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当下不太爽,但转念一想就是新的大道。
人嘛,不能钻牛角尖,得眼界宽阔点路才走得舒坦。
刘春禾的确高兴得很,她烦每次要去面对那些失去儿子女儿的家人,当那些家人歇斯底里冲她胸膛砸下拳头时,当他们声声句句指责她没有保护好他们时,她都很烦。
内疚与无力是最令人沮丧的事,身为统领全局的局长,看着本部分局一张张发来的伤亡报告,她总是希望那个人是自己,而不是这些意气风发的青年。
说是烦,其实是恨,恨人类渺小与无奈,恨她无可奈何。
由于工作隐秘性,他们连光明正大被祭奠的可能都没有,这何其悲哀?
“想开点吧,顶多我和上头周旋周旋。”
刘春禾豁达一笑,仿佛早已忘记会议室的难堪。
既然钟音要强势紧握监管局,那也不是不可以,她尽最大努力去帮她周旋,假如上头和协会要来找她麻烦,那是她的事。
“我没有想不开。”杭舟游眉头紧锁,他又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并不是坏事,只是……
他抿了抿唇,重新措辞道:“这样一来,辛苦训练的人就是无用功,以前种种都像个笑话。”
整件事情因他而起,如果能回到过去他一定不紧紧揪住钟音不放。
与其她是平凡点的神秘身份,也不要是不周山守山人这种令人惶恐的名头。
她身份越高,就意味着在隐秘处有仙人盯着他们,看他们苦苦挣扎并无动于衷,看他们身陷囹圄却视若无睹,这让所有人的努力变得可笑至极。
仿佛想到什么,杭舟游眉端蹙得更紧。
“而且第六部 一直在想方设法从异兽嘴里挖出昆仑的消息,现在她出现证明那里存在,第六部一定会更加疯狂。”
话落,杭舟游和刘春禾不约而同想起移进兽屋里的异兽们。
历年来被抓起来的异兽数不胜数,最初上头明令禁止让所有人接触异兽,一旦抓住就必须送往第六部 然后转送第九部看管的兽屋,是上任局长觉得成员牺牲太大,磨了几个月才让上头松口磨下来一条合作协议——有意投诚并登记在册的异兽拥有居住证明,有需要随喊随到。
这样才保住一些本性善良异兽的命。
两人对第六部 、第九部不熟,但心里门清这两部什么成分。
第六部 有科研人员与各方面顶尖的科学家,异兽送进去奄奄一息送出来是经历了什么根本不用想;第九部的人则是均经过特殊培训以及参与过大小战争的军人,虽然古时传下来的兽圈可以抑制异兽并使其沉睡,但阵法总有失效的那天,所以看守的人必须都得身经百战。
“臭小子,这是你的职责范围吗?”
忽然,刘春禾狠狠拍了一记杭舟游肩膀,警告般说:“行动队就是抓异兽的,抓了送过去就得了,你少管那些有得没得,你看就是你爱多管闲事给我招来尊大佛,也不嫌烦?”
刘春禾下巴朝里面闹腾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人点了点。
她感慨至极:“这姑娘看着多水灵,我觉得吧,要想挽回点颜面就得用美人计,你小子在局里算得上好看,跟她交涉也深,如果把人拿下可不美滋滋呢。”
杭舟游:“……..”
“要去你去。”
这回他连禾姐也不叫了。
刘春禾嘿了声:“你当我不敢?要不是老娘我都快六十了,如果再年轻个四十年,我一定去。背靠大树好乘凉你不懂?我看你还是太年轻。”
杭舟游:“…….”
沉默半晌,他啪嗒一声打开酒瓶,粗鲁地喝了口,任由冰啤酒刺激喉咙。
缓过劲来,他直接把话拎了出来。
“您别跟我逃避,我一直很好奇仙神不在而异兽为什么会在人间肆虐,也很想知道第六部 和第九部到底在做什么,不过您放心,我暂时不会去碰这么敏感的东西,现在监管局唯一的目标就是朝星门。今天千水湖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东西,那扇门气息比协会抓过的恶鬼还要恐怖,朝星门背后肯定有很大的问题。”
这一切一切都与异兽有关。
人类想从异兽身上得到什么,朝星门也是。
并且能让钟音对上朝星门,那朝星门绝对是重中之重的棘手问题。
说到这个刘春禾神色稍稍严肃了起来:“唐棠跟我说赵逡被钟音烧了?”
