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会被取缔了，那些教徒可没有。”夏油杰立起右腿，手腕搭在膝盖。
五条悟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夏油杰喃喃道，“被洗脑了的教徒回归生活，和把定制炸弹按在普通人身边没有什么区别，不如再好好发挥一下自己的作用吧。”
“杰。”五条悟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夏油杰回头看他，“怎么了？”
五条悟认真道，“就是觉得你有做下一任xie教教主的潜质。”
“你不会在春樱小姐回来之后就把她架空了吧？”
夏油杰，“……”
五条悟知道的，夏油杰这个人总是把“咒术师理应保护弱小”这一类的正论挂在嘴边，其实也是在提醒他自己，他需要一个目标、某种信念来支撑自己的行动，不然理想倒塌、信念崩溃，他很容易走上极端。
“哈哈哈开个玩笑。”五条悟大力拍了拍夏油杰的肩膀。
夏油杰笑不出来，默默地盯着他，你看他笑不笑得出来。
五条悟站起来，低头看夏油杰，月光落在他雪色的短发上，好像每一根都在发着光。
他说，“这也算是个脱离烂泥潭的契机，如今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与其在里面被压榨到死，”五条悟朝夏油杰伸出手——
“一内一外，咒术界会经由我们的手、变得更好一些，然后交给后辈们。”
“是吧，杰。”
夏油杰抬头望他，纵然身处黑夜，他的眼睛总能发出光彩，勾了勾唇，月光下，另一手伸出抬高，掌心相对。
两人相视一笑。
然后五条悟，“这个场景好熟悉，是不是和先前什么时候重了？”
……
那一夜之后，五条悟下达了成为五条家实际话语人后的第一条命令——
凡属五条家者，不接任何与夏油杰相关委托。
**
一片蓝色的海域，这是所有生命孕育的起始。
透过海面，潜入海底——
在静寂的、幽蓝色的水中，樱色的长发随着海流摇曳，白色的裙面在水底映衬出不同的光影，像是一幅动态的画。
樱田樱子正处于一种非常玄妙的状态，飘飘然却又那么让她安心，即便身处海底，她的胸口也没有停止起伏。
她有意识，只是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她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但是“醒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而这种预感在此时到达了顶峰，像是奋力冲破外壳的雏鸟，樱田樱子猛地睁开眼睛——
满目的蓝色尽数褪去。
场景转变。
身下触感柔软，像是陷进了一大团棉花。
眼前伸手不见五指，是一个密闭的空间，樱田樱子却不受视线的限制，抵住硬物用力一推，她随着“棉花”一同涌出。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一间没有窗户的储藏室。
用手肘支撑着身体站起，樱田樱子才看清“棉花”是何物。
一群大小不一、身经百战的白色玩偶兔子。
樱田樱子，“……”
观察它们身上的痕迹，拥有它们的主人好像十分频繁地使用它们。
而且——
扒拉一下这堆兔子，露出最底下的、体型也相对最大的玩偶兔子，她从它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丝诅咒的气息。
不是人为赋予的，而是它自己产生的。
拉手、转化。
战损版的兔子焕然一新，它站起，压在它身上的兔子纷纷落下。
“我的主人……”
这只兔子，外表阴沉，性格却异常得沉稳。
这时，门突然被打开——
“好，那我躲在这里、”轻手轻脚开门进来的小男孩发现自己找到的绝妙的躲猫猫藏身地点竟然被人捷足先登，声音一顿。
待看清樱田樱子的脸，他态度一转，“大姐姐是来闯空门的吗？那要不要带走我呢？”
樱田樱子看着已经凑到她脚边、毫无防备心的小孩，他真的知道“闯空门”是什么意思吗？
门开着，小女孩软软糯糯的报数声传进来。
