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多娜心里一阵不舒坦,面上轻笑,“我又不是螃蟹。”
许生辉陈述事实,“我爷爷远比表现出来的更喜欢你。”
孔多娜对这种喜欢不屑一顾,他只是喜欢他认为的高能力者,遂径直去了客厅,从随身包里拿过来一副由三种形态的胡杨叶制作的标本。她十月份去额济纳旗看胡杨林了。
许生辉望着标本说:“你亲手制作的?”
“我花了大半个月制作的。”孔多娜指着其中一片跟他说:“这是我在一株雌胡杨树上采集的。那两片是雄胡杨叶。”
许生辉好奇,“能从叶子分辨出雌雄吗?”
“我只能从树干区分出雌雄。”孔多娜说:“你要感兴趣可以上知网查文献,应该会有相关研究。”
许生辉诚恳地说:“谢谢孔老师。”
孔多娜应声,“不客气。”
许生辉把标本收回书房,步伐轻快地折回来说:“问问我最近在看什么书。”
孔多娜依言,“你最近在看什么书?”
他说:“丹尼尔·卡尼曼的《思考,快与慢》。”
孔多娜笑他,“你两个月前不都在读这本?”
他不说难读,说:“这本书很精彩,我字斟句酌看得慢。”
孔多娜问他,“游俊宁在读 EMBA,你有没有兴趣?”
“我知识结构不行。读不了 EMBA。”
“我忘了你没读过大学。”孔多娜很随意地说:“以前的很多事我都记不得了。”
“咱俩住地下室的事呢?”
“这事没忘。”孔多娜如实说:“但有点置身事外的感受,没太浓烈的个人情绪。”
许生辉脸上看不出表情,俩人也没再交流,只是循心而为地并倚着料理台。偶尔许生辉看她一眼,她眼神询问,看什么?
“看你美丽。”
孔多娜嫣然一笑,有股直沁肺腑的畅快,遂朝他抛了一个飞吻。
许生辉伸手把飞吻弹回去,瑟瑟发抖状,“少来。年纪大了受不住诱惑。”
孔多娜轻笑,捶他肩喊他了声老许,没再多言。
许生辉牵住她手腕,用力攥得很紧,言不尽意。
孔多娜庄重地说:“我爱你。”
许生辉弹回去,“你爱我但你就是不想对我负责。”
孔多娜偏头看他,“我欣赏你尊重你爱你,已经超越男女情爱了。”
许生辉伸手把她头转回去,“少说胡话。你知道我要什么。”
孔多娜手背贴贴脸,“感觉跟喝了似的。”
许生辉端给她红茶,“醒醒酒。不然你去泡个澡。”
孔多娜接过杯子喝,许生辉问:“你什么时候去北京?”
“元宵节后。”孔多娜说:“但我不入伙机构。具体要跟游俊宁见面谈。”
许生辉一只手顺着她手腕同她十指相扣,“有什么具体想法?”
孔多娜说:“我尽力一年内做到头部,也帮着游俊宁孵化些新人出来,三年后彻底离开自媒体。”
“三年后离得开吗?”
“离得开。让法务拟合同就行了。”
“三年,差不多三十五岁了。”许生辉问她,“之后的规划呢?”
孔多娜没深思熟虑,不跟他说。说别的,她举着被他紧扣的手,“你牵我手干嘛?”
许生辉面不改色,“你说你爱我。”
“你不是让我少说胡话?”孔多娜说他,“你自己品品。你五分的问题我给你十分的答案,你还不满意。真有你的老许!”说完去客厅穿衣服换鞋,“不开森,我要回家了。”
许生辉懵在那儿,目睹孔多娜关门离开。
待她车子驶出市区,后视镜里看见许生辉的车子跟着,她放缓了车速。到家都十一点多了,家里人都睡了,她轻手轻脚地开了壁灯,孔志愿听见动静身上披着睡袍出来,“你不是说不回来了?”
