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族中分配财产的时候,他们是最少的,也没有什么特权,也就比家奴好一些。
但这种人在四大族的子弟中还不少,因为混血,他们大部分人都很聪明,但得不到任何机会。
这也是当初呼延煊为什么要投奔木苏和的原由。想出人头地,想干出一番事业,想让那些欺辱过他和他母亲的族人都存敬畏之心。
但是,要打破这种几百年来形成的固有体制,其实并不容易。没有谁会把到手的权力放出来,而木苏和要走的路还很漫长而艰辛。
整个上午,木苏和见了几波人。
四大家族皆有派人来请安,也都有把自家女儿送给木苏和为妃的意思。
这将是一轮新的战争。
“王,刚刚收到五和河的飞鸽传书,萧宗元在五河口遇刺。”呼延煊快步进来,在木苏和耳边低语。
“死了吗?”
“没有。据说是肩膀受了伤,但有怀疑说是北方大营的人干的。”
“北方大营?”木苏和轻哼了一声,“一帮蠢货,将军若是想动萧宗元,早动手了,不会等到双方都达成了联姻之后。不过,萧宗元这个时候受伤……”
木苏和揉了揉自己还有些疼的额头,“让上都的人注意一下南陈朝堂上的声音。”
“是。”呼延煊答道。
“对了,桑吉回京了吗?”木苏和突然想起来。
“按脚程算,应该到了。”
呼延煊不知道木苏和为何突然问起了桑吉,但也不敢多问。
木苏和点了点头,又道:“胡果儿一直没有信来吗?”
“没有。咱们在五河口的人混不进军营,而她也出不来。王是担心将军的身体?”
木苏和确实担心。
上一次混进军营里,百里子苓对他都没有反抗之力。这事确实不是能细想,若是混进大帐的是别人,百里子苓那夜必亡。
“我回信让五河口的人探查一下,看看将军的近况如何?”呼延煊又道。
“不必了。将军身体不好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你先去让人送些吃的过来,晚一点我还有事安排你去做。”
呼延煊退了出去,雪狼部的王帐外面,早开的花儿已经摇曳了身姿,这里比雪山草场的温度要高一些,雪化了,花儿也开了,春天是真的来了。
此时,五河口的北方大营里,百里子苓刚刚收到消息,郭仁义率军驰援西北,却在半路上让冯康的小股队伍打了伏击,好几千人折在了峡谷内,还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易风进来时,百里子苓正在看墙上的舆图。按脚程来推算,陆筝带的人已经到了枫林镇,或许已经和晋北王的人马交上了手。
“何事?”百里子苓回过头来。
“将军,萧宗元派了人过来,请将军去一趟客栈。”易风答道。
“老沈头今日去给萧宗元换药了吗?”百里子苓顿了一下,问。
“去了,但沈医官一直没回来。”
老沈头没回来,萧宗元还派人来请她,她便知道出了什么事,肯定是伤口红肿发炎了,这是要找她要说法的,毕竟是她的军医官给治的伤。
百里子苓并不想这么快见到萧宗元,漆五的事,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
把漆五交给萧宗元,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别说把漆五交出去,她自己能不能摘干净,就算能,漆五在百里家多年,为南陈征战多年,也绝不可能交给萧宗元。
但是,不交人,如何跟萧宗元交代,确实让她很头疼。
百里子苓换了身衣服,让易风跟着,去了五河口镇上。
老沈头此时已经被拿下,这个结果,他自己也有预料。所以,此刻被绑缚住手脚的老沈头也没有挣扎,安静地等着百里子苓来。
萧宗元如鹰一般的眼睛一直盯着老沈头,这个军医官被拿下之后倒是淡定,既没有喊冤,也没有反抗,到底是跟着百里子苓的人都能这样临危不乱,还是这老东西彻底被吓破了胆呢?
“沈医官,听说你在国公爷的军营里做医官很多年了,该不是这么想不开,非要选一条死路来走吧。”萧宗元看了他好一阵,这才开了口。
“鹰王,我老沈头虽然只是一名医官,但要真想对你下手,我还真不一定走死路。”
老沈不卑不亢,那神情中还带着些不屑,看得一旁的铁木抬手就要给他一个巴掌。不过,巴掌还没落下去,便被萧宗元给制止。
“沈医官的意思是,没有对我的伤口做什么,是我的伤口自己不争气,所以才红肿至此吗?”萧宗元昨晚疼了一夜,又让自己的医官用了药,但还是不起作用。一早起来发现,肩膀上的伤口不只红肿,里边还开始溃烂流水,难怪昨晚会痛成那样。
“鹰王,同样的伤,同样的药,总还有人治不了的。这不奇怪。”老沈头依旧淡定。
萧宗元此刻也想抽老沈头一个嘴巴,但他心中其实有另一个怀疑。
萧宗元也征战多年,不是没有受过伤,也知道伤口的治愈有个过程,但像他现在这种伤口,更像是中毒所制。
但是,昨夜他便让医官试了,并未查出毒来。当然,不代表他没有中毒,而是没有查出来而已。
如果真是老沈头借治伤之机给他下毒,他现在要把人给弄死、死伤了,拿不到解药,那才是问题。
没多会儿,百里子苓便在外面求见。
待百里子苓进去之后,看到被绑缚在一旁的老沈头,多少有些心疼。
“老沈头,你怎么样?”百里子苓没有先给萧宗元见礼,而是先问了一句老沈头。
“将军,我这把老骨头还经得起折腾。”老沈头答道。
“国公爷这是什么意思?”萧宗元一直压着怒火,又见百里子苓这般态度,顷刻间就要爆发。
“我也想知道,鹰王绑了我的医官是什么意思?是我的医官换药的时候,弄疼了鹰王?还是他对鹰王有不轨的行为?”
