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从洲但笑不语。
很快,菜上齐了。
商从洲特意把糖醋排骨放在书吟面前,“尝尝。”
书吟吃了口,细细品味:“好吃。”
商从洲笑:“好吃就多吃点。”
店内人声鼎沸,哪怕是工作日,也坐满了人。
他们面对面坐着,安静地吃饭,间或围绕着菜品说几句。
无外乎是很简单的对话。
“这个好吃,你尝尝。”
“这个也好吃。”
“嗯,是挺不错的。”
再无其他深入的内容。
吃到一半,书吟欲盖弥彰地说:“我去下洗手间。”
商从洲哪里会不知道她是去买单的?
但他擅长装傻,“好。”
书吟离开后,商从洲眉梢轻抬,他叹了口气,这还是他第一次让女生买单。感觉,挺新奇的。
他掏出手机,静音模式下,手机里有十几条未读消息,三通未接来电。
商从洲今天的行程排的满满当当。
早上一个会,中午要和亚太投资银行的负责人吃饭,他乘坐电梯下楼,是为了赶往饭局。未料想,电梯里有个书吟。
让他当即改变想法。
商从洲知道自己临时推饭局的行为很恶劣,让自己的形象跌落谷底。
但在和书吟吃饭,与应酬之间,他觉得没什么好纠结的。但凡是选择题,都不会令他陷入两难,他轻易地做出决定。
——与书吟吃饭。
他倒是轻松了,助理火急火燎。
商从洲悠哉游哉地给助理发了条消息,将应酬时间定于晚上。
消息发完,他扣下手机。
他们坐在靠窗位置,来时,室外阳光正盛。夏日的太阳,带着灼热感。
待她走后,商从洲顿觉索然无味,望向窗外。
已是乌云密闭。
书吟回来后,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担忧道:“该不会要下雨吧?”
一语成谶。
吃完饭后,室外下起了淅沥的雨。商从洲去问餐厅的工作人员有没有多余的伞,他买一把,价钱不是问题。工作人员表示爱莫能助,伞都被客人借走了。
书吟和商从洲站在屋檐下。
幸好没有风,雨珠直直垂落,密密麻麻的雨水敲打着地面,漾出细小的水珠。
书吟仰头望天,纠结着:“你说,我们跑回去,怎么样?”
商从洲思考了几秒:“会被淋湿。”
闻言,她瞄了眼他身上的衣服。
高定西装,剪裁合身,她替他担忧:“我淋湿倒是没关系,你要是淋湿了,怎么去公司?员工看了,会笑话你的吧?”
沉默片刻。
商从洲忽地说:“我有个办法,能让我们都不淋湿。”
书吟眼前一亮:“什么办法?”
下一秒。
商从洲脱下西装外套,他撑起衣服,走到她身边,肩抵着肩。衣服高举过头,双手兜起,撑在二人的头上。
霎时,他身上的气息严丝合缝地包裹住她。
如此近的距离,书吟想逃,想逃离到安全地带。
记忆如浪潮般吞噬着她,让她想起那年,在高三教学楼,她被他压在墙上的情形。当时的心动,早已被日光曝晒,变成空气,蒸腾在云雾里,荡然无存了。
可是她不得不承认,曾经喜欢过的人,是这样轻而易举地让她再次心动。
“别动。”头顶传来他的声音,温热的呼吸,拍打在她的耳边,“再往外走,我们两个都得淋湿。”
“商从洲……”她不知道说什么,无措地喊着他的名字。
凌乱的落雨中。
他圈住了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小到他们紧紧地靠在一起,温热的呼吸不受控地缠绕着。
周围很吵闹,风声,雨声,人声。
唯独他们这里很安静。
商从洲说:“跑了,书吟。”
长长长的深巷,雨渐渐渐下,年轻男女仅靠一件衣服遮挡,跑过一条又一条雨巷。
第29章 29
29.