“对。”
“原因呢?”
“不知道。”
刘春禾:“……..”所以这么理直气壮是为什么?
一时间刘春禾都不知道说什么了,瞅了眼紧紧盯着里面的杭舟游,又望望里面正在和长蛇讲悄悄话的钟音,她眉头挑起,唇角微微上扬,随即一掌拍在他肩膀上。
她语重心长,另只手握拳以做鼓励。
“既然她是神秘人,那么最近列为悬案的异兽下落你得问清楚,这样我才好和上面交代。赵逡为什么被杀你也得问清楚,毕竟她亲自点你名为小弟,你一定可以的!加油哦小游,我很看好你。”
小游:?
刘春禾装作没看见他疑惑的模样,上下打量他几眼,叮嘱道:“晚点让唐棠把伤处理了,你看看你刚换的纱布又冒血了。”
说完她就背起手往外走。
边走,还边吐出一句话。
“年轻人我劝你识相点,凡事不要太激进呐。我要去尝尝穷奇肉喽~”
听言,杭舟游紧了紧腮帮子,眼底暗色沉沉浮浮。
识相?
不可能的事。
又站了会,他盯紧里头左右逢源的钟音,终于推门进去。
*
监管局三十楼。
本来被办公桌堆满的偌大办公室这会已经空出来一大块地,简易桌子拼起来,上面放着十几个披萨盒以及种类繁杂的水果,还有酒水饮料应有尽有。
特殊行动部的人一个没走,三三两两围聚在一起,小眼神贼兮兮往边边上做饭的女人身上飘。
看样子是在看她,实际在用余光瞄旁边气定神闲那位。
“我去真是不周山啊?守山人,一听就很武侠有没有。”
“对不起我只觉得很玄幻。”
“协会最强那位快到渡劫了吧?你说她跟那位打谁赢谁输?”
“废话肯定她赢啊,那位抓过异兽还差点被打半死,根本没发法比。”
“做饭的小姐姐好眼熟,好像城隍庙里见过。我想起来了,是慈心娘娘。”
“你们说她到底多大?既然是守山人那肯定很久之前就存在了吧。”
“反正比我们大。”
“只有我一个人馋穷奇肉吗?异兽真的可以吃吗?”
一众七嘴八舌中,有个人小声质疑,想了会扭头问身旁始终警惕的叶重明,“小叶,你们真的可以吃吗?”
叶重明:“…….”
当着异兽面问这种问题会不会有点冒昧了朋友?
不过离谱的是,他们还真的能吃。
叶重明面无表情点头:“可以。”
那人露出惊诧的表情,喜滋滋再问:“可以增加寿命吗?还是修为?”
“…….你别忘记异兽也可以吃人的。”叶重明呲牙,冷声威胁。
那人立马做出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识相地转身继续和同事聊天。
叶重明沉沉吐出一口气,走到连鞘和唐棠身边,他语气很不好:“为什么我们突然又可以叫出她名字了?”
之前明明不行,起码当着众人面不行,现在却忽然可以光明正大说,这未免太诡异。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连鞘正在给他爸发信息让他出去躲躲,闻言头也没抬。
现在这层楼估计每个人都各怀鬼胎,连鞘也不例外,他哪敢忘记他亲爹老狴犴以前说过的话。
老狴犴是正儿八经跟他说过与钟音之间纠葛的,据说当年在不周山上钟音很是嚣张,都说异兽穷凶极恶强盗性子,可比起异兽她才更像强盗,听说他爹窝里藏着不少人间捞来的宝贝,二话不说打上他爹山头,一剑一兽打了整整三天,最后以他爹鼻青脸肿结束战斗,钟音则美滋滋捧着宝贝回自己窝。
以前一说起这事他爹就炸,倒是他妈说钟音人还不错的,跟她们小姐妹混得极好,她有什么好看的衣服或者好玩的都会分享。
所以这会,他得赶忙跟他爹说钟音打上监管局的事。
唐棠见连鞘指尖在手机上啪嗒啪嗒摸得飞快,主动和叶重明说道:“是不是她设下的限制?觉得可以不用装了,就直接坦白?”
