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铭火了,顺手抄起桌边的酒瓶砸她脚边,怒气冲冲地冲她吼:“你他妈婊/子还立牌坊是不是,装给谁看呢!给你脸不要脸,跟我是你福气,高攀豪门懂不懂!卖sao的东西,凭着脸皮勾引男人勾引出优越感了是不是?你......”
他还要骂得更脏,在所有人面前,大部分人选择作壁上观地瞧热闹,明磊想出言阻止,却不知道如何开口,烟荔只是不为所动地坐着,睨了眼酒瓶碎片,“那么破防啊。”她拣了个空酒瓶握在手里,站起身,汪铭见状骂得更离谱,手也举起来,似乎想打她。
恰巧秦祯回来,身后还跟着个人,光影那时没有照映到他,所以烟荔没看清,也没时间去看清。
汪铭压根不在意是谁,只管自己畅快地发泄,他家暴富之后前仆后继来巴结自己的人不要太多,他享受成功后的万众追捧,早就忘记上一次吃瘪是在什么时候,在他的认知里,想要的东西钱可以买到,权可以买到,女人也是,嘴里在不停咒骂面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烟荔捏紧酒瓶,只是在他预备推搡的前一步,眼前白光忽闪,人群骤然爆发出尖叫。
她被他护在背后,巨大的黑影笼罩住身体,烟荔几乎瞬间便知晓了来人是谁,汪铭抬起的手臂僵在原位,被迫仰视他,而后——
拳风凌厉狠戾,他被辜屹言瞬间掀翻在地,脸颊顷刻挂了彩。
第21章 Wag tail
Chapter 21
几年前, 烟荔围观过一次别人打架。
血气方刚的俩小伙子互瞧对方不顺眼,嘴皮子骂不过,不如用拳脚见真章, 男人中间普遍认为类似的解决办法粗暴却高效。当时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都下了重手,表情龇牙咧嘴,脸部肌肉抽搐,一个满口是血,一个眼下乌黑, 总之都很狼狈, 谁也没讨到好处。
显然,辜屹言跟汪铭并不是打架,而是单方面的殴打。
烟荔只记得包厢里乱作一团, 人乌泱泱地涌过去, 她听见汪铭杀猪似的哭喊,后来慢慢弱了气息,好几个男的都在拉架, 但拉不开, 他铁了心要给汪铭苦头尝尝, 哪怕他求饶, 完全是压倒性的。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子, 戾气很重, 人又高,单手握着汪铭的脖子, 扔小鸡崽似的, 他半死不活地撞到墙壁,额头、嘴角都在渗血, 再没了嚣张气焰。他还是不解气,手背的青筋夸张地鼓起,又拎起拳头,那么多人都拉不住,烟荔看见他的手也破了皮,凸出的指骨旁边在淌血,男人浑然不觉。她拨开人群,挡在他面前,明明身量纤瘦与螳臂当车无异,却让他瞬间收回杀伐煞气,重新被她拴上绳。
他们报了警、打了救护车,一群人带着半昏迷的汪铭急冲冲往医院赶,秦祯留下问清了来龙去脉,啐道:“妈的,姓汪的活该!”
辜屹言独自坐到沙发角落,扫了眼手上的伤,他结束应酬过来,身上还穿着熨帖的西服,只是现在脏了也皱了,他并不在意,抽出张纸巾揩血,被烟荔拿走,女孩坐在他旁边,什么话也没说,垂着眼给他擦血渍。
他们习惯沉默的交流。
有的时候,无言比任何情话都暧昧。
去公安局录笔录的途中,烟荔被请到大厅等待,十几分钟后,她见到了辜家的人,不是辜父辜母,而是辜屹言的表嫂,人很秀气,认得烟荔,“烟小姐,两位长辈忙,托我来处理屹言的事情。”
烟荔相信他们的办事效率,过不多久,表嫂出来:“警官说起因是汪铭对您进行言语骚扰、辱骂,我们会走程序让他公开向您道歉,如果烟小姐还有不满意,可以找我或我的助理,现在太晚了,屹言今晚大概率要在这里过夜,需要象征性地给他个批评警告,烟小姐要是困了,就先回家吧。”
后来她一个人走了。
因为烟荔对她说,我不会开车。
烟荔走进内厅,看见他坐在冰凉的长椅,望着天花板发呆,其实她始终觉得辜家是一个大家族,却没多少人情味。
里边没人,就她跟他,还有半瓶水,两捆纱布。辜屹言问烟荔为什么不回家睡觉,她转悠了会儿,假装很理直气壮:“大半夜的地铁早停运了,我也不要打车,乌漆嘛黑的载我去西伯利亚怎么办?所以,你让我走回镜宫么。”
他无言以对,起身寻找保暖的毯子,找到都搭在女孩腿上,听见她窸窸窣窣的碎碎念:“而且......平常跟你睡惯了,一个人回家我也睡不着。”
烟荔匀了半条毯子跟他一块儿盖,即将在新的环境过一晚,她貌似蛮开心,两个人盖着同条毯子,她偎在他手臂边,挨得近,百无聊赖地捉起他受伤的左手,捧着细细观摩。女孩子的手软,每一次轻轻触摸都能引得他心泛涟漪,痒也难耐,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
“有的男人蠢,有的男人奸诈,有的懂循序渐进,有的就像汪铭一样,其实对付他们很简单,不搭理就行了。”烟荔说,“你太冲动了,看吧,打他把自己的手都打伤了。”
辜屹言不赞同:“你不是攥了个酒瓶打算开他脑瓢么?”
