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直哉君就这样两手空空地“离家出走”了。
他以前也常做这种事情吗?我不是很明白。
有时候做出某些事情,并不会给自己带来多少利益,可还是会去做,或许是因为无法控制自己,也可能是下意识想逃避什么。
那么直哉君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跟他的父亲争吵起来呢?
本以为忙完了高层安排下来工作,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可现在看来,我是没法轻易地休息了。
我披上外套,撑伞走进了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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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笼罩着这个城市,融入夜『色』中只剩下绵延的雨线。禅院直哉早已浑身湿透,但他太过冲动,离开禅院家的时候什么准备都没有,又不愿轻易低头,以至于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根本无处可去。
被玛奇玛找到的时候,禅院直哉正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他浑身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狼狈得好像掉进了水里刚扑腾上来一样。
冰冷的雨水掉在他的脑袋上,禅院直哉根本睁不开眼睛,他干脆闭着眼睛,垂着脑袋一动不动,以至于从远处看根本不会被发现这里还有个活人。
但是玛奇玛却如此轻易地找到了他,简直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指引一般。
当禅院直哉察觉到雨水不再落在他的发顶时,他下意识抬起了脸,看见玛奇玛背对着路灯站在他身侧,手里举着一把伞。
他看不清玛奇玛脸上的表情,也不愿去想她此刻的神『色』,过于骄傲的自尊心只让他感到了一阵难堪的苦涩。禅院直哉并不希望玛奇玛看到他这副模样。
可是,只有玛奇玛来找他了,而且也只有她能够找到他。
禅院直哉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他甚至连手机都没有带,也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要去哪里,但在看到玛奇玛的瞬间,一股或是高兴、或是安心的情绪,就这样情不自禁地探出了头。
禅院直哉抬起的脸,在发现是玛奇玛之后又低了回去。因为他不说话,所以玛奇玛也没有说话,她就这样安静地举着伞站在他面前。
他很想问“玛奇玛是怎么找到我的呢”,但是这种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过了好一会儿,禅院直哉才忍不住小声地问她:“你怎么会来这里?”
玛奇玛反问道:“直哉君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她的语气很温和,像是在询问他,又好像并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只是因为禅院直哉和她说话了,所以她才会出声回应他。
这种口吻,令禅院直哉原本混『乱』的心绪终于得到了些许安抚。
玛奇玛伸手『摸』了『摸』他那湿哒哒的脑袋,她的手指触碰到了禅院直哉脸颊,原本干燥温暖的手指,也因为这样的触碰变得又冷又湿了。
“直哉君不觉得冷吗?”玛奇玛问他,“怎么不找个地方先躲躲雨呢?”
她蹲下身来,和禅院直哉的视线持平,玛奇玛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则是轻轻地放在禅院直哉的面颊。
禅院直哉垂着脑袋,没有说话。
玛奇玛轻声道:“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话,可能会生病哦。”
“不知道……要去哪里。”禅院直哉声如蚊蚋。
冒着雨跑出来的时候,他的头脑被愤怒所填充,再也无暇去思考其他。
玛奇玛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她脸上的神情叫人捉『摸』不透,不过这种光线下禅院直哉也很难看清她的脸,他只知道玛奇玛贴着他脸颊的手很温暖。
回过神来的
时候,禅院直哉已经将自己的手掌贴在了她的手背上。
“那要回去吗?”玛奇玛问他。
“回去”指的是回哪里,禅院直哉还是可以理解到的,理智告诉他这时候应该点头,但这样对他来说实在难以接受。
所以禅院直哉说:“我不要。”
他听到玛奇玛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有点无奈。禅院直哉忽然想起来她是今天才回来的,这之前她都被留在了东京那边。
他不知道玛奇玛为什么会被留下,但是也没人跟他解释,至于禅院直毘人,他听说这件事之后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一副对什么都了然于心的作态。
禅院直哉觉得很不公平。
玛奇玛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她在想些什么,她要去做些什么,禅院直哉都无法『插』手,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感到非常不安。
“不安”是很弱小的状态,禅院直哉自认为是强者,但一面对和玛奇玛有关的事情,他总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甚至觉得好像每个人在玛奇玛面前都会变得无比弱小。
脑袋会不自觉地变得迟钝,情绪也不受控制。这种不安开始蔓延之后,就是他和父亲禅院直毘人产生冲突的起始。
雨水连绵不断,处于怄气状态的禅院直哉说什么都不愿意回禅院家,玛奇玛蹲在他面前半晌,语气平和地跟他说着话。
她真的好有耐心,就像是在哄着闹别扭的小孩子一样。
“那就先去找个可以躲雨的地方吧,”玛奇玛还是很温柔地说,“一直在外面淋雨的话,心情也会变得越来越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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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路上,我看到了附近有旅店正在营业,料想到直哉君大概不会想回去,所以我找到他之后,把他带来了旅店里避雨。
但是坐在雨中还是死气沉沉的直哉君,却在进入旅店之后发生了转变,尤其当我说要一间房之后,他的欲言又止完全摆在了脸上。
不过他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任由我牵着进了房间。
“先洗个热水澡,然后赶紧把头发吹干吧,毕竟直哉君刚才淋了那么久的雨,全身都湿透了。”
在他去洗澡的时候,我也刚好能用房间里的吹风机,把身上被雨水溅湿的地方稍微吹干些。
吹衣服的时候,顺便向前台要了些热水,所以等到直哉君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帮他泡好了热茶。
“现在可以和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直哉君捧着茶杯低下了脑袋。
我其实大概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直哉君是为了什么而想要变强的呢?”
