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觉得,身体是自己的,管它胖还是瘦,自己喜欢就好。
可是瘦下来之后,发现自己能穿的衣服多了很多,拍照再也不用畏畏缩缩地躲在后面,也不需要p图瘦脸瘦腿瘦身……瘦的时候很痛苦,瘦下来却很有成就感。
就像学习,书吟回顾自己一整个高中生涯,无一不是痛苦的,比减肥更煎熬。三年的时间,她每天熬夜到两三点,做几百本练习册,背成千上万的单词。寒窗苦读,她身体力行地验证了这四个字。
可到头来,结局远超于她想象。
她有份体面且收入不菲的工作,过着自己从未想过的美好的生活。即便没有那笔拆迁款,书吟靠自己也能生活的很好。
一切的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
喜欢上一个遥不可及的人开始的。
青春期的人有着独特的叛逆心理。
父母师长无论耳提面命地说了多少次好好学习,都能够做到充耳不闻,甚至感觉不耐烦。然而对于喜欢的人说的话,言听计从。
而书吟,
——单单是因为喜欢上了一个闪闪发光的少年,目睹过他身上的光,便忍不住想向他靠近。
商从洲带给她的影响过于深远。
所以才令她难以忘怀。
过去买早餐的路上,书吟得出这个道理。
已经过早餐用餐高峰期,早餐店里没什么人。
书吟点了一个菜包,一根油条,一杯无糖豆浆,坐在早餐店里吃。
吸管插上豆浆,眼前忽地一片阴影覆盖而下。
紧接着,是他的声音。
“好巧。”
熟悉的,清冷含笑的嗓音,带着惺忪睡意,声线充满磁性。
书吟仰头,如期撞上他的眼。
“好巧。”
“方便坐一桌吗?”商从洲站在桌对面,问她。
书吟点头。
于是他落座。
商从洲扬声:“老板,一笼小笼包,一碗小馄饨。”
书吟问他:“你也没吃早餐吗?”
商从洲:“嗯,这家早餐做的挺不错,我经常来吃,你呢?”
书吟顿了顿:“我也经常来。”
小区附近的早餐店都快有二十家了,书吟回国后的某个通宵早晨,她过来吃早餐,随机选了这家。寺二贰儿吴九乙似柒,早餐种类不算多,但挺合她胃口的。
自那之后,书吟就只在这家早餐店用餐了。她向来都这般的执着,认定了,很难改变。
改变很难,选择其他早餐店,会让她有罪恶感,像是一种背叛。
“经常来吗?”商从洲拆开塑料筷子,动作闲散,又带着岁月积累下来的矜贵,漫不经心的语调,说“但我们之前没有遇见过。”
书吟喝下一口豆浆,语速缓慢:“可能是作息对不上,我有时候五六点来,有时候八九点。你呢?”
“我?”他想了想,“一般早上七点。”
他作息规律,六点起床,晨练四十分钟,再过来买早餐。
“今天怎么这么晚?”
“今天早上开了个海外会议,刚结束。”
“啊……”书吟干巴巴地感慨,“工作好辛苦。”
“每份工作都辛苦。”商从洲不甚在意地说。
他们面对面坐着吃早餐,书吟慢慢地嚼着嘴里的油条。
抬起眼,商从洲安静地吃着早餐。眼睫低垂,眼睑处有片淡淡的青色。因是熬夜所致。
下一瞬,他忽然眼梢挑起,若有所思盯着她:“早餐只吃这么一点,吃得饱吗?”
书吟微屏了一下呼吸:“少吗?挺多的。”
商从洲眉梢轻佻,视线往外扫去,幽远又轻柔。
像是陷入回忆里。
蓦地。
书吟听到他说:“你比高中时期瘦了很多。”
书吟哽了下。
她低着头,轻声道:“那时候很胖。”
商从洲:“有吗?”
书吟:“……嗯。”
“可我觉得那时候很好。”商从洲忽然笑了下,为自己的判定找理由,“或许是男女审美不同。”
后半句,书吟没听清,她只捕捉到前半句。
心脏重重悬空,又直直下坠。
她问:“你真的觉得我那时候很好吗?”
