远的距离。
他则时不时回头确认,似乎她是顽皮生气的孩童, 一溜烟就找不见回家的路。
其实零点前, 她半梦半醒, 也悄悄听见舍友耳语。
她们似乎误会两人之间的关系,稚恩管这叫捅破窗户纸前的“暧昧期”,茉姐却说:“两人气场不搭,岑校草强势独断惯了,阿蘼跟他会受委屈!”
是啊,他们不般配……身边每个人都看得出。
昨天一整天滋生出的暧昧旖旎,睁眼前便已被她清理殆尽。
但一大早,稚恩却趴在窗口,极兴奋呼唤着她:“阿蘼!快来看——岑学长在楼下等你哎!”
可他是岑嚣……
她的理智若能抵抗,可心也能吗?只看他一眼,理智便荡然无存,她只能束手就擒。
上次关心她,是因为老师的兴师问罪,那这次呢?是因为害她受伤的负罪感,还是因为他惩恶扬善当大侠,专管人间不平事?
其实大可不必。
姚蘼拿着两瓶药,怅然若失转回廊角,才发现他正在接电话。
背后是医院肆意生长的深绿藤叶,光影斑驳,投在他明暗交织的侧脸上,晕上一丝薄凉恣肆的冷白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