到车里。
书吟先上车。
商从洲关上副驾驶车门后, 这才绕过车身,跑回驾驶位。
车门紧闭。
书吟疏于锻炼,跑得直喘气。
商从洲从车子里找出一条干净的毛巾, 递给她:“擦一擦。”
书吟气息不稳:“谢——”
话刚说出口,就停住。
她答应过他,不和他说“谢谢”了。
“哦,好。”她舔了舔唇,略有些干涩地答。
然而她发现自己身上也没几处溅湿,小腿踩着雨滴,有些湿。小腿部分,没必要拿毛巾擦, 用抽纸就行。
反观商从洲, 他身上显然湿得更多,左肩全湿了。白色的衬衫, 被雨水浸透,湿哒哒地贴着皮肤。
书吟片刻失声。
到底是出于他骨子里的体贴,还是……
暗恋者总会自作多情, 喜欢的人往人群中看, 就会自恋地以为他是在看自己。暗恋者在很大的程度上,约等于自恋狂。
她不敢多加猜想, 更不敢妄想。
“你擦擦吧。”她把毛巾递给商从洲, “你的衬衫都湿了。”
“你不擦吗?”
“不用,我没怎么淋湿。”
天色灰蒙蒙的,雨水漫成珠帘,车窗外的世界变得模糊。
雨刮器频繁运作, 发出沉闷的声响。
书吟听到了藏在其中的,她不安分的心跳声。
心跳的高潮是在, 他侧身,半边身子亘进驾驶座与副驾驶之间,把湿透的西装外套放在后座时。周围的雨声消失了,雨刮器的声音也消失了,书吟能听见自己眨眼的声音,听见自己的盛大的心跳声。
她深呼吸,撇下眼,想忽视这一切。
而眼底,余光里,则是他侧过来的身躯。隔着半透明的衬衫布料,是他孔武有力的手臂肌肉,力量蓬勃。
空气里,满是属于他的气息,透过雨水,好像渗透在了她的身上。
书吟说了一早上的话,都不及这一瞬来得令她喉咙干哑。
喉咙好像在烧。
不止是喉咙。
还有身体。
燃起了燎原般的大火。
他头发上,鼻尖,脸上,都淌着湿漉漉的水珠。
书吟不受控地抽纸。
“那个……”
她伸在半空的手,蓦地停住。
商从洲偏过头,隔着一张纸,她指尖碰到他的脸。
一个对视。
二人都静了。
先反应过来的是书吟,她手忙脚乱地收回手,“我不是故意的,就是看你头发都湿了,想给你递张纸,让你擦擦。”
她转过头,躲闪着。
商从洲缓缓直起身,他看到她白的似融雪般的耳朵,坠落了一朵海棠花。
红的鲜亮。
他接过她手里的纸巾,不甚在意地笑了下:“嗯,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书吟没敢说话了。
甚至连看他一眼都不敢。
车很快发动,周边的街景越发眼熟。
商从洲把她送到了她家小区。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半小时不到的时间,雨就停了。
空气是水洗过后的清新。
书吟推开车门,抿了抿唇:“再见。”
车门“磅——”的一声,合上。
她往小区里走,不紧不慢的,但他从她的背影里读出了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商从洲无端地,笑了一声。
搁在中控台的手机嗡嗡震动,他收回目光,捡起手机,是工作电话。
简单说了几句,他挂断电话,而后,发动车子,驱车离开。
-
中午的应酬推到了晚上。
因临时推延应酬,晚上他提早到场。
晚上七点半,包厢门缓缓打开,会所经理迎着人进来。
是应酬,更像是旧友见面。
商从洲率先打招呼:“好久不见,陈副总。”
陈知让淡淡地:“商总,你现在似乎没有时间观念了。”
“你不是同意了应酬推到晚上吗?”商从洲笑着,“而且我中午真的有点儿事,走不开。”
“如果我们以前不认识,我恐怕不会答应你这种无理的请求。”比起以往,陈知让越发的冷情刻薄,他鼻梁处架着眼镜,镜片削弱了他眼里的压迫冷感,灯光柔和,照的他语气也温和几分,“很久没见了,最近在忙什么?”
“老样子,忙工作,你呢?”