孔多娜说:“许生辉的车在外面,你让他来家睡吧。”
孔志愿反问,“你怎么不去?”
孔多娜去卫生间,“我生他气。”
等从卫生间出来许生辉已经在厨房烧热水了。她先兑了一缸温水过来卫生间刷牙,刷着许生辉给她兑着洗脸水、洗脚水。她洗完脸,许生辉用她的洗脸水洗脸;她坐那儿泡着脚,许生辉蹲在她面前等洗脚水。
他盯着洗脚水看半天,疑惑地问,“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生气?”
孔多娜看他是真疑惑,朝他说:“你往后退两步,别离我太近。”
许生辉往后退两步。
孔多娜说:“咱俩认知不在一个层次,存在不可逆的认知差。”
“你好傲慢哦孔老师。”
孔多娜撵他,“起开,回你房间睡觉去。”
“我真心求教。”许生辉在内心反复推论,明晰有力地说:“今晚这事就是我想跟你步入婚姻,你没有明确回应我的诉求,而是形而上地说欣赏我尊重我。”许生辉看她眼睛,温声说:“我想要你把咱俩的关系给落实下来,你无限升华,最后你还不开森?”
孔多娜双手抱胸地坐在小马扎上,凝神望着泡脚盆里自己的脚,再看向蹲在自己对面的许生辉,认同他,“你有你的道理。”
许生辉确认她,“没错吧,明明是你回避了我的问题,最后你还不开森。”
孔多娜打个哈欠,没再多说别的,泪眼盈盈地说:“我不生气了。”
许生辉拿擦脚巾给她擦脚,柔声说:“你不是想看日出?明早六点半我喊你。”
孔多娜点头,“行。”
许生辉催她,“快去睡吧。”
孔多娜轻声回到她和孔多莉的房间,躺床上没多久就睡了。另一张床上的孔多莉睡得正酣。家里统共四间屋,姥姥一间孔志愿一间,又给许生辉腾出一间。这姐俩一直都共用一间。
许生辉泡完脚关了灯,也回自己房间睡了。
次日六点孔多娜就醒了,被院里的一声狗吠给惊醒的。正是关键时刻,她懊恼地呈青蛙状趴在被窝里,又闭眼回味了五分钟,然后穿衣服起床。
外面天色还是黑的,她蹲卫生间的间隙听见一墙之隔外传来一道细微的汽车发动声。没多久是一段孔志愿和许生辉的对话。大意是孔志愿说她毛病多,大早上得先空腹一杯热美式。许生辉说空腹喝咖啡不好,顺便给他科普为什么一喝美式就会上卫生间。孔志愿说她不喝影响上卫生间。许生辉说她今天就没喝此刻就在卫生间。
孔志愿不信,朝卫生间喊,“娜娜?”
孔多娜捂耳朵。
六点二十分两人前后上车,车里暖气很足,许生辉系着安全带给她一个飞吻,她反手无力地弹回去。
许生辉问:“没睡好吗孔老师?”
孔多娜坐在副驾驶,没睡醒似的说:“我不想去看日出了。”
“你想干嘛?”
孔多娜抽了张湿巾擦眼角,“我想去干快乐的事。”
许生辉倒着车问:“什么事快乐?”
孔多娜拧开保温杯喝水,“啪啪啪。”
“啥?”
孔多娜问他,“你家有防过敏的安全套吗?”
