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老蔡不肯把照片发给他,那他就自己找原视频好了。
陈惹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双手飞速在键盘上跳跃,页面上是一串串令人头大的代码。不多时他就找到学校摄像头的IP段,进入网络摄像头的web登录界面。
陈惹挑眉,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松就弹进去了。他半眯着眼睛,看了看登录页面,随便试了个常用口令。摄像头都是学校找人统一安装的,很少会修改登录密码。他前后输入了几个常用口令,第三次就成功黑进了教室门口的摄像头。
监控画面里的教室空荡荡的,正是篮球赛那天,大家都到球场去了。
陈惹不习惯戴网吧的头戴式耳机,刚取下来就听见广播里的机械女音道:“欢迎收听来自 25 号机点播的歌曲!”
他被吓了一跳,握着鼠标的手一晃,进度条正好拉到比赛结束没多久的时候,赵又又突然出现在画面里。
“想起看见你的那刻,还是忍不住脸红了。”
轻快甜蜜的音乐在网吧流淌,陈惹看到赵又又的那一刻,嘴角一勾,好整以暇地盯着视频。画面里的赵又又抱着两箱面包,做贼似的四处张望,看到别班有人出来,吓得差点把手里的两个箱子扔出去。见他们没注意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和你只是擦肩而过,眼睛红了。”
高清摄像头拍得很清楚,小姑娘先是鼓了鼓腮帮子,才慢悠悠地舒了一口气,还十分娇俏地吐了下舌头。
“我连牵着手一起走的人也没有,甜蜜的春风太过分了。”
兴许还惦记着颁奖仪式,赵又又加快了步子,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先是探头往里看了看,见没人,高兴地踮了踮脚,兔子似的抱着两箱面包一蹦一跳进了教室。
陈惹看得有趣,他靠着椅背,嘴角在不自知的情况下翘起,刚才还紧蹙的眉头早就松开了,一副春心萌动的模样。
“是心动啊,糟糕眼神躲不掉。”
背景音乐十分应景,陈惹食指微动,坐直身子,点了几下鼠标,把进度条又往后调了一些,前后调整了好几次,最后定格在赵又又“劫后余生”吐舌头的画面。陈惹左手在键盘上同时摁下几个键,把这一帧画面截了下来。
一向成熟冷静的少年郎难得红了耳朵,他把截图发送到文件传输助手,郑重又严肃地把图存了下来。
“对你莫名的心跳,竟然停不了对你的迷恋,感觉要发烧……”
他像个时间小偷,把青春藏进手机。
陈惹从网吧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他正准备回学校,可刚出来就被一道女声喊住。
他回头去看,发现叫他的人居然是许久未见的乐雅妈妈,乐雅就背着书包跟在她身后。
陈、乐两家当过一段时间的邻居,两家的父母也断断续续联系着。
乐雅的妈妈姓宋,看到陈惹后十分惊喜地小跑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还真是你,阿姨都好久没见过你了,中午怎么没回家啊?”
陈惹冲宋阿姨点头问好:“阿姨好,我中午有点事情。”
“你可不能跟那些坏孩子学,来网吧的都不是什么好学生。”宋阿姨看了眼不远处的网吧,正经又严肃地说。
跟在她身后的乐雅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袖子,却被她一把拽到陈惹跟前:“对了,陈惹,我们家乐雅不争气,大中午的也得补课,你们俩一个班,你成绩又好,要是有时间的话,你就帮阿姨辅导一下她的功课。
“你们俩先聊着,我去开车。”
她说完这话也没管陈惹答没答应,扔下乐雅自己就先走了。
陈惹原本打算回学校,却发现乐雅不大对劲,他微微蹙眉,开口询问道:“你没事吧?”
