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春雀——江烟乘风【完结】
时间:2024-01-26 23:09:30

  陆家三个大夫人坐在高堂上,看着蒋怜那副瞪大眼睛要吃人的模样,都觉得没眼看。
  早就听闻新妇是个市井野丫头,在荔山书院欺辱先生,还让她们衡清害了风寒,从来都是一副难以教化的顽固模样,她们以为自己早有心理准备,没成想今日领教了这丫头的厉害,心中还是难以接受。
  “放开我!我不可能成亲!你们陆家凭什么抓我!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咱们好聚好散不行吗!想排队嫁你们这种高官贵族的人家多了!你们去找啊!抓我做什么!放开我!”蒋怜依旧不依不饶叫着。
  几个夫人已经不想听她说话,充耳不闻,只对一旁站着的陆衡清道:“衡清,今日之事,你也有责。”
  陆衡清上前一步跪下:“是儿没看好她,扰乱了大家,请母亲责罚。”
  “罢了,”大夫人闭眼叹声气,“你先领她回去,至于礼仪教导,明日再说吧。”
  “母亲,孩儿有一事相告。”陆衡清依旧跪着,又道。
  “说。”大夫人道。
  “孩儿不日便要前往翰林院任职,恐荒废学业无力应对,故而已与那边大臣商议好,从今日起便先去翰林院提前熟悉环境,温习书本,所以今夜婚宴结束,孩儿就要走了。”
  陆衡清说完,整个正堂的陆家人都沉默了。
  “去吧。”沉默半晌,大夫人应允。
  “谢母亲姨娘体谅。”陆衡清朝着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叩首,而后起身,便离开了。
  正堂大门随着他的离开关上,连同蒋怜那非要让陆家放了她的嚎叫声,也一并锁在了里面。
第10章 陆府(2)
  “子遥,你真的从成亲那日开始,就一直待在这里了啊。”一在翰林院正式上任,戚砚明就跑过来找陆衡清。
  “嗯。”陆衡清坐在翰林院分给自己的别院房内,坐在案几前看书。
  屋外,桂子飘香,有几粒桂花落下来,随风落到了他的书卷上。
  “你这院子可真够风雅的,”戚砚明四处打量了一下陆衡清的清雅简朴院落,又感叹道,“你说同样是抽签分院子,你怎么就能抽到这左邻右舍都是安静老臣的院落,我只能跟一群咱们同龄的闹腾猴儿做邻居,成天被他们吵得不行,陆子遥,你说你命怎么就那么好?”
  陆衡清握着书的手一紧,抬起眼皮问:“你来何事?”
  戚砚明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句说他命好似乎非常不妥,连忙道:“哦不是,我是想说,我听到一个好消息。”
  “什么?”陆衡清又低下头看书。
  “就是你成亲那事,听宫里人说,皇后娘娘自从知道圣上乱点鸳鸯谱,气得到现在都没再接过他的召见,圣上那边,据说想等你们成婚一年后,就许你休了蒋怜,再娶一个新人,听说还是赐婚,但一定会指给你点头答应的人,当然,你若想早点和离,提前交和离状也行,总之子遥,你肯定会和离,而且会很快,所以你如今把自己闷在这翰林院里,是找不到新人的,不若往后有假,便多跟我们出去游玩,我苏誉心方远梁他们都想好了,一定把这全京城最好的贵女引荐给你。”
  “不用了,”戚砚明兴致勃勃说完,陆衡清只淡淡道,“我现在没有那个心思。”
  “别啊子遥,娶蒋怜又非你本意,又不是你的错,”戚砚明又道,“你没必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错了就应当修正,来年再娶妻,保证能是正儿八经的门当户对的千金大小姐。”
  陆衡清半晌没说话,只看书,过了一会儿才又放下书,抬头看着戚砚明:“留歌,予竹的婚期定了吗?”