商从洲没有任何犹豫,给予她肯定:“嗯。”
之后,书吟魂不守舍,咀嚼吞咽的动作,都麻木的机械。
早餐是商从洲付款的。
他问老板:“老板,一共多少钱?”
书吟调手机扫二维码的手指一滞,还是选择关闭。
等离开早餐店,她打开和商从洲的聊天框,想把自己的早餐钱转给他。
商从洲站在她身边,仗着身高优势,将她的小动作,尽收于眼底。
他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还是头一次遇到和他算得这么清的人。
“书吟。”
“啊?”猝不及防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书吟吓得浑身一颤,输数字的时候,不小心输错,然后,手机往日在被窝里迟钝的面容识别,在此刻分外好使,一秒的时间,转账发了过去。
看清手机里的转账截图后,书吟两眼一黑。
……520.
“……我发错了。”书吟率先澄清。
“嗯,我看到了。”商从洲神色清明,如此暧昧的数字,他全然没有揶揄的想法,无波无澜地说,“放心,我不会收。”
书吟哪里是这个意思。
还不等她想好措辞,就听见商从洲问她:“只是书吟,你向来都和人算的这么清吗?”
“有吗?”她下意识想反驳。
“一顿早餐钱而已,就当学长请学妹的。”商从洲说,“之前在医院,我请你吃过晚饭,你还记得吗?”
书吟怎么可能不记得。
记忆里还有——
深夜的便利店,她抵挡不住困意睡去,醒来时,桌上放了一瓶饮料。
是他买给她的。
商从洲低敛着眉眼,和书吟安静地对视。
他的神情泰然自若,微勾着唇,轻叹了一声,才说:“还是以前的你比较好接近,不会和我分得那么清。”像是自言自语。
书吟一愣。
可他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有风,也没有雪,更没有风花雪月。
他过于平静,可她像是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风吹倒树,雨落满城,她站在其中,周身干净又清爽。——有种茫然无措的混沌。
第25章 25
25.
商从洲收回眼, 继续往前走。
书吟慢吞吞地提步,跟上他的步伐。
他腿长步子大,但她的步调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正值初夏。
道路两边行道树里, 传来聒噪的蝉鸣。
风也喧嚣。
商从洲很快转移话题:“你和沈以星还是经常见面吗?”
书吟说:“她就住我楼上。”
商从洲挑了下眉:“是吗?”
书吟嗯了声,明知故问:“你和她有见过面吗?”
“高中毕业后,就没见过了。”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落在他脸上,他侧脸清隽,喉结上下滚动,解释,“我家和她家离得很远,以前都是我和她哥——陈知让, 你还有印象吗?我去她家, 主要还是找陈知让。”
“陈知让……”书吟说,“他和沈以星住在同一层。”
这倒是商从洲没想到的。
“你们住在一栋楼?”
“嗯。”书吟也没想到, “你和陈知让,是不是也没见过?”
书吟只知道,商从洲没和沈以星见过面。
至于陈知让——
他太冷, 又过于寡言。脸上不需要任何表情, 一双眼直勾勾盯着人看时,有种要将人看穿的森寒感。
书吟害怕一不小心, 就被他拆穿。
商从洲却是摇头:“见过几次。”
书吟:“……是吗?”
商从洲说:“应酬的时候碰见过, 不过我俩都有工作,所以就打了声招呼。”
他语气清淡,全然不像是提到好朋友的态度。
书吟记起高中时,学校学生常将他俩进行比较, 而她也在陈知让家见过商从洲,可她似乎遗漏了一点。那就是, 大家将他们的关系定义为,世交。
而非,好朋友。
“所以,你和陈知让也经常见面?”商从洲问她。
“没,很少。”书吟说,“我只是和星星熟,和她哥哥不熟。”
商从洲忽然笑了下。
书吟有些莫名,但没好意思问。
不知不觉间,到她住的小区大门。
书吟挠挠头,想和他说再见,复又想起了什么。
问他:“你之前说要我帮忙,是要我帮你什么?”
