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正是自尊性强的时候,激将法有用。
他悻悻应了声,关越还没做好准备就听见他按了密码,门滴滴两声开了。
静悄悄,月色铺满阳台,这种静谧在一个祖孙三代同堂而居的家庭有点诡异。
关越视线收回来,看见餐桌上亮着的电脑屏幕照出了一张明丽的脸。
也不确定她是在刻意等他们还是真有工作在处理。
程诺每天晚上都会留出一部分时间去看网店后台的数据,再看看其他店铺的状态,学习改进。
关越推了儿子一把,“弟弟”回头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上前问:“妈,你吃了没?”
程诺听见他们进门的声音了,故意等到他主动开口,她还在气,语气不好:“我吃没吃重要吗?我要是饿死了,你们父子两不正好可以自由了。”
关越拍开客厅的灯,三人暴露在灯光下。程诺脸跟之前比变化不大,身姿更丰盈了,比之以前更多了些成熟女性的媚态,长年做生意,眉眼间又多了点凌厉。
她眼睛不适应突如其来的亮度,不耐烦地眯了眯,转眼扔了个眼刀给关越。他也不想往枪口上撞,猫在角落里等儿子冲锋陷阵。
“弟弟”抱着好男不跟女斗的心态,忍下妈妈刚才说的气话,把手里提的东西放桌上:“我们给你带了牛肉米粉,你最爱吃的那家。”
程诺看都没看一眼,想起老师的警告和人家女孩妈妈口吐芬芳说的那些话,火气怎么也压不住:“讨好我没用,这件事没得商量,你最好跟那个女孩断了来往,要是你自己断不了,我可以牺牲我的时间陪读,天天接送你上学放学。”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专制?”男孩声量陡然提高,他没想到妈妈思想那么古板。
程诺不示弱:“没几个月中考,你觉得我专制,我还觉得你蠢。”
男孩显然被刺到了,破罐子破摔:“跟你没话说。”
他负气走开,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上房门。
客厅里的氛围从刚才的剑拔弩张变成了难堪的沉默,关越走到餐桌边欲张口,程诺显然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意思,合上电脑进了卧房。
他跟着过去,推门才发现她从里面反锁了。
关越左右看看两个紧闭的房门,中年男人的心酸涌上心头。
敲了两下,里面没有开门。他自尊心作祟,不愿意再低头,刚要打算去客厅凑活一晚,门锁扣动的声音传来。
他还没来得及开心,就看见程诺抱了床被子站门口,等着他去接。
他有点气:“程诺,你干嘛?我们说了吵架不过夜的,你现在这什么意思?”
以前也吵,但是两人顶多背对着背。
程诺把被子怼他怀里:“你就会当搅屎棍,他初一敢逃课去网吧,现在敢谈恋爱招摇过市,哪个不是你纵容的,你愿意当好人就把你的好人当,我就做那个恶人好了。”
关越看她气得泛红的双颊,有点不忍:“那你好好跟他说,没必要急眼。他不是也没影响学习嘛?”
程诺抱臂哼了声:“现在没影响不代表以后没影响,我对他的期望是考上一高,你呢?估计觉得他就算去职高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姑且认为我的期望比你的对他更好。”
关越不想反驳。
程诺看他身为父亲在这件事上这么不作为,更来气:“你儿子现在这个行为不光耽搁自己前途,还耽搁人家女孩的,你想过没?你不是没听见人女孩的妈妈怎么说,要是他们做什么出格的事,后果是你能承担还是我能承担?”
关越被她这咄咄逼人的口吻搞得心烦意乱:“能不能让我进去,我们再说。”家里有老人和孩子,吵架都得收着。
程诺没有要让的意思:“我没打算和你一起睡。”
关越垂眸看她一眼,指了指里面的小沙发:“我睡沙发。”
两人僵持几秒,程诺让步,她是想到明天让老的和小的看见不好,所以才放行。但是这次,她不想这么轻易就让这事过去,那种一炮泯恩仇的夫妻相处之道她越来越厌烦。
关越进去随手将被子扔在沙发上,去洗澡了。刚才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闻见程诺身上浅浅的香味,这会有点心猿意马。
洗完澡出来,他掀起被子一角就要上床。在他看来,让他进屋就意味着同意他上床。
没想到程诺一下子坐起来,气鼓鼓:“你下去。”
关越被她这个举动吓到了,也没争辩,黑着脸下床,抓起沙发上的被子抖了抖,蜷着腿躺上去。
气氛又冷下来。
程诺关了灯,只留下一盏壁灯。光线如平静湖面的波纹在空间里荡漾,裹挟着两人各异的委屈。
关越转身看了眼床上,只能看见一个鼓起的背影,小小的,没有她说的话那么强势。
他睡不着,脑海里跑马灯似的,想起一些事。
有好有坏。
有件事他嫌丢脸本不想说的,怕被人笑这个年纪了还吃醋。
但现在他不想忍了,荡漾的纹路被拦腰斩断,他语气讥讽:“你是不是见了你前男友,看人家高材生,混得不错,就把压力转移到儿子身上?”
