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荔来的时候,辜屹言正拧着眉站在她的床前,似乎思考该以何种姿势入睡,因为床的长度只有一米八。
到处都是她生活的气息,包括枕头、被子,香味散不去,男人眸底幽暗,看着烟荔趿拉着拖鞋转来转去,最后停在新买的云朵沙发前,那家伙软乎乎的瞧上去就很脆,“你不会把它坐坏吧?”
小没良心的光在意沙发?
辜屹言冷笑,径自走过去大咧咧地坐下,敞着腿,坐下那刻宝贝沙发嘎吱吱地发出声响,倒是异常顽强,烟荔贼肉疼,男人依旧八风不动,像只熊似的占着地儿,她腹诽。
“晚安。”她横他一眼,转身的刹那被辜屹言迅速扣住手腕,毫无防备地拉回来,烟荔往后坐进他的怀里,坐到他的腿,第一反应是抬臀减轻重量,自己的迷你沙发可经不起两个人造,“啊啊啊!你去床上嘛。”
无意识的撒娇最为可爱。“不是让我一个人睡么?还有,办事的话,这张床我施展不开。”
她挣开他,眼圆一圈,有些恼:“少自作多情,谁要跟你.......晚安!”而后不由分说地跑走,关门。
“晚安。”他望着紧闭的卧门,勾唇。
左右睡不着,辜屹言坐到书桌前打开台灯,随意地抽出本杂志翻阅,打发光阴,他无意掀眼,瞥见桌角摆置的日历台本,烟荔有用日历本记录行程的习惯,诸如什么时候出差、例假什么时候造访等等,今年快结束了,所以她的日历本已经换上明年的,还没开封只写了个年份。
除了明年的她还买了一本后年的,但奇怪的是,后年的这本烟荔不仅写了年份还提前拆开包装,用马克笔在封面写好名字,似乎这一年对她来说相当重要。
辜屹言鬼使神差地翻开。
一月二月三月......都是空白,唯独五月末有新的字迹,她在那一天画了个红圈圈,标注“出发日本”,还写了一串英文:
Break down
是破裂的意思。
第13章 Wag tail
Chapter 13
时针拨到午夜十一点,烟荔醒来去趟卫生间,枕边林颂词睡得正香,不知在梦里跟周公下了多少盘棋,总之,表情蛮荡漾。
她习惯性地去摸柜子上的手机,发现六分钟前辜屹言给自己发了条微信。他还没睡么?还是有什么要紧事?点进去却是平平无奇的一句“吃夜宵吗。”
烟荔摸了摸肚子,被他的话勾得犯起嘴瘾,欣然同意。
尽管并非高油高热量的烧烤或麻辣烫,虽然烟荔挺希望是的,他下厨做了两碗玉米猪肉饺子,冒着热气,汤里放了味极鲜的佐料,男人坐在桌边,像座不言说的山,氤氲的蒸气不断上涌模糊了他的脸,辨不清神态。
她直觉气氛有些不对,但未多作遐想,拉开凳子坐到他旁边,辜屹言心不在焉地用勺子搅动碗里的热汤,动作匀慢,怔忪几秒才掀眼,那双眼睛依旧如冬海般沉寂不可测,却隐约跟他平常的状态略有出入,宛若阳光下梦幻的泡影被戳破、灰飞烟灭的破碎感在他眼底一闪即逝,辜屹言敛眸喝汤,二人彼此无言。
巨大吊灯投落出的光辉清冷、皎白,一室安谧,烟荔慢吞吞地吃,心中升起的奇异感愈发强烈,她忍不住用余光打量他,“你...单纯叫我吃夜宵?”
“嗯。”
他应完,突然没头没尾地又接一句:“你跟你朋友关系还好么。”
被问得猝不及防,烟荔:“挺好呀......我没几个交心朋友,除了颂词、雪漪,还有个在国外,就是雪漪最近......哎,不提了。”
“国外?哪个国?”
