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这玩意还挺重要,重要到以后他们这些人都得靠着这牌子吃饭,不过话说回来,像是那些不成丁的男孩,岂不是以后都没有粮饷只能吃白饭?
才想着呢,那位佥事的话终于训诫完了,一挥手,两位身着皮袄,外套甲胄,腰别大刀的军汉上来,佥事朝着二人拱拱手。
“钱校尉,朱校尉,此番京都流犯俱都登记完毕,人员下官也已分派妥当,二位校尉这是就带人走呢?还是留下住上一日明日再出发?”,他们这破这地方,冬日天黑的特别快,且眼下时辰不早了。
佥事有心留人好打好关系,这两七品校尉相视一眼,看了看天,再想到他们这次来接人还特意带了爬犁,而他们各自的哨卡离此都不近便,便都决定立刻出发。
被分到一处的谢家与封家被钱校尉点到名下,而王家跟陈家又被分到一处,归属于朱校尉的那边。
两方整队,谢真也忙推上了独轮车,招呼着秦芜跟上了钱校尉一众。
等到了军配所的外头,被钱校尉招呼着上外头那一列的大大雪爬犁,秦芜有些为难陪伴了自己一路的独轮车,话说丢了怪可惜,偷着收又人多眼杂。
好在这钱校尉是个好说话的,也知他们极北苦,最前沿一线的哨卡军屯就更苦,有家当更好,人才能更安稳,于是也没说让他们丢弃的话,反而是好心的提醒他们把车上的被褥等物取下来,一会路上好保暖用,剩下的连带着车,让他们一并架在了爬犁尾上。
秦芜谢真自是一番感激,赶紧依言照办,谢真更是把秦芜塞进毛茸茸的睡袋里,自己裹着淋湿后烤干变的硬邦邦的棉被搂着秦芜坐定,看着靠上来的柳姨娘母子连带王姨娘也不做声,随后蒋姨娘谢耀等几人也跟着上了这辆爬犁,谢真也不去看人,等人员都齐了,十架爬犁紧跟着动了起来。
路上谢真长了心眼,有意跟赶爬犁的军汉搭讪,用一角银子的贿赂成功的从这位军汉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听着军汉的介绍,谢真暗想,这辈子虽然很多事情都变了,但有些事还是没变,比如分配的军哨依旧是上辈子的虎啸关。
那里是直插高句丽两大城池安市城,建东城的防御咽喉,比沿线各路军哨屯堡来的都要危险,当然也是最好建功立业的地方。
重来一世,他想的倒不是什么功立业了,他首先想的是怎么把自己小两口的日子过好,怎么照顾好小妻子,一举抱得美人归。
虎啸关离着屠何不算近,便是三匹马拉的爬犁跑的再快,他们也是先在安泰军屯休息了一晚,次日一早天不亮再出发,跑了整整又一日,才在次日傍晚余晖落下前抵达,而朱校尉他们的哨卡还得更往北,那叫铁岭子的哨卡防御任务虽比他们虎啸关轻松不少,可哪里也更苦寒偏僻,从眼下分道扬镳,朱校尉他们还得再跑两天。
虎啸关哨卡依傍山势,建在谷地,由坚墙高堡构筑防线,关卡城门设在两峰之间,城外还有大业一片土地,作为战斗边防的缓冲地带,城内依着城墙建有瓮城,瓮城内有广场可练兵,瓮城外是封闭军营,而军营外头则是连通的两条十字大街,沿街建造屋舍,密密麻麻,均是镇守此地的将士家眷所居。
越是底层将士,家眷住的越是靠近城墙城楼与瓮城,因为这里危险,一旦开战这里首当其冲;
而将领们随着级别升高,家眷依次往后延伸,越是往后,级别越高,再出去则是军田屯堡,良田山林,各处设有明暗要卡,均有将士把手,日日巡视严密,加上身后是大业的大后方为依托,此虎啸关哨卡可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外头左右百里外虽就是高句丽城池,虎啸关的将士也不惧,多年镇守,不曾失关。
一行人接受了好几次的检查才进入虎啸关,行过了虎啸关的军田屯堡,进入十字大街,最后一行人被钱校尉领着来到营房,在这里又见了此地书吏,谢真等人的军籍牌空着的正面被烙上了虎啸关特有含义的字,也就是这一刻起,他们便正式成为了极北虎啸关的正军一枚。
跟着书吏登记造册完毕,又凭着军籍牌谢真等人都领到了自己的甲胄棉袄等军备品,钱校尉便发话。
