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又又恼羞成怒，转身上楼抽出一张试卷，决定做题冷静冷静，可刚落笔，安静了一个多小时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赵又又手抖，笔尖在卷面上画出一道长长的划痕。
小姑娘心乱如麻，把卷子扔一边，一头栽进被子里，手却不老实地在枕边摸索，露出一双机灵水汪的眼睛，盯着消息页面。
【陈惹：过程发你了。】
他发来一张图片，上面写了详细的解题步骤，解题方法比学习主播讲的还多了一种。陈惹的字很好看，卷面干净整洁，笔迹是带着个人风格的行楷，复杂的解题过程在一手好字的映衬下格外清晰。
赵又又保存了下来，装模作样地道谢，正想问他刚才是不是在车行工作，陈惹就直接打来语音。
赵又又立马坐直，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才接起来：“你干吗突然打电话啊？”
“打字好累。”陈惹的声音从话筒传出，他轻叹一声，那口气像是直接扑在赵又又耳朵上。声音也比平时要低沉一些，嗓音处在干净清越和低沉磁性中间，赵又又像是触电，支吾一声却没成句，只当他刚打工回来累着了。
“最近还有什么题不会吗？”
赵又又挠了挠脸，窝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道：“其他还好，就是几何题会费一点时间。”她翻了个身，“不过没关系，我关注的学习主播最近正好要讲这个版块，刚才不是发消息告诉你了吗？
“但是大数据也太可怕了吧，我刚给你发了消息，那个主播马上就拿那道题当例子了，还说要专门讲几何题呢。”
小姑娘说起话来没完没了，絮絮叨叨的，她声音娇糯，语速也慢悠悠的，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
陈惹忍不住轻笑一声，低低的笑声轻轻砸在赵又又心口，打断了小姑娘的絮语。
她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有点不对劲，啃了啃指甲，下巴一扬，像只骄傲的小孔雀：“不过也不排除他和我心有灵犀啦。”
和赵又又心有灵犀的惹神闻言看了眼桌上一字排开的数学书和整理知识点时做的提纲，嘴角噙笑靠着椅背，拉长语调“哦”了一声：“那应该夸你还是夸他？”
赵又又说道：“当然夸他咯，他很厉害呢！比你还厉害一点点。”
陈惹挑眉，这醋吃了不对，不吃也不对。他干脆不说话，安静听赵又又吹彩虹屁，小姑娘除了惊叹大数据，言语里还挺崇拜那位学习主播。
陈惹本来还挺享受的，可突然想到上次这位富婆大手一挥打赏的游艇，担心有一次就有第二次，犹豫着措辞道：“对了，你跟着学习没事，但最好别打赏吧。网上骗子很多的，万一……”
陈惹话还没说完，赵又又就急了：“你才是骗子呢，他怎么可能骗人啦，他可是我的宝藏主播哎。”
陈惹被怼得卡壳，只好低低地笑了一声，放缓语速轻声道：“骗子送你奖牌？给你讲题？还是请你喝奶茶？”
手机那头安静了好一会儿，陈惹偏不让赵又又蒙混过去，他“嗯”了一声，尾音上扬。
这个单字就像一根小羽毛，在赵又又心尖挠啊挠。她恼羞成怒，凶巴巴地冲手机那头的陈惹叫唤：“哎呀，你好烦，我不和你说话了。”说完就急急挂了电话，掐断了陈惹张狂恣意的笑声。
赵又又耳朵发烫，双手成扇试图给脸降温，窗外月色如瀑，清亮的月光从没拉紧的窗帘缝隙钻了进来，打在床头的奖牌上，上面的图案若隐若现。秋天的风裹了几丝寒气，夜风吹拂黑发，小姑娘的脸红红的，像一颗饱满可口的水蜜桃。
“水蜜桃”扇风的动作渐缓，她鼓了鼓腮帮子，撑着下巴看被风吹动的 7 号球衣，低喃声在安静的房间内飘浮：“还是陈惹厉害一点，他会三种解法呢。”
她捂着嘴巴短暂地窃笑一声，倒在床上听风吹动万物的声音。
后来她才明白，原来风声过耳，每一个音符都是陈惹的低喃。
