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仅仅过了一会,封印就碎了。
带着对钟音本能的恐惧与对不周山监.禁生活的排斥,所有异兽恨不得生出七八只腿下凡。
但现在桑桑却觉得钟音居然变得很仁慈,她无形中开始鲜活得像个真正的人,会笑会搞怪还会冷幽默。
也许是在人间呆久了的缘故,桑桑这样想,又说:“不过你被夺舍时候的冷血和你以前又不太一样,夺舍你的人想要挑起你本来性格但又改变了些什么,总之我很难描述那种不对劲的感觉。”
这话拗口得很。
钟音都听糊涂了,她若有所思地重复一遍本来性格这四个字。
其实她一直觉得自己挺像个人的,虽然感知不到真正的七情六欲吧,但好歹能假模假样扮演出来,而且在不知道自己被失忆前,她也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模样。
倒是没想到……在桑桑眼中她居然有这么可怕的一面。
那么她又有个疑问了。
既然她本来就无情无心至此,朝星门背后的人干嘛要转个弯抹她记忆,让她变个样,又非要想方设法夺舍她再让她变回一柄杀器?
这不是多此一举嚒。
总不能是因为以前的她动过毁灭世界的念头吧?
这个想法让钟音挑起了眉头,思绪忽然就清明起来。
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哦?
毕竟她要是真像桑桑那么说厌恶一切的话,非常有可能真动过这念头,那藏身在暗处的始作俑者肯定急啊,世界毁灭还完犊子,所以这不得先遏制她这个苗头。
这个想法还有待进行验证,钟音不去纠结,反正总有知道的一天。
“听说过沈扶舟吗?”她忽然问。
“听说过啊。”桑桑兴奋点头,“你说过的,就你去人间遇到的一个男人。”
果然她也知道,钟音又问:“我喜欢他吗?”
这桑桑哪里知道啊,那会她成天板着张脸,提起沈扶舟也是波澜不惊的,不过偶尔讲起人间趣事倒是会笑笑,也偶尔会看着沈扶舟送的纸灯发呆,心事重重。
但桑桑没把这事说出来,记忆隔得太久,也不太确定。
她只说了前面的事。
钟音这就觉得更加稀奇了,那怎么申屠越和九尾狐说她爱上了沈扶舟?
她十分怀疑是申屠越因私心在夸大其词。
从桑桑嘴里套了些话,钟音也不高兴多问了,问多了也烦,还不如让他们呆域里快活,自己舒舒服服回去吃烤乳鸽。
在回别院前,她让桑桑和其余的兽排排站拍了大合照给秦广王发过去。
梧桐镇腓腓和犰狳这两族将近百余只,加上毕方和桑桑,这回真是盆满钵满啊!
【我是钟音】:四舍五入一百三十年业绩get,给我减刑!
没高兴等他回复,钟音直接把手机往兜里塞,谁知临进门时手机叮咚叮咚响,一看就是冲浪王者秦广王。
【重生秦广之上班真的好难】:shift,这么多?你捅异兽窝了?
【重生秦广之上班真的好难】:不多不少就是一百二十八只,只能减一百二十八哦。
这网名让钟音眼角狠狠抽了一下。
她默默回复:【你丫是不是最近在看什么脑残小说?】
【重生秦广之上班真的好难】:对滴,小桃花推荐我的重生之虎王归来,千名保镖,泰酷辣!
钟音:“.……..”
服了。
就不能干点正事?
她在这里忙上忙下,他窝在被窝里谈恋爱、看小说、5g冲浪?
可恶!
钟音气得牙痒痒,当场给摸鱼群里发布任务。
【我是钟音】:所有人打起精神,最近人间有个叫朝星门的组织出现,标记星象魔门,怀疑是异星来客,都给我盯紧了。有好消息上报的赏一壶洗澡水。
【今夜二郎小杨为你服务】:预定一壶,马上去。
【我在高老庄娶过八个媳妇】:什么魔门?天道没了那天昆仑那扇?
【赤脚大仙也是仙】:不是吧不是吧?有邪魔出现吗?
【嫦娥美眉】:?外星球来的
【超级无敌可爱小桃花】:弱弱插一句,刚才广广给我发信息,音音你记得把异兽都送回不周山哦,赶紧完成任务回来和我一起玩!