  戚砚明道:“中秋之后,快了。”
  “中秋,”陆衡清感叹一声,“时间过得如此快。”
  “哦,也是啊,这马上要中秋了啊,子遥你说你自成婚过后便一直没回过家,那这次中秋……”
  “中秋自然要回。”提起这件事,陆衡清的长睫垂下,目光重新到书卷上。
  很快,中秋便到了。
  “三少爷,其实大夫人嘱咐过了,这次中秋,你若是公事繁忙,可以不回来的。”陆衡清的侍卫霍鹰站在陆府门口,对陆衡清道。
  “中秋是团圆之日,除非远离京城,否则哪有不回的道理。”陆衡清说罢,抬腿便跨过了陆府大门。
  “三少爷。”陆家小厮侍女们见了陆衡清纷纷问候,而后便有丫鬟跑去正堂去传他回来的消息。
  “娘亲她们,都在正堂?”陆衡清又问另一个丫鬟。
  “回三少爷的话,是的。”
  “此时应当还不食晚饭,为何都在正堂?”陆衡清又问。
  “这、这……三少爷……”丫鬟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陆衡清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什么,加快脚步往正堂去。
  “三少爷,要不咱们走吧,听说那蒋怜已经要把陆府闹翻了天,您不在的这些时日,咱家那几位陆夫人都被她气得够呛,朝中好多人都传着蒋怜逃跑陆家狂追的笑话,您去了也解决不了,只能徒添烦恼……”霍鹰跟上陆衡清的脚步,一边快走一边对他道。
  “徒添烦恼,此事已经不是烦恼了。”陆衡清简短说。
  霍鹰又道:“可那毕竟也是后院之事,其实您不必操心……”
  陆衡清没说话,只一路快步来到了正堂。
  正堂内果然热闹。
  只见蒋怜头发凌乱,浑身被绑跪在地上,不停叫喊着:“本小娘有什么错,你们成天不是关我就是罚我,都是些吃人的东西!”
  “出言不逊,以下犯上,来人,把蒋怜待下去,再加罚半月!”大夫人威严开口。
  “放开我!我不回去!我不面壁思过!放开我!放开我!”蒋怜拼命挣扎着,直接从那几个要带她走的小厮手里挣脱,小厮们一看不好,直接将她按在了地上。
  “娘亲,两位姨娘,孩儿来晚了。”陆衡清这时也终于跨过正堂门槛,跪在了蒋怜身旁,给三位夫人行礼。
  “衡清?你回来了啊,”大夫人叹声气,又道,“快起来。”
  陆衡清起身。
  “这几月没见,你是不是瘦了?”二夫人和四夫人走过去,仔细瞧着陆衡清,“看来翰林院的伙食真不如咱们家,怎么瘦了如此多。”
  “其实没有,许是姨娘们许久未见我,想我才觉得我瘦了。”陆衡清又道。
  “哎呀,怎么会,瘦了就是瘦了,”二姨娘又问陆衡清,“用饭的了吗衡清。”
  “尚未。”陆衡清摇摇头。
  “那要不先去吃点,我们现在还有事,今夜的家宴可能要开得晚一些。”二姨娘又道。
  陆衡清看看她们,又看看蒋怜,想了想问:“几月不见,娘亲和二位姨娘,费心了。”
  “说这些干什么,”大夫人揉着额,“后院的事,鸡毛蒜皮吵吵闹闹的,很正常。”
  “鸡毛蒜皮?”蒋怜一听,直接火了,“你们后院哪里是鸡毛蒜皮,明明是草菅人命的监狱!”
  “蒋怜!罚了你那么多次,为何还不长记性?!”二姨娘又瞪着眼睛对她道。
  “我说的有错吗,我不就出去玩,不就不想待在陆府,你们就满街抓我,抓我回来不分原由,就说我与外男勾缠不清,说我出去沾染污秽,那么冷的天,强行把我按在水缸里净身,把我关起来闭门思过,还不给饭吃,本小娘在外面欠了赌债人家都不会这么对我,你们陆府哪儿是陆府,简直是牢狱!”
