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两眼摸黑的妻子,谢真不好多说,也怕多说多错给这个爱记仇的小妻子记住账,给自己的追妻路增添麻烦,于是一手提着包,一手牵着秦芜,拉着她反其道而行之,竟是沿着门口的道往更深的巷子里去。
“先前我问了下,这虎啸关虽然有街有铺,但并不是城镇集市,我们来的晚铺子怕是都关门了,这会子去什么都没有,还不如另寻他法。且我们初来乍到总得跟四领打好关系,若是遇到个合心意的我们就处着,等以后我去上营了,芜儿你也好有个去处,有人走动走动,至于院子里那些人芜儿能少接触就少接触。”
哦,感情这是带着自己想来拜访邻居啦?
“哦。”,秦芜老实点头,随即心里又疑惑,这货美其名拜访邻居,可手里就拿那么点东西,这货莫不成就只准备拜访一家不成?
可不是么,人家还真就只准备先抓紧时间拜访一家,先把眼前难关过了再说。
“芜儿慢点,小心脚下,你踩我脚印走。”,谢真拉着秦芜避开路中间积雪被踩实已冻成冰的地方,只捡着路两边积雪还完好的地方走,防止滑到,边护人慢走,还边回头跟秦芜叮嘱,“先前从沿街进来,一路的院子都是空着的没人住,我们得往里头去寻人。”
这是给她解释为何不往大街方向寻人的缘故吧?
被拉着手的秦芜乖乖的又哦了一声,慢慢的踏在谢真踩踏出来的脚印里,二人走的并不快。
走了约莫二十来米,越过了他们院子的外墙,又走了一截隔壁院落的院墙,终于停在了隔壁人家的院门前,看到院中屋舍里从窗户中透出的灯火,谢真断定里头有人,赶紧上前敲门。
“请问屋里有人吗?”,啪啪啪……“请问,有人在家吗?”,啪啪啪……
谢真拍了半天院门,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明明屋里有灯,明明他敲门的声响不小,可敲了半天也没人来应门。
外头寒风呼啸,天空又洋洋洒洒的下起雪来,谢真又等了三息没见动静,默了默,决定放弃这一家。
叮嘱秦芜站着别动,自己飞渡到路对面的一户,这家虽然还没有点灯,但是屋里是有动静的,刚才自己敲对面的院门的时候,他清楚的听到了这家院子的正屋里有人说话,自己这才过来叫门。
不想有趣的是,先前还说话的响动,在自己拍响了他们家的院门开口叫门后,屋子里的动静忽的戛然而止。
谢真拍门的动作顿住,深深看了眼面前这户寂静无声的人家,再望了望对面那依旧亮着灯火却毫无动静的人家,默默的垂下眼帘,飞渡回到秦芜身边,看着小妻子又是跺脚又是哈气的小模样,一面心疼,一面自责。
“芜儿冻坏了吧?”
秦芜吸吸鼻子,摇头,“还,还好。”,又是想念羽绒服的一天……
谢真见状心里一疼,什么还好,都怪自己思虑不周,不过是不想把她留在家里单独面对那一窝子狼,倒是忘了这极北的天寒地冻了。
谢真心疼的忙调动内劲汇聚于双掌,抬起双手覆在秦芜被冻的青白脸上给她暖着,暗暗决定等回头自己就弄两张好皮子,寻人给妻子做个兜耳帽子连带手套筒,如今身份不对,皮毛的披风斗篷不能用,这些小物件倒是无碍的。
等把秦芜的脸捂暖了些,谢真心疼的犹豫道:“不若芜儿先回去,我再去前头探探看。”,哪怕一时间弄不到糊窗户的纸,今晚用别的先将就着,修炕的事情却必须落实好,因为时间紧迫不等人。
“别啊,来都来了,”,冻都受了,九十九步都走了,矫情啥呀,“我跟你一道,咱们再到前头看看,我还就不信了这一个两个的都听不见。”
秦芜也是牛脾气,拉着谢真继续往前,边走边交代,“你也别泄气,这边不是男人都要上营么,许是人家只有女眷在家,眼下天又黑了,你个陌生的大男人喊门,人家屋里人害怕不好应,别灰心,下一家让我来。”
而两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吱嘎吱嘎的踩在积雪远离的脚步声,倒叫对应的两个院子里,侧耳倾听的人俱都松了口气。
待到再走了十来米的样子,落定在与谢家并排的这户院门前,秦芜上手敲门,边敲边喊,不多时这间有着五间正房,左右各三间倒座偏刹的院子里,正屋里头也亮着灯火,听到她的喊门声,没等三息正中的屋门就开了,随着屋门打开。
一阵热气随之从屋内涌出,一个看着颇为健壮的人往打开的屋门口一站,扯着嗓子喊,“谁啊?谁喊俺家门?”,听声气,竟是个女人,且年纪不算小。
因着天色晚,对方又背对着灯火,穿的又灰暗,隔着半人高的院墙秦芜瞧不清对方的面容,但不妨碍她客气有理的开口,“这位婶子好,是我敲的门,我们是新来的人家,就住在您家这排往外去第三户,我家姓谢,婶子,我们初来窄到,特来拜访。”
对方一听忙热情的应,“哦哦哦,是新来的呀,等着,俺这就来开门。”,说着话,一阵吱嘎吱嘎的踩雪声响起,听到动静来到门后,果然吱嘎一声,院门开了。
院门一开,对方看清来人后还唬了一跳,不由张口就道:“乖乖,好一对俊俏人!呀呀,你们是小两口子吧?真俊,真般配……”
喔,这婶子一看就是个爽利人,反倒是把秦芜搞的不好意思,看着门内笑眯眯的中年妇人,秦芜学着付氏的模样朝着对方福了福身,温言软语道:“这位婶子您好,上门打搅实在抱歉,婶子我闺名唤秦芜,这是我……咳咳,是我丈夫,姓谢,家中行二,不知婶子您如何称呼?”
