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一直坐在对面端详她吃相,在她开口前就已笑了起来,“你先吃,管得倒挺多。”
第二盘饺子吃完,陈纵还没餍足,拿了子夜饭卡去窗口点面条。有外校来参观的游客,见她吃饭香,也勾起馋虫,拿现金借饭卡打饺子。游客队伍里有同龄年轻人,以为这漂亮女孩是这所学校的大学生,顷刻刮目相看,上前问她电话号码。陈纵指指不远处的子夜,“我男朋友看见会生气。”
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搬出子夜劝退异性,永远成效最好。
这一回,陈纵讲话比以往每一次都有底气。
回到餐桌边,子夜问刚才发生什么。陈纵若无其事将贴了子夜寸照的卡片归还,“这张小小卡片,居然也给我加了额外价钱。”
你本来就格外珍贵。鉴于她当下的吃相,到嘴边的话就成了,“养起来是得费点价钱。”
食堂离校舍近,难免碰见晚归的同学。同子夜打招呼,又诧异非常地端详陈纵,问,“哟,子夜,你妹妹到了?”
陈纵大声宣布,“我是子夜女朋友!”
同学立刻起哄,问子夜,“女朋友大老远来找你,今晚还回宿舍吗?”
陈纵根本不给子夜讲话的机会,“当然不回!”
她拉着子夜的手走在校园,大胆宣誓主权。悬了两年的心至此总算落地,陈纵觉得此刻自己简直是上天的宠儿。走到酒店短短几分钟路程,她又重拾了那种亢奋的感觉。成为子夜女朋友这个身份战胜了她一切的快乐,陈纵一路喋喋不休,几乎快忘记自己本来的目的,被他领上电梯,领到房门口,她还在为刚才吃饭时小小的不满为子夜讨价还价。
“这一年我长了很多肉,”陈纵边讲,边自动地先于子夜走进房间,捏捏自己肚子上的肉,“吃得多,又不动弹,这会儿估计有一百零三斤,比你走那年胖了将近十五斤……所以你根本也不算亏。”
觉察子夜没动静,她主动退回去,想引着他来捏自己肚子上的肉。
房门在子夜身后自动合上。他立在门口,一瞬不瞬盯着陈纵,盯着她靠近。刚被她随手插上房卡的灯火通明的房间,被子夜按灭总开关,陷入一片黑暗。陈纵什么都看不清,脚步也不自主停下来。黑暗中,她觉察到子夜靠近,带着他的气味和热意趋近。陈纵看不清他的身影,莫名害怕,莫名心跳如擂。试图开口叫他,启唇的瞬间,她感受到近处凌乱的呼吸。
“哥……”
陈纵唔地一声,后半个字遭遇阻截,咽进喉舌里。
视物工具的失灵,直接造成了其余一切神经枢纽的觉醒。陈纵恍然间以为自己被遗弃了游走在外太空,唯一证明她存活的触觉只来自于子夜的唇。她被动而略显凌乱承受着,渐渐地回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子夜似乎是特意想提醒她这件事的重要性,而在其余一切感官上使她悬空,使她受尽折磨。
“你是来找我做什么的?”
她几乎能听见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第30章 子夜8
陈纵脑中空白, 懵了一下,下意识只知道回答问题, “做……”
子夜又亲上来。
她讲一个字他就亲她一下。她下意识承受他的吻就好像人本能要呼吸,一呼一吸间,一颗心也跟着节奏跳动。
子夜还要循循善诱,“再讲一次。”
他分明提出了问题,陈纵一个二字答案讲了三次都没能讲完。这一次陈纵刚出声,音节尽数搅碎进口腔。
身体也被推抵进床里。
子夜超乎想象地有攻击力。像天然的夜巡动物,没有技法, 全凭本能,检视着闯入领地的未名猎物身上的一切形状气息。
“哥……”陈纵什么也看不清, 只感受到身上隐约的廓形,莫名害怕。
……
陈纵混乱之中像一只挣扎着脱不开茧丝绑缚的蝴蝶,分明坦诚, 却又无措。她从没想过事情是这么开始的, 以至于有点想哭, 感觉自己像是最终被自己断肢绊倒的羚羊。她对他的一切想象来自于回溯的记忆,那双沉静的眼永夜的眼漆暗的眼,她时常不敢凝视的眼,正在暗处一寸寸侵略她。
陈纵捂着眼, 只剩下唯一哀求, “……你别看我。”
“不看你……”子夜垂下眼睫,视线随之往下。
“又不能讲话惹你。”他埋下去,吻像蜻蜓落在原本一处处静态的水面,轻易激起一纹纹涟漪。
“那还剩什么可以做?”
