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吉与吴安国下朝出来,正好看到百里子苓与周深一同远去。
“侯爷,王爷让咱们明日就起程,这一趟可不容易。我呀,得回家把后事安排好,搞不好,有可能回不来。”吴安国有些悲观。
“吴大人,不至于。”
“侯爷,我呀,还是未雨绸缪。好歹把家里安排好,万一回不来,也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吴安国说着先行离开。
桑吉出来,刚要上马车,就见贺崇那小子小跑着上前,一脸谄媚地道:“下官给侯爷见礼。”
“你不在刑部好好待着,跟来这里做什么?”
“我有点事,要跟侯爷说。”
桑吉估摸着这家伙怕是没有银子了,但在这宫门外确实也不像话,让其他大人看到他与贺崇在一起,难免让人遐想,便道:“上车说。”
马车驶离了宫门,贺崇坐在一旁,一脸谄媚地道:“侯爷,听说皇上要派你去青州查刘大人弹劾张秦二位将军之事?”
“你消息倒是灵通。”
“我也是刚刚听说的。青州路远,亦不知道侯爷几时才能办完差事回来。”
“有话就说,说完了赶紧滚蛋。”
桑吉心情不好,再看到这个烦人的家伙,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我听说,前些日子侯爷去调过洪万三一案的卷宗?”
桑吉蹙眉,调洪万三的卷宗确有其是,当时正审理冯康一案。但是,刑部这边的卷宗里根本没有洪万三案。
管事的人说,相关的卷宗当年都随人一起交到了大理寺,他又去了大理寺,但大理寺卿却说,大理寺这边也没有。到底是毁了,丢失了,还是根本就没那东西,十五年前的事,现在谁也说不清楚。
加之,是当年皇帝钦定的案子,有没有卷宗,那都翻不过来。
“怎么,你知道在哪里?”桑吉不以为意。
“侯爷,我虽然不知道卷宗在哪里,甚至有可能早没那东西。但是,洪万三案全都在我这里。”贺崇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你全记得?”桑吉一脸不信。
“侯爷别不信。我贺崇别的本事没有,但有一样,一般人还真的比不上。那就是,过目不忘。要不然,那些人也不能设了圈套害我了。我贺家也不至于......”贺崇甩头叹气.
贺崇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桑吉还真不知道。但他现在并不想知道洪万三案,十五年前的案子,查清楚了也无用,更何况,他也不能说先帝爷错了。
“但我现在不想问洪万三案,冯康已死,案子也结了,我可不想多此一举。”
“侯爷,不想问洪万三案,还可以问别的。我在刑部做了十来年的书吏,但凡过我手的东西,没有不记得的。比如,侯爷大嫂从前定亲那位公子意外死亡的案子......”
听到这里,桑吉算是明白这贺崇找他是为什么。
百里子苓与周深找了家僻静的茶馆说话。
自百里子苓去了北楼关为将,她与周深便有信件往来。主要还是基于北楼关孤悬,一旦有事,需要西北驰援。
但是,他们在西北时还真没有见过。
从前在朝中倒是打过几回照面,她也知道,自二哥入了兵部之后,与周深多有不睦。虽说都是军事见解上的不同,但二人被传出多次争得面红耳赤,闹得非常难堪。
“周大人可是有事与我说?”百里子苓倒上了茶,也没有闲话,直接开门见山。
“在下有一事相求。”周深起了身。
“周大人,客气了。在西北时,多得周大人关照,有话不妨直说。”百里子苓赶紧让周深坐下说话。
“国公爷明日回北方大营,临走之前,王爷定会再见国公爷一面。可否请国公爷跟王爷说一说,让我去北方大营给国公爷做个主簿。”
百里子苓挑了下眉。
主簿?这是文官。
不只如此,就算是她百里子苓的主簿,撑死了也就是个四品官。而周深做过正一品的封疆大吏,就算现在因西北战场失利,被降了职,也是个从三品的官。
“周大人,我那里确实还缺一个主簿。只是,让周大人给我做主簿,是不是太委屈了。”
百里子苓不知道这是赵怀的意思,还是周深自己的意思。
周深本来就是赵怀的人。
当然,此一时,彼一时。
“我一个败将,何谈委屈。只是待在这京城,着实心有不甘。西北失利,我指挥不当,皇上和王爷念我去年驰援北楼关有功,这才让我待在兵部。
想回西北,怕是不可能了。我如今在兵部,也不过是个闲职,尚且还能拿得动刀,上得了战场,便不想在兵部养老。请国公爷收留!”
