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三叔的话,不辛苦。”
“说实话!”百里子苓厉声道。
“自是辛苦的。但母亲说,再辛苦,任谁问,也不能说辛苦。宫中人多口杂,而且耳目众多,母亲让我少说话,做任何事之前都先想一想,不能给百里家惹祸,更不能给三叔惹祸。”
听得这话,百里子苓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云昊的头,“难为咱们家云昊了。”
“不难为。三叔,我会很快长大的,会成为三叔的左膀右臂。”
百里云昊抬起头来,看着百里子苓的眼神颇为坚定。
“三叔知道,你是好孩子。一会儿回去,我要检查你的武艺。虽然这些日子,你入宫伴读,但咱们是武将世家,读再多的书,也不能把武艺给荒废了,知道吗?”
“云昊一刻都不敢怠慢。”
孩子应对有度,说话也颇知进退,百里子苓自然觉得安慰。遗憾的是,大哥没能活着看到孩子长大,更不知道,他的儿子这么懂事。
回到家,母亲甚是心疼地迎了上来,看着她瘦了不少,还抹了把眼泪。
“娘,快让三叔歇一歇,一路快马加鞭回京本就辛苦,这几日又在宫里守灵,怕是没得休息。”大嫂说道。
“是,是,是。你的屋子早就收拾好了,赶紧去歇着。你大嫂一早就做了些你爱吃的,你先歇着,晚一点,让你大嫂给你送去。”
母亲说着往厨房去,又高兴,又心疼。
这一次回府,百里子苓先发现门口匾额换了,从前的百里将军府,如今换成了卫国公府。
是的,她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
就连母亲和大嫂对她,也比从前恭敬了许多。
“大嫂,”见大嫂要往外走,百里子苓叫了一声。
“三叔有什么吩咐?”
“大嫂,二哥、二嫂如何了?”
大嫂叹了口气,“你二嫂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前些日子,我与母亲去看过了。她是心病,药石无医。夜里总做恶梦,说是有人要杀她。二叔还请人去收惊,觉得她是因为娘家的事,受了惊,但也没什么用。
如今,二叔整日陪着她,她总是疯言疯语,还说你二叔变心了,负了她,心里有别的人了。她呀,从小在娘家被宠大,嫁给二叔,二叔又极宠着她,如今这境遇,她受不了,也是正常的。倒是难为二叔了。”
大嫂叹了口气。
“我改天去看看他。”
“三叔,大嫂多句嘴。你回京给先帝奔丧,皇上怕也不会留你几日,二叔那里还是别去了。省得......”大嫂没说完,她回头看了看四下,确实府里没别人,这才把百里子苓拉到一边,“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但总觉得咱们家被人盯着。”
“母亲知道吗?”
“没敢跟母亲说。可能是我多心了吧。但,如今云昊做了皇帝伴读,每日出入皇宫,也可能是宫里的人。”
百里子苓跟大嫂聊完之后,便叫了易风来,让他不露声色地查一查府里府外,是不是真有人盯着。
傍晚的时候,百里子苓才起了身,又检查了一下云昊的武艺,叔侄俩准备去吃饭的时候,大嫂拿了几个拜帖过来。
“这些都是下午的时候,送来的。”
百里子苓看了一眼,有几位名字倒是听过,但真想不起人来。这其中还有周深的拜帖,倒是让她有点意外。
她把周深的拜帖拿了出来,其他几个拜帖递回大嫂手里,“麻烦大嫂替我写个回帖,就说我回京给先帝奔丧,不宜会客,不日便会回北方大营。”
大嫂点点头。
周深如今在兵部行走,而西北提督一职则由张及暂代。
周深要见她,怕是有要事。
晚饭之后,百里子苓在院子教了云昊刀法,却突然听得院外有哨声,知道是桑吉在外面,便让云昊先练着,她则快点往后门而去。
“我家的墙又不高,以侯爷的身手,总不会翻不进来吧?”百里子苓戏谑道。
“我怕让国公爷当贼给抓了,丢不起那个人。”
二人一说一笑,百里子苓便让桑吉进了门。
书房里,二人一边喝着茶,一边聊着正事。
“刘大人弹劾张秦二人,王爷什么态度?”百里子苓喝了口茶。
“我瞧着,刘大人要倒霉了。”秦吉道。
“刘大人为官清廉,就算弹劾张秦二人,也不至于有罪。更何况,王爷应该还没有派人下去查证刘大人是不是诬告。”
“将军,张秦二人那点事,王爷不需要派人下去,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张秦二人确实稳定了青州,西北吃了败仗,周大人已经降了职。而张秦二人刚刚才被朝廷加官进爵,如果现在去查证,让他二人入罪,那是王爷自己打自己的脸。
国家初定,加之先帝驾崩,王爷这个时候不会打自己的脸。所以,只有可能是刘大人倒霉了。更何况,张秦二人是受将军之命去的青州,真要论起罪来,将军也难逃干系。所以,无论如何,这时候王爷都不会治张秦二人的罪。”