“所以!一床被子睡不出两种人,”她见风使舵,自然地跟他双手交握齐齐塞进温暖的毯子,“你带坏我。”
辜屹言被逗笑,咬她耳朵,“恶人先告状。”
聊着聊着,眼皮打架,辜屹言靠着墙根,烟荔靠着他,都慢慢入睡,只是中途烟荔醒了一次,就再也睡不着。
她偏头凝望辜屹言的睡颜,说实话,鲜少如此认真地注视过,他的骨相非常完美,天生凛冽以及锐气,只有睡觉的时候才带了些许无害。
烟荔突然心脏抽疼,像捻过酸酸涩涩的山楂。
他睡得很熟,没有醒,毯子下二人的手依旧没有放开,他握得不像开始时那样紧了,因为睡着,所以,烟荔其实可以轻而易举地抽离。
但没有,她只是无焦点地盯着窗外,轻声:“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你怎么办?”没有回答,没有对象,她像是仅仅说给自己听。
“我好像,有点舍不得你了,不知道为什么,有的时候觉得就这样跟你一天天地过下去似乎也不错。我开始希望明年能过得慢些,开始犹豫不如就不去了吧,不如就退出合资,放弃我呕心沥血写的文案手稿。”
“但是不行,我知道自己不行,我不可能会放弃,明明最初我想的便是跟你形婚,可从我们发生第一次之后,我的想法好像就不再单纯了。我喜欢被人偏爱的感觉,喜欢有人给我撑腰,长这么大,我都是一个人,一个人解决恶俗的搭讪,一个人甩掉那些纠缠,是你让我第一次体会到那种感觉。”
“其实,我恐惧的从来不是婚姻,而是自己内心、自己幼年的阴霾,或许,我应该更适合一辈子一个人的,我没法改变自己既定的未来,也没法承认.......”
烟荔说了很多,说完胸腹憋的那股酸意便消褪许多,都是真心话,可惜,他没有机会听到了。“辜屹言,我们不会有结局的。”
她会走。
那条只有她哄得住、拉得住的野狗,也注定会脱缰。
—
过了跨年夜,正式步入新的一年。
薛昭临行前烟荔带着她去林颂词家举行送别宴,林颂词跟薛昭也算老熟人,彼此颇聊得来,性格都是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
三个人聚到傍晚,林颂词拿出珍藏的红酒,送行嘛,高兴,当然是能喝多少喝多少。烟荔只干了两杯,她从跨年夜那天起就有些心不在焉、不在状态,貌似走起多愁善感的黛玉人设,林颂词搭着她的肩,大舌头道:“你变了荔枝,告诉姐,最近遇到什么困难了?酒也不多喝,甚至夜生活都快没的了,家里有人管就是不一样哈~”
薛昭喝得微醺,帮腔:“我要家里有个这么好的老公,早....嗝.......乐不思蜀了,还跑去外边喝酒?当然是在家里跟老公喝交杯酒啦嘻嘻嘻。”
两个人调侃得起劲,薛昭想到个事,“其实现在社会,好男人还是有的,尤其是那种痴情男,就吃了秤砣跟定你一个,我听我朋友说,她朋友的朋友的对象贼专一,他女朋友跟他分手,跑去了国外,他辞了工作卖了房子追过去,就要跟她在一起,最后嘛成没成不知道,只是可惜,男的啥也没了......”