“好了,不管尔等曾经如何,今日诸位进了我虎啸关,烙下我虎啸关的徽记,打从现在起,诸位便是自家兄弟了,兄弟们一路舟车劳顿想来也辛苦,我等也不是那等不讲情面的人,本校尉给诸位三日时间休整,照顾打点好家里,三日后诸位携带军籍牌来此集合,到时候本校尉亲自给兄弟们分营,刻牌落定,发放武器。”
原来着军籍牌为了防止被盗用,上头也是用了的心,把控的很是细密,一层层登记,一处一层都有特殊徽记跟代号,各处掌管,到一处烙一回,等回头三日上营正式分配到伍了,领队的伍长还会再给他们烙最后一回,这样既防止有心人造假,也是军籍牌能当收敛牌用的根本缘故。
却说这些个,秦芜眼下是不知道的。
这会子听得了钱校尉训话,等大家都散了后,负责接待的书吏就把谢封两家人带出了军营,这是要带他们分配房子去。
身为流犯充军,他们是军队中最底层的存在,落脚的住处自然也不会是安全的大后方,一行出了军营没走两步,书吏就领着他们转道了主街边的巷子里,往前走了约莫百多米的样子,书吏就停在了两处面对面有着半人高破败围墙的院落跟前。
这两个院子差不多大,都是土砖茅草顶子的土坯屋子,三间的正房,左右各有两间的倒座偏刹,靠着路边院墙一侧还有个草棚子,看着是放柴草的用的,此刻里头却空荡荡的啥都没有。
寒风呼啸,众人看着这样即将成为他们家的地方,不由打了个哆嗦,瞧着被厚厚积雪覆盖的草棚屋顶,看看屋子墙上破败发黄一眼就能看到屋内空荡荡情况的窗户,再看看院子里厚厚积雪覆盖,一看就是入冬来没人踏足过模样的院落,众人心里一凉。
这个冬天怕是难熬啊。
书吏却不管这些,随意推开一侧不甚结实的院门,书吏介绍着。
“呐呐,你们两家人数都差不多,这两个院子大小也一样,还是入冬前将士们集体休整过的,门窗都是好的,屋顶稻草也是新换的,回头你们自己个再掏点钱,买点高丽纸把窗户糊一糊,把屋顶院子里的积雪扫一扫,再把屋子里的炕给休整休整,基本上就能住人了。”,说着跺跺脚,书吏吸吸鼻子,双手互抄袖筒里不耐烦,“好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这大冷的天冻死个人,我先走了,你们且自己挑吧。”
众人只觉眼前一阵北风凄凉刮过,饶是秦芜再如何自我安慰什么东北好,棒打狍子瓢舀鱼,看到眼下的场景也是眼前飘过一群乌鸦。
谢真看着记忆深处有些熟悉的房舍,看着发完话就要走的书吏,谢真忙一步上前拦住人:“大人且慢。”
书吏大惊,连连后退,“哎哎,你干什么?”
谢真趁着拉扯之际,偷摸往人家手里塞了一块银角子,姿态放很低,忙笑道:“这位大人,您看看这大冷的天,家里上下这么多口子人,一个院子也不够住啊,大人可否能容容情,再给我们寻一处?哪怕是个小院子呢?”
书吏颠了颠手里的银角子,眉毛一挑,银子一收,态度好了不老少,也不瞒着直言道。
“嗯,这位兄弟是个识时务的,按理说我也不该推三阻四,只是不瞒兄弟,你们跟人家百姓从军入户的还不一样,你们是流放人犯,还是遇赦不赦,没见着你们的军籍牌上户籍面还烙着大大的流么,你们是需要重点看管的对象,且是上头定在哪一处,所有的人就必须统一在哪一处,需要接受伍长跟街坊们的监督的存在,三年五载之内,没有立下大功之前,兄弟莫要说再寻个小院,即便兄弟有钱去旁的地方租屋子,上头都不允许呢。”
好嘛,谢真算是知道了,上辈子自己不在意的事情,这辈子居然是有钱都办不成。
知道无法转圜,谢真也不耽搁,忙忙谢过书吏,都不等送走人了,谢真回过头来拉着秦芜,推着车就进了上辈子自己住过的院落,一面四顾查看,一面调动脑子深处的记忆,最后选了一间靠着院墙左侧,门上还有锁扣的一间偏刹,谢真拉着秦芜就走了进去,进去后,在众人还呆滞中哐当一声把门给关上了,彻底隔绝了外头人的视线。
看着屋顶上的雪因着震动扑簌簌的落下,院外的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封家家主朝着谢孟昌讪讪一笑,拱拱手,也招呼着自家人进了对面的院子。