萧宗元冷哼了一声,扯开衣衫,露出肩膀上的伤口,那伤口又红又肿,看着就像朵含苞欲放的红莲。
“国公爷说一说,把我的伤口治成这样,不应该给个说法吗?”萧宗元刚刚扯衣服那一下,又碰到了红肿,完全是咬着牙说的这话。
“哟,鹰王,这才一夜,这伤口怎么肿成这样?老沈头,你可有用心给鹰王治伤?”百里子苓开始唱双簧。
“将军,我在百里家的军营里干了几十年,像鹰王这样的伤口,我治过不下数百个,从未出过错。鹰王如此尊贵,又即将成为南陈的女婿,将军的妹夫,我如何敢不尽心。
更何况,我要真想害鹰王,今日也不会主动送上门来,虽然我这条贱命不值钱,但我还想活着,没必要自寻死路。”
老沈头一脸诚恳,还带上几分委屈,一副明明我是好心帮忙治伤,还被人诬陷有坏心的憋屈模样。
“鹰王,沈医官确实在我百里家的军营里几十年了,别说是给鹰王治伤,哪怕是在给捡回来的阿猫阿狗治伤,沈医官也很尽心。所以,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
误会?
阿猫阿狗?
把他当成什么看了?
萧宗元又冷哼了一声,“到底是什么样的误会,能让沈医生把我的伤治得又红又肿,昨晚疼得我都想拿刀把这肩膀给卸了?”
百里子苓心想,这点疼你就受不了了,以后还有更让你疼得哭爹叫娘的。
但是,面上,百里子苓仍皱着眉,“老沈头,你倒是说说,鹰王这伤,为何这般?不许有一句隐瞒。”
老沈头收到百里子苓递过来的信号,叹了口气道:“鹰王,这种情况我也极少遇到。不过,早些年,我也遇到过一回。大约是十多年前,老将军曾与雄鹰部有过一战。
当时,军营中便有士兵受伤后伤口又红又肿,如含苞欲放的红莲。那时候,营中有一位草原来的药师,说这是中了红莲之毒。这种毒以草原雪山上的几种稀有药材熬制,涂抹于兵器之上,见血即中毒。
但这种毒,第一日往往看不出来,总是要到第二天伤口彻底红肿,才能被发现。”
老沈头开始胡扯。这是他和百里子苓提前商量好的,要给萧宗元治伤,就得说红莲,毕竟后面的治疗方面要挖肉洗伤口,没有红莲毒的铺垫,萧宗元怎么可能让人在他肩膀上动刀。
老沈头的说辞很仔细,而且边说边回忆,把一件半真半假的事,说得特别真,让人不信都不行。
最后,老沈头再说出治疗的方案。这方案光一听,萧宗元就出了一头的冷汗。
待百里子苓与老沈头离去之后,铁木在旁边说了一句:“王,明明就是那老东西给你下毒,你为何还听他胡说什么红莲毒。直接把人揍一顿,我就不信,他的骨头真那么硬,不说实话。”
“你个傻铁木,咱们现在还在人家地盘上呢。百里子苓把那医官看得那么重要,你要动那医官一下,我这伤怕也就好不成了。”萧宗元心里跟明镜似的。
“王,但你这伤……你就真让那老东西那般给你治?那得多……”铁木没往下说。
萧宗元心里明白,红莲之毒的故事或许是假的,但他中毒应该是真的。
百里子苓或许真有杀他之心,但从前没动手,现在也不会。但那伤他的箭肯定有问题,而且能用上这种毒,那自然也是对他萧宗元恨之如骨。
他有两种猜想,一是刺客是百里子苓派的,为的不是杀他,而是让他受尽折磨;二是刺客不是百里子苓派的,但她应该已经知道是什么人。知道是什么人,但还不能动,不能说,却还必须要给他一个交代,这恐怕才是百里子苓的现状。
第182章 182、混战(8)
三天之期已到,该是百里子苓给萧宗元一个交代的时候。
但这天早晨,百里子苓却收到了陆筝的军报。晋北王部在枫林镇与陆筝部以及前来驰援的郭仁义部混战一天一夜,双方死伤惨重,晋北王携残部往北方而逃。
往北方逃,逃去哪里?
