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十年前就被阿铃强迫一起睡觉了。
还有比十二岁的小孩更少年的么?!
铃夏是被热醒的,像是贴着一个火炉,热气全都吹在她的颈侧,湿漉漉的,不太舒服。
她睁开眼,看到一颗黑色脑袋。
卷曲的发丝还窝在她的下颌处,伴随着自己呼吸的气息,发丝也在她脸颊处拂动着,有点痒。
唔……差点忘记自己留宿了太宰先生。
墙上古旧的钟表显示着八点,不用上班,倒也无所谓。
铃夏动了动身体,然后就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一点。
“太宰先生……”
抱得好紧。
明明昨天晚上,磨磨蹭蹭不愿意上来的人是他来着。
太宰似乎被她这番举动吵醒了,埋在她颈窝的呼吸变了节奏,随即,那颗脑袋在她侧脸蹭了蹭。
“阿铃。”黏糊糊地声音,还不太清醒,“唔……早上好。”
“早上好,太宰。”铃夏推了推他的手臂,“我想去洗手间。”
“太宰?”
“……”呼吸,又均匀了。
没有很急,铃夏也就没有继续把他叫醒,又在他怀里窝了一会。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她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太宰先生——”
“……好嘛。”
他不情不愿地松开手,语气里哪还有一点睡意。
铃夏:“……”
怎么连回笼觉都要假装啊。
她从他的怀抱里离开,下床后又给他扯了扯被子,虽然是夏天,吹空调直接对着身体吹久了也不太好的。
洗漱过后,铃夏回到房间,看到太宰治还赖在床上,她有些无奈,从被子边缘伸进去拉他的手,“该起床了哦,我们出去吃早餐。”
“夏天赖床不太好吧?太宰先生?”
“什么夏天,这个房间里很凉,肯定是冬天的寒冷因子入侵了这里,所以这里现在是冬天。”
太宰将脸颊埋进枕头里,哼哼唧唧的不愿意面对现实。
铃夏拿他没办法:“我去外面把你昨晚洗的衣服拿进来,回来的时候你要起床哦?”
“……好叭。”
太宰蔫哒哒的,没什么精神地点头了。
半个小时后,太宰治终于离开了他心爱的空调房的床铺,在早上九点半,出门吃早餐。
经常去的咖啡店,点一份三明治和一杯咖啡差不多就是她的早餐了,偶尔食欲好,或许还会再要一份蛋糕,很巧,今天就是铃夏食欲好心情也好的早上。
所以,她多要了一份苹果派。
太宰则是只有一份三明治。
服务员将她的早餐端过来摆放好后便离开了,铃夏拿起自己的三明治,刚准备咬下第一口,耳边突然传来陌生的声音。
“……铃小姐?”
很微弱,还有点闷,听起来有点远。
诶?
第一次,被这样称呼。
她转过头,隔着咖啡店的玻璃门,看到一个戴着眼罩的紫发女人。
对视的那个瞬间,大脑一片空白,那熟悉的疼痛感,从大脑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当场失去全部力气,手里的三明治直接掉回了盘子里。
闭上眼睛的最后半秒钟,她看到对方慌乱的神情。
还有太宰喊她名字的声音。
那声音听起来,十分地恐慌和害怕。
太宰也是胆小鬼呢。
别害怕啦。
她很想抬起头摸他的脑袋,这么告诉他。
却没能做到。
早安。
第50章
铃夏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她见到了年少时的太宰治。
梦里,她的世界里好像只有太宰治这唯一的存在。
第一次开口讲话,第一次学着拿起筷子,第一次吃蛋糕,第一次闭上眼睛入眠……
所有的一切,都是梦里的太宰治教给她的。
当然。
哭的时候不可以发出声音,在别人自杀时不能阻拦,受伤时不可以大叫,不听话就会被丢掉,也是梦里的少年教给她的。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
第一次拿起枪,第一次杀人,第一次快要被杀死,第一次自杀……
也全部,都与那个人有关。
明明是非常短暂的人生,却满满当当的,都是那个人的身影。
精彩得过分。
‘只要太宰在,我就什么都不怕啦。’
梦里小小的女孩子牵着他的手,天真又烂漫。
可是……
梦里纤瘦的黑发少年,看她的眼神是那么冰冷,沉郁,死寂到没有半分身为人的色彩。