程诺没睡着,听见他说的话,呼吸一滞,胸口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酸胀难捱。
她转过身,视线在黑暗中直直戳着沙发上的人:“关越,你越活越回去了。小栩的事是小栩的事,你牵扯无关的人有意思吗?”
她想说,一起生活这么久他对她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么?她几天前确实因为要去探望高中老师的事跟周成郁单独见过一面,害怕关越多想,她也没说。
关越没有那么小心眼,纯属找个出气口:“你心虚什么,我又没说什么。”
“我心虚?”程诺彻底被惹毛,眼眶一圈火辣辣的,眼泪漱漱往下落。
关越在窄沙发上翻来覆去几下,就听见床那边传来低低的抽泣声,连带着被子一颤一颤的。
她最知道怎么让他投降了。
但今晚不是装的,是真气了。
他翻下沙发,轻轻掀开被子上了床,床上的人感知到他上来了,扯着被子往边上缩了缩。关越强势把人捞到怀里,安抚口吻:“这个问题不追究了,过。你也别哭了。”
程诺连推带搡,要挣开,哭得也更凶了,眼泪颗颗分明的往下滚,还压着嗓子不出声,显得更可怜了。
关越半靠在床头,使了点力把人稳住:“别闹了,嗯?关栩诺的事我们两可以商量,不存在谁扮红脸谁扮白脸的事,我跟你的目标是一样的。”
程诺抹着眼泪苦笑:“闹,你觉得我是无理取闹?还有什么叫那个问题你不追究了,我做了什么需要被你原谅的事吗?你一副高高在上超度我的语气。”
关越俯身吻了下她眼角,湿湿咸咸,水润润的。
“我刚气昏了,胡说八道,你大人有大量别计较。”他说完,继续吻她有点发烫的脸颊,一路往下,刚要附上她嘴唇。
程诺伸手挡住,语气不软:“呵,你又想睡一觉,就当这些事没有了?”
关越刚腾起来的欲望瞬间被浇灭,但是他现在冷静下来,知道两人反唇相讥解决不了问题,他也不愿和她僵着。
人到中年,家庭稳定,夫妻关系和睦比其他都来的重要,这点他还是看得清。
主动开解:“曲解你是我不对,我道歉。至于关栩诺谈恋爱的事,”他叹了口气,“没你想的那么不堪,你得对他有信心一点,也对我们自己有信心一点。我跟他谈过,他和那个女孩确实互有好感,但两人就是偶尔互传一下纸条,假期发发消息聊聊天之类的,你说的出格的事我作为当爹的早就跟他约法三章过,我相信他。”
“所以还是我的不对喽?”程诺还硬着脸,但是在孩子教育这事上她没法比关越更硬气,他的理念是和她有出入,但是要论付出,他更有话语权。
关越知道她这么说就是软化的前兆:“我没说你不对,我知道你比我更爱那小子。但是你得注意方法是不是,不然只能是把他推得更远了。我当然也希望他考个好学校,但是比那更重要的是他得有主见,能自己处理一些事情,能有自己的独立性,而不是一直活在爸妈给他画好的小圈圈里。”
程诺抓着他睡衣擦了擦泪,顺手摸了把关越所剩不多的腹肌,怏怏道:“我就是害怕他走弯路,都是你的基因,怎么他一点都不学姐姐的稳重和乖巧。”她嘴角撇着,真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关越仿佛看见了以前那个小姑娘,她有时候无意识的状态下会做出很小女孩的举动。
他扬唇笑了笑:“有没有可能他也遗传了一部分你的基因。”
程诺瞪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
“别以为你拐弯抹角骂人我听不出来。”
“气消了?”关越笑问。
程诺也平静下来了,她其实何尝不知道那些道理。可是她本身就容易受外界因素影响,看着网络上各种宣传再加上班里家长之间的暗暗攀比,再想想迫在眉睫的中考,她总害怕时不我待。
焦虑就开始疯长。
关予芙在前面做了个很好的榜样,到了关栩诺这儿出现一点偏差,她就会草木皆兵。
她仔细想想,自己好像一直都在疗愈从前的伤口,那她为什么又要给自己的孩子制造痛苦,让他压抑、难堪。
她瘪嘴:“你去给我拿个冰淇淋吃,我就不气了。”
关越扶额:“早知道不哄了。”
“老公,”程诺晃他胳膊,“我要吃香草味的。”
冬天在暖气房里吃冰淇淋的感觉比夏天还要爽,她也不想把两人的感情吵没了,有了台阶就赶紧下。
关越拿回来一个超小碗的,揭开塑封盖放到她手里,程诺手心一凉,挖了勺放嘴里,一丝凉意从嗓子眼蔓延到全身。
她边吃边给关越解释了下那天和周成郁见面的事,疙瘩还是及时解开的好。
她又挖了勺,问躺在一边的人:“你吃不吃?”
关越视线肆意在她丝质睡裙前凸起的位置流连,摇头:“我吃别的。”
程诺身上不知是被他话激得,还是被冰淇淋凉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连胸前两颗红豆也挺立起来了。
事后,程诺虚虚喘气,心想这火终归没熬过夜。
洛林经历了一个极冷的冬天,但是她的人生早越过了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