周深站起身来,朝百里子苓施了一礼。
打了败仗的人,除了少数破罐子破摔,大部分有血性的人都是咬牙切齿地想再打一场,把输的都给找回来。
百里子苓觉得周深是不是那破罐子破摔的人。
“周大人,北方如今已无战事。我知你心有不甘,但就算是你去了北方,恐怕这一两年也不能如愿。”
“国公爷,萧宗元狼子野心,不会安分太久的。如今虽是与南陈和亲,会有暂时的安定,但等萧宗元收拾完了草原上的事,转头就会挥舞着大刀,带着他的草原铁蹄奔南陈而来。”
这一点,百里子苓也有同感。
只是那时候,兰阳就的命运就很惨淡了。
“我周深,虽然没有大本事,愿为南陈流尽最后一滴血的雄心还是有的。”
百里子苓见他如此恳切,着实不好拒绝。而且,如果这是赵怀的安排,那么,拒绝了周深,赵怀还是会想办法再安插人进来。
看来,之前把赵怀的人打发到别的地方去,已经引起了赵怀的注意。
所以,就算她现在想拒绝,也不能拒绝。
“既然周大人不觉得委屈,那我便跟王爷说一说。”
二人又闲话了一阵,百里子苓才从茶馆里出来。
离开茶馆,百里子苓并没有回府,而是去了陈庭家。
陈庭战死,而上次她离京太过匆忙,也没有去陈家看一眼。明日又要回五河口,便让易风驾车去了陈家。
随身带了些银票,留与陈夫人,让她一定照顾好孩子和老人,若有任何困难,皆可派人去卫国公府或者是去找武诚侯,都是一样的。
临行之时,她又收了陈庭的儿子做义子。
从陈家出来,百里子苓抹了一把眼泪。
陈庭跟着她的时间最长,是位老大哥,无论是战场上,还是平时的训练,都是最值得她信任的人。
上都一战失了陈庭,百里子苓就像失了一只臂膀。
从陈家回府,刚到府门外,就见赵怀家的马车停在外面,那老管家就站在门口。
“老奴见过卫国公。”
“老管家怎么在门口等着,是我府里的人没规矩吗?”百里子苓与这老管家也是极熟识的。
“国公爷说笑了,国公府的下人自是最规矩的。是这样,王爷知道国公爷明日一早就起程回北方大营了,特让老奴来请国公爷去王府吃顿便饭。王爷说,这些日子因为先皇的事,一直在忙,也没有功夫顾上与自家妹妹说上几句话。王爷想您了。”
第212章 212、塞人
既是家宴,除了赵怀却无任何人作陪。百里子苓明白,赵怀这是有话要跟她,不想让其他人在场。
“妹子,来,这一杯,哥哥敬你。”赵怀替百里子苓倒上了酒,他先举起杯来,浅淡而温暖的笑容一如这春日里的和风,让人看了特别舒服。
一如当年,一如儿时那个喜欢的怀哥哥。
“谢王爷!”百里子苓端起酒杯起了身,便马上被赵怀给按到凳子上坐下。
“咱们是一家人,叫王爷就见外了。如今是在家里,妹子还跟从前一样,唤我怀哥哥便是。”
赵怀的亲切常常会让人有种错觉。而这么些年来,百里子苓好像一直在这种错觉里。
“子苓谢过怀哥哥!”百里子苓不想在这种小事上拂他的意,他喜欢演兄妹情深,那就陪他演就是。
二人各自饮下酒,赵怀又赶紧给她夹了菜,“尝尝这个,这是你嫂子亲手做的,尝尝看。”
百里子苓尝了一口,连称王妃的手艺好。其实,这东西是不是王妃做的并不重要,但赵怀既然这样说了,话本子也得往下走。
几句闲话之后,赵怀突然一声叹息,“一别几月,妹子倒是瘦了许多。哥哥也知道妹妹这些年一直在为南陈征战守边,连自己的亲事都没有顾上。这回好了,听说老夫人已经替妹妹选好了亲,等边关再稳定些,年底妹妹回京,哥哥亲自给妹妹主持大婚。”
“子苓先谢过怀哥哥。不过,成亲一事,是母亲的意思,我暂时还不想成亲。我这常年不在京城,就算真成了亲,那也得把新郎扔在家里,让他独守空房。若是带着去军营吧,又不合南陈的规矩。哪有武将守边,还带着家眷一起的,这不是得让将士们看笑话。”
南陈的规矩便是如此,武将守边,家眷必须得留在京城。这其实就是人质。如果武将有异心,那么他的家人都将成为替罪羊。
“理是那个理。不过,妹妹也可以先把亲事定下来,等过两年,南陈太平了,妹妹不必如此辛苦,回京便能大婚。”
“怀哥哥,我就不耽误人家了。更何况,我百里子苓在京城也没有什么好名声,好人家的公子少爷,也未必肯定跟我结亲,更何况还得提心吊胆地等上几年。万一哪天我战死了,再让人家落个克妻的坏名声也就不好了。”
赵怀听百里子苓这样一说,似乎真没有要成亲的意思。
他给百里子苓夹了菜,又道:“妹妹既然暂时没有成亲的想法,那这样,我府里倒有几个调教得不错的书生。虽说是书生,但多少也会些武艺,当然,跟妹妹比,自然是比不上。但要论侍侯人,那自然是比你家的小厮更得力些。”
赵怀说着,拍了拍手,打那门外便进来三位翩翩少年郎。一个个长相俊美也就罢了,还各有各的特色。
穿白衣的少年郎,清冷俊秀之中,有一种超凡脱俗的美,手中一把折扇,既有几分书生气质,又像是修炼多年的修士,颇有些仙风道骨之感。
穿红衣的少年郎,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目若秋波。往眼前站,当得起绝色二字。只不过,有点眼熟。
穿玄衣的少年郎,沉稳之中带了几分少年英气,腰间一把长剑,像是会些武艺的样子。
百里子苓心下一笑,扶风王爷这是要给她使美人计呀。
“妹子,这三个,喜欢哪个便带走。平日里照顾妹子生活起居,或是抄抄写写,自然是不在话下的。他们也都读过几本兵书,虽不能与妹子推演兵法,但也不至于无趣。”
赵怀的话还未落地,百里子苓便站起身来,走到三个少年郎跟前,细细打量了一番,而后回头笑道:“怀哥哥,若是都喜欢,如何?”
