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见他如此干脆,好像等不及似的想要背她,没有丝毫把自己当成累赘或者嫌弃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缓慢地扯起了嘴角,扬起一个有些苍白的笑容。轻轻地搭上去,抬手覆上他的脖颈,却是直直地垂下,连环住他的脖子都觉得费力,“好......接下来,我就麻烦你了。”
斯塔克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都是软绵绵的,像是完全没有骨头一样。她就只是搭在自己肩上,一动不动,完全无力的状态,就连声音也是轻轻的、低低的。斯塔克轻而易举地把她背了起来,她简直轻得不像话,原来不只是看起来小小个的,实际上也真的是瘦瘦小小的,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才会把自己磨练成现在这麽坚强的模样。
斯塔克微微抿唇,微微收紧手臂,注意着脚下的动作,企图让她舒服一点,声线微沉,“放心交给我,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肩膀宽阔又温暖,给人一种很可靠、很值得信任的感觉。很平稳,很安心,好像不论到什麽时候,她都不会被轻易放下一样。缓缓的,莉莉安双眸有些失焦,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袭上心头,她的眼皮逐渐加重。但是她还有话要说,抬起有些沉重的手,搭在斯塔克肩上,莉莉安不由自主地微微蹭了蹭他宽厚的脊背,嗓子有些低哑,“斯塔克。”
“嗯,我在,你说。”
“我接下来说的话,都是出自真心的,你不要生气,也不要打断我,”莉莉安有气无力地扯起嘴角,“如果我真的成为了你的负担,就放我下来吧,没有关系的。”
斯塔克想要说些什麽,却被她阻断,她语调平静舒缓,安安静静地说着,“我不会那麽轻易死在这里,我帮你算的那一卦你记得吗?里面说了,你肯定会得救,但是那是在没有我的情况下,所以......我不确定带着我,你能不能出去。我相信塔罗牌告诉我的事实,我们肯定都会没事的,所以一旦情况有变,放下我也没有关系。你只要叫醒我,然後就可以放下我。”
沉吟片刻,似乎缓了一口气,莉莉安再继续说道,“我不是让你抛弃自己的原则,只是这样如果我们几个人之中必须是只有你才能获救的话,那没必要搞得全军覆没。你得救,然後回来接我,也是一样的结局,知道吗?我一定会坚持到,你来救我的那个时候。所以,没关系的,好吗?这是我请求的,请你记在心里,好吗?”
那麽多个反问句,没有一个是真的在询问他的意见,只是需要他点头答应,答应她一旦情况不好就放她下拉自己离开。
斯塔克清楚地听到了她伏在自己耳边说的话,说出这番话好像用尽了多大的力气。斯塔克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麽样的情绪,只觉得心口闷闷的,沉甸甸的,似乎有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上面,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斯塔克神情复杂地稍微侧过脸,想要看她现在是什麽表情。
她的眼帘甚至已经敛了下去。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那纤长浓密的睫毛,整个人苍白无力得就像是纸娃娃一样,风一吹就能把她给吹跑了。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但是斯塔克知道,她在等着自己的回复。
斯塔克指尖微微收紧,调整自己的姿势企图让她更舒服一点,“累了就休息吧,别说那麽多话了,我会随机应变了。”
“现在还不行......因为斯塔克很狡猾啊,根本就没有答应我,”她无声地笑了一下,那过分乖巧懂事的模样当真让人心中一颤,“托尼·斯塔克,我真的有点困了,所以你先答应我好不好?不然我必须要保持清醒来盯着你们的情况,连睡觉都不能安心了......”
她喊了他的全名,她很累很困,却很坚持。她很认真,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试探,她是真的、真心地、真实地提出这样的要求。
请求他在坚持不住的时候放下她自己离开,并且坚信他一定会再回来找她。
谁给她的信心啊?
他们明明才认识不久,甚至现在也不算知根知底,凭什麽信任他到这种程度?平日里表现得像是一个成熟的、有心计、会谋划的大人一样,实际上也不过是个幼稚的小屁孩。
作者有话要说:谁给她的信心?
当然是你啊,斯塔克先生。
你知不知道你简直温柔得不像话。
第64章 64 .优秀三连
等了很久没有得到回复, 莉莉安缓缓抬起眼帘,以为是自己精神不振所以错过了什麽, “......嗯?”
“......知道了,”斯塔克的声音低低地传来,让人无端的安心, “你睡吧,到了叫你。”
莉莉安满意地笑了笑, 这才安心似的松开了搭在了他肩膀上的手,侧着脸伏在他宽厚结实的肩膀上, 缓缓阖上了眼眸,“那就麻烦你了......”