——好可怕的梦境。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太宰先生,应该是不论何时都微笑着,目光温和,哪怕是她搞砸了工作,也会耐心告诉她哪里没做好,然后为她收拾烂摊子的人。
是会在她连30分都考不到时,依旧会夸奖她的努力,在夜晚为她补习的人。
他还会像任性的小孩子那样赖床,会拉着她的手声音柔软的撒娇,会贴过来蹭她的脸颊,黏人得不行。
他不应该是梦境里,那个在她没有勇气开枪时,用枪抵着她脑袋让她选择是杀人还是被杀的人。
铃夏不喜欢这样。
好难过,难过到快要死掉了。
她不想要做这个梦。
铃夏在梦境里哭了起来,周围是快要将她吞噬掉的黑暗,密密麻麻,一缕风也吹不到。
突然。
黑暗的世界里亮起了一缕奇特的光,像是蓝色,又裹了点浅淡的紫,荆棘藤缠绕在一起,在什么都看不到的黑暗地面上,点起光,开出了漂亮的莲花。
开着花的藤蔓向外延伸,缠上她的脚踝,明明是在梦境里,却很清晰地感受到了触感。
绿色的藤枝缠着她的手臂来到她的肩膀处,一朵花苞就冒头在她的耳边,花叶的边缘是浅淡的粉色,铃夏好奇地用手碰了碰,那朵花就这样怦的一下盛开,飘向她的耳垂。
与此同时,她眼前漆黑的景色不复存在,微风从四面八方吹来,飞舞的花瓣在她眼前飘飘摇摇,花香味浓郁到有些过剩。
她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天花板。
“阿铃,你醒了。”
太宰治松了口气,劫后余生一般。
“身体怎么样?”
太宰又关切地询问。
铃夏望着那块深棕色的天花板,呆愣愣的,眼睛半天都没眨一下。
也没回答太宰的问题。
过了半分钟,她才终于有所动作,从床上坐起来。
“阿铃?”
太宰刚一开口,呆坐在那里的女孩就猛地扑过来抱住他,接着,像是情绪压抑到极致终于找到宣泄口,放肆大哭了起来。
太宰的手悬空在她背后几秒钟才落下,轻轻抚过她的背。
她哭得好伤心。
铃夏哭了很久很久,途中,太宰治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没有嫌弃她太吵,也没有关心她的情绪,只是那么安静地陪伴着她。
直到她哭够了,逐渐平复好心情停下来,他才适时地开口:“发生了什么事吗?让阿铃这么难过,一定是很严重的事情吧。”
“……”不知道。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悲伤到停不下来,铃夏一丁点都想不出来。
她从太宰怀里退出来,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什么都没有。
她恍惚地抬起手,拭去自己脸颊的液体,神色呈现出了近乎空白的状态。
“我回答不出来。”
铃夏的语气充满了迷茫:“好像做了梦,但是,睁开眼的那个瞬间,关于梦的内容就完全消失了,发生了什么呢?我梦到什么了呢?我完全想不起来……”
“虽然想不起来,但是……”她停顿了下,不自觉带上了悲伤的情绪,“那似乎是个很令人难过的梦,肯定和太宰有关。即使我也想不起来了,但是,大概……就是这样的梦。”
因为做了有关太宰的,令人抑制不住悲伤的梦,所以在醒来那一刻,突然无比迫切想要他的拥抱,不然的话,那股强烈的压抑感,会把她压垮的。
哭了一会,她感觉自己心里的那份情绪被冲淡了好多。
平静下来,铃夏发觉自己视线里的颜色不对劲。
她脸颊两侧垂落下来的头发……是白色。
“太,太宰先生!”上一秒还眼泪决堤的人,下个瞬间又是不同的情况,“发生了什么?我,我怎么好像褪色了啊?”
铃夏惊恐地看着太宰。
太宰:“……”
话题转变得太快,他还沉浸在关于她梦境的情绪里没缓过来,就被这句话给问住了。
他看着她纯白的长发,还有宛若白玉般色泽明亮的眼眸,“褪色”这个说法,倒也没错。
“阿铃没有注意到,还多了别的东西吗?”
“别的东西?”
铃夏低头打量自己,唔,没变呀,还是早上出门时的衣服,她又转头去看房间,也是这时,她听到了一阵清脆的,叮叮当当,类似于风铃,又像是玉器碰撞的声音。
她顺着声音来源摸上自己的耳垂,摸到一个耳坠。
有点像是羽毛的菱形,却又是很冰冷锋锐的触感,仿佛能划伤她的手。
“这是什么?”
感觉不太像是太宰先生会送她的礼物。
“阿铃还记得自己昏迷前看到的那位小姐吗?”太宰继续询问。
差点忘记这件事了。
“那位紫色头发,还戴着眼罩的小姐……这个耳坠,和她有关吗?”