乐雅脸色难看,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陈惹虽然平时没怎么注意过她,却也能看出来她整个人瘦得快脱相了,脸颊都凹了下去。
乐雅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陈惹一眼,摇头想说自己没事,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身子一晃,整个人差点倒在地上,好在陈惹扶了她一把。
“我没事,刚刚应该是低血糖了,谢谢。”乐雅稳住身子,陈惹也松手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乐雅的家教极严,尤其是刚刚那位宋阿姨,秉持的人生理念是“学不死就往死里学”,所以对乐雅的要求简直高到令人发指,小时候陈惹就没见乐雅出门和同伴玩过,本来以为长大了会好一些,看样子是变本加厉了。
宋阿姨的车很快就开了过来,摇下车窗对陈惹道:“你是回学校还是回家,阿姨送你。”
陈惹看了眼上车就开始背书的乐雅,抿了抿唇:“阿姨,中午补课起不到什么作用,适当的放松才能保持更好的学习状态。”
宋阿姨听见这话,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明显没把他的话听进去:“笨鸟先飞,勤能补拙,现在不辛苦,以后的苦日子还长着呢。
“那阿姨就先走了,有时间再聊。”
耽误了一中午,陈惹来不及回家吃饭,在学校门口的餐馆里随便吃了点东西。他见时间差不多了,就回了教室,却发现赵又又居然已经在座位上了。
小姑娘趴在桌上睡觉,宽大的校服搭在身上,小小的人被包裹起来,只露出嫩白的侧脸。赵又又的脸被呼出的热气闷得粉红,像一个可口的水蜜桃。
陈惹饶有兴致地站在她旁边看了会儿,兴许是视线太火热,小姑娘不舒服地蹙眉,扭头把整张脸都埋进臂弯,校服也因为这个动作往下掉。
陈惹看得满眼笑意,轻手轻脚地拎着校服重新盖好,又担心薄薄的校服不够暖和,便把自己身上那件脱下来,一起盖在赵又又身上。
赵又又被熟悉的青草味笼罩,打了个激灵,猛地坐直,后脑勺正好撞在刚弯腰给她盖衣服的陈惹下巴上。
“咚”一声响,赵又又捂着后脑勺,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埋怨出声:“陈惹,你干吗呀,好痛。”
陈惹也没好到哪儿去,他哭笑不得地捂着下巴,又伸手揉了揉赵又又的下巴:“没事吧?我也没想到你会突然醒过来。”
陈惹的手掌温热,不轻不重地揉着她被撞痛的后脑勺。他个子高大,左手撑着桌子,又站在赵又又身后,从侧面看起来,赵又又就像是被他圈在怀里似的。
小姑娘有些别扭地从这个半包围结构中挣脱出来,发现自己身上还搭着陈惹的校服,马上脱下来放到他桌上。
陈惹虽然没说什么,却十分敏锐地察觉到小姑娘的情绪不高。
“还痛呢?”他以为是刚才撞得太痛,又不小心打扰了她睡觉,他在旁边坐下,放软了声音哄人,“我不是故意的,不然你撞回来?”
赵又又白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力是相互的呀,撞你我也疼。”
“可不是嘛。”陈惹一愣,随即笑得有些恶劣,还故意凑近赵又又,低声道,“我也疼呢。”
刚睡醒还有些迟钝的小姑娘这才回过神来,本来就红的脸更红了:“你怎么这样啊!”说着,她顺手给了陈惹一下,挪着凳子远离这个人,却又被他拉了回来。
“好了,不逗你了,还有半个小时才上课,再睡会儿吧。”
赵又又脸上还有刚才睡觉的压痕,陈惹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但很快挪开,转而轻拍她的脑袋,像哄小孩子似的哄她睡觉。
赵又又趴在桌上,她心里装着事睡不着,歪头看着闭眼休息的陈惹,犹豫了半天后轻声问道:“你今天中午没回家,干吗去了呀?”
陈惹睫毛轻颤,赵又又这才发现他双眼皮褶皱处有一颗很小的痣,如果不是此刻闭眼,平时很难发现。赵又又盯着看,那颗小痣却又被藏了起来,她一下落进陈惹的眼底,两个人都愣了下。
陈惹率先回神,避开赵又又的视线:“咳,也没做什么,倒是你怎么今天来这么早?”