【唢呐一开全场喝彩】:呔,我也要定一壶!
【武财神】:大圣你又不需要灵气,你别来抢!
…….
群里七嘴八舌瞬间将聊天页面翻了个面,聊得火热朝天,钟音却敏锐地直接返回,指尖定在桃花仙子的头像上。
她盯着小桃花那张魅惑娇艳的自拍头像,许久未动。
一个百花仙子身边的小女官,轮得到她来插嘴异兽的事?
假如钟音没有怀疑朝星门中有昆仑的人,那她根本不会在意这条信息。
和她关系好的仙子说这么一句话也很正常吧。
可你别说,还真别说,必须得关系好的才能在醉仙酿里动手脚。
当天给她送酒的,可不就是桃花。
她细细思索一番,又觉得背后的人不会这么蠢到这种地步。
所以她特地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正常催促、还是试探,亦或是提醒呢?
钟音微眯起眼,小桃花最好不要是在诓骗秦广和她的感情。
不然她一定把她正主那座百花宫连根拔起薅秃噜皮。
在群里回复一个好的之后,钟音直接锁屏回别院。
这南城晋城来回折腾早已过去一天一夜,陶宓也早已经回来了,厨房里堆了两大坨毕方腿,她和伍莲正在大堂聊天。
一见到她回来,陶宓立马放大声音开始冲伍莲哭诉她的资本家行为。
先是大声嚷嚷说申屠越差点和杭舟游干起架来,好不容易被刘春禾安定下来两人屁颠屁颠去肥宜山抓帝江了,又说监管局来了个姑娘姓李,一哭二闹三上吊当场要臧戈让她回监管局,总之她拍拍屁股走后监管局乱得要命。
哭诉一通讲完,陶宓开始正题。
说来说去就是声讨她大半夜叫她去做饭,把监管局搞得一团糟还拍拍屁股走人,害得她差点被协会那群老头盯穿魂体。
见她不吭声,趴在伍莲肩膀上的陶宓装模作样悄悄抬起眼偷看,结果发现她正在看她,陶宓又立马低下头啜泣。
钟音气笑了:“别装了行不,说吧,有什么事?”
她能搞这么大阵仗,绝对是有事发生。
不好意思主动开口,等着她开口呢。
果不其然,陶宓抽搭搭抹掉根本没有的眼泪,上气不接下气假哭起来。
“人家也没什么事啦,只是夫郎发现我柳郎存在和我闹别扭了,他躲回公司不愿意见我。你昨晚叫我去做饭,我跟他吵架呢没回他信息,他今天就和别的女星爆绯闻了,呜呜呜,你说过可以帮我把他抢回来的。”
陶宓这回找的替身是个五线男艺人洪昭,事业不温不火,人倒是长得真真不错。
按照她本人的描述,四十五度那个侧脸特别像早已逝去的柳章,性格也像,温润如水,公子如玉,所以陶宓是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了。
但钟音记得她把人藏得很严实,跟金屋藏娇似得。
从前那些个替身倒还光明正大带出来溜溜过,这一个藏得厉害看来有点意思。
“替身知道是替身了?”钟音连啧三声。
伍莲也哇了一声:“要是正主也在,那绝对是修罗场啊。跟我昨晚看的霸总心上小娇妻套路一样一样,现在应该上演到娇妻发现真相绝望要分手,在小说里快结尾了,所以我觉得陶宓你应该包下整座豪华餐厅,送上奢华礼物,向全世界宣告你爱他,再去雨里跪一下,基本就可以被原谅了。”
豪华餐厅、奢华礼物…….陶宓严肃拒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伍莲:“………”
行,性转版霸总还走的是抠门路子。
这藏书别院真是邪门!个个都是人才!
对此,钟音忍不住狂笑几声,毫不客气怼她。
“这种第二天爆绯闻的渣男你还要,你什么品种的恋爱脑?”
“我才不是恋爱脑!”陶宓恼怒地蹬脚,边瞪着幸灾乐祸的钟音。
眼泪水是正儿八经要掉下来的时候,她才支支吾吾憋出一句话。
“我真的爱上了洪昭。”
“哦,那柳章呢?”钟音撇撇嘴,难不成还真被她猜对了,这丫一年一年往外丢柳章的东西还真是在放手?
