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娜——李尾【完结】
时间:2024-01-22 23:04:22

  《多娜》作者:李尾
  豆瓣VIP2024-01-06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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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
  孔多娜:“我爱你。”
  许生辉:“你爱我但你就是不想对我负责。”
  孔多娜:“咱俩认知不在一个层次,存在不可逆的认知差。”
  许生辉:“你好傲慢哦孔老师。”
  标签:女性小说 家庭故事 女性群像 成长 现代言情 双向奔赴
第1章 楔子
  是 2017 年 12 月份发生的事儿。
  那是很寻常的一天。寻常到孔多娜既想不起早餐具体吃了些什么、也想不起前一天的晚餐具体吃了些什么。倒不见得是真忘了,只是需要仔细想想。毕竟越是稀松平常的事儿,越是容易被遗忘。
  她是在人民公园拍 vlog 时接到许生辉的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喝茶?她问你来出差了?他没说。
  她收拾了拍摄工具回公寓,顺手给他发了地址邀他来家喝茶。中午她简单煮了份轻食,又把早前买的茶具洗洗烫烫,等她拿上门禁卡下楼接他时看了眼时间:13:43 分。
  她见他从出租车上下来,慢慢地迎过去,两人目光交汇,先是会心一笑,而后伸胳膊顶顶拳头。孔多娜引着他轻快地回公寓,偏头看他一眼笑说,家里有竹叶青。
  她租住的是一间公寓,有四五十方,南北通透,室内布局一目了然。一张一字型皮质沙发,两人座的茶台,一门到顶的衣柜,衣柜旁竖着扇屏风,屏风上是一副浓墨重彩的画:一个手持三叉戟的人鱼画像。
  许生辉同人鱼的眼睛对视,再看看孔多娜的眼睛,脱着外套说:“自恋。”
  孔多娜哈哈笑。
  她的画风偏野兽派,一般人看不出是她的自画像。
  许生辉去卫生间洗手,孔多娜在门外交代,“浅蓝的毛巾是擦手的。”
  毛巾架上晾了三条毛巾:白色、浅蓝、深蓝。许生辉抽了条浅蓝的坐在马桶盖上一面仔细地擦手,一面打量着狭小的卫生间。什么颜色的牙刷,什么牌子的洗发水沐浴露护肤素,什么颜色的浴花……擦完把毛巾晾回去,鬼使神差地就扯了下白色的小毛巾,莫名就笑出了声。
  等他喜形于色地出来,孔多娜问你洗个手这么久?
  他笑而不语。
  孔多娜狐疑地去卫生间,打量一圈看见自己擦私处的白毛巾,一把扯下来扔了垃圾桶。
  许生辉见状收了色,恢复成往日的成稳相。
  孔多娜坐回茶台前泡茶,看他说:“晚上带你去吃特色菜。”
  许生辉挽着袖口坐过来,”我晚上八点的机票。”
  孔多娜不在意,“咱们早些去吃晚饭。”
  她没问他来出差还是干嘛,许生辉也没说,两人坐在那儿喝茶,说着似是而非的话。许生辉说他的雨林缸翻缸了,养了一只蜥蜴,绿色的。孔多娜问有照片吗?许生辉拿出手机给她看视频。孔多娜说怎么像壁虎?许生辉笑说它是安乐蜥。
  视频背景是许生辉自己的住处。孔多娜问它每天都需要投食吗?许生辉说两天投一次。孔多娜问它吃什么?许生辉说蟋蟀蚂蚱等。
  孔多娜笑,说那好养活,乡下田里成群,让爸给你抓就行。
  许生辉也笑,说今年入秋的时候爸给他抓了一鞋盒蟋蟀,他拿回家一打开爬了满屋子。
  孔多娜乐不可支,问最后怎么处理的?
  许生辉说我趴地上一只只抓,二十来只,抓了大半宿。
  孔多娜品着茶,问蜥蜴要吃活蟋蟀?
  许生辉伸手给她添茶,说要吃活的。
  孔多娜好奇,那冬天没蟋蟀怎么办?