既然有心交好邻里,这位婶子看着也爽朗大气,秦芜自然没瞒着姓名这等小事,毕竟在现代,交换姓名自我介绍算个毛啊。
秦芜直接率先开口介绍,只是忘了在这男尊女卑的世界,女子是不会轻易对外说出闺名的,只会介绍夫家,冠以夫姓。
也得亏这会边上没有外人,不然秦芜就暴露了。
果然,对面婶子一听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哈大笑起来,直接把半开的门板彻底打开,热情伸手的拉住秦芜的手,这位也是个不拘小节的。
“哈哈哈,好好好,小娘子客气了,以后俺唤你声芜娘可好,哈哈哈,俺们家死鬼姓李,芜娘以后唤俺李婶子就成,芜娘上门是有何事?”
谢真很是在意外人喊他的芜儿芜娘,不过有些话不好在外说,谢真只得憋屈着,忙把手里的东西递上,秦芜接过顺势塞入李婶子手中,“李婶子,这是我们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万望您收下。”
“哎哎哎,你们小夫妻也忒的客气,人来就好,这个俺可不能收。”
对方连连推拒,他们还有事相求呢,秦芜给的坚决,“说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李婶子不收,可叫我们如何开口。”
“嗨哟,你们小夫妻还忒的客气,也罢也罢,俺收下就是,芜娘有何事只管说来,俺们家在这虎啸关里住了十来年了,上上下下俺都熟的很!”
秦芜一听,眼神都亮了,于是也不客气,忙就道:“如此就劳烦李婶子了,是这样的,我们今日才来,上头给我们分配的屋子空荡荡的,别的且先不说了,可怜炕都是塌的,门窗都是破的,这边的天这般冷,今个晚上我们夫妻都还不知道要怎么过呢。”
李婶子一听也急了,一拍大腿恼道:“嘿,俺就知道,庚字营的那帮子余军不靠谱,今年秋下落到他们修补关口里外屋舍了,他们定是躲懒了,这炕都没修检好,这不是坑人嘛!”,气呼呼的一通恼火,李婶子也急人所急,“那今晚上你们可怎么过?窗户纸这玩意不当吃不当喝,谁家也没多余买它的,一时半会的外头街面上的杂货铺还不开门,最早也得明个辰时末的样子那铺子才开,这可怎生是好,真是急死个人!”
秦芜吃了一惊,“这么晚?”
李婶子摆手,“嗨,俺们这地苦寒,大冬日的没事,除了那些上营的汉子,人人都在家猫冬呢,铺子开门早了也没人去。”
“哦哦,原是这样。”,秦芜表示受教,李婶子却急人所急。
想了想,打量着面前的小夫妻也不像是坏人,再说了这是新分来的军户,军管、军配所都登记了的还分了院子,也不是外人,且将来指不定这俊小子还能分到自家老李手下做活呢,便是没分到那也是邻居,人家还懂礼的带着东西上门,虽不知是什么,可入手摸着就不是孬东西,李婶子就更热情了,忙给出主意。
“这样,俺家你李叔跟家里三个大小子眼下都在营里,明日才下营归家呢,不若今晚你们在婶子家落脚可好?明日一早等你李叔他们家来,婶子就让他们去你们屋里把那炕给你们修好,放心吧芜娘子,俺们家人口多,你叔带兄弟足足六个呢,保管一日的功夫就得了。”
这倒是意外之喜,不过谢真却不愿意在人家家过夜,凭的麻烦,便谢过了李婶子的好意。
李婶子没办法强人所难呀,正好看到家里最小的儿子狗蛋在屋门口探头探脑的,她灵机一动,拉着秦芜,招呼着谢真就把人往屋里带。
“你们夫妻不愿意给俺添麻烦,俺也不多留,这样,你们先跟俺进屋暖和暖和,回头俺给你们先寻个东西,再给生个炭盆子,你们先拿回去将就一晚上,等明儿个俺跟你叔你兄弟们就去给你们帮忙。”
不由分说的热情把人拉进屋,谢真只得跟上,路过屋子门口,看到吸耸着鼻涕的狗蛋,秦芜谢真俱都笑笑,看的狗蛋一愣。
暗叹乖乖,这两个人长的可真好看呀,跟天上的神仙似的。
看着约莫十来岁的半大小子才走神呢,回头就响起了李婶子的河东狮,“狗蛋,让你看着灶下的火的呢,回头窝窝蒸不熟,老娘让你生啃!”
