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刚路过一个风尘野鬼，艳红指甲就差没戳到他面前嘲讽了。
李天琪眼泪汪汪，可耻可恨！
他可怜兮兮目送野鬼飘走，被倒吊过来的世界都是旋转的，只能看见那踢踏踢踏的高跟鞋。
他惯例继续喊着大人我错了，一阵风吹来，他轻飘飘的身体又飞了起来。
突然，他视线中闯入一道靓丽身影。
他目光顿住，慢慢往上移。
来人是个身材极好的女人，素色旗袍优雅大气，身段柔软如山峦曼妙起伏，她撑一柄油纸伞，伞面图腾奇怪，似有恶鬼狰狞，伞柄还垂下一个古铜色铃铛。
铃铛未摇晃，却发出了清脆动听的声响。
铃声普成一曲异样曲调，仔细听仿佛有咒语在其间回响。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命我来扫魂，一扫头三魂，二扫脚七魄，三魂七魄，回神反婴，三魂居左，七魄居右，静听神令，也察不详，行亦无人见，坐亦无人知，急急如律令！”（1）
咒语越听越清晰，李天琪双眼逐渐迷离，明明脑子里还在想这美女怎么大半夜出没，可他这鬼脑忽然就混沌了起来。
就在他即将完全失去意识时，又一声厉喝传来，直接惊醒他迷糊的脑子。
一个长汤勺当头砸来，敲得他嗷呜乱叫。
“谁！！哪个王八蛋乱丢汤勺！”
“我乃孟婆，你等小鬼速速与我入地府！”
暗中观察许久的钟音收回掷汤勺的手，从别院外巷子里跳出来，冲着不远处的李绮梦就大喝。
“尔等凡人，也敢与我孟婆抢业绩！”
对面正在念招魂咒的李绮梦声音都卡了壳：“………”
她目光幽幽看向突如其来的孟婆。
下一秒，她精致漂亮的脸蛋上露出极其扭曲的表情。
喂喂喂！不是你穿件胸口标孟字的衣服就是孟婆好吗！骗人也要真诚点啊！
而且，古代这种衣服通常都写个囚字啊魂淡！
第38章
钟音才不管人家什么反应, 她只知道自己扮孟婆扮得很开心。
从前昆仑的人就说她天性爱玩，性子里多少有恶劣成分在，胡天搞地是常态, 幸灾乐祸冷眼旁观更是常态。
所谓温柔人设都是为掩藏身份精心设计并伪装出来的, 要的就是极致反差。
差异太过大的性格，从根本上就不会让人产生直接的联系, 一天南，一地北，只会被视为平行线。
任所有人挠破脑袋都猜不到截然不同两幅面孔的人会是同一人。
这种用各种身份窜在监管局和协会人身边的感觉, 实在是太爽了。
让那些臭老头之前逮着她追，害她只能低调行事, 总有一天她也要骗到他们头上去, 骗得他们哭天抢地喊不可能才算行。
尤其是杭舟游，赶明儿她以孟婆身份再出现, 恐怕这人得成天白日睡不着。
“怎么，你不信？”见李绮梦满脸怀疑, 钟音负手上前，倨傲扬起下巴指向自己胸口的孟字。
“童叟无欺, 骗你是小狗。”
李绮梦额间青筋绷了绷，抬手握住还在响的招魂铃，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我见过孟鹤云。”
眼前这个长相普通平淡, 比真的孟婆差远了。
这下轮到钟音纳闷了。
不能吧？这么巧？孟鹤云平日也不上人间啊。
左思右想片刻，她面不改色拍拍胸口：“你既然认识孟鹤云，那应该知道地府公务良多，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所以我是新上任的实习孟婆。”
“……”
他爹的，撒谎能不能打打草稿？李绮梦这暴脾气忍不住了, 是不是别人不发火就把别人当傻子呀！
她冷笑一声，油纸伞在掌心一转，速度极快转动间，面向钟音那面伞面上的狰狞恶鬼图腾忽然像是活过来一样，青黑色躯体扭动着从中猛地扑出来。
恶鬼青面獠牙，面相恐怖，双臂大开穷凶极恶飞扑向目标，似乎要用尖利的爪子和獠牙狠狠撕裂它盯上的东西。
吞噬过无数阴魂的鬼散发着极强的可怕气息，旁边还在荡秋千的李天琪吓得直哇乱叫，只觉鬼身都要被撕裂。
但钟音等的就是这招。
