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子,川续继,杜仲,巴戟天。
调气活血,补肾助阳。
真的很补。
问题就是……有点太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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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因为薏米排骨汤里加的新料炖出了什么怪味,还是今天医院里有烦心事。
男人周身气息很怪,像是在压抑着些什么,话比平时明显更少。
虽然汤是乖乖喝下了半锅,但总觉得看起来很不好亲近。
饭后,江乔偷瞄了好几眼裴知鹤俊脸上有些突兀地泛起的红热,忍不住地胡思乱想,忧心忡忡。
有那么热吗……
还未入冬,家里还没供暖,好像也没那么热。
那就是,要么是身体不舒服发烧了,要么因为心绪。
她不敢多问,怕把原本就奇怪的氛围推向更奇怪的方向,把碗筷放进洗碗机之后,装作随意休闲准备看电视,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
撩男人方面,她还是新手中的新手,还在照本宣科的菜鸟阶段原地踏步。
一旦裴知鹤的反应偏离了最初的预想,对她来说就是超纲题,恨不得当场让这个世界时间停止,她先拨个电话求蒋佳宜进行场外援助。
她勉强稳住情绪坐下,裴知鹤也跟着坐在她身边不远处,长腿交叠。
桌上还散落着她炖汤时翻阅的医学论文册,池屿送来的那一摞。
靠外侧的十几本全都翻到扉页,码放得像倒下的多米诺骨牌,是刚刚回家时为了再欣赏一遍整整齐齐的作者署名摆的,顺便还拍了好几张照,存在手机相册里留念。
靠沙发一侧的几本翻得更往后一些,纸页侧边栏满满的,都是池屿一笔一划的解释笔记。
一半是用红笔写的,一半贴在刺眼的明黄色便利贴上,在晚风里微微掀动。
完了……
是不是完了……
眼睁睁看着裴知鹤的神色从平静滑落到明显的不悦,江乔心头登时警铃大作。
刚刚好像才有点进展,就把这种一看就是来自别的异性的东西,直接大喇喇摊开在喜欢的人面前。
虽然池屿好像也没那个意思。
但裴知鹤呢,他会怎么想?
这不就等于直接把罪证交给警察叔叔,直接一个硕大的渣女判决戳在她脑门。
裴知鹤随手拿起她笔袋里的卡通中性笔,代替手指翻了两页。
他歪了下头,盯着她看,目光审度:“这么多我的论文,还是……来自一个男生?”
池屿的字迹虽然算得上方正规整,但汉字的笔画太细微,细节之处的性别感难以隐藏。
只要细看一下,就知道绝对不会是女生写的。
江乔心若鼓鸣,闭了闭眼,挑着实话实说:“在图书馆遇见的医学院男生,之前是社团活动上认识的,没怎么说过话。”
“前几天偶遇聊了两句,知道我最近有一个相关主题的翻译要做,今天就好心帮了整理了一些材料过来,说这是他备考的时候看过的,不用额外费事。”
至于送咖啡,还有坐她对面位置,就还是别说了。
虽然不知道裴知鹤会解读成什么样子,但她总还是要垂死挣扎一下。
热心好人,为多年不见攀岩搭子的兼职事业助一份力。
这种人……怎么就没有呢?
第96章 你亲亲老公这么高冷?
裴知鹤从论文册之间收回笔杆。
抽出一边的消毒纸巾擦了擦,重新放回她笔袋里。
纸页雪白崭新,笔记的每一句话都用了明显的生活化口吻,完全像是在给小孩做科普。
一看便知,绝不是医学生平时的复习材料该有的样子。
男生的心思昭然若揭,估计也就是小姑娘这种迟钝的性子,才会看不出来。
他倒不至于为这种幼稚不成熟的男大学生吃醋。
成为他的假想敌,他还不配。
只是,也许是那碗汤已经顺着他的血管流往全身,也许是她辩解的神色过于急切。
又或是,今天餐厅里的气氛全然不似以往,如绵软的细雨洒落,让他心中再三遏制的占有欲疯狂滋长。
直到再也无法忽视,让他抑制不住地烦躁起来。
随后,他听到了自己平静,甚至算得上温柔的声音:“他是谁?”
“那个男生的名字。”
他努力稳住一副随口问问的得体,仿佛只是作为同一学院的教授,在打听某个颇有前途的好学生。
但在心底,他已经将自己的表里不一嘲讽了无数次。
江乔:“哦……他叫池屿。”
“应该是临床专业大四在读,你有印象吗?”