铃夏还记得自己昏迷前,听到的称呼。
她叫她“铃”。
太宰轻轻地嗯了声,神色颇为认真:“这是那位小姐暂时借用给你的,因为是重要的东西,不可以赠送。”
“借用?”铃夏更懵了,“只是一个耳坠?”
她倒不是想问别人要东西,主要是,借用耳坠这个说法,感觉……好奇怪。
“严格来说,这是很危险的东西。”似乎是怕她不够重视这件事,太宰又叮嘱了一句,“所以,阿铃也不要想着据为己有哦,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我当然不会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啊,太宰你在说什么呢!”铃夏不满地瞪他。
“我知道啦,只是一个说法而已,想要和阿铃说明这个确实很危险。”太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熟练地给她顺毛。
“简而言之就是,它会自己选择主人,如果阿铃被拒绝了,可能会像这样连借用都用不了,所以阿铃不可以产生什么不好的念头。”
听起来很扯,但铃夏认真了。
她眼里的光都不一样了。
“是真的吗?这个耳坠好酷啊!像石中剑一样!”
等等。
“太宰你说是那位小姐借用给我的,她为什么要借给我啊?”
她又不需要这玩意?难道说,是这个耳坠让她褪色的?
“就是这个,阿铃终于注意到最关键的部分了!”太宰很欣慰地为她鼓掌。
“那太宰告诉我嘛~”铃夏伸手去拉他的衣角。
太宰安静地看着她,唇角掀起如同三月春风般和煦的笑,他似乎心情很好。
“直白点说,这个东西可以暂时切断阿铃和某样东西的联系,就是那样东西,让你在每次见到一些人时头痛异常,甚至失去意识的。”
诶?
铃夏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你,你的意思是,我脑子,身体里,呃……我这个‘东西’和什么奇怪的东西有联系?”
她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讲了。
太宰用伸手弹了下他的脑门,纠正道:“是阿铃这个‘人’和某样东西有联系。”
“什么东西?”铃夏看向他。
“浅显易懂地说,是你的异能力。”太宰的神色颇为严肃,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铃夏人都要傻了。
“那,那都是我的异能力了,肯定是和我有联系的吧……”
“但是,阿铃的异能力是凌驾于你本人的意志之上的哦?”太宰用简单的说法给她解释了一遍,“以我的人间失格为例,虽然是无法控制的被动能力,它并不会对我造成伤害,不止我,与谢野,国木田君,社长,你见过谁的异能力,会伤害自己的吗?”
这么一说,她的异能力好像确实是,一直在给她本人造成负担。
“可那不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吗?”
因为她拥有了过于强大的力量。
“如果这份代价,是那个异能力给你设置的呢?”
铃夏:“……”
完了,开始听不懂了。
“太宰……”铃夏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说明一下,我有点笨。”
呜呜呜,她居然要承认这个!
“不会,我的阿铃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小孩!”太宰回答的极为认真,且是秒答,没有半分犹豫和虚假的成分在,他是真心实意这么说的。
铃夏沉默了。
她很想知道太宰对她到底是加了多厚的滤镜,就算是她自己,其实心里对自己的智商有点数的,只是嘴硬爱逞强。
“那太宰先生还可以继续说明吗?”
她真的听不懂一点。
然后,太宰就乖乖在她身侧坐下,开口说起了关于异能力的事情。
“阿铃的异能力会对大脑造成侵蚀,伴随着你对异能力的长期使用,对大脑就侵蚀得越厉害,但是,这项设定,其实是你的异能力自己选择的代价,也就是说,它是故意要侵蚀掉你的大脑,让你变成不聪明的小孩的。”
“本来,使用自己的异能力,是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它只是你的力量,仅此而已。”
铃夏还是没太听懂。
“太宰的意思是,我的异能力,它有自己的想法?”
是这个意思吗?
“嗯,就是这样。”
太宰干脆点头的那一刻,铃夏的脸色难看极了。
因为,自己的身体里,呃,说身体也不太准确,自己的异能力居然拥有意识这种事情,想想都好可怕。
就像是某天翻开书本,书突然开口说话,回到家,房子开口说话一样。
“你们的异能力都没有意识对吧?”
“也不完全,也会有像是森先生的艾丽斯那样的能力,不过,都是可以操纵的。”
太宰的话里透露出另一个意思,她的拥有意识的异能力,是不可操纵的。
甚至是……
“你的异能力,某种程度上,可以操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