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夕阶酒【完结】
时间:2024-01-26 23:08:39

  祝隐洲的神色间有一闪而过的空茫与不解,又很快消散。
  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祝隐洲把那几样东西都放回原处,恢复成他回来前的模样,才转身走到里间,独自在床榻上和衣而躺。
  他已经有近半月不曾好好歇息,今夜回府,本只是为了换一身干净衣衫。但一直被沈晗霜喜欢的那种清淡花香萦绕着,他也不知不觉有了倦意。
  不知过了多久,祝隐洲神思清醒,走到了王府中的松荷院。
  院子里有一个四五岁的孩童,正同他的娘亲一起修剪花枝。祝隐洲不认识这个孩子,却曾见过他的娘亲。
  他手小无力,握不动平常的剪刀,便有一把为他量身打造的小剪子供他使用。
  其实他并不知道哪些花枝应该保留,哪些又应该被剪去,但他就是整日都爱跟在自己的娘亲身边。
  娘亲做什么他便跟着做什么,调皮活泼,时时撒娇逗乐,天真无忧,小脸上常挂着能轻易让人心软的笑容。
  翌日清晨时醒来,看见娘亲的第一眼,他便先扑进她怀里说一句:“一整晚没见到娘亲了,我非常非常想您呢!”
  爹爹出门前,才四五岁的娃娃人小鬼大地牵着娘亲和爹爹说:“爹爹,我和娘亲今日也很喜欢你,所以你一定要早点回家,别忘啦!”
  一连几日,祝隐洲都看着这个小娃娃跟在他娘亲身边。
  祝隐洲看得出来,他最喜欢看他的娘亲笑,温温柔柔的,让人百般信赖与依恋。他也很喜欢赖在娘亲怀里,听她给自己读诗念书,讲那些有趣的话本故事。
  这是很幸福的一家三口。
  直到有一日,宫宴上,因为这个孩子不愿让皇帝抱自己,那个自称是他皇爷爷的人训斥他只知黏着母亲,软弱怯懦,毫无男子气概。
  他被吓住,躲在娘亲的怀里悄悄哭了许久。被爹爹抱着从宫里回家后,他已经哭累睡着了,但脸上仍挂着晶莹的泪珠,让人心疼。
  孩子心性简单,第二日便忘了前夜的事情,继续像条小尾巴一样缀在自己娘亲身边。只是再看见皇爷爷时,他总会忍不住避开他那种让人害怕的眼神。
  后来的某一日,见他几次不愿与自己亲近,他的皇爷爷派人将他和他的母亲带进了宫。
  去的路上他问过娘亲,爹爹怎么不与他们一起。娘亲只是微笑着同他说爹爹去城外的军营里给他挑小马驹了,等他回家就能看到。
  但甫一进宫,他便被爹爹的哥哥捂着嘴用力按在椅子上。
  挣扎不开,他哭得厉害,却只能眼看着皇爷爷训斥他的娘亲,又逼他的娘亲服下了用一个小瓷瓶装着的什么东西。
  一直在沉默旁观的祝隐洲忽然想起来,这个无力反抗的孩童,是他自己。
  娘亲看向他的最后一眼,是忍着泪,仍带着笑的。
  温柔,美丽,让人看着便觉得安宁。
  娘亲唇角带血躺在地上时,祝隐洲仍在挣扎,但脸上的泪已经停住。
  他哭不出来了。
  皇帝跨过尸体朝他走来,微笑着同他说,是他对母亲的依赖害了她。
  皇帝和太子是凶手,而他,是帮凶。
  再往后的事情很混乱,祝隐洲只在最后看清,那个四五岁的孩童了无生息地躺在乱葬岗上,陪在他娘亲身边,和娘亲一同受野犬啃咬撕扯。
  他的嘴角仍微微翘起,带着笑容。
  *
  祝隐洲睁开眼时,长安城中回荡着钟鸣声——
  皇帝驾崩了。
  祝隐洲从床榻上起身,换上了沈晗霜夏初时为他置办的白色竹纹织锦长衣。
  从桌边经过走出卧房之前,他目不斜视,似是不曾看见桌上的东西。
  祝隐洲走到屋外,问院子里的侍女:“世子妃离开前,可有说过何时回京?”