……
原来肌肤才是人的性|器官, 陈纵心想,大脑也是。解码他的声音, 自动解读为催|情的工具。根本不需多余动作,她双手自动环绕上去,像解救溺水的自己。她被他声音所惑,疑心他是真的喜欢听,又知道他不会真的让她讲完。
……
吻的存在感太强烈。她后知后觉地尝到他嘴里的味道,是某款叫得出名字的漱口水,熟悉的清新,还有点甜。子夜刷了牙出门,是有备而来的。
好笑的是,他们两一个在电话里信誓旦旦,一见他却忘了要做什么;一个准备充足,却遭遇第一次滑铁卢。
前戏漫长得像酷刑,他们两都毫无技巧章法,像那种令人慌张的游戏,两双手在黑暗中摸索细小锁眼,遍寻不得法门。浑身湿透淋漓,交错的呼吸像混乱的鼓点,乱敌的战曲。
“不行……”
子夜适时放弃,自我总结,“太紧张了。”
陈纵浑身黏腻得似一滩烂泥,一面想不明白是什么不行,一面试图讲点什么安慰他,子夜垂头沉思片刻,忽然知道了另一种解法,顷刻滑了下去。
子夜在拨一把琴,习一把弓。
漆黑的眼盯紧她一丝一毫的变化,写字的手精准揉捻古琴承露,启唇试着跟随琴音定调。
陈纵是绷紧的弦,满张的弓。还没开口,就已吟出声,声音变得很滑腻。透过窗帘映到天花板的霓虹在视线中轻轻晃动。
.
陈纵被他整个倾泻到被子上。她知道使自己变成这样的不是他并不全然得要领的技巧,而是子夜本身。她是被打捞上岸的一缺水的尾鱼,一呼一吸,神智渐渐回归,模糊看见子夜撑在上方,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表情,似乎在等待一句点评。
她像发了场高烧,给烧糊涂了,不知怎么讲了一句,“你不用这样。”
“不用怎么样。”子夜不明白。
哪怕陈子夜是太监我也会爱他。陈纵心里想着,于是便这么说出口了。
子夜定定看了她一会儿,“你说谁是太监?”
陈纵意识到自己讲错话。言情小说男主都是一夜七次郎,写实小说书又会将这场景一笔带过。她完全不懂得人在过于紧张场合下是无能为力的,是天然属性。又或者她根本想象不到子夜会紧张。
她试图解释,“我是想到一种可能,哪怕你没有那种功能,我都会爱你。这种事也许重要,但跟你在一起,也可以不重要,甚至没有都可以——”
子夜被她气笑了,“陈纵,你是什么意思?”
他伸手一探.特意给她看,“我是没有让你爽到,是吗?”
陈纵脸红透顶,“没有——”
子夜又将她压下去,“那再来一回?”
陈纵已经到极限,奋力抵抗,“不!”
子夜垂下头看她,近在咫尺地看她,“那你说谁是太监?”
他的唇,艳,湿濡,故意俯就过来亲她,让她尝尝自己讲过的话是什么味道。他显然费了点力气,牙膏的清新气全然不见,除了些许腻,意外地还有点甜。
陈纵被他亲到“呜”地一声,手脚并用地抵抗,“变态,我不要尝这个!”
“那你再说一次。”
陈纵盯着他的眼,讲,“陈子夜善口技,陈纵超满意。”
子夜自然是不满意的,轻而易举捉了她两手挠她,挠得她在床上扭成一团,惊笑着讨饶,“说你不行也不好,说你技术好也不行——”
趁他手泄劲的功夫,陈纵像一尾鱼一样溜走,钻进厕所,紧扣大门,透过一扇透明玻璃墙向他示威。子夜坐起身,正对她坐在皱成一团的被单上,被卫生间的灯映照,像一具美术馆里栩栩如生的洁净的雕塑。陈纵的眼是静态人物素描的笔,将他细致地贪婪地勾勒。忽然视线落在他双臂略显突兀的淡粉色雨线上,刚要出声询问,子夜已然觉察,抓起衬衫披盖住自己。陈纵想,兴许是他爸爸。邱阿姨的伤要长袖高龄来遮,而他是个小孩,所以伤在暗处。他不愿讲,陈纵更不忍多问。出神间,子夜已消失在玻璃墙中。卫生间门锁响动,被子夜推开,他走进来。
陈纵转进淋浴间,打开头顶淋浴器。
子夜靠着墙,隔着一扇玻璃门看她。
她身上都遭了殃,一点一划都是他暴行的证据。她也觉察到他的视线,垂眼看了一阵,故意讲,“别人嘴里的男神陈子夜,在外头装有多么清高多么不食人间烟火,背地里就有多禽兽,亲个嘴差点将人舌头都嗦断。”
子夜回味了一遍自己的行为,“有吗?”