第210章 210、探子
百里子苓与桑吉正说话,外面易风来报,说是抓了个人,请百里子苓示下。
百里子苓让桑吉稍坐,起身出去。
易风把人安置在后院的柴房里,刘河正看着。见百里子苓进来,刘河忙迎了上前。
“问出什么没有?”百里子苓问。
“这家伙的嘴很硬,什么都不肯说。”刘河见那人脸上红肿,应该是被刘河打过了,而刘河的手重,没有一巴掌给打死,也算这人命大。
那人双手双脚皆被绑缚,看到百里子苓的那一刻,眼神下意识地回避了一下。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在我府外鬼鬼祟祟?你若老实作答,我或许能留你一命。”百里子苓问道。
那人轻哼了一声,“都说卫国公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就算我都说了,你也不会留下我的命。要杀要刮都随国卫国公。”
百里子苓见他还是个硬骨头。
大嫂今日与她说好像有人盯着他们府里的时候,她还觉得是不是大嫂疑心太重了。易风抓到此人,而且还如此嘴硬,看样子是真有人不放心卫国公府。
“我敬你是个硬骨头,那我也不多问了,你不怕死,我便成全你。让你见识一下,我卫国公到底如何的心狠手辣!”百里子苓说完这话,便回头对刘河道,“刘河,咱们军营里对付这种人,都怎么做的,先给他说说,让这位英雄有个心理准备。”
刘河立马高兴地答道:“好呢,将军。”
刘河挽起衣袖,拍了拍那人的脸,然后笑道:“上一回,我们在五河口抓了几个奸细。那几位,也是英雄,死活不说呀......”
百里子苓迈步出去,任由着刘河自由发挥。不到片刻功夫,就听得那人嗯嗯呀呀地发出些挺惨的声音来。
不多会儿,那人便吐了实话。
刘河出来在百里子苓耳边低语了几句,百里子苓回头看了一眼,“把人处理了,别让人发现。”
“知道了,将军。”刘河答道。
“另外,这几日再清查一下府中,虽然都是些老人,但难免有经不住诱惑的。府外,也得多留意,若是再抓到人,就直接把人送到官府去。”
百里子苓交待了几句,这才往书房走。
桑吉听到脚步声,忙站了起来,见百里子苓似乎有些不高兴,问道:“出什么事了?”
“看样子,王爷确实不放心我呀!”
百里子苓这样说,桑吉立马就明白了几天。
刚刚那人自称是赵怀的人,说是自百里老夫人开始为百里子苓选亲开始,便一直在府外监视,留意进出的人等。
“不放心是正常的。将军如今手握十几万军队,没有哪个坐在那个位置的人能真正放心这样一位守边的将领。不过,王爷似乎真的很在意,你选亲之事。前些日子,他还曾问过我。”
“有这种事?”
桑吉点了点头。
“不过,我有些好奇,将军选亲,是真有其事,还是只是放个烟雾弹出来。我听说,那位狼王前些日子可是在将军营帐里。”
百里子苓听闻这话,皱起了眉头,“怎么,侯爷也在我军营里安插了眼线?”
“我的将军,我哪儿敢啊。前几日,吴安国从五河口回来,与我闲话的时候,就那么顺嘴一说。他才去了几日,都发现了异样,将军,你的军营可不是不漏风的墙。”
百里子苓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这个吴安国,还真是无孔不入。我本以为,经过上都一战,他也算个汉子,没想到,依旧是那副德性。”
桑吉站起身来,“将军,这你倒是冤枉他。他与我说这话,其实就是示好。不然,他可以直接去跟王爷说。而且,我还怀疑,他上次去五河品,王爷应该还吩咐了他别的事。他说,回来之后,王爷让他在院里站了几个时辰。”
“赵怀不信我,吩咐他借由查火灾之事,顺道查些别的,是肯定的。只是,不知道他都查到些什么,又跟赵怀说了些什么。”
“将军,不管他查出了什么,就目前来看,他一定没跟王爷说实话。吴安国这个人,我比你更了解一点。先帝对他有知遇之恩,他给先帝办事,不折手段,只为达到目的。
但王爷不同。不管他是不是真心想给王爷办事,王爷都不会像先帝那样信任他,这一点,他很清楚。他是聪明人,既然知道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王爷的信任,又何必再把你给得罪了。
所以,他来找我闲话,也是知道我与将军交情匪浅,知道跟我说和跟将军说是一样的。”
百里子苓点点头,“他知道我军帐里的人是狼崽子吗?”
“这个应该不知。说实话,估计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多少人见过新狼王的样子。不过,说到这里,将军容我多问一句,你跟狼王,到底怎么打算的?”