樱田樱子笑眯眯地蹲下，“小弟弟，我们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小男孩突然一脸娇羞地倒在地上，一手扯下自己的衣领，“那你要温柔一点哦~”
樱田樱子保持微笑，伸手把他衣服收拾好，然后让他站好，“这个游戏叫做‘123看这边’。”
“你好强势哦，”小男孩说，“那好吧，就听你的。”
樱田樱子伸出一根手指头开始转动，小男孩严阵以待，随着她转的圈数越来越多，他的表情愈发严肃——
“123，看、这边！”樱田樱子加快速度，手指停住指向右边。
小男孩险险控制住脑袋面朝左边，半晌，一颗豆大的汗珠滑落，他侧脸“嘿嘿”两声，“我赢了，轮到我……”
他看向樱田樱子，然而面前空无一人。
一脸懵，人呢？
“发现小新……”看见满房间的兔子，小女孩的声音一顿，“你、看见了？”
片刻，安静的住宅区里，爆发出“噫！！”
……
成功脱逃，樱田樱子哼着歌走在街上，身后是一只呆愣愣的大兔子。
不知道大家过得怎么样了，回去看看吧。
站在公交车站牌旁，一辆公车缓缓停下，樱田樱子正准备上去，然而摸摸口袋，动作一顿、
哦豁，好干净。
她的装备都掉完了。
后面的人都等着排队上车，樱田樱子原路返回，等公交车又慢慢起步开走，她失意地准备靠十一路回去。
不过真的，上天总是厚待努力生活的人的。
视野中，特级的诅咒气息宛如夜晚海上的灯塔，如此明亮。
随着距离拉近，特级咒灵的样子出现在眼前，蓝色的长发扎成三股，穿着黑色的、颇有设计感的上衣，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动不动。
他一定是迷路了。
热心市民樱田樱子小姐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第73章
兴许是樱田樱子乐于助人的目光过于灼热, 蓝头发的咒灵似有察觉——
他转头，视线与樱田樱子对上，待确认面前这个人的确是在看他之后, 真人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
他是从“人对人的憎恨、恐惧”里诞生的咒灵。
这样弱小的人类, 究竟对同样弱小的同类抱有怎样强大的恶意才能够诞生出像他这样的特级咒灵呢？
他不懂。
于是他开始观察人类、模仿人类的行为模式，以及, 研究人类。
女孩慢慢靠近他，露出了一个同样温柔亲切的微笑。
她的身上没有咒力的气息，或许他可以交一个人类朋友，他说, “你能看见我吗？”
樱田樱子笑意盈盈，“两只眼睛都看得到哦。”
她弯起的眸子里映出一个蓝色的影子, 而大多数人, 在向他迎面走来的时候，眼底也有人、却唯独没有他，然后直直地穿过他的身体离去。
蓝头发的人形咒灵，“我找了很久, 你是第一个主动和我搭话的人, 可以交个朋友吗？我叫真人。”他伸出手。
樱田樱子惊喜, 这个咒灵好上道啊，“当然。”
在两手相握的前一秒，樱田樱子说, “我亲爱的朋友, 我想你应该不介意换一种方式与我相处。”
真人歪了歪头，然而不等他有所反应, 两人的手已掌心贴掌心——
出于习惯，他先是利用自己的能力去观察她的灵魂, 但是，他只看到了一片虚无……
她没有灵魂。
真人错愕地看着面带微笑的女孩，在此期间，他深入女孩灵魂的“触角”没有收回，数千万双“眼睛”浮现于虚无之上，他正在被这数千万双“眼睛”注视着。
她绝不是普通人，他猛地想要抽回手，却被牢牢抓住。
樱田樱子保持笑容，“怎么了，我的朋友？”
真人才要张嘴，视野被白光吞没。
握手杀。
梅开二度。
而在普通人的视角里，则是一个樱发女孩的面前凭空出现一只蓝耳朵、纹着纹身的白兔子。
众人不由自主地停住步伐，面露诧异。
樱田樱子一手拉着从小女孩家里拐出来的挨揍兔子，另一只搂住蓝耳朵的真人兔，表现从容，“看来这次的表演很成功。”
就像是表演魔术的街头艺人，抑或是某种行为艺术，只不过出演的主角看上去年纪有点小。
不知道是谁先带头鼓掌，一个带起一个，哪怕是后来的不知情者，也都顺势鼓起了掌。
樱田樱子在众人的善意中退场。
蓝耳朵兔子被牵着手，被动地往前走，两只耳朵一抖一抖。