谢孟昌回礼拱手,再抬头时脸已经黑的不行,二房欧阳氏却顾不上看,暗暗撇撇嘴,忙拉着丈夫,招呼着儿女小妾,一个箭步冲入院子,当即占据了谢真对面右侧的两间偏刹。
谢孟昌与小袁氏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傻眼了。
忙不迭的跟着气呼呼的进去后,谢孟昌难得开口,“老二,你管管你媳妇。”
正在屋内查看情况,突然被兄长点名的谢孟德一僵,随后探出头来看向谢孟昌。
“大哥你说我作甚,我还不是跟二侄儿学的,再说了,别说弟弟我不敬着老大你,正屋的三间房,还有对面倒座的两间屋子我可是都给大哥你留着呢,弟弟我上下八口人,只要了区区两间偏刹倒座,还是右边的,这还不够意思?大哥,你可别得寸进尺。”
一句学的,一句得寸进尺,把谢孟昌噎到了位,那混不吝的架势,谢孟昌都无话可说。
看着身边剩下的这么多人,再看看剩下的几间屋子,谢孟昌大踏步的冲入院子里,对着谢真关死的屋门就哐哐哐的拍了起来,震的屋顶的雪花簌簌落下。
“谢真,你个逆子,你给老子开门,开门。”
屋子里正打量谋划的秦芜,听到这么富有节奏的拍门喊门声,莫名的思绪发散,想到了大名鼎鼎的雪姨。
再这么一比,好像人家雪姨都比这渣渣爹可爱呢。
秦芜晃荡到正在卸独轮车上东西的谢真身边,胳膊肘捅了捅对外头亲爹举动视若无睹的家伙,“谢真,怎么办?你不准备应付?”
谢真瞄了震动的门板一眼,示意秦芜站远些,自己个手上动作不停,语气随意的很,“随他去,拍累了,他自然晓得停。”
秦芜直呼好家伙,不由给这位硬刚亲爹的崽比了个大拇指。
第39章
“芜儿莫闹, 眼下还有许多正经事要办。”
他三日后就要入营去了,按照上一世的记忆,这一入营不说新兵训练了, 便是那些个老兵,没有十天半月的也回不来, 把小妻子一人放在家里,哪怕谢家成丁的男人都一并入营去了,他的芜儿倒是不怕剩下的人,他却也不想她吃一点点苦楚过不好。
“芜儿乖,我就三日的功夫, 家里要张罗的事情且多, 屋里这炕我瞧了内里都塌了得重新盘,还有这糊窗户的纸得刮干净重新糊,要不然今晚就熬不过去, 另外……”
得, 这神仙面说家长里短的碎碎念, 画面太美她简直不敢看, 赶紧抬手打断, “好了好了,你说的都对,可是眼下都这个时辰了,这盘炕, 糊窗啥的,我们也不知道找谁去呀?”
好吧这是个问题, 上辈子他也不曾管过这些俗物, 只印象深刻的知道,上辈子初来乍到的第一晚, 他是跟兄弟们抱在一起生生挨冻硬抗的,今生对待妻子他却不想。
“这个我来想办法。”
他想什么办法呢?
谢真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放到炕头没塌陷的一头,一面指派秦芜到她宝贝里头,不拘着曾经收进去的哪口箱子柜子上寻个锁头出来一会用,自己则是在独轮车上卸下的东西里头翻检起来。
一路走来,走走停停,先时不得自由,消耗的都是铃铛填海送的以及妻子宝贝里的东西,后来得了自由,一路上他们也采买了不少的补充,空间也收了不少,独轮车上为掩人耳目还放了些许。
谢真挑拣着,从里头翻出一包在孟县买的柿饼,一碗秦芜拿出来用过后剩下的红糖,找了张用过后也舍不得丢的油纸,把红糖全包了,掂量着约莫大半斤重,谢真提溜着两样东西招呼着秦芜出门。
出来后直接拿着秦芜找出来的锁头把屋门一锁,看都不看外头谢家一众,拨开怒目的亲爹,牵着秦芜自顾自往外走,两人相协出了院子,秦芜甚至都还能听到身后渣爹的暴怒,妻妾儿女的安慰以及二房对大房的风凉奚落。
秦芜下意识看了看已经暗下来的天,再侧头看着脸木木的谢真疑惑,“我们现在去哪?先前路过那看着像是街市的地方,我瞧了眼好多门户都关着的,也不像开门做生意的地方啊。”
谢真约莫还记得些情况,这虎啸关十字大街倒是有几家铺子,杂货铺,饭铺子,肉铺,酒铺都有,都是关口上头那些将军、校尉大人背后亲眷开的,只是这边苦寒,人家到点早早就关门了,这个点屁都没有,他本也不打算往大街上去碰壁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