商从洲不答反问:“会法语吗?”
他不是不知道,江教授在他面前提过她这位“得意门生”无数次,说她二外选的是法语,小舌音发音漂亮又标准;说她在巴斯大学,学同传;说她在联合国实习,给人当法语翻译。
商从洲听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然而那晚容屹让他找个法语翻译时,记忆如火山喷发,轰然袭来。
书吟表现得很谦虚:“会一点。”
她文弦而知雅意:“你是需要法语翻译吗?”
“嗯,之前的翻译出差了。”商从洲问她,“下周五有个会议,合作伙伴是法国人,你要是有时间的话,能帮忙翻译吗?”
“合作吗?可能会涉及到一些金融专业词汇,对吧?”
“对。”商从洲以为这是变相的拒绝,他不强求,松口道,“如果不行的话——”
“——不是,”书吟打断他,“商务翻译的话,我们得先签一份保密协议,然后你得把合作会谈到的东西提前和我说,这样我才能提前做好功课,避免翻译时出现岔子。而且商从洲,我以前是负责时政类的同声传译,对商务翻译,没有太多的把握。”
“嗯?”
“万一中途卡壳,翻译不出来,怎么办?”她一双眸子,清凌凌地望着他。
她认真又毫不避讳地问他“怎么办”的模样。
让商从洲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仿佛回到了高中时期,百日誓师大会那天,礼堂的后台,她怯生生地站在他对面,双眼天真又清澈的,和他说加油。
商从洲眼角噙笑,问:“所以,你愿意帮我忙了?”
书吟踟蹰着,点了点头。
她抿唇:“……我之前,答应过你的,要帮你忙。”
商务口译压力太大,严肃的会议场合,造就的高压环境下,令人全身紧绷。而商务口译又具有繁杂性,外国人和中国人一样,不是每个中国人说的都是标准的普通话,大多数人都掺杂着连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口音。而口译最难的一点是,接收到消息后,得经过信息转化、语言转化,转述出来。
书吟在联合国实习时,经历过此类的高强度高压工作。她发现自己并不适合这样过于紧绷的工作,所以才转行当了笔译。
沈以星说她没有什么野心。
书吟心里百转千回,她何止是没什么野心,她甚至都不贪心。
商从洲:“那就麻烦你了。”
书吟:“不麻烦,那你记得把合同传给我。”
商从洲说:“我现在就传给你。”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漫不经心的口吻:“快十一点了,一起吃午饭吗?”
话题转移得如此之快。
书吟默了半瞬:“我们不是刚吃完早餐吗?”
商从洲:“好吧,那下次吃。”
他说下次。
书吟眼睫轻颤。
手机叮咚几声响,书吟打开和他的聊天界面,赫然映入眼帘的,不是白底印有word字样的文件,而是黄色的转账消息。
个十百千。
五千块钱。
书吟问:“这是什么?”
商从洲说:“工资。”
市面上,高档商务会议的商务翻译,差不多这个数。
书吟:“我是帮你忙,不用工资的。”
说着,她手指按下转账消息,最下方的绿色“收款”栏下面,印着一行小字:一天内未确认,将退还给对方。末尾,还有两个蓝色小字,写着:退还。
她当即按住“退还”。
手腕猛地一重。
空气里有初夏的湿热,也有属于他的清冽冷香。忘记一个人从忘记他身上的味道开始,书吟闻到那抹熟悉的气息时,慢慢低垂下眼,无力又无助。
他握着她的手腕,五指收紧,轻而易举地圈住她的手腕。商从洲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她竟然这么瘦。
书吟看见的,则是一双干净,却又极具禁欲气息的手。
违和的两个词,放在他身上,格外和谐。
距离瞬间拉近,她被他阴影覆盖住。
她没敢抬头,头顶传来的他轻薄的气息,拂在她脸畔,很柔和,如春风拂面。也很好听,听得她心头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