玩偶的表情是固定的，但是樱田樱子很微妙地能够看出它的心理活动——
我是谁，她是谁，我在哪儿，她要带我去哪儿。
感觉这只兔子不是很聪明。
不过看咒灵形态的他……
嗯，毕竟前身就已经不是很聪明的样子，输在了起跑线。
不过——
樱田樱子爱怜地摸了摸它的蓝耳朵，母不嫌儿丑，自然也不嫌它笨。
蓝色的兔耳朵跳了跳。
带着新鲜出炉的一儿一女，樱田樱子继续赶路。
中午，正值上班族吃饭的高峰，为了不成为午餐难民，他们一蜂窝从公司里头涌出来，朝自己心仪的餐馆疾步走去。
纵然人海拥挤，但樱田樱子穿梭其中，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与她擦肩而过。
黑色的、炸起的、看似扎手的海胆头。
不过、
那个身高。
不可能不可能。
世界上总有两个长得极为相似的人。
樱田樱子情绪平稳下来，继续朝着兔兔神教大本营的方向走去。
话说，之前这里是长这样的吗？
道路两边的街景既熟悉又陌生，目光所及，粗粗估算一下，大概有二十六家改换了门店，而她眼熟的、招牌看上去似乎也已经上了年纪。
樱田樱子开始怀疑、她这一次升级究竟是花了多少时间。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停住，由她带着的两只兔子刹车不及，多往前迈了一步，眼见着拉不动樱田樱子，它们疑惑地回头望她。
而樱田樱子、背后冷汗直冒，安慰自己似的，尴尬地笑了两声——
她这一升级，不会直接大梦三千年吧？
开始思考起这件事情的可能性，却选择性忽视了左手边公司大门上方的滚动屏：
2017年12月24日。
就在樱田樱子陷入沉思之际，一只手缓缓落在了她的肩上。
两只兔子比她更早发现后面的人。
樱田樱子回头、
是那个海胆头的少年。
面无表情的，活像是有人欠了他百八十万。
那的确是。
在伏黑惠的眼里，他面前的这个人，没有打一声招呼，平白无故消失了整整十年。
不。
是十年又九个月多5天。
而且，她明明就看见他了，却还装作不认识避开了。
少年侧脸的弧度略显得倔强。
樱田樱子，“……”
她的脑袋上几乎要具现化出两个问号。
两人对视数秒。
少年抿着嘴巴不说话。
片刻后，樱田樱子恍然大悟，“哦——”
伏黑惠的僵直的唇部线条略有些平缓，然后、
“难道你是小惠失散多年的堂哥？”
平缓到一半的线条又僵硬了。
伏黑惠，“……”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她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失踪了十年后回来所有的记忆都消失了，还记得自己，还是该生气她明明记得自己却偏偏避过了正确答案，甚至扯了一个不知道哪个小破角落里的堂哥出来。
他要emo的表情太明显了。
樱田樱子莫名心慌慌的。
努力回想过去，从记忆里搜寻——
不应该啊，她没有欺骗过任何人的感情。
难道是……
不存在的记忆？
看着对方努力回忆却毫无印象的样子，伏黑惠叹一口气，不知为何，心里的那口气突然就散了。
她本就是无拘无束的性子，他又为何要去为难她。
而且看她的表情——
虽实际相处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够一个月，但伏黑惠练就了樱语十级，其中包括樱田樱子的面部语言，樱田樱子在他的人生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至今难忘。
很明显，她努力的方向错了。
松开抓住她裙摆的手，伏黑惠转而牵起她的手，长成少年模样的他，已经能够将樱田樱子的手完全包裹住。
樱田樱子大惊、这个人，好自来熟！
伏黑惠垂首，“津美纪给你换了一张大的沙发，还有……”
“浴缸也买好了。”
在伏黑惠说话的同时，樱田樱子也终于看见了，那块滚动的电子屏上，右下角硕大的一行日期：
2017年12月24日13:44:57
她恍惚间记得，她闭眼前还是、2007年。
不是十天、十个月，是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