烟荔默不作声。
恰此时,她手机响,是辜屹言的电话,林颂词和薛昭默契地对视一眼,“啧啧啧,说啥啥灵,他催你回家咯,你俩真是腻歪。”
烟荔接听:“什么事。”
“几点回家?”男人貌似在撸猫,那边有小猫叫,“你肠胃不好,我炖了蛋羹。来接你吧,小雪也很想妈妈。”
烟荔没说话。
“我不回来了。”
什么意思???林颂词和薛昭遽然噤声。
听筒那头静了一瞬,“理由。”
“不想回。”
她语气冷漠,挂断。
俩旁观的谁也不敢吱声,眼观鼻鼻观心地吃菜,烟荔深深吐出一口气,仿佛下定某个决心,终于放开地喝酒,一杯接一杯。
“我今晚在你家睡。”
“啊?哦......”林颂词暗暗给薛昭使眼色,后者摊手,压低声音:“前几天就不对劲,可能快来例假情绪不稳定吧,唉,我们女人被激素支配的一生呀。”
烟荔喝了很多,报复般的,直到林颂词看不过去,劝她:“别喝了,你忘记上回胃出血了吗?”她话音刚落,门铃响。
谁啊。
林颂词去开门,看见是辜屹言,他神色阴冷,颔首:“烟荔在么。”
“在......”林颂词惶惶然回首,喊烟荔,“荔枝,辜屹言来接你了。”没得到应答,她说:“那个,荔枝今天酒可能有点多喝了,你先进来吧。”
烟荔背对着他,还在倒酒,旁边空瓶子起码有三个,辜屹言俯身抓牢她手腕,下颌线绷得紧,薄怒:“你喝了多少?忘记才进过医院么。”
女人不听他的话,执拗地去够酒瓶,但总差一截,想甩开他,他不让。“放手!我喝不喝进医院不用你管,我不需要你对我好了,放手!”
薛昭和林颂词弱弱:“你们是在吵架吗?我们要回避吗?”
“没事。”辜屹言依旧保持得体的镇定和儒雅,任凭烟荔挣扎,他一只手轻松控住她腕骨,拦腰将女孩扛起放在肩膀,劲臂箍住她双腿,“我先带她走了。”
烟荔极不情愿地对他的后背又捶又打,就这样被他扛出房间,林颂词星星眼,“啊——我此生圆满了,又见识一遍。”
他带烟荔上车,放她坐在副驾驶,给她系安全带,烟荔喝醉了,就不让系,气得瞪眼。到了家,她还是不乖,偏不睡觉,辜屹言放好洗澡水,哄她去洗澡,女孩坐在床沿,低着头,“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
“不行。”他说。
“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她说得更轻,“长痛不如短痛。”
辜屹言耐着性子,亲自抱她去洗澡,烟荔坐在浴缸里,长发湿答答地垂落在胸前,一捋一捋地贴着皮肤,她抱着腿,身形迷蒙在氤氲的水雾中,好委屈。
大概他只当她说的都是醉话,意识不清,都是假的。
B市的一月,气温骤降至零下,烟荔赤脚踩在浴室的地暖上,被他用宽大的浴巾包裹住身体,细致地擦干每一道水痕。他给她吹头发,手指轻柔地穿过发丝,捋直打结的地方,从来不会拽疼她,明明这样的事他以前经常会做,她也心安理得地接受,可是为什么会越来越难受,总觉得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蛋羹早就凉了,他再去炖了一回。
今夜,无星无月。
烟荔蜷着身体,裹着毯子的样子像毛绒绒的团球,缩在她最喜爱的云朵沙发上,正前面是投影机播放出的电影投影,某部经典的爱情老片,灰白色调,薄薄的微光投射进她眼底。小雪竖着耳朵悄无声息地走进卧室,跳上桌台,正正坐在她柜子的最高处舔毛,高贵、慵懒,她凝眸片刻,直到辜屹言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挡住了猫,“不去主卧?”
她不答,也不接他递的蛋羹,故意惹两个人都不痛快,僵持许久,辜屹言还是很好脾气,将蛋羹和醒酒药都放在她面前的桌子,自己出去。
电影没滋没味地结束,停在最后的加载界面,烟荔睡了一觉又醒,浑身舒服些,趿着拖鞋去客厅喝水,才发现辜屹言也根本没回卧室睡觉,一个人在书房。
银白的灯光冷冷戚戚地晕染,电脑屏幕满是稀奇古怪的英文术语和数据,男人摘下半框眼镜,神思倦怠地揉了揉山根,侧眼看见背后的烟荔。
他起身关灯,从她旁边经过,烟荔捉住了男人垂在身侧的手,拇指缓慢地摩挲他的虎口。
难熬的时候需要点刺激去冲淡那些令人烦恼的事,她想,与其自我内耗,更不如享受眼下,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优柔寡断?
她总会忘记的。
黑暗里猫咪团成团睡觉,耳朵倏忽动了动,它眯缝着眼,打了个哈欠,露出上排尖牙,瞳仁乌溜地望着沙发上的主人们。
那是女主人最宝贝的云朵沙发,淡粉色,羊毛绒,它的小爪子去踩过,会软绵绵地陷下去。现在,男主人的膝盖也陷进去,半跪着。
它只能看见男主人的后背,如此傲人的肩宽和流畅的肌肉线条,宛如天神的艺术品,他慢慢低下去,它就能看见女主人,面对着它,裸裎无遗。
猫焦躁地甩了甩尾巴,端端正正地直坐起来,它跳下柜子走去水盆喝水,舌头轻盈且快速地往内卷,激起阵阵波纹,再伸展开继续去勾水珠,像波涛惊拍海岸,同其他声音一道在寂静的房间中变得尤为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