“日本......怎么了?”她今晚还算有求必应。
辜屹言的神色松弛些许,摇头答没事。烟荔不喜欢故弄玄虚地猜谜语,压了压嘴角,继续吃东西,不过他好像仍有点心神不宁,患得患失,问:“后半夜可以跟我睡么。”
烟荔当然拒绝,他怎么回事,以前也没见这样啊,没人陪他睡觉还会做噩梦吗难道,自己离开他视线一秒都不行,连跟女生睡一张床也要犯占有病么,想着想着语气不自觉发冲,“我不要!出差提前回家,让我过去跟你睡不就是想做么,我今天很累,没心思跟你做/爱!”
辜屹言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认为,他刚刚因为日历本的事情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悸和慌张,仅仅希望她可以多待在自己身边,陪自己一会儿,别无他念,“你非要这么想?”
“那还有什么原因?”
辜屹言即将脱口而出的答案被屋外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于是隐有吵架苗头的导火索暂时熄灭,烟荔起身过去开门,是物业的管家,大半夜来麻烦业主们填个服务满意度问卷。然而送走管家后,原先的话题继续,烟荔深吸一口气,背对辜屹言,“没有原因,从结婚以后我们第一次发生关系,我就知道,正常的成年男女都会有需求,我跟你不过近水楼台而已,既能相互满足又不怕脏不怕得病。你别告诉我是因为什么爱不爱的,联姻你懂不懂,我们结婚以前从没见过,我不相信一年不到你的感情就能培养得这么快这么持久,所以,我和你,跟419没区别。”
他的胸腔在剧烈起伏,手紧握成拳,表面青色脉络暴起,烟荔没有转身或是不敢转身,因为她不想去记忆他现在会是什么表情,嘲讽、无所谓都可以,千万别是受伤,但此刻唯一清楚的是,他绝对在为她说的话生气。
男人不吭声,烟荔也倔强地朝主卧走去,摸到把手的那瞬,辜屹言的声音才从背后传来,沙哑酸涩,像干涸陆地的土石砾,就一个字:
“行。”
—
他们冷战了。
烟荔有想过,是不是话讲得太过分了,辜屹言心性高,大概接受不了这样贸贸然的被揭穿,会不会一气之下联系律师离婚呢?那也挺好,遂她的愿,毕竟跟他唱反调那么久他都选择一昧包容,冷战还是头一回。
真的好么,可是为什么她的心总会觉得空落落的。
在舆洗间洗漱不说话,吃早饭不说话,面部表情淡得跟白开水似的,就憋着连个眼神都不分,烟荔心烦意乱地穿好鞋,他呢,避免跟她同框,不坐电梯宁愿走楼梯,成心的吧。她一个人坐电梯,蹬着高跟鞋去地铁站,都气成高压锅了,心想:行,看谁憋得过谁。
上午定好会议室,烟荔回来看见桌上放了一碗小吊梨汤,文竹探出脑袋:“荔枝,最近流感很严重,你要小心千万别着凉哦~这是小吊梨汤,润喉的,暖暖的超贴心呦~”
烟荔却忽然想起今早起床时偶然听见辜屹言低咳两声,问:“每个人都有吗?”
“对吖,公司食堂准备的,全都放在茶水间要自己去领,我顺便帮你领来了。”
烟荔道了谢,纠结片刻,“那...那个楼上,老板有的喝吗?”
文竹笑:“应该有的吧,他是老板欸,不过可能工作太忙没时间下来拿吧,说不定会有助理替他送过去呢。”
对嘛还有助理,自己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工作一整天都没有碰见辜屹言,烟荔下了班不想回家,都吵架了,他肯定不会给自己留饭了。女孩郁闷地给林颂词call电话,叫她出来聚餐。
“老夫老妻的小吵小闹忒正常了,”林颂词一本正经地给她分析,“床头打架床尾和,你放心,过几天又甜蜜蜜了。”
烟荔撇嘴:“一年没到,谁跟他老夫老妻。”
“任何一段感情都需要磨合,哪有一帆风顺美滋滋就白头偕老的呀,你们都没错,就是观念不同,你觉得是419他辜屹言未必赞同,说不定对你用真感情呢,是不是临时起意我不知道嗷,你得问他,反正我真觉得他喜欢你。”
烟荔不清楚听没在听,拿着筷子给鱼肉分尸。
林颂词特八卦:“诶,冒昧问问,你喜欢辜屹言吗?”