陈纵在淋漓水花里嗯哼一声,“我现在嘴都还在发麻。”
“那怎么办?”子夜垂下头回想自己的暴行,讲,“下次轻点?”
“也不用,”陈纵背过去,将头发揉搓出浓密奶泡,“我都很喜欢。”她讲,“我刚才完全没有在安慰你,而是真心这么想。如果有人问我理想型,我只能下意识形容你。甚至我都讲不好,和你认识这么多年,我都不了解你。我刚才认真想过,陈子夜是什么样我都喜欢。你哪怕完全没有那方面的功能,我也喜欢,没有贬义。甚至我因为更了解你一点而开心。”
她讲的都是真心话。只要是陈子夜,怎么都可以,温柔的粗暴的都可以。
“谁没有那方面功能?”子夜忍不了了,拉开门,一步跨进来。原本狭小的淋浴间忽然连脚步都挪不开,顶光也被尽数挡住,“想得倒挺多,了解什么了。”
“哥哥,我错了,”陈纵嘴上告饶,仰头瞧着他,偏要画蛇添足阴阳怪气,“哥,你怎么回事,平时看着知书达理,说起下三路的事来全是包袱。”
“要做的是你,不满意的也是你,要退货是不是。” 子夜在陈纵尖叫声里将洗发泡沫抹到她满身都是。
“不要。”陈纵被摸得乱糟糟,立刻举高莲蓬头反击,将他浇了个透顶。两人湿淋淋地扭打在一处,陈纵还在讲,“好容易弄到手,凭什么我要退?”
“很难吗?”
“是呀,你都不知道你有多不好搞定。”
……
第一次见面的两天,除了吃饭,两人都是躺在那张大床上度过的,有时不太熟练地亲吻,但都很克制。也没有怎么聊天,这些年已经说了太多话来掩饰没有说的部分,安安静静呆着反倒胜过千言万语。除了这些,其余的部分,子夜一次都没有成功过。陈纵丝毫不在意,很快就接受了他这个设定,子夜也没有同她做过一次解释。
两天之后,邱娥华一通电话,将陈纵叫了回去,说什么“成天待一块儿不像话”。她给陈纵在金城找了份教小女孩英文和跳舞的暑假工,一个暑假赚了两千块,邱娥华给她贴了一千块买了部手机。那一部6型手机她后来偷偷查了下价格,发现总价格要六千块。那时候爸爸没有钱,可惜她不知道。能让邱阿姨胜过对钱的爱只到爸爸那里了,她还爱不到陈纵,所以也不会默默给予她两千块的无言关怀。所以剩下的一半来自子夜的奖学金。邱娥华一般不舍得他在钱上吃这样大亏,子夜将这部使陈纵大学里风光了两年手机买来,真实价格却对谁都没有讲,陈纵也是很多年以后才后知后觉想到这件事。 “当时只道是寻常”,子夜这个人就是这样。你在终于同频到他的瞬间,心口早已因他长了粒朱砂。
第二次是为期一个月的军训结束后,子夜来找她。陈纵订不起豪华国际酒店,只能订那种房间昏暗的情侣快捷旅馆。那时候她已下意识里觉得和他在一起其实也可以没有性|爱的部分,而是单纯想和他歪躺着靠在一起耳鬓厮磨。也就在那时候,她感觉到子夜身体变化,熨着肌肤,热烫得心惊。
陈纵不知道原因,以为太过灯火通明的酒店风格他不喜欢,反倒喜欢这种小旅社的晦暗不明。
“陈纵……”
她听到他叫她,转过头,与他对视了一阵。
子夜猝然动了。
那一次没有任何前奏,又或者长久的等待已经是最好的前奏。陈纵吃尽了苦头,觉得那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工程,甚至什么都没开始,就已惨痛无比地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