唐棠觉得她那么厉害,做到这步也不是不可能。
叶重明想了想然后摇头:“不是,我刚才在车上好像听到男人的声音,又好像没有,我觉得不是她。”
按照钟音性格,她完全没必要这么做,既然做了又何必伪装来伪装去。
这件事有蹊跷,叶重明压下心中所想,打算回头和杭舟游私下说。
“哦。”唐棠已经从最初的惊诧里跑出来,她瞄了眼不远处的钟音,一本正经问:“所以你们的肉味道是怎么样的?”
“…….”叶重明:),都怪钟音!
须臾,他冷着脸回复:“不好吃,酸的,臭的。”
“那我更要尝一尝了。”唐棠心想绝对不能错过,瞬间精神抖擞起来。
叶重明无语,死吧,真的。
…….
员工们聊得热络,五位老头老太也正头秃。
“这里是监管局,刘春禾去哪里了?就把我们丢在这里?”
天一派宗主臧戈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呆了会心里头憋得火气越来越旺,他压低声音,“今天真是太丢脸了!”
可不是丢脸?听说杭舟游把神秘人抓回来了,大家都好奇得很才过来,谁知道老脸被打得啪啪响。
行动队每次出任务都要写任务报告,当杭舟游那次写上三番两次抢走异兽的神秘人其实是一柄剑时,大家都是诧异的,得天独厚的精怪化形都要经历无数岁月捶打,更何况武器生灵,这放洪荒还有点可能,这年头怎么可能啊?
偏偏不可能还真就成真了。
臧戈不爽地扬起眉:“看她这嚣张态度,对协会一定是威胁。”
飞缘大师也就是之前被仙人跳那位,他双手合十,温温吞吞说:“阿弥陀佛,臧宗主多虑了,钟小友要是想做什么刚才我们也活不到现在。”
“是啊。”欧阳凯长相粗犷,性格也大大咧咧,直言不讳道:“她冲监管局来的,跟我们无关,想那么多做什么,她要异兽就要呗,上头怎么样让刘春禾和她处理去。”
协会会长丁振一直没说话,兀自坐在椅子上刷某音,好像根本不感兴趣。
这时,姜丹却摇头:“你们还记得监管局那份通缉名单吗?”
“记得啊。”欧阳凯摸摸大脑瓜,憨厚反问:“咋滴,这时候提这做什么?”
姜丹神色严肃,语气也很严厉:“通缉名单第一名至今都是一个未知面貌身份的女人,我爷爷跟我说当初协会和监管局被那女人打得节节败退,我怀疑就是钟音。但我对臧戈的话不认同,她固然嚣张却真没做什么,这么多年来一直很安分,直到异兽频频暴动才出现,她目标可能真的只有异兽。”
“况且,有她加入还省时省力,臧戈你不要想太多了。”
听言,臧戈老脸一冷,他指指脚下。
“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这里是华夏。”
“这里是人类的地方。”
他只说了这么三句,却让几人都醍醐灌顶。
不管这世界没有被探索到的地方与历史有多少,人类已经屹立千年,每一个国家、城市、运行组织已经有了规律的定性,这时候插入一个不周山算什么意思。
臧戈讥讽地笑:“他们不是都躲在昆仑山吗?为什么不继续躲着,入世做什么?过来牛x哄哄装两下老子就要服?老子不干。”
天道收回灵力以至于玄门中人无法再精进修为,他们却仍然高高在上还要插手人间的事,这根本就不公平。
他大言不惭咬重了不公平三个字,愤愤不平的表情好似要吃人。
“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公平。”丁振终于舍得说话了。
他是在场最冷静的人,能坐上会长位置他不仅实力雄厚也绝对是非常懂交际的,他年纪不大,四十五岁左右,西装笔挺,神情温和,相比较他人,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棱角,非常随和。
“公平这种奢侈的东西是位高权重者抒写的法则,你跟实力强大的人谈论公平,是不是太蠢了?臧戈,我比你小十三岁却能坐上会长的位置,就是因为我比你厉害。”
说到这丁振唇角突然上扬,语气客客气气,继续说出的话却非常扎心。
“我以为当年你被我打败就想通了这件事,但我还是天真了,胸无墨水说的就是你。而且钟音那么强,你在这里大呼小叫就不怕她听见?”
在座每个人都不是傻子,钟音没动一根手指就气场全开压制全局,事后还说要请大家吃穷奇,这板上钉钉是给一棍子再吃颗甜枣,为的就是显露本事警告他们,定下来后城隍庙土地娘一个电话都能叫过来,很难不怀疑改日她连阎罗大殿都能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