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却感觉到了失控。
阴谋诡计与波云诡谲暗生在美好之下蠢蠢欲动,有人在操纵什么。
他视线移向落地窗上写的几组词。
登记在册的三足金乌失踪、雪山诸犍失踪、诈骗案菌狗讹兽失踪、蛊雕老巢被毁,现在连血族都被人横插一脚。
且不说这些背后是否是同一人在搞事,对于西方那边来人,海关居然言之凿凿说根本没查到。
那么严密的防守方式,怎么可能查不到?
除非,有内鬼。
杭舟游眼神深邃起来,想到刚才紧急联系西方特管局后,他们支支吾吾说不出只言片语,似乎在忌惮什么,找借口说突发大地震正要紧急开展救援就挂了电话。
这种忌惮,像极了长蛇当日文化街的模样。
想了想,杭舟游拨通电话。
“把人叫进来。”
电话挂掉没两分钟,穿着扫地工人灰色工服的人慢慢吞吞走进来。
“老大,你叫我?”
“跟你熟吗你就叫我老大。”
杭舟游漫不经心合上最近这些案子的文件,完全不给情面嘲讽,“都这么久了,还不打算说那天你在文化街看到了什么吗?”
该男子就是长蛇,长蛇被抓回监管局后登记并下了追踪符,因为没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杭舟游特地让他留下来打工。
一天不说,就扫一天地。
换做别兽肯定痛苦得要命,可长蛇太开心了,他压根没想到出去躲了那么些年再回来,监管局和协会都有模有样了,现在有正规身份还有饭吃,傻子才会暴露钟音。
暴露完可能就要被宰,而且他也无法说出来。
况且他真要是说,钟音那丫绝对冲到这里把他做成蛇羹。
他在外面听了会大家聊天,明白钟音好像一直在捣乱,于是他故意装出无奈的样子。
“杭队,真不是我不说,主要是我不敢啊。”
不敢?好假的借口。杭舟游靠回椅子上,双脚交叠搭在桌沿上,一言不发盯着长蛇。
端得就是你看我信不信的冷漠态度。
长蛇鬼鬼祟祟缩了缩脖子,见他眼神冷漠,当即果断说出真相。
“我们异兽之间也有食物链的,饕餮知道吧,我见到的就是他,他修为深厚也最喜欢吃异兽,我怕被吃所以那天就投降了。”
杭舟游回想下山海经记载的饕餮形象,的确无肉不欢,到处乱吃。
若有所思片刻,他点头:“他叫什么。”
“我说了杭队你可千万不要宣扬出去,我怕他来吃我。”长蛇猥琐又讨好地笑。
只要杭舟游信了,改天钟音和监管局干起来,他还能用这个去跟她邀功!长蛇在心里喜滋滋想着,他可真是个计划通。
“嘁。”
杭舟游情不自禁嗤笑起来,这年头散养的异兽胆子居然还没官方养的有骨气点。
他不冷不淡点头,言简意赅:“说。”
长蛇保证般拍拍胸脯,郑重说出三个字。
“他叫申屠延。我发誓,他真的很恐怖,从前在….从前就喜欢到处抓异兽吃,监管局盯上消失的异兽很有可能是被他吃掉的!就是因为他我才会附身玉佩跑到国外去 !”
说着,长蛇边在心里默念对不住,对不住了饕餮老兄,借你穷凶极恶的名号用一下。
而此时此刻,远在不知哪里和导演谈剧本的某著名编剧狠狠打了个喷嚏,咦?谁在想他?哦,肯定是他又凶又可爱的音音。
——【申屠延】
杭舟游无声咀嚼这个名字,很稀有的一个姓。
过去半天他都没什么反应,长蛇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小心翼翼观察他情绪,就怕他不信然后把他叉出去。
又过去大概一分钟,杭舟游收回脚坐好,拿出手机让罗技把全国范围叫申屠延的人都找出来。
发完,他面色冷淡地挥手。
“去扫地。”
“还要扫啊?”长蛇不是不想扫,还以为坦白后会捞个轻松点的职位呢。
闻言,杭舟游讥讽勾唇:“那你想去兽屋?”
“………..对不起打扰了。”
长蛇溜得飞快,杭舟游笑意猛地消逝,却是在琢磨长蛇话里无意中的错漏。
他说从前在。
在哪里?在上头一直想方设法寻找的昆仑、神农架、蓬莱仙境还是不周山?