因为上周陈惹带领篮球队赢了四中，老蔡的好心情持续到现在，哼着歌乐呵呵地进了办公室。他刚收拾好坐下，隔壁座位的老师就一脸八卦地凑了过来：“你们班陈惹可以啊，不仅成绩好，打篮球也那么厉害。不过你得多操点心，这种孩子最招小女生了，听说比赛那天好多人给他送水呢。”
“悖谁还没年轻过，叶一铭这小子还特意组织同学们给他送水呢，小孩子们也就这点虚荣心了，”老蔡心宽得很，一点都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问题，“更何况陈惹这孩子比同龄人成熟不少，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放心吧。”
邻座的老师讨了个没趣儿，便挪了回去，但还是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这我倒不清楚，不过听我们班学生说你班上那个挺可爱的女孩子，好像就这学期转学过来的，他俩平时走得有点近。你可得注意点啊，这都高三了。”
老蔡刚刚还乐呵着，听了这针对性极强的话还是留了心，想到很早之前随风刮进他耳朵里的不少流言，还有陈惹上次特意跑到他办公室来建议不要换同桌的事，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可陈惹那孩子对谁都不温不火的，怎么看都不像会早恋的人啊。
“哟，惹神，什么时候养成吃早餐的好习惯了？还囤这么多，不怕招耗子啊？”
叶一铭现在都快成后排的固定成员了，一下课就往后面跑，要真招耗子，那他自己不就是耗子成精了？他一边说话，一边把邪恶的手伸进面包箱子，死皮不要脸地道：“我今天起晚了没吃饭，惹神给我一个填填肚子。”
陈惹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手，又从兜里摸出一张百元大钞：“饿了自己去食堂。”
可钱在叶一铭手里待了不到两秒，就被赵又又抢过去，一把拍在陈惹桌上。小姑娘还毫无威慑力地瞪了眼旁边这位败家子同桌：“你钱多烧包啊？就算是自己挣的钱，也不能这样乱花呀。”
在他们俩都没回过神的时候，又听她冲孟荧喊道：“孟荧，你那儿有吃的吗？叶一铭说他没吃早饭，要和我抢吃的。”
叶一铭满头问号：“我什么时候和你抢吃的了？”
“有啊，”孟荧从斜前方转身，抬手一挥，咧嘴笑道，“沙包大的拳头吃不吃？俩，管饱。”
叶一铭委屈巴巴地透过现象看本质，总算是摸清了赵又又这张无辜面皮下，是一副和陈惹有得一拼的腹黑心肠。
不愧是同桌，黑一块儿了。
上课铃突然响起，叶一铭骂骂咧咧地回了座位，免了吃拳头的苦。
赵又又察觉身旁一直有一道视线，她强行忽略，装模作样地在包里找物理书。
陈惹撑着下巴看好戏：“你今天把书包翻穿了也找不到物理书。”
赵又又没有理他：“我物理书呢……”
她来回找了好几遍，还真没找到，眼看老蔡都进教室了，赵又又只能压低声音问陈惹要书：“把书给我。”
陈惹歪头装听不到：“什么？”
赵又又磨了磨后槽牙：“我的物理书！是不是被你拿走了？”
陈惹点头，似笑非笑地呼了口气，桌上的百元大钞随风轻摆：“是啊，你昨天放我桌上，我顺手就装包里带回家了。”
老蔡拿着书站在讲台上，敲了敲黑板：“把书拿出来翻到第十章 ，这节课继续讲热学。热学在高考中分值不高，我们争取两节课把知识点过完。”
眼瞅着都开始讲课了，陈惹还不把书还给她，赵又又滴溜溜转了转眼珠子，想趁陈惹不注意的时候把他的书抢过来，可刚扑过去就被他抓个正着，双手都被他紧紧攥着。
陈惹挑眉，一副早就料到的得意模样：“我就知道你不老实，书不是不可以给你。”
他顿了顿：“但是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老蔡背过身子在黑板上写东西，转头就看到了他俩在底下的小动作。
赵又又脸都急红了，挣脱两下没挣开：“你快松开我呀，老蔡都看到了！”