  许生辉说网购,有人专门饲养。
  孔多娜仔细端量他五官,好几年没认真看了。
  许生辉迎着她目光,问看什么?
  孔多娜问你再过生日是不是就三十一岁了?
  许生辉说是。
  孔多娜把话抛出去,给他,“家里没催你?”
  许生辉不接,问她,“你呢?”
  喝了两个小时的茶,不到四点孔多娜就带他下去吃晚饭,找了两家口碑不错的特色菜,对方都说后厨五点上班。五点就来不及了,许生辉五点半就要去机场。孔多娜打给游俊宁,问有什么菜馆是全天候营业的?
  游俊宁说你就不能去吃火锅?
  火锅太辣,许生辉吃不了。
  许生辉在旁没作声,看她网上查周围的川菜馆,一家家地打过去问。等她打到第三家,游俊宁来电话了,附近有家私房菜,过去老板能掌勺。
  孔多娜领着他去吃,点了六道菜,味道平平,倒也吃得干干净净。孔多娜笑他,你不干力气活饭量也这么大。
  许生辉没接话。
  孔多娜送他去机场,到机场天也黑了。他两手空空,连个随身包都没背,下来车也不着急办手续,在出发大厅入口的吸烟区问人借了根烟。
  孔多娜站在他旁边,问他,“不是来告诉我婚期的?什么时候。”
  许生辉弹弹烟灰,咳了声,说三月十六。
  孔多娜已经猜到且消化了,同他说:“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你电话里说一声就行了。何必大老远飞一趟。”
  许生辉掐灭烟说:“昨天下的日子。”
  孔多娜点头,看他,“我要不问,你不就白跑一趟?”
  “不会。”许生辉浅浅地说:“我会登机前给你发微信。”
  孔多娜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说:“过年时候一块吃个饭吧,你带上你女朋友。”
  许生辉点头,“行。”
  孔多娜问:“她喜欢什么?”
  “钱。”
  孔多娜浅笑,“明白人。”紧接又问,“她喜欢包么?”
  “她应酬会需要。”
  孔多娜点头,表示了解,紧接不经意地问:“怀孕了?”
  “没有。”许生辉揉了揉脖子,“婚后有计划。”
  孔多娜看时间,催他,“去办手续吧。”
  许生辉喊她,“娜娜……”
  孔多娜脱口,“滚吧。”
  许生辉滚了。孔多娜站在机场出发大厅的入口看着他消失在人群中,如十八岁那年她去北京读书,拉着行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检票口,无视他一个坐在候车椅上惊慌失措的哭。
  她站在吸烟区吹着寒风,给他编辑了一条微信,先为自己脱口的那句“滚吧”道歉,而后回:【你能来见我我很高兴,说明你没有轻怠我。我从没怨过你,你也别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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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章一
  孔多娜是在十三岁的那一年,第一次来市里爷爷奶奶家过年。
  那天是除夕。
  她和多莉戴着新帽子新手套,裹严严实实地在门栋口的雪地上放烟花。家里的大人不太顾得上她们,不时从二楼的窗口探出头看看,叮嘱她们别远去。
  彼时二楼正在吵架,吵得很凶,屋门大敞,惊动了整栋楼。据说是爸爸要教训儿子,爷爷护着孙子,继而引发的家庭战争。
  她正在和多莉比谁手上的烟花更绚烂,猛然听见一阵惊呼,她们回头看,身旁的雪地上趴着一个人,那人迅速爬起来就跑了。
  门栋里慌慌张张涌出来些大人,拿着厚厚的羽绒服朝着跑远的身影喊:生辉,许生辉——