话尾渐渐消散了, 她也随之睡去。
速度之快, 令人咋舌,但是斯塔克却没有调侃这种速度的心情。
现在就靠他们了。
必须坚持下去,必须坚持到最後, 必须坚持到获救的时候,不然的话......就太过分了。
莉莉安身上披着银森的外衣,脸颊遮掩在外套的阴影下, 努力为她挡住那炎炎的烈日。斯塔克身上已经出了许多汗, 额头冒出来的汗水沿着下巴缓缓滴落, 那件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一旁的银森拄着那把伞, 脸色发白,步调缓慢却维持着节奏,却也没有停下脚步。
斯塔克并不觉得热, 反而觉得後背上的那个人好像散发着一种凉意,让他心底莫名的紧张和发慌,让他一刻都不敢松懈。那根神经一直绷着,没有放松过,斯塔克背着她的手也有些僵硬了,现在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只是麻木地走着,一直走着。斯塔克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像是指南针一样的东西,随着他的步伐摇摇晃晃,这是莉莉安交给他的。反正周遭都是荒漠,就碰碰运气吧,说不定真的能被它带出去也说不定。
不知道走了多久,好像走了很久很久,眼前的场景也没有过一点变动,好像他们从来都是原地踏步,没有丝毫前进一样。而事实,也像周遭的场景一样没有丝毫进展。
忽然间,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抚上了他汗涔涔的脸颊,虚弱无力地为他拭去额角那一点汗水。原来是莉莉安不知道在什麽时候醒过来了,语气还是轻轻柔柔的没有一点力道,在斯塔克的耳边响起,仿佛还没有睡醒一样,声音沙哑,“抱歉,很累吗?”
斯塔克轻轻地喘着气,却只是摇头,掂了掂她,脚步不停,“没有的事。”
莉莉安半敛着眉眼看他,不是看不出来他在逞强,她的睫毛静静地低垂着,还是止不住的困倦,“我再休息十分锺就可以了,请在坚持一下,记得十分锺後叫醒我。”
斯塔克知道她决定的事情别人很难三言两语的改变,也知道她的身体情况并不如她所说的那麽乐观,更知道他要是不当场答应的话,她听不到满意的答复肯定不会安心休息,所以这一次,他回答得很迅速,很干脆,“好,我会叫你,睡吧。”
话音刚落,她就已经再次睡去了。
刚才的清醒只是片刻的,後来的一大段路,她都没有再醒过来过。
十分锺过去了,二十分锺过去了,斯塔克当然没有叫醒她。
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睡着,像一个精致漂亮却没有生命的布娃娃。
即使他们等到了来救援的飞机,他们成功上了飞机,他们获救了,那麽大的动静,她也没有一点清醒的迹象,斯塔克也没有企图叫醒她。
他知道她很累了,需要充足良好的休息。
罗迪一身干练利落的制服,身姿笔挺,在看到斯塔克的那一刻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便重重地落了下来,露出了一抹大大的笑容,在黝黑皮肤的衬托下,牙齿愈发炫白显眼了,任由谁都看得出他的开心愉悦。
只是当他看见这两个完全陌生的人,尤其是看到大名鼎鼎的托尼·斯塔克竟然屈尊降贵地背着一个小女孩,任由人家在他的肩背上熟睡的时候,即使是罗迪,脑子也有一瞬间转不过弯来,简直是目瞪口呆的。
他显然想要问一些什麽,但是斯塔克一个眼神轻飘飘地斜过来,伸出食指抵在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罗迪立刻被迫禁言闭上嘴。
斯塔克完全不假借他人之手,也完全无视了罗迪想要上前帮忙的意愿,也拒绝了他的任何询问,只是轻轻地弯下膝盖,小心翼翼地把莉莉安放到了一旁的座位上。一手扶着她的脸颊,一手轻轻地把披在头上这样的外套拿下来,然後才缓缓收回了手。动作小心翼翼得不像话,神态之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纤长的睫毛低敛着,侧脸是难得的认真和严肃,看得罗迪一愣一愣的。
站在原地,斯塔克看着莉莉安熟睡的脸庞。她现在安安静静睡着的时候,看起来十分乖巧,小小的个子,稚嫩的脸庞。估计谁都想不到这样的小女孩,身体里隐藏着那麽惊人的能量,还有莫名的决心。
谁能想到呢?