本来情绪就不高的赵又又,就像被人拔了气门芯儿,整个人蔫蔫的,见陈惹糊弄她,趴桌上脸扭在一边,声音闷闷的:“来做卷子,晚上好留时间复习。”
她没说假话,今天中午回家吃了饭,躺在床上就想到在廖主任那儿撂下的狠话,瞌睡瞬间没了,翻身下床让张叔送她去学校,可她在路上看到两个认识的人。
赵又又不动声色地歪头,用余光瞥了陈惹一眼,想到不久前看到的画面,赌气似的又把头转了回去。
当时乐雅扑进陈惹怀里,陈惹不但没有拒绝,还握住乐雅的肩膀,甚至还低头看乐雅。
这个画面原本只是一晃而过,现在却像一段高清视频,在赵又又脑海里不断慢速重播。她有些不开心,委屈的情绪从心底弥漫开来,有些酸涩。
偏偏陈惹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挑眉贱兮兮地敲了敲被赵又又压在胳膊底下的物理试卷:“敢情你在梦里做题呢?”
赵又又心里本来就不痛快,陈惹还故意撩拨,总算是把火撩起来了。
她气呼呼地把试卷揉成团,一把塞进桌肚,用校服把自己罩得密不透风,浑身透露出“别来招惹本姑娘”的警示。
“你这是怎么了?”陈惹被赵又又孩子气的动作逗笑了。他伸手扒拉校服,没想到她铁了心不想搭理自己,双手抓着校服不肯放。
陈惹也没用多大的力气,逗她玩儿似的跟赵又又拔河:“个子不大,脾气倒还不小,跟我说说,谁招你了?”
赵又又被他的话气得半死,把校服玩陈惹身上一砸:“我脾气大不大跟你有什么关系?谁要你管哪?”
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人,正好赶上这场好戏。陈惹被砸蒙了,脸颊被校服拉链划出条浅浅的伤口,细密的血珠争前恐后地冒了出来。
可赵又又被气狠了,扔下校服就跑去孟荧座位上坐着,没看到陈惹负伤。
陈惹用手背擦掉脸上的血,笑意不知所终。他性格本来就冷,是赵又又来了之后,才多了几分少年的青春气息。可此刻他板着脸不说话,冷冷地盯着赵又又后背看的样子,还真有些吓人。
看热闹的同学生怕这位爷动手,正你推我,我推你,找不到人出面的时候,叶一铭就打着呵欠进了教室。他刚踏进教室就被同学拉了过去,三言两语地解释了刚才的事,还指了指陈惹脸上的伤:“惹神都破相了,这事儿怕是不好收场。”
“惊了,怎么还动手了?”
叶一铭看着陈惹这样也有些害怕,做足了心理建设,刚上前,陈惹就走到赵又又身边,一把拉住她的手,拽着人朝教室外面走。
“惹神惹神,你消消气,这可是赵又又,你同桌呢!”叶一铭吓得要死,生怕这俩出什么事,赶紧拦住陈惹的去路。可被陈惹寒津津的眼睛一瞪,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惹把人拉出去。
“陈惹,你干吗呀!松手,松手呀!”