听到这话的直哉君终于有了些反应,我知道他会说什么,因为他向来如此。
他说:“因为弱者都是悲惨的废物。”
因为他不想变成那样。
可什么样的人才是强者,什么样的人才是弱者,真的存在着准确的规定吗?
为什么大家就不能更加平等一些呢?
“直哉君知道,在我心目中,你是怎样的存在吗?”
听到这话的直哉君愣了一下,或许是才淋了雨的缘故,他的表情也有点呆呆的:“不知道……”
我说:“在我看来,真正的强者,受人憧憬的英雄,是会去拯救他人、保护他人的存在。”
直哉君怔怔地看着我。
我轻轻地握着他的手,抬起眼睛注视着他:“如果我遇到危险了,直哉君会保护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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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需要直哉君的帮助,你会将自己的力量借给我吗?”
玛奇玛的声音落入禅院直哉耳中,他回答道:“我会的。”
“契约”正是如此缔结下来的。
在那个瞬间,禅院直哉是心甘情愿、没有任何反抗地要将一切都献给玛奇玛。
玛奇玛那张白皙美丽的面庞上浮现出轻柔的笑意,她站在禅院直哉面前,禅院直哉深深地陷入她的言语之中。
玛奇玛抱着他的脑袋,坐在那里的禅院直哉,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她的腹部,这一举动让他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了玛奇玛身体的温度,一股无比安心的情感填充了禅院直哉的内心。
第15章 15 咒术师也能干好……
15 咒术师也能干好农活吗
我原本以为只要在旅店度过今晚,等到第二天醒来,直哉君也就能冷静下来,乖乖回去禅院家。可夜深之后,他却开始发起烧来了。
这一定是赌气在外面淋了雨的缘故。
眼见他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开始说起胡话来,我不得不又一次去打扰前台,但退热贴似乎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所以最后还是叫了车来,连夜将直哉君送去了医院。
当我终于能坐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我守在病床边上帮直哉君看点滴,当『药』水慢慢被注入他的静脉之后,他的脸『色』也终于有所回转。
就这样,我一整晚都没能阖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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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禅院直哉睁开眼睛之后,他的意识才逐渐清醒过来。
“直哉君感觉好些了吗?”
坐在床边的玛奇玛伸出『摸』了『摸』他的额头,又将另一只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然后才流『露』出一点点笑意。
“体温好像没什么问题了,那应该是好一点了吧。”
禅院直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现在是在医院里。
即便努力回忆,他也记不清楚昨晚在玛奇玛怀里睡着之后的事情了,只依稀想起来那个温暖的怀抱,被玛奇玛紧紧地抱在怀里时那股安心的情绪。
但是玛奇玛都记得,她说昨天晚上发现直哉君烧得那么厉害,她都快要被吓到了,还好到了医院之后医生说没有太大的问题,要不然的话……
说到这里的时候,玛奇玛轻轻地抚『摸』着直哉的脸颊,她忽然问道:“直哉君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禅院直哉小小地“嗯”了一声,这大抵是因为他还在病中尚未恢复,所以才会『露』出如此虚弱的模样。
但禅院直哉却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因为只有玛奇玛看到了。
因为对方是玛奇玛,所以不管被看到了怎样的弱点都没有关系,这样的想法理所当然地侵占了禅院直哉的头脑。
玛奇玛微微垂下眼睑,她的声音轻柔得近乎虚无:“那直哉君得快点好起来才行,要是总这样的话,怎么能够实现约定呢?”