  “回世子,世子妃不曾提起。”
  祝隐洲没再多问,只淡声吩咐道:“任何人都不许进卧房,里面的洒扫和整理也免了。”
  以往卧房里无人时,沈晗霜喜欢将房门敞开透气。但他这次回来时卧房的门关着,这应是沈晗霜离开前吩咐的,为免她留下的那些东西被除他之外的人看见。
  侍女垂首应下,心里却有些疑惑。
  世子妃让她们在世子回来之前都不许进卧房,怎的如今世子回来了,也说不许任何人进去?
  *
  如同往常的许多时候一样,祝隐洲离开王府后径直去了禁军营处理公务。
  先帝驾崩的消息传出,宫里便会开始筹办先帝的丧仪和新帝的登基大典。那些事自有各部官员经手,祝隐洲不愿参与。
  直到父亲命人来禁军营,说有要事相商,祝隐洲才进了宫。
  国不可一日无主,虽还未行登基大典,但曾经的平南王已经是如今这座宫城中的主人,人人都已经改口唤他“陛下”,祝隐洲便也改称他为“父皇”。
  见祝隐洲神色清冷,并无大仇得报的快意,皇帝在心底无声轻叹,随即道:“先帝已去,你心里的担子,可以放下了。”
  祝隐洲静了静,并未说好,也并未说不好。
  见状,皇帝另起话头:“东宫的一应布置,要等晗霜从洛阳回来看过后再定吗?”
  祝隐洲是皇帝同发妻唯一的儿子,他以前是世子,今后也会是太子,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东宫是他们夫妻俩今后要住的地方,自然应按他们的心意来布置。
  闻言,祝隐洲心里一顿,鬼使神差地没有提起沈晗霜想和离一事,只说:“我们不住在宫里。”
  带沈晗霜进宫请安那日之后,祝隐洲曾无意中听沈晗霜同她的陪嫁侍女春叶说起,宫城富丽堂皇,却也冷冰冰的,她一走进去就觉得压抑。
  前太子逼宫谋逆那晚,宫里血流成河,东宫更是曾遍地尸体。且祝隐洲和沈晗霜都喜洁,她应也不愿住在别人住过的地方。
  皇帝没多干涉,只说无论是将原本的平南王府改名继续住下去,还是寻个地方另外建府,都由祝隐洲和沈晗霜自己决定。
  当年他被先帝临时支去了城外的军营,没能护住他的母亲。皇帝心有亏欠,所以自那以后,皇帝从不会强迫他做任何事。只要是祝隐洲的决定,他都会顺着他。
  祝隐洲想将先帝的尸身扔去乱葬岗,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祝隐洲要把先帝驾崩之前忍怒违心写下的罪己诏公之于众,他也会配合。
  皇帝也恨自己的父亲,是他夺去了他深爱的女子的性命,也让他失去了原本无忧无虑,满心依恋父母的儿子。
  自那日之后,当年那个爱笑爱撒娇的孩童,便似是已经学不会笑,也再不会哭泣难过了。无论遇到任何事,他都漠然待之。
  眼前的祝隐洲仍是他和发妻的儿子,却对包含他在内的所有人都疏离冷淡。即便已经娶妻,两人之间也并不算亲近。
  先帝是个一心只看得见皇权的疯子。有些事,他身为人子下不去手。
  但他的儿子想做,他会遂他心意。
  “登基大典上,朕会宣布立你为太子,晗霜为太子妃。”皇帝提起另一桩正事。
  “但晗霜眼下不在长安,太子妃的册立礼便留到她回来之后再办。此事你亲自去沈府同沈相说明,才不算怠慢。”
  祝隐洲眼前闪过那纸和离书,却神色如常地应了下来。
第11章 遇见表哥
  长安至洛阳的官道上。
  离京后沈晗霜不急着赶路,便一路走走停停,赏了不少沿途的好景致。
  出嫁这三年来,为了操持王府中馈,也为了能多待在祝隐洲身边,沈晗霜每次暂离王府都会估计着时日,不会在外耽搁太久。
  如今王府于她来说已是往事,去何处、去多久,便都只由沈晗霜自己的心意来定。
  沿途新开了几处新的酒肆,沈晗霜记得,舅舅因早年在外行商的经历,格外喜欢这种小酒肆中的酒水独有的粗烈,她便都尝了尝,挑了些好的买下。
  “选出来的这些酒,到洛阳后分一半给舅舅便是,他的年纪上来了,也不能多饮。”沈晗霜吩咐道。
  她身边的春叶揶揄道:“姑娘应该也馋这一口了吧?”