她毫不费力捏住恶鬼脸颊，另一只手在恶鬼胸前横推一掌，那鬼长大的嘴还留着口水呢，维持目瞪口呆的姿势就被送回了伞面。
巨大力道反馈到李绮梦手上，她根本再拿不住招魂幡做成的伞，虎口震颤不已，一个脱力，伞直接掉落在地。
这么强！李绮梦脸色难看，看来这是碰到对手了。
她迅速看了眼地上合拢的伞，正要恶狠狠瞪回去，却又听得那假冒孟婆的人语气极其真诚地说：“你不信，就打电话给孟鹤云。”
“……”
良久的沉默后，李绮梦选择遵从内心，发出并没有那么必要的疑问。
“地府还有手机？”
这问题可就有意思了，钟音觉得稀奇：“你不知道？”
奇了怪了，那平日地府高层和人类高层怎么联系的，总不能秦广没事干就入人家梦吧。
很快，李绮梦就解决了她的疑惑。
她一板一眼回答：“我师傅都是靠请神才能联系地府人员。”
那钟音就更好奇了，她若有所思点头，而后问：“所以你见过孟鹤云，也是在梦里？”
“不是，上回周岩专辑发布会遇见的。”
钟音：“……”不愧是孟鹤云，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此事说来话长，李绮梦当时是帮妹妹去要亲笔签名，两人正好排前后，孟鹤云身上那股阴气她再熟悉不过，简单交手后就算结识。
当时她可真是意外啊，还以为地府就黑白无常不太正经，原来连孟婆也十分时髦，追星都追到地面来了。
现在她还知道地府居然也有手机，可她分明上回还听师傅吐槽地府落后，如今想想，大概是地府的人压根不愿意保持联系才找的借口吧。
思绪飞得有些远，李绮梦神色一肃：“你到底是谁？”
来来来了！说到点子上了！钟音等她这句话呢，她嗐一声，极其认真点点头。
“我说了我是实习孟婆，新辟出来的部门，专门负责监察。”
“监察？”李绮梦懵得不行。
“对，跟你们人间的监管局一样，主要负责监察。”
钟音一步一步引诱她，接着说：“最近是不是有俩血族入华夏，你们人间没处理好这事？大殿很生气，所以成立部门专门监察你们，顺便让我抓抓阴魂。”
她撒谎一套又一套的，逻辑清晰毫无错漏，没两下就把李绮梦忽悠得服服帖帖。
听她说出血族的事情，李绮梦已经将她身份信了九成，这事掩得很严实，能知道的人肯定身份不简单，也不会作假。
顿时，她一改刚才不近人情的态度，耐心询问：“原来如此，既然是监察，那你为什么要跟我抢鬼？”
对李绮梦来说，抢钱抢包抢男人抢什么都行，就是鬼不行，天知道她这些日子有多无聊透顶，恨不得分分钟创死陈升去接任务。
钟音哪能看不出她脸上暗藏的憋屈表情。
越憋屈她胜算就越大。
原本就是看到慕文发过来的信息，她才决定要忽悠她。
慕文经常在协会、监管局走动，两组织里有不少设备都是她提供的资金，凭借她的关系可是能知道很多事，当然也仅限于人员基本信息而已。
譬如李绮梦会被派来盯陈升的原因慕文就知道，于是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据说李绮梦上一个任务是帮某位富豪驱鬼，富豪豪掷千万声称假如驱鬼成功还会再给天一派一笔修缮门派的钱，等李绮梦到了富豪家里，驱着驱着就发现那哪里什么恶鬼，分明是可怜无辜的受害者！
原来富豪酷爱搞强迫，他仗着自己有权有势逼迫了很多走投无路的女孩，其中有个女孩怀孕后想打胎，但这富豪结婚数年未生子，心一横就把女孩锁在地下室给自己生孩子，那女孩是个性格刚烈的，无法忍受阴暗牢笼，更不能接受自己要生下人渣的孩子，当场撞墙身亡，因为怨气太重才成了鬼。
得知真相的李绮梦二话不说胖揍富豪，甚至还把富豪丢入了赶尸堆里，吓得富豪差点失心疯。
这过程听得钟音也是很爽，但李绮梦就惨了。
她不仅被罚钱还必须暂停接任何任务，这次盯陈升的杂活听说也是杭舟游帮她求情求到的，另外据慕文所说，因为这事她师傅还扬言要逐她出师门。
所以钟音看得出李绮梦是个非常正义的玄门中人。
同样，她也耐不住不捉鬼的日子。
考虑到她本性，钟音也不绕弯子，直接将最后一个圈套放出来。