裴知鹤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他记得这个名字。
今年本博连读考试录取的最后一名,同系所有教授老师眼里的笨鸟先飞典型案例。
顶级外科医生是天才的竞技场,池屿属于那种没什么天赋的普通人,但心气极高,愿意花掉旁人几十倍时间死磕。
他和一手将他培养起来的裴院士不一样,比起天分,向来更欣赏坚持。
如果是在今天以前。
即便没有那张只填了他一个人名字的博导意向申请,他也愿意对这样的后辈多看几眼。
但这一切精神层面的欣赏,都在她琥珀般的瞳眸前垮塌下来。
他不喜欢,她在念对方名字时那种温软的语调。
眼神也不喜欢,太认真了。
他凭什么?
裴知鹤察觉到自己的情绪越来越不对。
即便池屿没有任何出众的地方,不会对他构成威胁。
而且很努力很踏实,愿意为了几条数据心甘情愿放弃所有的周末假日,是他做过科研助理的所有老师口中 ,有口皆碑的“好用”。
他只知道。
如果有一个怀着这样心思的男人,隔三差五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一定会疯了。
他可以给池屿推荐别的合适教授,但绝不是在他身边,这个通往江乔身边的捷径,拿着那样一堆对他过往材料的粗糙涂改,妄图从她这里获取一些关注。
他顿了一下,才重新抬眸,对江乔微笑。
极为温和优雅的一个笑,唇边的弧度近乎完美,眸底深黑,宛如午夜的海面:“没印象。”
“哦……”江乔抿了抿唇,微翘的长睫眨了眨。
看到他好像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还以为池屿已经如愿以偿,真的成了裴知鹤的学生。
看来是没成。
也是,京大医学院一年招收那么多新生,毕业时愿意追随本校大佬的人也不在少数,他怎么可能每个人的名字都记得住。
她努力地想了想,裴知鹤在翻过池屿的笔记之后不悦的原因,须臾才试探着开口:“是不是,他写错了啊?”
江乔觉得自己分析得有道理极了。
她弯起唇,又垂眼看了看那些便利贴,接而说道:“他是不是没看懂你写的东西,但是以为自己懂了,写的笔记也有很多问题?”
裴知鹤微微一愣:“……嗯。”
江乔露出一个“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笑,她努力忽视心里那一点点失落,把心思重新放回到池屿不懂装懂这件事上来:“怎么这样啊,暴殄天物。”
刚刚还有点为他可惜,现在看来没考上完全正常。
她语气很柔,像可惜极了的叹息。
又带着一点点小动物护主似的小脾气,对着试图染指裴知鹤光辉的无礼闯入者呲出了小小的尖牙。
裴知鹤靠坐在沙发上。
为了强调自己的语气,少女无意识地扭动了一下,长发顺着毛衣裙铺泻下来,柔软的发梢晃动着蹭过他的大腿,有些痒。
刚刚还躁到了极点的心绪一瞬消失殆尽,裴知鹤紧绷的唇线放缓,抬头帮她理了一下。
“怪不得,我一个人看的时候都已经感觉到了,和你当时给我讲的差远了,”江乔合上面前的论文,重新让写着裴知鹤名字的那一页朝上。
她语调甜软,杏眼弯弯,像是装进了碎星:“好惭愧,我现在才有了些实感,原来你这么厉害。”
裴知鹤的耳廓飞起一连片的粉红。
刚刚平复下去的躁热,好像又起来了。
很奇怪。
从小到大,这样的话听过无数次,却从来没有像从她嘴里听到这样让人窝心。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甚至有了和裴老爷子和解的想法。
如果走过那样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才能拥有眼下的这一刻,似乎也很值得。
他侧过脸去,抿高嘴角,“这些东西可以扔掉吗?”
他很好心地开出交换条件:“作者本人帮你再整理一份,准确无误的那种。”
江乔歪头想了想,池屿当时是说过不用还了没错,可是……
下一秒,对不熟男同学的愧疚最终还是败给了裴知鹤话里的诱惑。
她在心里对池屿说了好几遍抱歉,咽了咽口水:“行。”
裴知鹤起身,好像并没有要盯着她完成垃圾处理的意思,临走前摸了摸她的头。
“好乖。”
她真的看不懂裴知鹤。
好像,也不是被她哄得开心。
而是一种突然解决了什么问题似的放松。
是她能清晰感觉到的,今天从开始吃饭到最后,裴知鹤身上出现过的最轻盈的情绪。
听见主卧门合上的声响,江乔立刻拿出手机,给蒋佳宜发消息:
【我按照你教的努力夸夸了,但他好像也没什么反应。】
蒋佳宜回道:【真的假的?你亲亲老公这么高冷?】
高冷……
好像听一些医院里的小护士这样说过吧,但她倒是没什么感觉。
她回想了片刻,描述自己的观察结果:【也不是高冷,他刚看到了池屿的东西好像是有点不开心,但我问了两句,根本不是因为吃醋,是因为学术洁癖。】
【我超努力才找到一个机会开始夸,但他都没有接话,也没怎么笑。】
蒋佳宜完全不信:【你确定你没自己乱改,是按照我教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夸的?】
【哥哥,我今天才知道你在这个领域这么厉害,别的男人不吃饭不睡觉八辈子都没办法取得这样的成就,跟你比起来简直差远了,我选男人的眼光真好,能站在你身边我真的好骄傲好幸福,我真的好爱你哦。】
【你是这么夸的?】
第97章 冬天快乐,我的小姑娘
江乔低下头,很心虚地环视了一圈四周:
【没,你这段话我根本说不出口,太肉麻了。】
【我就只说了你好厉害和别人跟你比起来差远了。】
蒋佳宜:【好精准,把我整段话术中最必杀的部分全排除了。】
江乔单手揉脸,泄气道:【……要不我还是别夸了,我真的不行,太难了。】
也许是年龄差的原因?