“你觉得呢。”
“那看来是不喜欢了,”林颂词可惜道,“好惨一帅哥,竟然单相思,我说你连他都瞧不上,你要喜欢哪位?天上的神仙吗。”
烟荔冷冰冰地睇她一眼,“我喜欢你。”
“免了免了,不搞拉拉。”女人裹紧衣服,“我性取向正常得很,马上就要去开启下一段春啦!”
烟荔不忘损她:“啊?还以为你酒醒后会看破红尘,从此跟男色说拜拜呢。”
林颂词说我哪舍得,“每个人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每个人都值得被爱,如果世界上不存在真心、不存在爱情,那大家跟身处行尸走肉的荒凉废墟有什么区别,所以呀无论你是平凡渺小,一定会有人爱你的。荔枝你也是呀,会有人爱你的。”
她说我不信这些。
“打个赌吧,赌你走出餐厅碰见的第一个人,就是爱你的人。”林颂词胸有成竹地吸溜汤汁。
烟荔觉得她肯定是喝汤喝傻了,哪有这么荒谬,碰见的除了路人甲乙丙丁还能有谁,她又不算万人迷,凭一眼就能让人家爱得死去活来。
可当她走出餐厅,看见了辜屹言和他的车,街道渺无人烟,唯独他身姿颀长地站在路灯下,头顶皎辉似雪光,她一时无言,用眼神向林颂词控诉你暗箱操作。
“冤枉,我可没跟他通过气,”女生笑眯眯地举手投降,“吃饭的时候瞟了眼窗外凑巧看见他而已。”
烟荔小步小步地挪去,他注意到她,才绕到驾驶座开车,烟荔系好安全带,指甲陷进它皮质的材料里,假装漫不经心地东张西望,“你,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
“路过,看见林颂词的车。”
他答。
没了,一直到家,就聊这么多。
烟荔进门的时候看见了一桌的饭菜,出锅很久却没人动过一口,估计已经全凉了,她愣在原地。辜屹言放好车钥匙,跟她擦肩而过,淡声:“以为你会回来吃饭。”
“我......”她张了张口,接不下去话,察觉到他往书房走,急道:“你不吃吗?”
“饱了。”
烟荔把那些菜封好放进冰箱,她独自在沙发坐了会儿,然后起身走向书房。女孩在门口探头探脑一阵,才放轻脚步进去,辜屹言在写东西,她背着手站到他身边,小声嗫喏:“对不起,我忘记跟你说不回来吃饭了,害你白等还浪费你做那么多菜。”
辜屹言不是恰巧路过那家餐厅,分明是出来找她的。
想到这儿,烟荔更不是滋味。
他停了笔,“烟荔,我们是第一次吵架,许多事情我可以由着你宠着你,但在有些事情上不代表我没有情绪,我不希望你贬低自己的婚姻,也想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绝对不会是你说的那么龌龊。”
她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重重地吸了吸鼻子,还是没说话。
天气渐渐转凉,也许不日B市便将迎来初雪,睡觉前,烟荔打了个喷嚏,她弯腰掖好自己的被子,觉着喉咙微微痒,干咽一口唾沫。辜屹言还在书房,发消息让她先睡,烟荔一个人钻进被窝,向上拉了拉被子盖过头顶。冬天就是这样,最地狱的时刻就是你进被窝和出被窝,都冷,烟荔的手和脚都是凉的,因为以往睡前她还在捣鼓七七八八的护肤品时,辜屹言早就在床上,所以等她进去整个被窝都被焐热了,特别舒服。
烟荔想去冲个热水袋,但这会儿出去无疑需要莫大的勇气,她只能蜷缩身子,不久后便听见他关灯上床的动静,她侧躺着,背对他,意识到他现在是平躺,明明很想靠近,却联想到他们还在冷战,大脑操纵着身体慢慢挪远。
