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好凑过来,把脑袋搁在他肩上,指导操作:“不过是经济舱,没问题吧。”接着立刻代下结论,“没问题的,男人吃这点苦算什么,不要太娇气。”
他一边下单一边笑,话都给她一个人说完了。
放下手机他问:“这里去机场要多少时间?”
“一个小时足够了。所以这个时间真的很好,我们七点半出发,七点开始吃晚餐不会很早免得晚上又饿。”
他考虑的完全不是来不来得及吃饭的问题。
“七点半才出发,现在刚过12点,凭空多出一下午时间。”美上天!
宁好当然知道想到什么能让他笑得合不拢嘴。
“……你让我先喝点水。”
“嗯,喝够水再继续好不好?”
.
谁知还有意外之喜,晚上宁好去机场送他,开车去的,他突然想到车放在这里的其他好处:“你平时可以用,如果想去哪里,一脚油门就去了,会方便好多。”
“是的。”宁好一边开车一边雀跃,“我一直想去海滨风景区,但是和同事一起去有点煞风景。有车我就自己去。”
“不如等我下次来,我们一起去?”
宁好顿了顿,讥讽着笑:“我们俩在一起都不辨晨昏了,还有机会看风景?”
闻斯`笑,明明是两个人共犯,她干嘛老对他展开攻击,但也不当回事:“风景也可以看。以后,不用这么放纵,我们有的是时间,做什么可以悠着点。我多来几次就好了。”
话听着温情,到最后又变了味,玩什么双关?这个人一点都没认识到错误。
“你还好意思说‘不放纵’,我现在浑身都疼死了。”
“我就说你感冒了,让你穿衣服不穿,给你盖被子掀掉,出一身汗叫你洗澡耍赖贪凉,这样都不感冒,那是感冒之神玩忽职守。”
“哼!根本不是感冒,是你折腾我,老不让我躺平,要把我叠来叠去……”她一想到那些姿势和动作,脸马上红到耳根,“别跟我说话影响我开车。”
说不过又要害羞,他倒真希望她不是感冒生病,无害地笑着伸手过来摸摸脸:“回去酒店量个体温,有症状就赶紧吃药,晚上早点休息。信我,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我都没事,你不可能是因为运动过度浑身疼。”
宁好气得不想跟他说话,飞快摇头甩开他的手。
到机场送人,一开始她还没多少实质的离愁别绪,忙忙碌碌跟着仰头看屏幕找航班进站口。
举例出发还有时间,闻斯`不想那么早过安检,要和她多待一会儿,拉她在大厅空位坐下。
宁好倚着他,喧Y归于平静,才发现对他的依恋比往常更浓烈。
大庭广众,他想吻不敢吻,只好不断抚弄她的手。
她另一只手攥紧他的登机卡,那上面印着他的名字,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默念。
她偷偷查过江川二中校园网上历年考入名校的校友名单,至少高考时他还叫“闻斯`”,再结合他说大一找闻家昌借钱被拒知道自己身世,改名应该是因为这个。
“这名字……谁改的?”
“我自己。”
“难怪我喜欢,寓意真好。高于大山的小山,比你妈妈起的好一万倍。”想到他那样的出身,她心里涌起一股柔情,“‘大山’是指谁?”
“闻家昌。”他提到生物学父亲依然恨占上风,虽然前一阵宁好要他对闻家昌示好,闻家昌也演出了慈父感,他们一起在湿地公园飞无人机的那个下午,让他有一种平行世界般岁月静好的幻觉。
“我想也是。你应该会觉得李承逸还不够格做对手。”她低头自嘲,“我一度想浅了,还以为你要与李承逸相争,拿我当个战利品。”
闻斯`听了后怕,她曾经对他误解那么深。
他把胳膊绕到背后,从后面揽住她另一侧肩,这样她就完全在他怀里了。
“我妈妈从前总是给我灌输,李承逸的人生本该是我的。我承认,高中的时候,我的确有点嫉妒李承逸,嫉妒的是他可以那么顺理成章和你做朋友,很轻易就在你身边有了位置。可我不会觉得你是什么战利品,或者说要去争夺你。李承逸可以对你好,我也可以,这又不冲突,有什么好争的?”
宁好默默笑了,贴他更紧,他这个人真是内心好纯粹,一般人多少会带点自私和占有欲。
他喃喃地说:“我认为所有人都应该对你好。李承逸帮你教训偷拍的,陆昭昭帮你提前去食堂买牛肉汤,都是应该的,你值得。你这么好,朋友都对你糟糕才有悖常理吧。”
她受了启发,灵机一动:“那照这个逻辑,我当初给你棉花糖也是你值得!”