  沈晗霜回味了一下唇齿间的酒香,笑着如实说:“是有些馋了。”
  春叶是沈晗霜的陪嫁侍女,自幼便跟在她身边,自然知道她在明家时被舅舅带得也喜欢偶尔饮一些酒。她并不贪这一口,只是兴起时会尝一点,从不会饮醉。
  但嫁入王府后,为免误事,也担心一向喜洁且从不饮酒的祝隐洲会不喜欢她身上带着酒气,沈晗霜便再也不曾饮过。
  “别让外祖母知道我带了酒回去,”沈晗霜不忘叮嘱春叶,“不然她老人家心里也得想着这一口。”
  和舅舅相比,外祖母才是真的上了年纪。前几年大夫便嘱咐过,外祖母不能再饮这些烈酒了,至多只能尝一点更温和清淡一些的。
  说起来,这应是从外祖母那儿传下来的习惯,沈晗霜的母亲也喜欢品酒。
  沈晗霜记得,自己儿时还曾跟着父母一起酿过酒,封坛的酒埋在她亲手种下的那棵石榴树旁。
  父母说要等到她觅得心上人之后同他共饮,但沈晗霜见祝隐洲在大婚那日都以茶代替合卺酒,便没有提过此事。
  祝隐洲应更习惯时刻保持清醒,不喜这种可能会搅扰人心神的东西。
  这次回洛阳,她倒是可以把那坛酒挖出来,自个儿喝了。
  沈晗霜记下了此事,回到马车上。
  暗处,祝隐洲的近卫断云陷入了自己人生中少有的两难时刻。
  从长安出发后不久,他便发现,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一人在暗中跟着世子妃。
  他本以为是有人居心不良,可暗中跟上去察看后才发现,那人竟是镇西将军的次子,林远晖。
  世子成婚前,曾命断云去查过世子妃的生平。他记得,林远晖与世子妃自幼相识,关系颇好,比陈兰霜和世子更称得上“青梅竹马”四个字。
  虽然陈家和平南王府曾有意议亲,但陈兰霜对于世子来说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
  而林远晖第一次上战场之前,可是信誓旦旦地同他父亲说过,若他立下军功,便让林将军替他去沈府提亲。
  只是在林远晖返京之前,平南王府和沈家便定下了婚事。
  那都是陈年往事,摆在眼前的事实才是最让断云为难的——
  林远晖很熟悉沿途可以留宿的地方。世子妃每到一处,他便会提前赶去下一处,事先探查清楚沿路的情况。若前面有什么事端,他也会先一步解决干净。
  更让断云咋舌的是,林远晖竟还会花钱特意将一些摊贩提前请到客栈附近来。后一步抵达的世子妃每次都会被那些摊贩卖的东西吸引,总会买上几样。吃的、玩儿的,林远晖竟没有一样安排错。
  林远晖不仅十分了解自长安到洛阳的沿途情况,还很了解世子妃的喜好。
  这应不是他第一回 走从长安到洛阳的这条路了。
  或者可以说,这并非林远晖第一次暗中跟着世子妃回洛阳。
  看着林远晖所做的种种,即便断云从未对哪位姑娘动过心,也知道这不同寻常。
  要同世子汇报吗?