这是一个非常致命的答案。
他从来不想要去探索这种心知肚明的东西,坐到他这位置或以上的人其实谁都猜得到的确有仙人存在。
这本来就是很大的一个世界,但是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去寻找,以至于特地开辟一组人拷问异兽。
而那些异兽不知为何,通通宁死都守口如瓶。
据他所知西方特管局也在做这件事,身处高位的人似乎总喜欢用避免未知危险的借口行不顾人类安危之事,可得到答案又如何呢?
这世界不会有任何改变。
危险仍然到处都是,危机永远无法预防。
就像层出不穷的神秘人。
忙碌一天,杭舟游累得不行,他重新靠回椅子,对外永远绷紧的身躯终于松懈下来,径直闭上眼休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陷入短暂的沉睡。
梦境混乱不堪,连日来的困扰变成噩梦入侵大脑,几乎要将他大脑搅成泥浆,就在痛不欲生的这刻,一双灵动的眼如同仁慈圣光降临,劈开他诡异难逃的噩梦,将他拉出漫长的痛苦中。
杭舟游猛然睁开眼。
他并不知道,他额间有水滴形印记一闪而过。
他只知道,那双眼睛的主人。
是钟音。
第32章
“你想和杭思薇见面吗?我可以让你们见面。”
当钟音对朱莉莉说出这句话时, 她明确感觉到内心产生了明显的奇异感觉。
好似不再是套入名词释义理解出来的刻板同情,而是真的能够产生这种情感,从而内心深处微微酸涩。
好比喉咙里生了刺, 这根刺伴随血肉而存多年, 不去触碰的时候毫无所觉,可一旦稍微碰到那尖尖, 割裂痛楚与挠心抓肺的痒接踵而至。
钟音敛下疑惑,握紧朱莉莉流下的鬼珠。
小珠子在掌心融合凝聚成一颗大黢黑珠子,光华徐徐发散, 蕴含着一只鬼生前最美好的童年回忆与善良的祈望。
“这是什么?”朱莉莉很好奇,“我的眼泪居然能结成珠子?”
一看她有些得意又有些兴奋的小表情, 钟音就知道她小脑瓜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她简单解释:“鬼有好坏, 好鬼生鬼珠,坏鬼生鬼泪, 前者服用修为高涨,后者煞气逼人可杀人。”
朱莉莉听懂了, 苍白无色的脸上顿时出现一抹腼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那我是好鬼?”
朱莉莉一直以为自己不够好, 令人讨厌才会被家人忽视,被朋友看不起,可她现在却知道自己在钟音眼中居然是个好鬼。
她抿唇, 犹犹豫豫碰碰那珠子,说:“真的吗?”
钟音一时间没说话。
她没法跟一个时常自我否定的人去讨论本性好坏的问题,朱莉莉现在更需要杭思薇的肯定。
“假如你去见杭思薇我之后就会送你去地府,你不去这颗鬼珠给你消化然后继续停留人间成野鬼, 你自己选择。”
想要得到他人认同这是朱莉莉一直想做的事,这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即便又怕是失望,她纠结半天,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我想去看看。”
名苑一号那块别墅区寸土寸金,里面住的都是富家子弟,朱莉莉八岁那年搬去名苑就认识杭思薇了,初高中两人都是同校,但高中分到一个班级才熟悉起来。
在此之前,她扮演着窥探别人生活的丑角,喜欢暗暗观察杭思薇的一切情况。
她很羡慕她,甚至想成为她,可现在执念终于消除,除去想看她反应外,反而更想与她好好道别。
朱莉莉认真重复:“我要去。”
钟音也不耽搁,直接打电话给杭思薇问她事情怎么样了,顺便套出她现在在哪里。
对于执念消失的鬼来说,七日滞留期已经无用,如果不尽快去往地府,朱莉莉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杭思薇现在在家里,刚从警局回去不久,接她电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闷闷不乐的,钟音猜想这骄纵小公主可能刚发完飙。
被平日好朋友背刺霸凌这种事,大概是青春期很难过去的一道坎。
不管那些所谓的朋友是怕惹祸上身,还是有其他原因,她肯定会很生气。
得到位置后,钟音收下这颗鬼珠,当着朱莉莉的面,直接抓起她面前空间的空气。
空气有如实质化,被她抓皱撕开,随即半空中无端出现一道一人高的缝隙。
她下手时汹涌爆裂的力量余威震震,证物房的空气一下子被挤压,身为鬼的朱莉莉站在旁边,都要感觉自己呼吸不过来了。
“不好意思粗鲁了点。”
钟音轻描淡写收回手,大拇指冲缝隙后指指,“杭思薇就在里面,进去吧。”
她很少动用空间传送术法,比起用这种方式去一个地方,更享受化剑翱翔的感觉。
而此时此刻正在自己房间里怒喷朋友的杭思薇:“?”