“都喜欢?那就都带走!”赵怀笑道。
“怀哥哥,这么些俊俏的后生都送去我那军营,确实委屈了些。这样吧,这位,”百里子苓拉了穿红衣少年郎的手,“我瞧他长得极是好看,这样的美人,哪怕是只放在眼前看着,也是欢喜。”
“行啊!”赵怀点点头,“沈清,你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明日便与卫国公一同上路。记住了,去了北方大营可得把卫国公侍候好。”
百里子苓挑中的少年郎是沈清,也就是宜修楼里的那个沈清,更是前些日子桑吉让庞烨去跟着的沈清。
“是,王爷!”沈清施了一礼,这才随那二人退下。
百里子苓确实有点意外,今天来吃这顿所谓家宴,还得带个男人走。她要是说一个都不要,赵怀会不会硬塞呢?
这个问题,百里子苓没有细想。反正,赵怀想往她那里塞人是肯定的了。
“怀哥哥,既然这么漂亮的美人都给了我,那我便再跟哥哥要一人,还请哥哥应允。”百里子苓坐下身来,给赵怀倒上了酒。
“妹子想要何人?先说好,武诚侯可不行,他如今是刑部侍郎,而且派了钦差,要去青州,那也是大事。”赵怀立马道。
“侯爷就算了,我可不敢误了侯爷的前程。我是想说,我那军帐里还缺一个主簿,想跟怀哥哥要了周深大人,不知怀哥哥可舍得?”
赵怀先是一愣,然后才道:“妹子,我记得你可是有主簿的。那位跟你一起守了上都的鬼公子陆筝,不是你的主簿吗?”
“怀哥哥有所不知。陆先生确实颇有些才能,但他不愿意为官,守了上都之后,论功行赏,他连赏都不要。
他呢,跟着我,就只是帮我抄抄写写,这真要带兵打仗,总得要正式的职务,不然,也就名不正,言不顺。
西北动乱的时候,我让陆先生带了几千兵马阻截叛军,这不,就因为陆先生名不正,言不顺,下面便有校尉不听调遣,以致延误了战机,让叛军有可机乘。这种事,自然不能再发生了。
我知道,周大人之前是封疆大吏,如今也是从三品,给我当主簿是亏待了他些。但咱们带兵打仗的人,吃了败仗,都憋着一股子劲,要重头再来。
我看中的就是周大人那股子劲。再说了,周大人能文能武,无论是带兵打仗,还是推演兵法,都是行家,就看怀哥哥舍不舍得了。”
赵怀吃了几口菜,又喝了口酒,“妹子,你可不老实。我听说,今日一下朝,周深就把你拉走了。是他求你的吧?”
“王爷明鉴。不敢欺瞒王爷,周大人确实找过我。但他的心情,我能理解,若是我吃了败仗,我自然也想找个地方重新再来,一雪前耻。
所以,我想成全周大人。更何况,北楼关被围的时候,也是周大人及时派兵驰援,我也才能守住北楼关。就冲这,周大人开了口,我没有理由拒绝他。”
“既然他愿意自降身份去给你当主簿,那就随他。不过,妹子,那陆筝既然不愿意为官为将,也就是个不相干的人。让一个不相干的人,而且还是个绿林出身的留在你身边,怕就不合适了。”
百里子苓没有想到,赵怀会在这里等着她。
陆筝在西北的时候杀了步兵营校尉卢广进,而那卢广进不只是赵怀的人,还算赵怀的小舅子。没把陆筝问罪,怕也是看在西北之战陆筝也确实出了力,再加上陆筝是百里子苓的人。但是,终究还是让赵怀找到了机会。
“王爷说得是。”
一顿家宴吃下来,百里子苓觉得自己亏大了。
赵怀不仅往她那里塞了个沈清,还把陆筝给赶出了北方大营。还有这周深,是不是赵怀塞进来的,也未可知。
周深本来就是赵怀的人,虽然如今境遇不佳,但很难说他不是跟赵怀一条心的。
从扶风王府出来,百里子苓吐了口气,她没让老管家拿马车送她,说要自己走一走,散一散酒气。其实,她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这也是她这次回京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