  也在过完那年除夕后,她们姐妹正式转来了市里念中学。在她准备升初二的阶段,孔多娜才第一回 看清许生辉的脸。
  两人同时上下楼道,谁也没让谁,擦着肩相互看了眼。那一眼让孔多娜笃定他就是家里饭桌上,爷爷奶奶常讨论的对象——许生辉。
  爷爷奶奶的语气半是疼惜、半是恨他不争气。许生辉从小就在这一片跟着他爷爷奶奶生活,孔爷爷孔奶奶自然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孔爷爷和许爷爷都是早年来参加省会建设的工人,住在同一个生活区。之前他们住的房子又破又小,几口人挤一间屋。
  如今陆续建了新居民楼,又成立了社区,孔家和许家顺理成章地就成了上下楼邻居。他们那一栋房子临街,许家在二楼,孔家住一楼。
  别人的邻居不晓得和不和睦,他们两家是分外不和睦。两家的女人和小辈们倒还好,见面都会笑着打招呼。只有许爷爷和孔爷爷两人不对付。
  孔爷爷性子活络,他是那种你越是见不惯我,我越要打你跟前过,而且是趾高气昂地经过。后来许爷爷一度看见他,远远地就绕开。
  也是那一回孔多娜和许生辉在楼道互不相让,到家孔奶奶就教她们,说遇到人上下楼时要礼让,礼让就是让对方先行。孔多莉直点头,因为她一向都是这么做的。别人斑马线上车让人,她是人让车。
  孔多娜则望着奶奶,问她为什么?老弱病残她应礼让,但同龄人为什么要让。假如奶奶能说出个理由说服她,她是会礼让的。
  孔奶奶心下吃惊,转个话头就让这事儿过去了。等晚上躺凉席上跟孔爷爷闲唠,说这丫头心思深,有点似她姑孔玲。说到孔玲,她摇着风扇埋怨她铁石心肠,离这么近,一两个月都不回来看看。
  孔爷爷则说碍啥事儿,丫头心思深点不容易招坏人的道。
  此时她们姐俩已经来市里念一个学期的书了,等秋上开学就初二了。原本更早前就该接她们回来,种种原因耽误至今才给落实。
  根本性原因还是有了新屋嘛,多娜的户口学籍也都跑通了。这才把一直寄养在乡下姥姥家的姐俩接回来。接回来后孔爷爷就给她们讲、讲她们为什么从小会被寄养在姥姥家的始末。
  ——因为多娜是黑户。
  在多莉生下来四个月后,她们在哺乳期的妈妈意外怀孕了,一直到肚子实在藏不住,才找了个借口回乡下生产。生下来自然是黑户嘛,她们爸妈是国棉厂职工,索性把多莉也留在了姥姥家,让她们姐妹相互有个伴。
  至于如今接回来为什么要住在爷爷家?一来是她们父母还住在职工宿舍,嘈杂的环境不利于她们学习;二来爷爷家离学校更近,更方便她们上下学。
  多莉听完爷爷这话看看多娜,点点头表示听懂了;多娜则凝神沉思,什么话也没说。
  彼时住在爷爷家的除了她们俩,还有沉默寡言的天才堂哥。堂哥念高二,顺利的话会被保送。家里的地面常年一尘不染,大家都穿着厚袜子走来走去,以免打扰到在房间学习的堂哥。
  姐俩住过来的这一个学期里,被动地养成了良好的生活习性。如滴在地板上的污渍,她们会及时清理。家里地板上常年有两三条用过的旧毛巾,一条在厨房门口,一条在客厅角落;如她们每天开关门和拉餐椅时都会轻轻地;如她们洗脸时水龙头都开细细小小的,奶奶说女孩子手捧满水噗嗤噗嗤地洗脸不秀气;如孔多莉在家说话,声音也低低柔柔的。这点孔多娜不会,她不会刻意压低声说话。
  家里也就吃饭时话又稠又密。奶奶好像把一天的话都集中在三餐的饭桌上。早饭读她在报纸上看见的奇闻逸事;午饭聊聊邻里街坊;晚饭随机,有时说说天气,有时说说她们校服上的污渍咋那么难洗,或是说说楼上的许生辉今儿又不服管教了。她通常不细说发生的具体事件,只发表她个人对事件的结论。比如你爸打你你就跑呗,他不跑,他不但不跑还瞪他爸。今儿他爸拿皮带准备抽他,他敢去夺他爸手里的皮带。你夺——你夺你爸不更生气!