除去温柔和绅士这种随便谁都能一眼看出的形容词,她对裴知鹤的性情一点都摸不准。
因为温柔,所以对她很好。
因为绅士,所以这种好又是节制体面的那种好,嘘寒问暖,但收放自如。
仿佛始终有一条看不见的界线横亘在她身前,让她只能被动接受着裴知鹤一次次给予的善意。
婚后一个多月,裴知鹤对她来说仍是一座隐在浓雾中的青山。
看起来很近,但走起来却看不到尽头。
虽然话每天都在说,看起来也很亲近,甚至还贴在一起睡过。
但他身上似乎有什么巨大的秘密,始终不愿向她敞开。
再这样下去,她都要怀疑裴知鹤是不是有什么求之不得的白月光了。
蒋佳宜看不过眼去:【你把他微信名片推我,我装作你小号跟他聊,实时给你录屏直播,保准给他夸得天花乱坠神志不清,直接拿捏成恋爱脑。】
江乔:【那还是……算了。】
不为别的。
把裴知鹤的微信号推给她。
就打招呼时默认弹出的那个名字,就已经能让蒋佳宜这样的吃瓜重度爱好者神志不清了。
她很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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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自己哄人这条路走不通之后,江乔足足消沉了一晚上。
到第二天起床时才打起精神,重新从浴室柜子里拿出裴知鹤同款的洗护用品,深吸一口气,打开热水。
蒋老师恋爱课堂第二课:
【熟悉的味道是让男人对你产生依恋感的捷径,从此你就是“家”的代名词。】
【认真打扮,穿对方可能会喜欢的风格的衣服。】
裴知鹤会喜欢什么风格,她其实也拿不准。
过往从来没听说过他和谁谈过恋爱,连绯闻这样很难摆脱的东西也干干净净,想猜出对方的理想型,唯一有用的信息就是之前的相亲对象。
帮忙牵线的医院前辈都和他相熟了很多年,选来的女孩子估计也都是精心考虑过之后,觉得他大概率会心动的样子吧……
这么一想,照着成熟风去努力,八成是稳的。
她网购的那些裙子就很对味。
等到货还有好几天,江乔从衣帽间取出两件没穿过的衣服。
都是裴知鹤在她搬来前买好的。
浅驼色的阔腿裤,燕麦色的开衫,是轻中式的设计,只在脖子那里有一颗精致的一字扣,并不显得老气。
都很衬她,尺码也合适。
医生没有周末双休,她在心里给裴知鹤说好的下班时间设了个倒计时闹钟。
下午六点半,正想赶在最后一点点时间画个淡妆,家门解锁声传来。
江乔将刚翻出来的化妆品一股脑装回包里,还差点碰倒了一瓶粉底液,急匆匆地跑到玄关。
然后,全然忘了自己崭新的成熟都市女性人设,傻愣住。
裴知鹤刚脱下外套,松了松领带:“怎么了?”
江乔指了指他脚边放的纸箱,甜软的嗓音有些惊诧:“这是……什么?”
很夸张的尺寸,足足有半人高,甚至还封了博物馆里搬运艺术品常用的木条。
裴知鹤卷起衬衫袖子,手臂的肌肉优雅漂亮。
他抱起箱子进来,放在客厅地毯前的空地上,卖了个关子:“给裴太太的礼物。”
她更迷惑:“什么礼物?”
明天才不过是十二月的第一天。
最近有节日吗……
“圣诞节的礼物,”裴知鹤单膝跪在箱子边,从电视墙下的抽屉里拎出工具箱,拿起拆木钉用的羊角锤轻轻晃了晃,朝她鼓励地轻笑了一下,“自己拆,还是我帮你拆?”
虽然还是搞不懂为什么要提前一个月送圣诞礼物,但她还是对这个巨大的礼物盒挺好奇的,“我自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