为了实现要“保护玛奇玛,将自己的力量借给她”这一约定,禅院直哉必须得尽快好起来才行。这样的念头支配了禅院直哉的身心,使得他在醒来之后的当天便出院了。
昨天才气势汹汹地“离家出走”,今天就灰溜溜地返回禅院家,换作以前,禅院直哉肯定是拉不下颜面的,可是当他的目光触及到玛奇玛,内心便会涌现出其他情绪将一切犹豫都压制下去。
但这强撑起来的表象,却总是会被玛奇玛一眼看穿。
眼看着离禅院家越来越近,玛奇玛却忽然贴近了禅院直哉的耳边。
她小声地问禅院直哉:“直哉君想去旅行吗?”
禅院直哉侧过脸来看她的时候,停留在他面庞上的只有怔愣的神『色』。
玛奇玛说:“之前我认识了住在乡下的朋友,他有邀请我去家里做客,我本来是想等到有空的时候一个人去的,因为不知道直哉君会不会愿意陪我一起。”
“直哉君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当玛奇玛那双金『色』的眸子注视着禅院直哉时,他根本无法拒绝从玛奇玛口中说出来的任何话。
所以:“我愿意。”
禅院直哉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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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夏油杰的心中,曾经存在着无比坚定的信念,他笃定咒术师是为了保护非术师而存在的,强者要去保护弱者,夏油杰将这奉为至臻的真理。
但那时候他完全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的“真理”居然会如此轻易地被摧毁。
当天内理子被伏黑甚尔杀死的瞬间,夏油杰所笃定的“非术师是弱者”被否认了。盘星教的教众们为天内理子的死亡而鼓掌欢呼起来的场景,则是完全推翻了他那“咒术师应该保护非术师”的理念。
即便他再怎么对自己说,不要怀疑、不许动摇……也无法阻挡在心中簇生的杂念。
那件事情(天内理子的事情)发生之后,五条悟掌握了一直以来都没能学会的“反转术式”,而且,等到夏油杰反应过来的时候,五条悟甚至可以几乎无间断地释放无下限术式了。
原本两个人才能去执行的任务,即便只有五条悟一个人也能圆满完成,夏油杰独自一人的时间逐渐增加,到了现在,他们几乎都是独自执行任务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夏油杰也想不出原因。
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离悟、离硝子都越来越远了。
想到这些事情,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想要从里面找根烟出来,可是口袋里却空『荡』『荡』的——原来带在身上的烟已经被抽完了。
他是出来执行任务的,这次任务的地点是在比较偏僻的乡下,所以交通也不怎么便利,夏油杰来时便费了一番波折,加上
调查和回去的旅程……想到这里,夏油杰决定还是得去一趟镇上。
乡下不比城里,夏油杰一来一回便花了好几个小时,提供住宿的那户人家将家里的自行车借给了夏油杰,他在田间的小路上慢悠悠地踩着踏板,视线中偶尔能出现在田里干农活的人影。
夏油杰忽然意识到,或许比起去买烟,他其实更喜欢的是这种在田间的路上消耗时间,不用再想着咒术师和非术师之类的事情,完全放空思绪的感觉。
直到在他路过某块田地时,有人出声叫住了他。
夏油杰看清了对方是谁,但是语气却有些迟疑:“玛奇玛?”
他惊异于能在这种地方遇到玛奇玛,但更意外的却是她的打扮,以及她手中的农具。
玛奇玛穿着一身旧衣服,上面还沾了泥土和草屑,头上顶着草帽,手里则是提着锄头,俨然是正在干农活的样子。
这是夏油杰做不到的事情,他完全不懂怎么干农活,既不会种菜也不会种田。
夏油杰和玛奇玛见面的次数很少,但他从五条悟那里得来的信息却也让他补充了“玛奇玛”的形象,她是禅院家的养女、禅院家下任家主的未婚妻,而且还很受咒术界高层的看重。
但是她现在却在这里,打扮得如此朴素地干农活。
夏油杰面对着这样的玛奇玛,更加无所适从起来。他也不明白原因,但就是觉得很紧张。
可玛奇玛的神情却很轻松:“原来真的是杰君啊,我还担心自己是看错了。”
玛奇玛笑着和他打招呼,然后将锄头放在了田埂边上,和田里的另一个人打了声招呼,那人抬起脸来,是夏油杰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面孔。
“这是我的朋友,因为他在这里有几亩地,所以我就顺便来帮他干点农活,”玛奇玛还是那副神情柔和的模样,好像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背着手问道,“杰君怎么会在这里呢?”
夏油杰于是告诉了她,自己是来执行任务的。
“这样啊……”
玛奇玛安静地注视着他,她的目光稍稍垂下,便触及到了夏油杰放在自行车篮子里的烟,夏油杰在她的视线停顿时意识到了她在看什么,身体不自觉地移动了一下去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