  往往她说这些也就爷爷听几耳朵,等堂哥落了筷准备离开饭桌,奶奶会喊他不喝点汤?汤最营养最长个儿。堂哥说吃饱了,房间门一关就学习去了。
  之后奶奶就不再说话了,收桌子洗碗的声儿都轻轻地。
  在饮食起居的照料上,爷爷奶奶对她们和堂哥一视同仁,甚至比堂哥更好。爷爷会带她们俩去街里食堂开小灶或称一些点心。爸爸妈妈一个礼拜至少能来一回,周末骑着车带她们逛公园逛书店。多娜会坐在二八车前面的横梁上,多莉坐在垫了坐垫的后座,妈妈则骑着女士自行车同她们并行。
  这幅画面她们在小学的语文课本上见过,只不过插图里的人物是一家三口。爸爸骑着二八自行车,前面横梁上是孩子,后座上是妈妈。
  她们看起来应该要快乐要知足,至少孔多莉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可她常常在晚上写作业的时候写着写着悄悄啜泣,小声跟多娜说她想姥姥了。想姥姥家那棵叫“多莉的树”的树,想树上鸟窝里的鸟。怀念她们能跟着姥爷去麦田玩儿,怀念姥爷带她们去树林里找鸟的时光,怀念她们能在院子里大喊大叫。
  姥姥家的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多莉的树,一棵是多娜的树。都是在她们出生那一年姥爷相继栽下的。在绿树成荫的时候,姥爷用干藤条编了两个鸟窝,一个稳稳地放在多莉的树上,一个稳稳地放在多娜的树上。她们俩常常偷挪梯子爬到树上,看鸟窝里的小雏鸟。
  姥姥也常常在院子里撒上一把细碎的谷子、和泼上三餐的刷锅水。等刷锅水阴到土地面,就会落下些鸟儿啄食那些残留的碎饭渣儿。她们也会在无数个无数个下午,跟着姥爷在树林里找乌鸦、喜鹊、斑鸠、大杜鹃、白头翁、啄木鸟等。
  她们还养过兔子、刺猬、小黄狗、大狸猫等。在她们更小的时候,孔多莉最爱把狸猫搂在怀里像妈妈那样哄它睡觉;孔多娜则最爱在炎热的大晌午给刺猬洗澡,或蹲在姥爷为她挖的焚烧坑里烧玉米的干须须。她们的树上还飞来过一只猫头鹰,有长达小半年的时间里,她们仰头就能望见在树上睡觉的猫头鹰、和试图悄悄爬上树去捉它。想翻开它的耳羽簇看是否真如姥爷所说的那样——猫头鹰的耳朵不对称和能通过耳孔看见眼球内侧。
  但在她们屡次三番爬树想捉它从而来满足好奇心时,它飞走了,永远的消失在她们的童年里。
  猫头鹰刚消失的时候她们显得无措,天天站在树下仰头望啊望,姥姥宽慰她们说猫头鹰去过冬了,明年春天就回来了。这姐俩说候鸟才会迁徙,猫头鹰又不是候鸟——
  不过这事很快就忘了,特别在父母来乡下看望她们的时候。爸爸骑着摩托载着妈妈以及妈妈手里的包裹,等到家包裹摊开在八仙桌上,里面都是一封一封的点心,姐俩就像老鼠掉到了米缸里,吃点心的时候连一星星的残渣都不可能落在地上。
  多莉吃点心很有仪式感。比如圆圆的桃酥:她早上上学前咬一口,包好藏起来;中午放学回来咬一口,包好藏起来;晚上放学再咬一口,包好藏起来。留下一口最大的,完成家庭作业睡前吃。吃完最后一口,今天圆满结束,心满意足地睡觉。
  多娜则相反。点心到手半个小时内准消化完。还想吃的时候就帮多莉写写作业啊,教教她数学题啊。多莉数学差,反应还迟钝。大多时候都是多莉求着多娜帮忙写作业,一口不行给她吃两口。多娜如果有自己的事儿要忙,多莉就算把点心全给她她也不会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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