“我正在梦里跟你快活,节骨眼上被院里的狗给惊醒了。”
许生辉听着,没做声。
“好久没被满足过了,都记不得那种感受了……”孔多娜双手环胸地仰靠着椅背,讨论天气一样地同他闲谈。
许生辉沉着地观察着后车,缓缓停靠去了片空旷的地,而后解开安全带,倾身朝孔多娜吻去。孔多娜看他炙热的眼睛,他神色温软地闭了眼,“爱我吧孔老师。”
孔多娜比他更炙热、也更专心和克制,她舌尖很有章法地描摹和吸吮他饱满诱人的唇珠,手掌伸去他衣服里贴着他皮肤一寸寸地爱抚。她喜欢抚摸他,也懂怎么抚摸他,她倾听着他的呼吸和呻吟,一只手在他喉结有节奏地打圈轻捻,一只手很自然地寻去帮他律动。
很快。车从停靠到再次启动,全程一共七分钟。
孔多娜行事向来看场合。场合不便手起刀落当机立断。
车启动后她坐在副驾像一位顶级的外科医师,拿着湿巾平静地擦手指。
许生辉嘟囔她,“魔鬼。”
孔多娜问他,“你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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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自然是没看成。哪有家里快乐~
过八点后两人开车出来觅食,也没啥吃的呀,兜了一圈后还是去了家老字号的早餐店。中学时期孔多娜最爱吃他家的焦圈儿,把焦圈儿一股脑摁去汤里,再把它迅速捞出来在完全软掉前三两口吃光。
现在不敢这么吃了。她在早餐店的窗口前转一圈转一圈,全高热碳水,没一样敢痛快吃的。她点不来转头让找座位的许生辉来点,一转头就跟坐在角落略显鬼祟的孔玲对视。
她朝着孔玲过去,问姑你吃的啥呀?问着脚还勾开一张餐椅坐下,见她桌前一份水煎包,一筐油馍头,一张肉饼,还有一条菜蟒,惊讶她:“姑你一个人能吃完?”
“你啥时候回来的?”孔玲含糊着说:“你想吃啥快去点,姑请你吃。”
“前天晚上。”孔多娜说着跟旁边的一位叔叔对视,这才意识到对方不是拼桌,随口问:“这位叔叔是你朋友吗姑?”
话落许生辉寻过来,跟孔玲打了声招呼,然后朝孔多娜说,“别打扰姑姑了,咱们也过去吃吧。”
孔多娜问:“你点过了?”
“点了。”许生辉拉她手起来,朝着孔玲说:“我们先过去了姑……”
“嗯嗯嗯……你们快去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孔多娜随着许生辉去另一桌,坐下问:“你点了啥?”
“你想吃啥?”
孔多娜再看一眼窗口,“我没啥想吃的。”
“让毓真给你做一个热量低的三明治?”许生辉说:“她八点半就营业了。”
孔多娜说:“可以!”
许生辉一面给毓真发微信,一面去窗口点餐,点孔多娜以前爱吃的老三样,胡辣汤焦圈儿茶叶蛋。点完端着餐盘过来,“你先吃,剩下都我的。”
孔多娜吃了半个焦圈儿,喝了两口汤,遂两手撑在膝头心满意足地说:“真是通透!”
许生辉知道她在说啥,也不敢笑,埋头喝汤。
孔多娜亲手给他剥茶叶蛋,“辛苦了老许。”
许生辉接过茶叶蛋,跟她说:“年后我可以每周都去北京看你。”
孔多娜问他,“你会不会很奔波?”
“一点不奔波!”许生辉说:“高铁就两个小时。北京很多每天通勤长达三四个小时的呢。”
“很了解嘛。”孔多娜笑他,“往后我有空我回来,你有空你过去。咱把这三年撑过来。”
许生辉觑着眯眯眼笑。
孔多娜仔细端量他眉眼,完全是另外一个大气成熟的男人,跟记忆里那个躲在大树后面惴惴不安的少年没多少关系。
许生辉觉察到她宽柔的目光,问她,“看什么?”
孔多娜说:“我爱你。”
许生辉显腼腆,也自然从容地说:“我也爱你。”
孔多娜眼眶发紧,仰头看贴在墙上的早餐表,“还吃别的吗?”
“我去买。“许生辉过去窗口点餐,他站那儿好半天,里面切油饼的阿姨奇怪他,“小伙你到底吃啥?”
他随手一指,端了小半筐油饼坐回来埋头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