  “放肆!我陆府从来没出过你这粗俗浪荡之人,你已为人妇,在赌场与那不三不四的人说说笑笑成何体统!出门彻夜不归,谁知你去干了些什么,回来教你礼数不听,反将陆府骂得狗血淋头,从无半点尊敬,我告诉你,陆府罚人的手段多了去了,对你都算用得轻了!””陆二夫人说着,抬起手就要打她。
  “打啊?来啊打啊!你们陆家不就喜欢随便打人滥用私行么?!”蒋怜气得眼眶闪着泪花,咬牙切齿狠狠道,“我为什么不尊敬你们陆家,难道不是因为你们陆家没先尊敬过我吗,你们陆家就一点错都没有吗?!我那日外出感染了风寒,你们偏说我是醉酒才那样,不给我瞧病也就算了,还罚我冷水醒酒,这是什么规矩?你们陆家不是一向最讲道理礼仪规矩吗,连我醉酒还是风寒都要颠倒黑白,还自诩什么公平公正,我呸!”
  听着这话,二姨娘更忍不住了:“你……”
  “娘亲,”不过一旁默默停着的陆衡清打断了她的话,只见陆衡清皱着眉,问陆大夫人,“可真有此事?”
  “怎会有,她那日回家一身酒气,全府上下都知道,还用得着说?”大夫人又道。
  “我都说了我没喝,路上遇见一个疯子往我身上撒酒,我才病得更重,你们根本不听!”
  “我们为何要听,”二夫人又道,“哪有像你那样感染风寒的,你前脚在那赌坊里不知干什么勾当,许久露面,一露面就把一个赌徒揍得哭爹喊娘,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你便感染了风寒被我们找到?我们的人全程都看见了,风寒哪儿有那么快感染的?你那颠三倒四头晕脸红,不是吃了酒是什么?”
  “我都说了就是风寒,你们不信大可找大夫来瞧瞧,可你们呢,有一人真找了大夫?”
  “一看便知是吃酒,找大夫又有什么用?”四夫人又道。
  “所以说,你们都是一群瞎子,一群颠倒是非的刽子手!”
  “蒋怜,”陆衡清转过头,问她,“你说你得了风寒,可说出你得风寒的原因,如何受凉的,与什么人接触了,在哪里可能受了风。”
  蒋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什么,忽然又变得气愤:“你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大夫,我怎么知道自己怎么受的风寒?你故意为难我是不是,你们陆家都一个样子,陆衡清你在这装什么好人呢,我说我受了委屈,我是真被冤枉,你若想知道真相,应该去质问她们有没有找大夫,而不是来质问我,你这么问,就是想在我身上找茬儿呗,你装什么好人主持公道呢,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陆衡清听着蒋怜的话,深吸一口气,想了想又皱眉对大夫人道:“母亲,蒋怜分不清自己何时感染风寒也是正常,但若那日真如你们所说,走路不稳,头晕,面色发红,也未必不是风寒之相,你们可真从那方面考虑过?”
  “衡清,你在质问我?”陆大夫人看着他。
  “衡清并非在质问谁,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如何,纵然蒋怜做错许多事,但我们并不该因为她错误累累,而觉得她所有行为都在撒谎,那样我们也便不明辨是非了,所以我只是想知道,那日,娘亲,二位姨娘,到底有没有真的找大夫瞧过,确认蒋怜不是受了风寒?”陆衡清又问。
  他话一说完,全场一片寂静。
第11章 陆府(3)
  过了一会儿,大夫人才叹了声气:“衡清,你若是忙,我也说了,今日中秋你也可不回来,但若是回来了,便好好在家待着,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外务,内院自古以来就不该是男子掺和的事情,你可知分寸。”
  “孩儿自是知道,可蒋怜毕竟嫁的是我,若是她在陆家真被屈打成招,日后酿成大祸,我怎能不管不问,置身事外。”
  “所以你是觉得,我们陆家三个夫人,三个从你爹少时就伴他走到今天相国之位的内助,会因为一个不听话的野丫头,失了分寸判断,对她屈打成招,变成恶人?”大夫人又问。
  “孩儿并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孩儿只是想知道事实。”
  大夫人瞬间闭上眼,皱起眉:“衡清,你知道管理后院多累吗,尤其是你这新妇蒋怜,陆府上上下下操碎了心,被她折磨得夜不能寐,我们对她教导,不说尽心尽力,也是尽力而为,你几月不着家,回来不念你娘亲姨母的苦劳,倒是盘问起我们来了,你啊,真是……”
  说着说着,陆大夫人就呼吸急促,摸着自己的心脏,一副很不舒服的模样。
  “大夫人!”