下一秒,他翻身从后背拥住她,属于男人的无与伦比的热量源源不断包裹她身,犹如被温暖的光球牢牢保护,轻松驱散了那些涌入毛孔的寒冷,她吓得一缩,愈发嵌进他怀里,很热很牢靠,心也渐渐平静。
她不再冷了。
却突然很想哭。
第14章 Wag tail
Chapter 14
迷迷糊糊的,天亮了。
烟荔昨晚睡得很好,赖在被子里十几分钟才起床,枕边空空荡荡,辜屹言已经去准备早餐了。她也不怠慢,扎个头发,冲杯冷萃咖啡,给猫咪喂好粮,再乖乖地坐到桌边等开饭。
出了门,辜屹言跟她一起走进电梯,昨天还选择楼梯呢,烟荔不露声色地窃笑,伸手去按楼层按钮,分别前他说:“多穿衣服,小心着凉。”
烟荔嗯嗯两声。
姑且算主动破冰吧。
上午的活忙完,段致成兴冲冲地问烟荔喝不喝某家咖啡,烟荔捏了捏喉咙,拒绝了,他家的咖啡出名的冰块比咖啡液都多,她今天嗓子不大舒服,或许是早上冷萃咖啡的缘故,“我喝热水。”
段致成讶道:“姐你啥时候变养生了?以前不是无冰不欢嘛。”
旁边文竹用胳膊肘怼他一下,“直男,女孩子总有那么几天......你还刨根问到底......算了,你你你跟我买咖啡去,别打扰荔枝。”
嗓子干疼得难受,烟荔不想中招,赶紧趁下班前向同事们借了枇杷膏来亡羊补牢,喝完畅快许多,她回趟家,翻出衣柜里的几套礼服,因为晚上有朋友邀请自己去酒会,她事先跟辜屹言打过招呼。
傍晚,秦祯开车来接她,看见女人捧着蓝黛礼裙,浑身星光熠熠,宛如在逃辛德瑞拉,立马狗腿地掐尖嗓子:“哇~我们荔枝枝美死啦!”
她坐到后座,将大裙摆铺展完美,然后随意地把长发拢到前边搁在胸前,秦祯发现她戴的梨形海蓝色耳坠价格不菲,是Mins Lee的限定款,“你跑去京市买的耳坠?”
“辜屹言买的。”
“嚯,下大手笔了,”秦祯加快油门,“不过挺配你,他蛮有眼光。”
到达酒会,秦祯在扶她下车前特地理了理衣襟,烟荔的手白净且修长,腕骨特别窄,搭在他手背跟冷玉似的。而且除了高定礼服和耳坠,她戴的pululu的珍珠冠冕以及蓝宝石项链,哪个不是顶奢,妆容又飒又高贵,真就有富家千金那范儿,秦祯可真怕hold不住她。
老熟人很多,大部分是圈子里的年轻男女还有几个富豪的私交,烟荔是他们当中的大红人,不为什么,漂亮呗,性子也不难弄,来碰杯攀谈的少爷们络绎不绝,她呢,基本不拒。
亏得酒量还可以,烟荔巡了几波后暂时有了空当,连忙躲到人少的角落歇歇,没几分钟也有女生过来躲懒,巧得很,烟荔认识她,秦祯的白月光——唐遥。
唐遥是典型的乖乖女、别人家的孩子,她从小到大都成绩优异,是当年B市中考状元,如果要用一个词语形容她,烟荔觉得唐遥像一朵白山茶花,永远文静、永远不争不抢。唐遥跟秦祯是两个极端,她从不惹事,而他巴不得事惹他;她谦逊温和,他一言不合就干架,这俩的孽缘始于高中,缠缠绵绵到现在没个结果。烟荔主动和唐遥打招呼,“嗨~又见面啦,过来坐吧。”
女孩犹豫须臾,最后还是依言。
“谢谢你上次送的柑橘,非常甜。”
“那个是秦祯托我送的,”烟荔笑眼弯弯,“甜就好。”
她抿了抿嘴:“那也,谢谢他。”
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烟荔常常去唐遥家串门,她其实也挺喜欢这个女孩的,话不多便代表事不多,外加长得又可爱,性格虽软绵绵但有着属于自己的犟脾气,否则不会甩秦祯那个混世魔王三次。“我可以问吗?你跟他怎么......又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