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韵姐？月韵姐！”
噗的一声，眼前的那些钞票全都不见了，月韵回过神来，甩了甩头，懊恼地看着把她硬生生拉回现实的黎小美，仰天大笑变成仰天长啸，美梦为何总在这种时候破碎。
“月韵姐，我好像听到有人过来了，赶紧拍了咱们撤吧……”黎小美紧张地朝后面看，“我害怕……”
“再拍几张，马上就好！”月韵将手机收起来，举起相机又是咔咔几张，镜头对准嘉宾席的时候，镜头里蓦地出现了一张脸。
镜头仿佛定格了般，再也无法挪动到别处。
那张脸，月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叶海城，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哦，他是嘉宾，还是叶菲林的堂兄，理所当然在这里，没什么不对劲。
怪只怪，她着急赶过来，昨天吴蓉蓉给了她嘉宾的名单，她却一目十行。
月韵愣了愣，放下相机，神情恍惚。
时隔三年，他还是那个样子，无论在青葱岁月，还是在现在，他永远是最耀眼夺目的那一个，那张明亮俊朗的脸，似乎并不曾经历过这三年的时光，却又像是这三年将他雕琢得更加精致出众。
不愧为几千万粉丝的当红流量，他当得起。
月韵自认不是个果决的人，但当初在与叶海城分手这件事上，表现出了少有的干净利落，从高二到大三，在一起整整四年，说散就散，一夜之间斩断所有的联系，将他从自己的世界里彻底清空，算是她学生时代作为光芒万丈的女神级人物创下众多辉煌壮举中最能称得上是壮举的一件事了，当时是轰动全校，就连教授导师们提起，也是扼腕叹息。
就在她还沉浸在回忆中不可自拔的愣神间， 叶海城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不经意地将目光转了过来，月韵没来由地心下一慌，手一抖，相机竟然从手中滑落了下去，直直地掉进了教堂，落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嗒声。
这一声毫无悬念地将教堂中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也将月韵那快要飘出天际的神思拉了回来，当她意识到相机掉落的时候，身体本能让她第一时间将头缩了回去，然后迅速爬下了梯子。
“快，快跑！”月韵将包往身上一挎，梯子也顾不上了，拉上黎小美便跑。
“怎么了啊？”
月韵不说话，只是往前跑着，两个人跑到了教堂正门口，在众目睽睽之下就那样跑了出去，一直跑到大街上，才停下来，大口喘着气。
“月韵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要这样跑出来，不是还要采访吗？”
黎小美抹了一把汗，上气不接下气。
月韵一屁股跌坐在路边，像是发泄般地照着自己的头猛捶了几下，怎么就怂了啊，没出息，还丢了相机，照片全在里面，这一恍神不打紧，可亏大发了。
“月韵姐，相机呢？”反应慢半拍的黎小美终于发现了重点。
月韵抬起头，很郁闷地笑了一下：“对不起啊小美，今天你恐怕没法要到你想要的签名了。”
黎小美脸色骤变：“为什么？叶海城没有来吗？”
又是叶海城。
月韵哑然失笑。虽然已经猜到了，可还是觉得这少女心啊，俗，俗不可耐。于是很无奈地笑道：“我就知道是他，哎，我问你，为啥好像全世界都这么喜欢叶海城啊？”
只见黎小美眯缝着的双眼射出一种诡异而又暧昧的光芒，嘴咧着，一条长长的晶莹剔透的哈喇子斜躺在嘴角，似乎下一秒就要长出两根尖尖的獠牙。
“他帅啊，而且又暖又有爱心又宠粉，还努力上进……”
月韵皱着眉看黎小美那陶醉的样子，伸手拽拽她：“喂，请问你要变身了吗？这个花痴样，真有那么好？”
“月韵姐，虽然我很尊重你，但是，你说我可以，坚决不能说我们家海城不好，一个字都不可以！”
看着黎小美一本正经，郑重其事的样子，月韵呵呵了几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还你们家呢，你了解人家吗？”
“当然了解啊，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我是不懂你们这些饭圈女孩，就不能稍微有点脑子？那些就是摆出来让你看的，叫做人设，这个都不懂，做娱记？”
“那是他公司没人性就知道剥削他吸他血，还有那么多不要脸的白莲花绿茶上赶着倒贴蹭热度，黑粉也都不做人一直想方设法黑他，公司也不管，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和那破公司解约……”
“这么惨啊？那你们哥哥是吃不饱饭还是睡马路了？月薪 3K 的人成天为年入千万的人叫屈喊冤，如今的孩子们还是作业太少了，学校放假太多了？”
“月韵姐，不带你这么乱扣粉籍，我们城民们可都是各阶层精英，还有清华北大的呢，还有高知，是高素质粉丝群体！”
“等等，啥？啥民？”