狗蛋忙忙回神,脸蛋一红,不好意思的朝着秦芜谢真笑笑,赶紧拉呱着布鞋奔到外屋地的灶头前拉风箱去了,秦芜看的好笑不已。
李婶子瞪了糟心老儿子一眼,随即又点着柴房分派,“狗蛋,你去柴房把你大哥前头带家来的炭弄几根大的来,放灶洞里头烧好,回头叫你四哥寻个破陶盆给装好,记得多掩点热灰在下头,回头叫你谢二哥谢二嫂子带家去。”
狗蛋听了,拉呱着的脑袋连点,哎哎的应了。
李婶子忙又朝着西屋大喊,“老四你来,给客人倒点热水。”
等西屋也有个洪亮的少年声音应了,跟着传来踢踏走动的动静,李婶子满意的点点头,笑呵呵的复又拉着秦芜进了里屋,热情的直把二人安顿在炕上坐,手里两包东西搁在炕桌上,自己个忙着翻箱倒柜起来,一边找还一边喃喃。
“咦,前头死鬼拿家里来的那厚毛毡呢?俺给放哪里去哪?那玩意抗风……”
一通翻找等终于在炕柜最底下找着了,李婶子乐呵把羊毛毡往炕上一撩,拉着秦芜的手热切道,“好家伙,终于给俺找到了,芜娘子这玩意你先拿家去,今晚钉在窗户上,钉它个两层先将就用着,反正夜里也黑,屋里头看不到光也没事,等明日你们得空买了高丽纸再换就是。”
秦芜被李婶子的热情感动,有心推拒,对方还不让,想着这也是他们急需的东西,在谢真的眼神示意下秦芜也就收了,毕竟当日一场大雨,他们携带的油纸布毛毡都用废了,今晚要不是有这玩意,他们还得用被子去堵破窗户呢。
秦芜收下东西,心里暗暗记下情份,只想着以后好好回报一二,还来时更得回些好东西,转头就见另一个跟狗蛋看着很像,长的也虎头虎脑的少年进来奉了热茶,李婶子自己又闪了,等人家回来时,看着人家塞到自己手里的簸箩,秦芜内心更触动。
“李婶子,这些我不能收。”
李婶子急的眉毛一拧,佯怒道:“怎么不能收?哦,只兴俺们收你们小夫妻的东西,就不兴你们收俺的?说破天去也没这道理!再说了这也不是啥好东西,不过是些萝卜菘菜,都是自家种的又不费钱。”
对方态度强硬,实在推拒不过,秦芜只得接了,“如此倒叫我们生受了,谢谢婶子。”,回头想想反正他们以后要过日子,样样都需要置办起来的,不然自己顺道买点?到时给钱也好不白拿人家的,秦芜忙道:“李婶子,不知您家里这些瓜果菜蔬可有多,有多的话,您卖予我们一些可好?”
“嗨,卖什么卖啊,你们若缺了,只管来俺们家拿便是。”佚䅿“那不成的婶子,日子还长着呢,我们也是正经过日子的,哪有日日白拿您的道理?您还是可怜可怜我们,就卖我们一些,我们夫妻感激不尽。”
见秦芜买的真切,李婶子反而是为难,毕竟家里是正军不是余军,也没分到田地耕种,自己这些还是她脑子活泛见缝插针的在院子前后种下的,是想着家里儿子多一个个都大了,老大今年二十了都没说上媳妇,家里能省一点是一点。
匀一些送人可以,可要卖?
李婶子为难,“芜娘,俺也不瞒着你,家里没地这玩意也不多,芜娘若是正经要买,可以等着五日后的草集,到时候军屯里有余粮余菜的人家会拉出来卖,周近的那些村民也会带着家里的富余来交易,这些玩意保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