去草原?
萧宗元已经和南陈联姻,晋北王想逃去雄鹰部,断不可能。
百里子苓的目光落在偏东北的雪狼部上。昨晚她才收到消息,木苏和已经成为雪狼部的新狼王,而且亲手捅死了前任狼王莫车。
据说捅了数十刀,莫车死得既痛苦又凄惨。
得到这个消息,百里子苓昨晚也没有睡好。他终于做了狼王,也报了想报的仇。但接下来呢?
她记得木苏和年前在上都的时候与赵怀有约,而这个约定针对的就是晋北王。
百里子苓也不知道赵怀是早就料到木苏和会有这一日,未雨绸缪,还是仅仅只是想多一个帮手。
“国公爷,该吃药了。”此时端着药进来的是胡果儿。
“先放着吧,一会儿再吃。”百里子苓心里的事有点多,而胡果儿见她一直盯着雪狼部的地图看,大约猜到木苏和已经成功拿下雪狼部,做了新狼王。
“国公爷,这个药得趁热吃,凉了药效就不好了。”胡果儿又劝道。
百里子苓这才回头看胡果儿,示意她把药递过去。
这药也吃了些日子,身子确实是有改善,但前两日因为漆五,她又动了怒,第二天一早起来,胡果儿给她把脉立马就发现了异样。
为医者,最烦病人不听话。这要是别人,胡果儿怕就撂挑子不干了,但百里子苓的毒是她下的,她也撂不了挑子。而且,不把百里子苓给治好,世子那里也交代不了。
看着百里子苓把药喝下之后,胡果儿又替她把了脉,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总归不是太乐观。
“有话就说,我现在没心情猜你的表情。”百里子苓有些心烦。
“国公爷,你真的不能再动肝火。之前用的药,本来就猛,你又动了几次怒,身子本来就不强,这……这让我怎么跟世子交代。”胡果儿一急,提起了木苏和。
“世子?你恐怕现在得叫他王了。”
胡果儿见百里子苓确定了她的猜想,也没吱声。
“看样子,你也猜到了。他如今做了王,想来身边也需要人,我这里,你把药方留下,老沈头会看着办的。你也不必待在这边。”
“国公爷,你身子不好,我不敢离开。我王临走前下了死命令,如果国公爷不好,我也别想好了。”
百里子苓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老沈头一早去了萧宗元那边,挖肉洗毒,整个过程弄得他衣衫都湿透了。
这种毒的让中毒的人痛苦,而解毒治伤的人也并不轻松。更何况,老沈头还是在几个手拿钢刀大汉的注视之下解毒治伤,那心理的压力也就更不小。
萧宗元疼得满头大汗,嘴里咬着一块棉布,也就最痛的时候叫了一声,果然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老沈头刚从五河口回来,就来给百里子苓说了一下情况。顺便,他还帮萧宗元捎了句话:三日之期已到。
“将军,我看,还是把漆五交出去吧。”老沈头知道百里子苓为难,但不给萧宗元一个交代,这件事怕也过不去。
“他在百里家多年,埋羊谷一战,是他背着二哥出来的,就这份情,我也断不会把他交出去。”
“哎,这漆五也是,偏偏这时候添乱。”老沈头叹了口气。“不把漆五交出去,将军如何应付萧宗元?若是安抚不好他,这事要捅到了上都,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
“不必他捅,我已经让人传书王爷,汇报了此事。”
百里子苓知道,就算军营里封锁了信息,但五河口镇子上还有赵怀的人,萧宗元遇刺这件事,瞒不住。
如果她不上报,恐怕才会真的让赵怀有想法。
“将军,你……你打小就有主意,但如今是多事之秋,凡事三思而行。”老沈头是替百里子苓担心。
陆筝不在,桑吉也不在,她身边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老沈头,我自有分寸。对了,咱们的药材备得可充足?若是不够,这两日就再采购一些。陆大哥应该快回来了。”
“将军不必担心这个,我早已备好药材,只是这一场大仗,又不知道死伤了多少南陈的将士。”
老沈头摇着头出去。
在军营里待了大半辈子,他还是没能习惯将士们把命扔在沙场。死亡,总是在每一场战争里如约而至,他亦不知道自己亲眼送走了多少人,更不记得自己给多少将士治过伤。反正,那双从未拿过战刀的手,早已经被将士的鲜血染就。
午饭之后,百里子苓带着沈潜去了客栈。
沈潜一路上几度欲言,但终未出口。
在客栈外面,百里子苓让沈潜止步,并叮嘱,无论里边发生任何事,都不要进来。
沈潜隐隐有些不安。
“国公爷,你这是要自己……”百里子苓摇摇头,示意他什么都不要说。
“可是……”沈潜急了。
“放心,我死不了。”百里子苓拍了拍他的肩,这才迈步进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