“城民，就是叶海城的粉丝名称啊，你瞧……”黎小美打开微博，将手机拿给月韵看，无不骄傲地说：“我也是一个城民呢，怎么样月韵姐，叶海城是不是算得上如今娱乐圈的颜值巅峰了？考不考虑入坑，不亏哦！”
月韵瞅了一眼，脸上布满了各种标点符号，纠结得忧国忧民。“大可不必，不是高知我不配……城民，你开心就好。”
月韵其实并不是想戳破别人的幻想和美梦，看着微博上那些为叶海城疯癫得不要不要的粉丝们，真情实感地写表白小作文，真情实感地为叶海城撕遍半个贵圈，哭天抢地大喊哥哥好惨，哥哥被公司压榨，哥哥又被碰瓷倒贴，云云，她也是可以一笑置之，但如果自己身边有这样的人，她就有些忍受不了， 也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上居然还能有这样靠着自己脑补过活的人，若这样的人是高知，那她凌月韵岂不是院士了？
做了三年的娱记，居然还能坚持走到今天，想想也是很魔幻了。就算是这样，月韵时常想着要改行，不为别的，光是总绕不开叶海城这一点，理由就足够充分了，不想看到他，可大街小巷，线上线下，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大约如今的“顶流”都是这样，洗脑式的营销，邪教式的安利，看起来真有种红得不能再红的错觉，即便她对每一个新闻 app 设置了“叶海城”的关键字屏蔽，每日面对的依然是狂轰滥炸的各种推送，如果 app 可以说话，月韵想一定是这样的：
我不喜欢这个人，求求不要再推送了！
App 们：不，你喜欢，你怎么能不喜欢？？你不喜欢你还是人吗？
明知道他大三都没念完就出道成了明星，她为啥还非得做娱记？明知道他成了顶流，她为啥还非赖在贵圈这个大坑不走？
自作孽不可活。
想当年金戈铁马，看如今不提也罢。
在不懂事的年纪，自作孽亲手招来的不散阴魂，爬着也要作完法送走啊。
第3章 男魔头现身江湖（1）
叶菲林接过经纪人佑哥从窗边捡起来的相机，满心愤懑难以抑制。
“去查，给我查，这是哪家媒体的！”
佑哥擦着汗道：“我的姑奶奶，你还嫌不够乱吗，现在外面守着那么多家媒体，都在等着开门，你让我怎么去查？媒体知道你结不成婚，这婚纱赞助商那边怎么交代，怕是以后都不会再同我们公司合作了！”
“那你这意思，就是让我忍喽？佑哥，我啊，叶菲林，今天结婚，那渣男带着一个十八线小妖精跑了，放了我的鸽子不说，还被媒体堵在这里出不去，现在又被人偷拍，我这口气也得忍下去？看看外面有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上个星期那付婉纱在红毯群访的时候明目张胆抢我 C 位的时候，你怎么不叫我忍？！”
佑哥一张胖脸皱得抹布似的：“咱们就先解决眼下的问题好不好？横竖这相机也摔坏了，你也没什么损失，就别节外生枝了好不好？”
“相机里是没拍到什么，但拍照的那个人呢，谁能保证她有没有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会不会跑出去乱说？到时候公司准备怎么公关？”
“你别着急啊，这不正想着办法吗......”
看着佑哥满头大汗，毫无办法的样子，叶菲林狠狠地朝他摇了摇手，转过身去，独自生闷气。
此时，一直静静坐在远处角落里的一名男子却突然站起了身，一面拍着手一面悠闲地走了过来。
“精彩，真是精彩……”
叶菲林和佑哥同时回过头，看着男人：“你是哪位？”
“你们请我来的，不知道我是谁？”男人冷笑着，掏出名片递过去：“不过也不怪你们，我刚从国外回来，还没公开露过面。”
接过名片一看，陆允承，星晟传媒首席执行官。
叶菲林记起来，在一周多之前，好像听佑哥说过，星晟的陆老爷子已经在董事会上宣布了退休，然后推荐了他唯一的儿子陆允承接任，这个消息不亚于投掷在星晟的一颗炸弹，当时就引起星晟股价连续三天跌停。
之所以会这样，是星晟的大小股东谁都没料到会是陆允承，这个长期只存在于传媒界口口相传的八卦轶事中的神秘少东，鲜有人见过其庐山真面目，据说此人自幼便在国外，浸染一身的西方自由主义的习气，是一名狂傲不羁，放浪形骸之人。
但经过数次紧急的股东大会，也不知道是否陆老爷子在背后使了什么手段，最后竟高票通过接纳这个陆允承为星晟的新任 CEO，这倒是很出乎业界的意料之外，不少竞争对手因为摸不清他的底，就想着无论如何，先发制人是没错的，于是接下来连续好几天，各大媒体，网络，平台，都充斥着唱衰星晟新任掌舵人的各种真假参半的言论，毫无公司运营经验，不懂国内娱乐市场，靠着父荫上位，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出豪门恩怨情仇大戏，甚至还有媒体扒出了陆允承此人私生活的各种香艳黑历史和桃色新闻，无所不用其极。
然而这一股来势汹汹的风，除了满足了广大吃瓜群众的猎奇心理，却仿佛并未对星晟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反倒是股价竟触底反弹，一箭长虹。