杭思薇坐在床上,傻傻盯住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里的缝隙,连手里打字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脑子里全是卧槽这两字,好一会,直到她手机摔到腿上,痛感蔓延,她猛地回身,扬声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穿越了吗!”
缝隙另一边的钟音捂住耳朵。
穿她个皮皮虾。
得亏提前设下结界,不然这叫声能吵死人。
朱莉莉也赶紧捂住了耳朵,妈呀,杭思薇这遇事就叫就哭的德行真的得改改了。
等尖叫声稍微小一些,在钟音催促下,她慢吞吞地试探性伸出一只脚,局促开口。
“思薇?”
听到呼唤的杭思薇瞬间懵逼,这不是朱莉莉的声音?
试问哪个人听到刚死的同学忽然叫自己名字能不疯啊,杭思薇吓得连忙往床头缩,同时死死盯住那莫名其妙迈出来的一只脚。
啊……不是时空缝隙,是鬼!
她惊声怪叫:“诸邪退散!退退退!”
“…….”被当成邪祟的朱莉莉委委屈屈朝钟音看来,“她怕我。”
钟音:“。”
是个人都会怕好不好?
她面无表情吸了口气,努力压住生出的不耐烦,伸手把她推进去。
同时,她往后退两步隐去身型。
“十五分钟,尽快。”
朱莉莉被这一推,整具身体从缝隙里直接扑了出去,精准地扑倒在杭思薇床上。
不知道是不是近乡情怯,她头埋在被子里,在心中建设良久才抬起头冲杭思薇笑了笑。
“思薇,是我啊。”
她还维持死前的模样,水手服上血迹斑斑,下巴往下几乎横贯整面脖子的深深割伤恐怖异常,变成鬼后漂亮脸蛋苍白无比,白中带青,使她看起来阴森森的。
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像极吃人恶鬼正在诡笑。
杭思薇:“!!!”
麻了!杭思薇欲尖叫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打了个旋,硬生生被她吞了下去。
她发誓,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场景。
上一秒她还在警局接受朱莉莉死因的盘问,结果下一秒这人就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冲自己阴测测地笑。
这!他!爹!的!太!恐!怖!了!吧!
她直接吓晕了。
朱莉莉:“……..”
不过杭思薇很快就醒过来,原因别无其它,只因为听到朱莉莉一直在她耳边碎碎念。
她在说两人以前谈天八卦的各种事,又轻又低的声音仿佛一枚弯钩,轻而易举把记忆中的画面给钩了起来,逼迫她迅速清醒。
不止如此,还有人往她脑海里注入了一些画面。
那是朱母提到的朱莉莉日记。
杭思薇被里面的内容惊醒,仔细回味过后,非常不可置信地看向趴在她身旁讲以前的朱莉莉。
她多怕鬼啊,心脏这会还砰砰砰直跳呢,但她又忽然不怕了。
这是她好几年的朋友啊。
她从来都不知道她的朋友竟然一直有隐形的抑郁倾向,这些中二矫情的日记与所有用来提高认同感的奇怪浮夸行为,是她最后的自救。
可是她一醒来,朱莉莉却只跟她道歉,绝口不提过往。
她说很抱歉因为她的自卑和任性让她接受了盘问,没有解释太多死亡的具体原因,甚至没提起自己的事,只是一直在说希望她留给她的最后记忆不要只剩下虚荣,还说她很快就要去投胎,来这里只想跟她道歉。
意识到错怪她的杭思薇非常想哭,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将目光挪向始终笑着的朱莉莉。
警察和她说朱莉莉是被人割喉放血而死,她这刻也亲眼所见昔日好友脖子里骇人恐怖的伤口,一时间无尽复杂的情绪涌上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