百里子苓坐了下来,“他说,以半年为期。若是,我能力足够强大,护得住他,他便放弃王位,一辈子就跟着我,做我百里家的女婿。若是我无力护他......”
“让你去给他做王妃?”桑吉抢问。
“嗯。”
“你答应了?”桑吉心头有点急。
“嗯。”
“将军,你怎么......你当真放得下?你百里家一门忠烈,埋羊谷一战的细枝末节,最终也没有大白于天下。两位百里将军还身披污名,世人皆认为是他们毁了南陈的气运。
你也打算不管了吗?那个小子,就算他真的坐稳了王位,按他们雪狼部的规矩,他得在四大家族里挑一位女子为后,难道,你愿意为妾?”
其实,百里子苓还没有深想那么多。她只是觉得,那小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委屈了她,就像她不会委屈他一样。
但桑吉这样一问,百里子苓确实觉得桑吉的话是有道理的。
“子渊,半年之内,如果我没那个能力为父兄翻开埋羊谷一战的始末,那么,我那个位置,大约也坐不了多久。
半年的时间,足够赵怀把所有的人和事都处理好。那时候,我若还没有能力逼他把埋羊谷一战的事大白于天下,这辈子,估计都不会有机会。而且......”
百里子苓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子渊,这其中也包括你的父亲,你是真的想我翻开五年前那一战吗?”
桑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坐下身来,“他是我爹,说要不管他,那是不可能。但,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南陈死了那么多将士,不能白死。
我桑子渊也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深知背后被人捅一刀是多痛的事,如果要我去那些将士的灵前叩头谢罪,我桑子渊绝无怨言。”
从前,百里子苓总说桑吉是绣花枕头。如今,这绣花枕头却是任何人都不及的。
但凡关乎自己的家人,没有一个人能视若无睹,不会犹豫。她深知桑吉不容易,所以也就更加的佩服。
未来,这桑家即便是没有桑尚书一样能纵横朝野。
二人聊了许久,最后说到了百里策。
“前些天,我去见过你二哥。”
“二哥说什么?”百里子苓忙问。
“他说,只要朝堂还在赵怀手里,五年前埋羊谷一战就不可能翻开,让我劝你,不要再动那心思,让你保存实力,只要手中有兵,谁当皇帝谁当权都对你无损。”
那天,桑吉还问了百里策,是不是埋羊谷一战,赵怀也在其中动过手脚,但百里策并没有给他答案。
“我那二哥,真是沉得住气。如今都这样了,说话还跟倒豆子似的,抖一抖,又能掉几粒出来。他这话的意思,既让我怀疑赵怀,但又不把话说透,他要不是我亲哥,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敌人派来离间我们的。”
“将军,你要相信,你二哥绝对不会害你。”
是啊,不会害她,只是有什么也不会告诉她。
“倒是你二嫂,我见着身子不太好了,你二哥为此忧心难眠,看着倒是瘦了许多。”
“我在上都待不了几日,恐怕就得回去,也不方便去见他。下次你若再去,便与他说,他要嘛把知道的都告诉我,要嘛,什么都别管。”
第211章 211、不甘
几天之后,皇帝大朝。
百里子苓也借此向皇帝辞行,要回北方大营。
这天大朝,有朝臣宣读了张及与秦池二人弹劾刘传书的奏章。张秦二人联名在奏章中列举了刘传书几大罪状,而那几大罪状皆与青州大乱相关。
朝中半数大臣皆认为,刘传书对青州动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应该严罚。百里子苓想到前几天桑吉之言,现在看来怕是要应验了。
朝会结束之前,赵怀下令,派吴安国与桑吉为钦差,赴青州查明三人弹劾之事。
桑吉是真没有想到,这烫手的山芋又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吴安国更是觉得憋屈,上一回是五河口的火灾,这一回是青州之事,都不是什么好差事。
好在是,这一回由桑吉同行,好歹还算有个商量。
下了朝出来,周深追上了百里子苓。
“国公爷即将起程回北方大营,能否请国公爷喝杯茶?”
百里子苓知道他有话要说,前几天送了拜帖来,她亲自回了信,让易风送到了周深府里,当时确实说好离京前会一面,但百里子苓这几日闭门不出,不想给任何人有任何借口。
那晚抓的人是不是真的是赵怀的人,还只是一家之言。这也是桑吉临走前提醒她的。
桑吉说,如今上都的局势很微妙,也不乏有人想离间她与赵怀的关系。百里子苓觉得桑吉考虑得周到,所以后来也就没有见周深。
“周大人客气。当日在北楼关时,多谢周大人及时派兵救援北楼关,一直不曾当面致谢,倒是应该我请大人才对。。”
此时下朝的官员不少,见他们二人说话,难免有人侧目。
百里子苓也不怕他人听见,看见,遮遮掩掩,反倒落人口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