陈惹不松口也不松手：“你先回答我，为什么把钱抢回来？”
他桌上那张钱被揉得皱皱的，蔫蔫儿地躺在桌上。
原来就因为这事儿？赵又又没心思跟他闹，陈惹的手像滚烫的热铁，钳得她手腕发热，她一边挣扎一边解释：“你每天晚上打工到半夜才好不容易挣来的钱，怎么可以说花就花了呀！”
陈惹笑了，松开赵又又的手，不紧不慢地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挺会疼人。”
赵又又连忙收手，皮肤上还残留着陈惹的温度，她的脸红了一片，看起来就像是喝醉了似的。小姑娘被臊得不行，桌子底下的脚十分准确地踩上陈惹的鞋子，控制音量怒道：“喂，快把书给我！”
赵又又的脸也不知道是气红还是羞红的，眼尾红彤彤，眸子却水汪汪的。她跺跺脚，抬手给了同桌一拳：“陈惹！”
挨了打的陈惹半点自觉都没有，左手握拳抵住鼻尖轻笑，喉结上下滚动发出断断续续的笑声来，还抬手揉乱了小姑娘的头发：“怎么连生气都这么可爱。”
赵又又气得直喘气，端起凳子往旁边挪，二人楚河汉界分明，隔了好大的空。
老蔡摁断了粉笔，用余光瞥完全程，心里五味杂陈。他当了陈惹两年多的班主任，那小子平时不是一张欠了八百年瞌睡的疲倦脸，就是被人骗了八百万的棺材脸，什么时候笑得这么畅快过？难不成同事说的事是真的？
不管这事儿是真的也好，捕风捉影也罢，可不能就这么放任下去了。老蔡这么想，连上课的语气都沉重了许多。
赵又又和陈惹一东一西，中间能塞下两个叶一铭，还真就这样上了一整节课。下课铃刚响，她就拽着孟荧去了厕所，从陈惹身边经过的时候还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结果又惹来他一阵笑。
“陈惹，”讲台上的老蔡看得清清楚楚，他沉下脸，难得严肃，“跟我去一趟办公室。”
被点名的陈惹一愣，老老实实地跟着老蔡去了办公室。可前脚刚进去，老蔡就接到年级主任的电话，连内部解决的机会都没留给他，直接让他把陈惹带她那儿去。
“哎哎哎，小柚子别急，刚老蔡是不是让陈惹去办公室了？”
被赵又又火烧眉毛似的拉出教室的孟荧也只是大概听了一耳朵，连忙拽住赵又又在后门等了等，果然看见老蔡和陈惹一前一后进了老蔡办公室。可他们两秒不到就又出来了，径直往对面的主任办公室走去。
孟荧一脸凝重地摸了摸下巴：“我看老蔡情绪不对啊，按理说陈惹上周才帮学校赢了比赛，他该高兴啊，怎么板着一张脸？”
“没错，而且他今天上课都没提篮球赛的事儿。”叶一铭跟鬼似的，悄没声儿地飘了过来。
赵又又吓了一跳，孟荧更是下意识给了他一肘子：“叶一铭，你属鬼啊，居然偷听我们女生讲话。”
叶一铭一脸痛苦地捂着肚子：“小柚子的确是女生，可你算什么女生啊？我肚子都快被你捶穿了，万一出事了我非找你负责不可。”
孟荧和叶一铭插科打诨，可赵又又却有些担心地啃了啃指甲，虽说她才来不到两个月，但已经比较了解老蔡的性格了。孟荧和叶一铭说得没错，老蔡今天的确有些反常。
赵又又有些纠结地踮脚往办公室的方向看了看，女生的直觉告诉她没什么好事。她扯了扯孟荧的袖子，打断两个“小学生”的骂战，说道：“办公室那边不也有厕所吗？我们去那边好了。”
陈惹也没想到，老蔡说的办公室居然是年级主任的办公室。他路上问了一句，可老蔡竟然没搭理他。
高三年级组说得上话的老师都在，陈惹一进去就被七八双眼睛盯着，大有三堂会审的架势。他短促地皱了下眉，又很快舒展开来，只是脸上的笑意尽消。
“老师们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他率先发问，语气不冷不热，毫无波澜。
办公室的几个老师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年级主任先开口：“是这样的，我们最近听了不少风言风语，说你和班上一个女同学的关系……密切了些。”
年级主任姓廖，是个四十来岁的英语老师，平时就以严厉闻名，同学们私底下都叫她廖魔头。