其实她比谁都坚定,都要勇敢,那一往无前的气势也不知道是谁教给她的。
斯塔克忽然想起了之前他和她还不熟悉的时候,银森跟自己谈过关於她的事情,那时候银森说了一句话,现在斯塔克终於有了清晰的认识,银森说他自己比不上莉莉安。也许,就连他,在某种程度上都——斯塔克缓缓抬手,别起她颊侧落下的一缕碎发,眼底的神情有些复杂。
真是个优秀的小丫头。
斯塔克有时候会觉得,她其实没必要那麽坚强好胜,她才多大,还是个可以肆无忌惮和家长撒娇的年纪;可是转念一想,要是她不那麽勇敢的话,可能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他们连相遇的机会都没有。
不能和其他孩子一样天真,其实是他自顾自地感觉到遗憾,她就是她自己,不需要任何人觉得可惜,也没有任何缺陷,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总而言之,谢谢你坚持到了现在。
她做得很好,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
斯塔克发现自己除了夸奖,似乎给不出其他指导和评价了。
而此时,银森已经和罗迪进行了一场简短的对话,手里拿着水和毛巾,走到他身边,“斯塔克,让我来吧。”
斯塔克退开了。
因为就算是托尼·斯塔克,也不得不承认,他也有不擅长的事情,照顾别人就是其中一件。他对莉莉安的身体状况很是担忧,可是现在他也只好坐到了莉莉安对面的位置上,继续盯着她的情况了。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麽了,希望不要有事才好。
一路上都被忽视了个彻底的罗迪只好抬手轻轻地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後若无其事地在斯塔克身边的位置上坐下,假装自己可以融入这种怪异的氛围中。
罗迪企图和斯塔克搭话,但是反复遭到无视。斯塔克只是紧盯着坐在对面那个陷入沉睡的小姑娘,连眉头都忍不住皱起,这种认真又严肃的模样,弄得罗迪也不由得沉淀了情绪,审视起这个看起来普通平凡的遇难小姑娘。
银森坐在莉莉安的身边,怕她睡得不舒服,挺直了腰板,抬手将她的脑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维持着那样的姿势连动都没有动一下。银森动作轻柔地为她擦拭着沾染上尘土的脸颊,再为她擦干净那灰扑扑的十指。用棉签沾上水,不断地为她沾湿嘴唇。
然後拿起柔软的毯子,温柔地盖在她的身上,一手轻轻地安抚着她,轻拍着她的手臂,耐心又细致的模样仿佛是在哄小孩子入睡,希望她能做个好梦。一路上,没有一刻锺就真正闲下来的。
不断重复着这样的动作,银森不想让自己闲下来。他之前经历过这种形态的莉莉安,但是显然现在似乎比之前的情况还要严重一些。看起来虽然像是在睡觉,但是这种状况会持续多长的时间......银森没办法确定。
虽然莉莉安说过这是身体功能抵达临界点时所需要的正常休息,可是但凡一个正常的人类,都不可能休息那麽长的时间,仿佛再也不会醒来。经历过这种无力的、漫长等待的人,总不会希望再经历第二次。
而任由银森怎麽捯饬,莉莉安都没有再醒来,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像是完全感知不到外界的动静。对於一个长期处在紧张和警惕氛围中的人来说,本来就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从上飞机以来,斯塔克悬着的心就没有放下过。即使内心曾经坚定过的事情,一旦脑袋里有了空挡和闲暇,就会开始产生一些无须有的猜测和怀疑,让他不能安定下来。他也知道自己不能也不该产生那样的想法,但是这也不是他能够控制的。
反倒是在一旁的罗迪,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氛围了。
既然托尼不让他在这里说话,那麽两个人换个地方总可以了吧,他用手肘杵了杵斯塔克,比了一个手势,便率先从座位上移开,安安静静的,没有弄出一点声响。
到了另外一个角落,罗迪递给了他一杯酒,是他喜欢的,色泽清透,味道香醇清冽。经历了那麽多的事情,喝一口这样的酒,总是能够舒缓身心。让人从头到尾都感觉到了新生,仿佛一切都过去了,通体舒畅,心底的压力好像都随之散去。
罗迪站在他对面,执行公务的时候他不能喝酒,但是看斯塔克那稍微放松的神情,他也能轻松一些了,“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情?就算只是个大概,你也该告诉我一点吧。”
“一个恐怖组织,他们手里有我的武器,”斯塔克相当的言简意赅,微微抿唇,“手里还有导弹试验的视频,他们要我制作耶利哥导弹——我一定会弄清楚的。”浓密的长睫之下,是坚定又深沉的双眸。
罗迪知道他的态度,也明白他的性格,只是话语一转,“那麽那边那两位是——”
“和我一样,都是十戒帮的俘虏,没什麽特别的。一个落魄的科学家,和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仅此而已。”斯塔克不欲多说,而且表现出不希望他深究的表情。
罗迪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这个银森刚才也和我说了,我比较在意的是——那个孩子,你知道你那麽认真紧张地盯着她,总是会让人有点......”
一开始严肃的话题,说着说着就有点偏了。
“罗迪上校,我忍不住想说一句实话——”斯塔克一眼斜过去,掩饰不住的鄙夷和嫌弃,他知道他想说什麽,“你真是思想龌龊,需要接受一些思想深造了。”
丢下这样一句话,斯塔克便施施然地转身离开,留下罗迪一个人对风淩乱。对着斯塔克的背影抬起手,一脸无辜,“再怎麽看,让人产生这种想法,也都是你的错吧......”
斯塔克深深地看了罗迪一眼,随即缓慢又深沉地摇了摇头,顿时长叹一声,带着万般的失望,像在看一个无药可救的混蛋。放下手里的酒杯,双手背在身後一边摇头一边离开了,又是一声刻意又悠长的叹息。
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这些动作表达出来的意思已经足够让罗迪石化了,他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什麽十恶不赦、罄竹难书的死变态。
明明是托尼总是处处留情,这个大名鼎鼎的花花公子,不知道有过多少段浪漫又惹人关注的风流韵事,现在看到他这麽关怀一个女性,他不过是本能地、十分自然又正常地朝着某种方向想过去而已。嗯......好像有哪里不对?罗迪忽然觉得自己的思想出现了偏差,他完全可以把那个少女想成是斯塔克的女儿啊(......),怎麽会产生现今这样不合时宜的联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