“一样。”
上菜了,侍应生推着餐车进来。
待菜上齐后,对话继续。
商从洲漫不在意地说:“我才知道,你和我住在隔壁小区。”
出人意料的,商从洲和陈知让并非称得上是好友。
要真细究他俩的关系,只能说是世交。年少读书时,因为一个班的,所以来往较多。而陈知让寡冷淡漠,不喜与人交往,对比之下,外人看来,他俩确实是好友。
事实并非如此。
类似陈知让这样的世交,商从洲数都数不过来。商家是大家族,人脉关系盘根错节,南城的富家子弟,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和商从洲摊上关系。
遑论二人高中毕业后,再也没联系过。零星几次见面,还是彼此的应酬在同一个餐厅,远远碰一眼,而后快速转移视线。
陈知让:“你怎么知道的?”
商从洲没有任何遮掩,直白阐述:“书吟告诉我的,你住她楼上。”
陈知让目光平静,笑了下,笑里有着隐忍的压迫感。
“你和她怎么认识的?”
“高中时候,通过你妹妹认识的。”
商从洲清清淡淡地笑着。
汤汁不小心溅在手背上,陈知让用热毛巾,温致,慢条斯理地擦着。
他问:“她没怎么和我提起过你,你们这么多年,一直有联系?”
“没,前阵子遇到的。”
“是吗?”
“她没和你说吗?”
“什么?”
商从洲淡着张脸,看不出喜怒,平静地说:“我小姨夫是她大学时的老师,前阵子我姨夫生日,我姨夫一直着急我的个人问题,就这样——”
停顿几秒,他说:“我成了书吟的相亲对象。”
陈知让蹙眉。
前面的话,书吟有提起过。
但后半部分,有关于相亲一事,书吟没说过一言半字。
陈知让声线在一条直线上,毫无波澜道:“最近她常来我家吃饭,却没提过这件事。”
“相亲对象而已,又不是结婚对象,没什么好提的。”商从洲拿起桌上的水,饮了口,缓解口腔里的干燥,“你呢,我看沈以星的朋友圈,她好像后年结婚,你做哥哥的,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不急。”陈知让问,“你相过很多次亲?”
“哪有,第一回 。”
“哦。”
“你呢,相亲过没?”
“没。”
“……”
对话趋近苍白。
商从洲顺势步入正题,与陈知让聊工作相关的事。
应酬结束,各自回家。
陈知让没有司机,在手机上找代驾。
商从洲说:“要不坐我的车回去?”
陈知让收起手机:“行。”
约莫过了十五分钟,司机将车缓缓停在陈知让所住小区门外。
“谢了。”陈知让说。
“不客气。”商从洲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
陈知让下了车后,商从洲的车便离开。
他转身,往小区大门走去,走了没几步,停了下来。
正前方,书吟提着一只透明购物袋,另一只手拿着冰激凌,慢悠悠地往这边走来。她心不在焉地,好半晌,才注意到陈知让的存在。
白天下了场雨,气温稍稍升高了些,夏日的夜晚,空气里有着潮热。
他周身满是酒气。
书吟问:“你刚应酬完吗?”
陈知让:“嗯。”
书吟舔了口冰激凌,想起自己手里拎着一袋冰激凌,于是问他:“要不要吃冰激凌?我刚买的。”
他视线往下扫,醉眸挟着冷光。
随即,伸手,抽了一根。
但他始终拿着冰激凌,没有撕开包装。
二人无言,乘坐回家的电梯。
书吟先到,离开前,她说:“睡前喝杯蜂蜜水,第二天嗓子会舒服一些。”
陈知让沉沉地嗯了声。
和他在电梯里分开,书吟回到家里。
这天太热了。
到家的第一时间,她把空调打开。
然后,把冰激凌放进冰箱冷冻层。
空调温度调的过低,加上前一天在雨里狂奔,跑完又在车里吹冷气。冷热交替,直接导致第二天醒来的书吟重感冒。
书吟不喜欢去医院。
中学时,她感染流感,每天放学都得去医院打吊瓶。流感高峰期,输液厅里打吊瓶的人很多,大多都是她这个年龄段的学生。可是没有一个是像她这样一个人来的,他们都有父母作陪。
书吟一边羡慕又一边安慰自己,她爸妈只是忙于工作,忙着赚钱,他们努力赚钱,都是为了她。她是他们的女儿,他们最爱的就是她了。
但吊瓶打完,她给妈妈打电话,换来的却是对方一句:“打完吊瓶就赶紧回家做作业,别在外面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