陆允承，星晟，这两个关键词，连续霸占高位热搜长达一周之久，接着，事情开始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当陆允承终于让出热搜榜之后，星晟旗下的艺人开始陆续霸榜，今日这个剪了个头发，明日那个说了句什么话，后日谁又艳压群芳，你方唱罢我登场，接踵而来各种合作资源接到手软抽筋。
于是，对家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这是被当枪使了，白白让他和星晟都赚了一波热度，让陆允承不动声色地捡了一个大便宜，连买热搜买通稿的钱都省了。
这一切，叶菲林身在圈中，虽自诩电影咖，逼格高不屑这种没脸没皮的营销手段，也或多或少也有所耳闻，热搜归热搜，八卦传闻归八卦传闻，而当这传闻中的主角突然就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她还是难免有些震惊，尽管内心起了轩然大波，至少表面上也还必须神态自若，并不露怯。
“你就是陆允承？原来是小陆总，可我明明记得我请的是陆老爷子，怎么着，看不起我这种小明星？”
“不好意思，家父身体抱恙，不能前来，还有，从前日起，星晟就由我全权接管了，不过还没来得及对外宣布罢了。”
叶菲林一挥手，将名片递给佑哥，没好气地说：“不知小陆总刚才说精彩，是什么意思，想来看戏的话，麻烦你离开。”
“现在就算我想离开，也不知道怎么离开啊，门口堵着十几家媒体，都等着第一时间发通稿，要是出去被他们逮着问长问短，万一我嘴一软抖出了什么不该说的，那……”
“小陆总现在可是堂堂星晟 CEO，也玩这套？”
“玩哪套？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想要帮你的人？”
“不劳小陆总费心，公司会有解决办法的。”
“是吗？”陆允承抬手看了一下表，道：“从你们给各大媒体预告的 9 点半到现在已经快一个小时了，如果我预计得没错，他们肯定准备了不止一个版本的通稿，不过临时换一个内容罢了，该爆料爆料，他们是不会有什么损失的，但于你们公司，如果真有好的解决办法，不应该早就拿出来了吗？”
叶菲林看看佑哥，他依然皱着一张胖脸，不敢看叶菲林，样子烦恼不堪。
“那依小陆总看，什么才是好的解决办法？”
陆允承悠然一笑：“那就得看看叶小姐有没有解决问题的诚意了。”
佑哥走过去，谦恭地握住陆允承的手：“小陆总，我们公司和星晟素来合作愉快，您看眼下这处境，您要是有什么办法，还望，还望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不过刚好，星晟这边想拿下一个长期资源商，可他们却说只想和叶小姐合作，大概也是星晟的人办事不力，贵公司一直不给明确的答复，我们这边也迟迟签不了约，所以今日家父千叮万嘱要我亲自前来，不知道叶小姐这边是不是可以也先帮星晟解决一下问题，然后我们再来谈如何解决叶小姐的问题？”
“天底下果然是没有免费的午餐，我还当小陆总这么好心呢，原来都是有条件的？”
陆允承身后的助手刘子铭从随身携带的黑色公文包中掏出一个透明文件袋递给叶菲林：“请叶小姐过目，星晟是很有诚意的。”
叶菲林拿过来翻开只看了一眼：“黛诺婚纱？呵呵，小陆总这是明目张胆趁火打劫啊？”便交给了一旁的佑哥：“你看看吧，咱们这是被套路了。”
佑哥翻了几页，竟喜笑颜开，忙不迭地点头：“小陆总请稍等，我马上打电话给公司请示，应该不成问题。”
“佑哥！”叶菲林大叫一声，“我早就说了，不和黛诺合作，今天借婚纱已经是我对公司作出的最大让步了！”
佑哥对陆允承谄媚地笑笑，忙将叶菲林拉到一边：“这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左不过只是多个代言，这价钱比之前开的还高出一倍，而且你知道这个多少小花争得头破血流都拿不下来，现在送上门你还不想要？！姑奶奶，你就别任性了好不好？”
“我说了，不合作就是不合作，谁爱争谁去呗，付婉纱她肯定愿意，要不要现在就打给谭姐？”
佑哥急得一跺脚：“哎哟，小姑奶奶啊，您是我祖宗行不行，你这是要我现在就死给你看是不是？都火烧眉毛了，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再说吧。”
这时，守在门口的助理跑过来：“菲林姐，佑哥，门外媒体越来越多了，都在一个劲地问什么时候开始，有人开始趴门缝拍照了，我……我快扛不住了啊！”
叶菲林双唇紧咬，一把抓过佑哥手上的合同，胡乱地从头翻到尾。
挖空心思,也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来百应付眼前左右为难的局面，不甘，却毫无办法。
将合同扔回佑哥手上，破釜沉舟道：“去跟公司说吧，但是……我只签短约！最长六个月！”
佑哥如释重负，响亮地哎了一声，拿起合同一路小跑奔到角落处打电话去了。
陆允承唇角上扬，裂嘴笑道：“叶小姐还是够聪明，送上门的代言啊，还可以解决眼前的困境，啧啧，连我开始羡慕叶小姐了……”
叶菲林愤恨地瞪着陆允承：“现在可以说了吧，这样的情况下，我怎么才能全身而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