  “大夫人又犯病了?”
  “快扶大夫人下去休息啊!”
  马上正堂上二夫人四夫人紧张起来,几个丫鬟马上过去扶大夫人,一群人紧赶慢赶,连忙将大夫人送回卧房休养。
  陆衡清也赶忙想跟上去,却被二夫人拦下来了,二夫人一脸严肃对他道:“你还跟过去干什么,今日若不是你要为了那个野丫头跟你娘亲顶嘴,她能成这样?好好回去想想吧。”
  说完,二夫人才离开了正堂 。
  ……
  中秋当晚,陆府大夫人抱病,陆相国被邀进宫中吃酒赏月,陆府的中秋家宴,最终没有开成。
  陆大夫人晚上吃了些粥,在床上躺着,心绪总算缓和下来。
  “大夫人,门外三少爷求见。”陆夫人的丫鬟在她身旁低声道。
  陆夫人喝完粥,起身念了一会儿佛经,而后睁开眼睛,问一旁丫鬟:“他来干什么?”
  “说是给您赔罪。”丫鬟又道。
  陆大夫人唇角一勾:“还算有点良心,请进来吧。”
  很快,陆衡清便出现在她面前。
  “娘亲。”陆衡清先朝她行了礼。
  “知道错了?”大夫人看一眼他,又严肃开口,而后抿紧嘴唇。
  “衡清知错了。”陆衡清规规矩矩道。
  “错那儿了?”大夫人又问他。
  “衡清,不该顶撞娘亲,不该质问娘亲。”
  “嗯。”
  “这些月一直不在家,将新妇全权托于娘亲和姨娘们照料,让你们,受累了。”
  “你知道便好,”大夫人又道,“那以后该怎么做,你也该清楚吧?”
  陆衡清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想明白了,总而言之,所有事都因蒋怜而起,因她进门,才惹得陆府不得安宁,所以孩儿想,这次离开,还是将她一并带走,少给娘亲姨母们添麻烦。”
  大夫人一听,愣了一下,很快转头看他:“你这是何意?”
  陆衡清规规矩矩回复:“回娘亲的话,衡清方才反思许久,蒋怜毕竟是嫁与我,若我明知她脾性,却全然不顾,将她丢给你们看顾,那便是丢弃丈夫职责于不顾,今日一见,发现因为蒋怜,娘亲您多有受累,两位姨娘也是满腹委屈,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我想,不能因为我娶一个新妇进门,让你们的生活全然变得痛苦,若是如此,衡清便是罪该万死,所以权衡之下,衡清愿意带走蒋怜,起码让她不要再扰乱陆府。”
  “你能把她带到哪儿去?你那翰林院的休憩别院?”
  “我那别院还空着屋子,也算宽敞,还能容得下人,休憩别院本就用作私人,是可以带家眷进入的。”
  “那怎么可以?那蒋怜在陆府已经要闹翻上了天,你把她带去别院,那她不吵死你?在我陆家闹事,也就丢她自己的人,去了翰林院若是闹起来,那不是让我陆家丢大颜面吗?衡清啊,你这是胡闹!”大夫人立刻拍这床板道。
  陆衡清沉声道:“孩儿想好了,定有办法不让她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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