他垂头平淡一笑:“那是李承逸值得。你以为我是他朋友才给我的。”
宁好:“…………”
很好,表白失败了。
他笑得释怀,安慰地拍拍她:“没关系,那已经是我那天遇到最好的事了。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事。”
Double kill,他一表白又把人比下去。
“我也喜欢你的名字,有意义又不落俗。相亲的时候才知道你妈妈姓郝,更羡慕了。”他笑着说,“你没注意我们高中每个班只有一两个单名吗,简单大方脱颖而出。那些ABB和某晓某的名字可太泛滥了。”
气氛活跃起来,她逮住他的错处:“好啊,你嘲笑陆昭昭,我要告密!”
“她得先去惩罚那些叫她‘陆昏昏’的,还轮不到我。”
“啊,你知道得太多了,”宁好用胳膊肘捅捅他,开玩笑揶揄,“你是根本不学习,整天盯着我们吗?”
“学习之余盯一下怎么了?你休息的时候还看‘康巴汉子加木措’呢。”有人得意忘形,把别人看言情小说的黑历史翻出来。
自然的,被揍了。
快乐的时光总是相对短暂。
走到安检口,闻斯`又停下,把她从人来人往的通道处拉到一边,轻轻环了一下她的肩:“我要走了……”
她的心忽然就变得既酸又软,把脑袋靠过去抵在他胸口,闷闷地“嗯”一声。
“我下周一定来。”
“好。”
“我们多通电话。”
“好。”
他怕她伤感,故意逗她:“但你别逼我报坐标了,差点被吓死。”
“那你别再骗我了呀。”
他克制地吻她额头,捏捏手心示意要走了。
他走得很慢,排队时也频频回头,很珍惜这最后一点时间,过了安检门,他背上包,回身和她招手,人高腿长的,在人群里好显眼。
她一想到自己要一个人开车回酒店,眼眶就湿了。
他好像预感到,马上把电话打过来,一边去赶飞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继续和她聊天,插科打诨,赌她忘了车停在哪里找不到。
直到她回到车里他才挂断。
她趴在方向盘上坐了好久,爱的,恨的,留恋的,遗憾的,懊悔的,庆幸的,所有情绪在无声的空间里慢慢缓释、流动,循环成一颗温暖的胶囊把她装在里面。
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世界一时无限大,漫天落下别人看不见的幸福雨,一时又可以无限小,所有的一切都能藏进心脏,血液和呼吸也变得浓郁。
回程却孤独,她开得越久感觉越冷。
越来越冷,甚至打起了寒战。
后来她终于清醒过来,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感冒,
在发烧了。
.
周一早上有个短会,李承逸和宁好都需要看合约和财务做的招采成本测算讨论方案。
宁好进会议室前才揭掉脑门上的退热贴,不过还戴着口罩。这下假流感变真流感了,人果然不能装病咒自己。
合约总问她怎么看起来病得更厉害了,有没有去过医院。
宁好一开口声音还像砂纸般粗粝:“发烧的温度不高,没过40度,吃了退烧药能降,所以没去医院。”
李承逸从ipad上抬眼,淡淡地朝她看过来。
停顿了片刻,才不咸不淡地跟在别人“劝医”的话后面接一句:“有病就得看。”
宁好忽然觉得纳闷,他也反常。
该不该说李承逸平时是个戏精,手被纸割了个口子的小事,他会演成“女朋友身受重伤被我紧急送医后起死回生”,毕竟演一演又不要钱。而且他演多了自己会信,在他自己眼里他就是个绝世大情种。
这种前提下,像今天这么漠然就很值得留意了。
宁好暗忖,估计是因为周六没接电话,导致他和发改委的会面没成行。也许他有些很重要的计划,别人影响他计划的时候他常会这样,整个人低气压。
可能需要再哄哄他了。
第57章 尾灯
会议结束, 宁好收拾摊在桌面的资料准备回办公室。
李承逸坐在自己位置上一动不动,望着她,整个会议室就他一个人完全静止。
宁好感受到了那道视线, 心里莫名紧张, 不知他想干什么, 她只能假装没注意到他,不去回应他的反常, 加快收拾的速度。
收好东西,她转身出门。
李承逸起身跟出来,走在她身侧,一边抛着车钥匙:“走, 送你去医院。”
宁好其实只想把要批示的资料尽早处理完, 回酒店吃药睡觉,一点也不想折腾去医院,春季流行病多发, 本来只是着凉, 在医院说不定中了更折磨人的病毒。
但李承逸好不容易恢复正常,她不想再惹他不高兴, 且觉得和他讲那么多道理他听不懂,他会沉浸在自己的剧情里, 扯皮半天最后还是被拖去,也就不浪费口舌了。
电梯里, 李承逸站在靠外一点, 背对她,一言不发。
司机原本已提前等在地库, 他见了却把人打发走,自己开车载宁好上路。
本是个阴天, 这会儿下起了阵雨。
宁好头脑昏沉,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开出一段距离,李承逸突兀地问:“上周五晚上,闻斯`来了对么?”