赵又又不仅气,还委屈,偏偏陈惹的手跟钢筋似的,她怎么也挣不开。
快到下午上课的时间了,一路都是人,可陈惹丝毫不在意他们的眼光,硬是把赵又又拉到了西门。
刚才刮了风,现在天气阴沉,像是要下雨的样子。西门荒凉,现在只有陈惹和赵又又两个人。
“你松手啊!”赵又又的手腕红了一大片。
陈惹沉着脸,心情阴沉得就跟现在的天气一样,然后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我不。”
赵又又委屈得要命,明明是个好强的人,可偏偏泪点低,而且想到陈惹居然对她这么凶,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滴答滴答不停往下掉,一边哭还一边骂:“陈惹你这个臭头鸡仔,你欺负人,你就知道欺负我。”
她哭得哽咽,巴掌脸写满了委屈,眼睛和鼻头都哭红了。赵又又的情绪来得莫名,眼泪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控制不住,哭到不能自已了都还不忘抽噎道:“陈惹,我不想跟你坐了,我找老蔡换座位,你……”
赵又又的气话没发泄完,肩膀却突然被陈惹握住往后抵,后背被用力抵在西门旁边那堵墙上,却不痛,是陈惹用手垫了一下。
她抽抽搭搭,一个哭嗝卡在喉咙里,湿漉漉的眼睛看向陈惹,像一头无辜的幼鹿,里面清晰倒映出陈惹含怒的脸。
复杂的情绪交织,把陈惹的声音磨得嘶哑,他低头看被自己圈在怀里的赵又又,眼中燃了一簇火,忍住怒气道:“赵又又,你不跟我坐跟谁坐?”
“反正我就是不要和你……”话还没说完,赵又又就被陈惹捂了嘴。
陈惹手掌捂住赵又又大半张脸,掌心湿漉漉的,不由得眉心微蹙,是赵又又没来得及擦干的泪水。
赵又又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汤圆,费力扒开他的手,语气愤愤的:“我才不要和你做同桌,你喜欢的话和乐雅一起坐好了,反正我不要。”
刚刚气压低得吓人的陈惹这才回过味来,他眨了眨眼睛,居然笑了:“赵又又,你中午看到我和乐雅了?”
赵又又胡乱擦干脸上的泪,见陈惹居然还笑得出来,咬牙切齿道:“管你和谁一块儿,滚开啦,我要回教室上课。”
陈惹又闷笑两声,赵又又听得怒从心头起,一双泛着泪光的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甩开陈惹的手,作势便要走。可刚抬脚,就又被他压回墙上。
“赵又又,原来你在介意这个啊?”陈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一把重锤砸在赵又又心上。
她表情慌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你你瞎说什么!”
“傻柚子,”陈惹把恼羞成怒准备开溜的赵又又圈在怀里,身子微躬,凑到她面前,语气温柔,声音缱绻,“我只是中午恰好碰到她了,她低血糖差点晕倒,我扶了一把。”
“真、真的吗?那她没事吧?”赵又又一怔,反应过来是自己误会了,抬头就对上陈惹似笑非笑的眼神。
赵又又的耳朵没来由地有些发烫,她迅速往下一蹲,逃出包围圈:“既、既然没什么,我就先回去……”
“我的脸好痛啊,小柚子。”
赵又又还是没能逃走,因为听到陈惹这句委屈巴巴的话,她才发现他脸上有一道半干的伤口。
想到应该是被她不小心用校服拉链划伤的,赵又又抿了抿嘴,有些自责,伸手想去摸,却在快碰到的时候缩回了手,底气不足地轻声问道:“你的脸……没事吧?”
“有事,好痛哦。”陈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到了赵又又的口音,放软语气的时候格外明显。一米八几的大个撒起娇来,半点不输小姑娘。他眼尾微微下垂,小狗似的盯着赵又又看。
赵又又被他看得心虚,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攥着衣角,又抬手摸了摸陈惹的头发,声音小得连陈惹都差点没听清:“那我给你吹吹吧,吹两下就不痛了。”
秋风乍起,染上秋意的树叶被风卷到空中,蝴蝶似的飘呀飘,从陈惹和赵又又二人中间飘落。
金黄的树叶从眼前掠过时,陈惹发现小姑娘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却因为他喊痛,在红着眼睛耐心哄他。
陈惹在赵又又面前原本就岌岌可危的防线被击溃,所有关于喜欢的情绪溃不成军,对赵又又俯首称臣。
“小柚子,”陈惹握住赵又又的手,“你不让我管,那以后你管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