  可世子安排的任务是让断云暗中护卫世子妃平安抵达洛阳,没有吩咐其他。世子最不喜手下的人自作主张,多此一举。
  眼看着林远晖在世子妃上马车后又先一步赶往了下一处落脚地,断云没再多犹豫,还是召来了王府的信鸽,往长安递了消息。
  临行前他便察觉,对于世子来说,世子妃与旁人不同。
  若是他多事,大不了受罚便是。可若因他而耽误了什么,那就不是他挨顿罚就能挽回的了。
  *
  马车上,轻微的摇晃中,沈晗霜不知不觉便浅浅地睡着了,
  她觉得自己这一路上就像是外出游玩,趣味盎然。但在马车里坐久了,她也会觉得疲乏。
  再醒来时,透过被风拂起的马车帷帘,沈晗霜看见车旁有人正骑着马同行。
  沈晗霜的神思一时有些恍惚,又很快从中抽离。
  离开长安以来,沈晗霜偶有想起祝隐洲的时候,却不是牵挂着他,没有那种悬着心思念的感觉,只像是回忆起了一个故人。
  她方才是将车旁的侍卫误认成了祝隐洲。
  成婚后,其他时候沈晗霜若要回洛阳,祝隐洲不会与她一道。但沈晗霜父母的忌辰之前,祝隐洲会同她一起回洛阳。
  那时沈晗霜便会坐在马车里,偷偷从帷帘的缝隙处去瞧骑在马上的祝隐洲。
  前年是平南王吩咐他与她同行,去年沈晗霜在临行前一日忍不住主动问起,祝隐洲也同意了。
  当时沈晗霜心底曾悄悄欣喜过,四而儿贰五九幺伺七,觉得他此次愿意与自己同行不再是因为王爷的要求,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已经亲近了一些。
  却没有想到,那其实已算是她提出的要求。
  他尊重身为妻子的她,所以同意了。
  若祝隐洲本就自己愿意与她走这一趟,不会直到她出发前一日问起,他都不曾主动提过此事。
  今年是他们成婚以来,沈晗霜父母的第三个忌辰。她已经同他和离,自己心无牵绊地走上了这条路。
  沈晗霜离京前曾听爷爷说过,老皇帝就在这几日了。那祝隐洲应该很快就能成为太子了。
  今后他是长安城中的太子殿下,一人之下,前程锦绣。她也能在自己的外祖母和爷爷身边共享天伦,安稳度日。
  这已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比相看两厌,最后闹得彼此都身心俱疲,要体面许多。
  一阵打马靠近的声音让沈晗霜从往事中回过神。
  来人拦停了马车。
  沈晗霜心神微顿,却没有掀开马车帷帘。
  “姑娘,是明家大公子来了。”车外,春叶禀报道。
  沈晗霜有些意外,连忙提裙走出马车,问道:“表哥怎么来了?”
  她至多还有一日便能到洛阳,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表哥明述柏。
  明述柏已经下马,提着什么东西稳步朝她走来,温声道:“祖母不放心,让我来接你。”
  在他身后,有一道轻快明媚的声音接话道:“分明是你自己……”
  “不许胡言。”明述柏回首打断她的话。
  沈晗霜未作他想,笑着上前牵起明姝雪的手:“表妹也来了。”
  十四岁的明姝雪亲昵地挽起沈晗霜的手,俏皮道:“幸好家里的狸奴不会骑马,否则大哥才不会带我来陪表姐说话呢。”
  “都是快及笄的大姑娘了,怎么还在拿自己同狸奴作比?”沈晗霜失笑道。
  去年回明家时,沈晗霜得了一只憨态可掬的狸奴,喜欢得紧,表妹便日日同它吃味,非要比过那只不会说话的狸奴不可。
  明述柏将手里提的东西递给一旁的春叶,叮嘱沈晗霜道:“里面用冰镇着一些鲜果,得拿出来放一放了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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