“柳章……”
陶宓怔怔松开刚才去扯钟音手臂的手,盈满泪光的眼底写满回忆。
时间过去太久远了,历史抹灭了陶宓很多记忆,她一度已经记不起当初怎么和柳章相知相遇相爱,但真当故意去揭开这个伤疤,她发现自己从未忘记过。
宋朝初年,晋城身为皇都,繁荣昌盛,无数名门望族落在这座夜夜笙歌的城池生根发芽。
以商为本的陶家无论多有钱虽也能称得一句名门望族,但在那个商农最为低贱的年代,比起真正的官政之家还是矮了个大头。
虽然身为贱商之家的嫡女,可陶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被父母养得极好。
她上头有个人中龙凤的大哥,父母和睦,府中无姬妾,仆人淳朴,一直到及芨该许亲的日子前,她一直都无忧无虑,从来不知封建社会的权利有多可怕。
母亲信佛,她便经常会随母亲去施粥行善,就是在那酷日炎炎之下,她第一次遇到了怀才不遇的柳郎。
“柳郎家家徒四壁饿得连脸都凹陷下去了,却在那天问我能不能以粥换墨,他的气节让我很是佩服,我娘不许我和这种人来往,可我却觉得他穷志不短,将来一定能高中状元,我喜欢他好看,喜欢他意气风发,于是偷偷卖了大哥送我的玉佩去帮他。柳郎会画很多墨水画,也会吟诗作对,对我从来都是温柔体贴。”
陶宓很简略地说着被她深藏起来的秘密,一直笑呵呵的脸上露出了难得悲戚怜悯的苦笑。
钟音也不知被她感染还是最近还真是仁慈了,竟然觉得心也跟她一样揪了起来。
那个年代两人跨越贫穷与富贵这道阶级已经很不容易了,虽然都说门当户对,但那种车马水龙都慢的年代,偶有一段佳缘也不是不可能。
能让陶宓执着找替身,柳章人一定不差。
看伍莲想问什么,钟音立马把她摁住示意她先别说话。
没有被打扰的陶宓反而说的更加简略。
“可我没有想到他中的是探花。”
“古往今来哪位探花郎不是好看得跟花似得,我与他情定那日,皇权冲我们压了下来,一封与公主的婚书囚了他十年,他宁死也不妥协,我便等了他十年。”
然而现实赤.裸x贱民在皇权眼里永无翻身之日,感天动地痴心的爱在他们眼里不过是杂草一样的脏东西,还以为当初公主是善心大发将柳章放回来,没想到她曾顶天立地的未婚夫已经被净身成了太监,于是陶宓做了一件有蒙祖上福音的事,她不管不顾要与柳章成婚。
谁知一场迟来的喜宴,公主恼羞成怒,换来陶家满门抄斩与柳章五马分尸。
可她让她必须守着空荡荡的陶家好好活着,寻死不能求活无门。
史书上没有留下过陶家身影,名震一方的探花郎柳章也没有,唯独野史记载过她的柳郎被五马分尸。
这世上从此只有陶宓一个人记得称霸晋城米粮一方的陶家存在过,她守着那座因她而变得荒芜的陶宅一直到死,守着柳章那些郁郁不得志留下的遗作过了一年又一年。
从前的爱很慢,走过那钟情一眼也要花费许许多多秒。
定情的梨树梨花盛开,花骨朵一片片落下,像是年少的爱在慢慢死亡。
更何况要让她一个人守着内疚与自责渡过这么多漫漫长夜。
陶宓记得自己死的时候,眼前不断闪现柳章被送出宫那日,瘦骨嶙峋的他像年少时那般意气风发的牵过她的手,放在手心里哈气,心疼地帮她拢紧毛围脖,又轻声问她冷不冷。
他只字不提身上满是交错纵横的鞭痕与刀疤,那是他十年来他文人傲气下绝不屈服皇权的决心。
那一刻开始,陶家认定了他。
陶宓也认定了他。
她不后悔自己等了他十年,也不后悔想要嫁给他。
唯一后悔的,是没有在十年前就反抗,没有在那天一刀砍了那傻x公主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