宁好猛地睁眼侧过头来,心怦怦跳,还没有答话,他精简流程,自行继续往下说,断了她撒谎搪塞的可能:“我看见了,你就在我面前扑进他怀里。这就是你说的‘跟他没感情’?”
她有点庆幸戴着口罩没那么容易暴露表情:“我……”
李承逸扭头,一下把她脸上的口罩扯下来,冷笑一声逼视着她,她惊慌失措的神色反而让他心头涌起一阵兴奋。
宁好咬了下唇,提醒他还在开车:“看路。”
“不看!没意思,不如我们死在一起吧。”他回看前路,油门踩到底,直接将车速提上180。
“你疯了李承逸!”宁好慌乱地拉住头顶的车内把手,攥紧胸前安全带。
“我是疯了才会信你,天天住一间房睡一张床,你还骗我说没感情,电话也不接,在酒店里能干什么好事,他妈的一对狗男女!行啊宁好,死吧,同归于尽吧。我让你当海王,脚踩两只船,我直接把车开海里去,你满意了。”他一边控诉一边在高架上飞驰,在车流中反复变道,不断超车,好几次差点让别的车撞上。
宁好心惊肉跳不敢往前看路况,已经开始眩晕。
“承逸,别这样。”她放低姿态哀求他,“你好好开车,我们有事好商量。”
他充耳不闻,在刺激的狂飙中放声大笑,笑出一种兴奋的癫狂。
这还不够,他甚至右手再次松开方向盘,伸过来抬起她的下巴:“说你爱我,说你爱我我就停车。”
宁好惊恐万分,没怎么思考就压着他的尾音说爱他,非常爱他。
李承逸脸上瞬间阴寒一片,哈哈笑着,一脚踩下刹车。
宁好对身体失去控制,惊叫出声,不知正被甩向哪里。
车滑出去,剐蹭到右侧车道一辆车,又撞上左侧护栏,巨大的冲击力在前后三辆车间打旋,像一只凶猛的斗牛听见吹响的号角却撞不开围栏。
安全气囊弹出,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失去意识前,耳朵里灌满了碎裂声。
.
等她醒过来时,闻到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模模糊糊听到有人说轻微脑震荡,又说到观察过夜的注意事项,应声的人声音耳熟,是李承逸。
她睁开眼,看见高处挂着两袋装有药液的透明袋子,细长的管子从那里延伸到自己手背,试着动了动,身上没什么疼痛,好像已经被换上了医院病号服。
李承逸注意到她的动静,立刻俯身过来关切道:“你醒了?”
宁好心里有点遗憾,这个疯子既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被交警抓走。
但只敢想不敢说,现在她知道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医生还没有走,过来问她几个问题做检查,宁好一一回答,但李承逸插嘴说话她就不回应。
他嘘寒问暖的样子像个温柔体贴的男友,这病房里的医生护士哪能想到几个小时前他想要她死。
她这才发现窗帘后面没有一丝光,好像已经是晚上了。
医护撤离后,他搬来椅子坐在床边,跟她道歉:“对不起好好,我没想让你受伤,我只是太崩溃了,你会喜欢上别的男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要是这样那还不如让我死了,我只想死我没想让你受伤,真的。”
已经没有外人在场了,宁好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装。
他凑近过来,帮她整理脸侧的乱发,一下一下地抚顺:“……我不能没有你。”
宁好一阵恶寒,突然又发现他身上已经不是开会时的衣服了,该不会自己昏迷了好几天?一时陷入恐慌:“车祸是今天的事?”
李承逸没料到她怎么开口问这么个问题,猛地截断了他情绪的泛滥,恢复了一点现实感:“嗯,上午十一点出的事,现在晚上十一点。”
她心里咯噔一下,糟了,闻斯`一定找过她,这么长时间没有她一点音讯他可能会急疯。
她旁敲侧击:“家里知道吗?”
李承逸笑得开心极了:“老爸打电话骂了我一个小时。”
那还好,家里人都知道,他可能也听见风声了。
“所以为什么要告诉爸爸?谁告诉的?”她想应该不会是李承逸自首的。
“我们上新闻了,泗城高架桥六连撞,网上沸沸扬扬,说我肯定酒驾毒驾。我都验了,清清白白。警察放我走,还给我发公告辟谣。”他嬉皮笑脸,仿佛在说一桩光荣事迹。
宁好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半晌,说了一句:“我想出院后回江城。”
“你不能离开我。”他神经质地抓她的手,还是在输液的那只,针在皮肤下滑动,宁好疼得叫了一声,他才松开手。
这个人还是没有恢复正常。
宁好心很累,注意到他的疯癫触发点――只有他们俩相处,无论她怎么对他冷脸,他都低姿态百依百顺,演得像绝世好男人。可是一旦她有远离他靠近闻斯`的倾向,他就会变得暴戾不可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