廖魔头没给陈惹说话的机会，脸色沉重，语气也沉重：“都已经高三了，你们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你也知道，学校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你自己也是个争气的孩子，如果这个时候放松，那这辈子就完了！”
陈惹闻言先是一愣，半晌后居然乐了。他嗤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瞧人的时候视线有些冷：“你们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你别管我们从哪儿听来的，就说你现在的心思有没有放在学习上？”站在廖主任旁边的男老师生怕没说话的机会，抢着质问。
陈惹莫名其妙被人告了黑状，还把赵又又牵连了进来，他心里窝着一团火，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他瞥了说话的男老师一眼，刻在骨血里的桀骜在此刻冒了出来：“您看我什么时候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过？”
那男老师被他噎了回来，却也的确找不到话来反驳。
如果把学习当成游戏，普通学生是从新手一路打怪升级，学霸就是在打怪过程中刷到了宝物，能够甩开普通学生一大截。可陈惹就是吃了直升丸子，一建号就满级的那种，别人怎么追都追不上。
老蔡见气氛冷了起来，只好出来打圆场：“这件事也可能是误会，咱们问都没问清楚，不该就这样草率定论。”
原本老蔡没想过闹到年级组来，但他不知道廖主任抽查班级监控的时候居然看到篮球赛那天陈惹和赵又又在教室里举止亲密，所以他还没来得及自己解决，就被勒令把陈惹一起带过来问话了。
“好了，陈惹，你先回去吧，也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至于赵又又……”老蔡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摁了摁太阳穴，毕竟当着年级主任的面，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我会重新安排座位，就这样吧。”
“蔡老师，这样就算了？你就是这么当班主任的？”廖主任还没说话，刚才那个男老师双手抱胸，抢先问道：“既然陈惹不承认，那就把女生一起喊过来，叫什么赵又又是吧，我现在就去……”
“不用老师们特意去叫，我自己过来了。”
原本陈惹都快变成人体制冷器了，赵又又却突然敲门走了进来。她个子娇小，肥大的校服衬得她越发单薄，站在气氛诡异的办公室里，就像一只入了虎口的小兔子。
陈惹从门缝里瞥到同样惊讶的孟荧和叶一铭，他们俩显然没拉住人。
陈惹沉下脸，走到赵又又身边：“你过来干什么？”
赵又又没说话，她站直了身子，丝毫不露怯，甚至还扬了扬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老师们也没想到说曹操，曹操自己就来了，更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这么可爱。
男老师见没人说话，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双手抱胸上下扫视赵又又，语气和神情都让人很不舒服：“我问你，你是不是在和陈惹谈恋爱？”
“现在吗？”赵又又眨巴眨巴眼睛，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可下一句话却把所有人惊得不行，“现在没有，但以后不一定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