她不再是刚才倨傲不可一世的模样，而是客气有礼地说：“其实我是奉大殿之命来人间巡视招合作伙伴，通过我这几日观望发现，像庄茹、秦桑、杭舟游那些都不太合我意，今日经过这里倒是让我无意碰上你，试探一番发现你警觉又机敏，一手招魂术也使得出神入化，我很中意你。”
她拢共没认识几个人，也就杭舟游稍微接触多一些，因此不得不把庄茹和秦桑这两个有过一面之缘拉出来凑数。
话真不真不要紧，重要的是态度。
李绮梦如今在协会待遇有多令人心寒，这会越被她以礼相待并加之肯定，心动摇得就更快。
她说完很久，耳边才传来她一句仍然戒备的问话。
“合作伙伴主要做什么？”
“很简单，把玄学监管局和协会的动向汇报给大殿。”
“你要我做二五仔？”
“说这么难听做什么。”钟音无语，又不是上演无间道，就是互通信息而已，互通信息！
以免她生出质疑，钟音立即说道：“赋予你活无常职位，通报消息只为大殿继续监察，人间绝不能再出现血族出现一事。”
“人间组织已经如此密集，每一环节环环相扣仍然出现这种恶劣问题，那些花季少女逝去，真要追究责罚每个人都有责任，你说对不对？东西方分立而治，明着合作实则较量，他们没把我们放眼里，而世界如此之大，总有监管局与协会力不能及之事，现在给你机会去监察他们工作，给你权利脚踢再来华夏的烂货，这活，你接还是不接？”
“实话和你说，我身为大殿钦定实习孟婆，早就观察你们许久，你现在被师门嫌弃丢了大单，不仅受制师门惩罚还无法正常行动，你确定你要妥协于那伪善的正义，妥协他人斥责的眼光，而不是坚持自己的选择吗？”
“正与邪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我心中那杆秤就是协会和监管局都是道貌岸然的垃圾，你做的很对，所以你确定不加入？”
钟音语气铿锵有力，说到最后也加注了几分真情实感在里面。
审判者审一切对错，如果是她，她会更干脆地嘎了那个富豪。
错就是错，不论是人是鬼，不论高低贵贱。
李绮梦只是一个人微言轻的玄门打工人，她敢那么做，她就敢高看她几分。
况且她要忙的事太多，魔门、变态眼、异兽……她再神都抽不开这么多身去处理，所以很需要李绮梦这颗棋子。
能力无须太出众，只要有一颗正义的心。
她看得出她想要捉鬼本质下的目的——守护普通人类，维护她认为的正义。
闻言，李绮梦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这人整得像传销似得，慷慨激昂，说着说着总感觉马上要有人热烈鼓掌的样子，虽然很洗脑吧，但是……正中她下怀。
她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自己所在门派每日执行的任务究竟是对是错，为什么人做错了却要赖鬼？为什么鬼因人死报仇就不行，人想报复驱鬼就可以？为什么那些被抓去兽屋的异兽最后一只都出不来？又为什么，秩序规则井然的华夏还会出现血族？
监管局与协会所行之事皆称美名为保护，可在她看来，更像是霸权主义的一刀切。
不允许才是他们的本质，不配得知才是他们的宗旨，勃勃野心才是他们目的！
明明最开始加入的时候，一切都不是这样的。
守护的初衷早就在漫漫时间长河里演变成自私自利的利益之争了！
李绮梦在思考，钟音已经看出她神情松动，果断再喝一声。
“赠你诛邪除恶之力，诛尽天下邪，除尽天下恶，这活你究竟接，还是不接？”
过去不知道多久，回应她的是一声干脆利落的接。
“我接！我湘西李家百年赶尸，个个穷困潦倒，几百年间就出了我这么个公务员，我要接！我要让我九泉之下的爸妈都看着，我赶尸驱鬼，自有原则，湘西李家，永不落幕！”李绮梦一字一句咬牙应声，她从来不是空有面孔之人，匹配她这张脸的，从来都是昂扬斗志。
闻言，钟音瞳孔骤然放大。
好有战意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