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听见凶器的声音[九零]——姜一白【完结】
时间:2024-01-30 23:09:55

  林u禾走到窗户边向外看去,警局门口竟围了一群人。
  都是普通老百姓,他们振臂高声说着什么,似乎是在征讨谁。
  可他们将那人围得水泄不通,林u禾什么都看不到。
  她看了片刻,忽然想到什么,随手丢下被子,火速跑了出去。
  其他警员们也跑出来维持秩序。
  被围住的人正是李大志。
  他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牛仔裤,上身是古老的灰色衬衫,袖口洗了又洗,已经被磨得泛白了。
  李大志垂头站在人群中,默不作声,任由他们责骂。
  更过分的,还随手捡起石块往李大志身上砸。
  他没有任何反抗,只是平静地站着,好像早就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林u禾快速走过去,正要阻拦他们,李大志抬起了头。
  他似乎特别做过发型,还喷了发胶,只是他脸上苍老的痕迹实在太明显,一切的准备好像都很滑稽。
  林u禾张张嘴,嗓子有些干,没能问出什么。
  还是李大志咧咧唇,说:“警官,我来自首。”
  周遭霎时安静。
  审讯室内,李大志弓着背,颓废地坐在小桌前。
  林u禾主动给他准备了热茶,是从晏昀抽屉里偷的好茶叶。
  她端着茶水过去,问:“要抽烟吗?”
  林u禾不喜欢闻到烟味,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应该问一问。
  李大志抬起头,他的眼中一贯是没什么色彩的,不知为何,林u禾觉得他今天的眼睛就像是枯林中的溪流。有河道,有落叶,唯独没有能为枯林增添一分生机的流水。
  林u禾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或许是他大病初愈,气色不好。
  “不用了,”李大志说,“我配合你们,你们问完,就可以把我抓走了。”
  林u禾看向已经坐下的晏昀。
  晏昀点点头,林u禾坐回到晏昀身旁,拿出笔纸做笔录。
  李大志和蔡雅雯的相识,与林u禾他们查到的不太一样,他其实早就认识蔡雅雯了,不过是因为蔡雅雯丈夫的死。
  蔡雅雯认为,丈夫原本是不用死的,是宋濂为了节省成本,不顾工人们的安危,才会造成她丈夫的死。
  事实上,宋濂的煤窑开工几年来,已经出了很多起事故。
  死了人就赔钱,来工作的大多是没有靠山的可怜人,能拿到赔偿款就不错了,他们没心思再去争什么。
  活着就已经很难了。
  但蔡雅雯不一样,她一直执着于为丈夫讨一个公道,不管宋濂怎么说,蔡雅雯都不乐意松口。
  宋濂甚至开出了高额赔偿款,可蔡雅雯就是不答应。
  几次交锋后,宋濂动了怒,不再与蔡雅雯见面,而且还通过各种手段恐吓蔡雅雯。
  包括故意给他们家里断电,往院子里扔死老鼠,还会让小流氓去骚扰他们母子。
  蔡雅雯担心雷斌出事,只能收了几百块钱息事宁人,可背地里,蔡雅雯一直有想给丈夫找回公道的心。
  蔡雅雯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认识李大志的。
  李大志从蔡雅雯口中了解到煤窑的情况,他曾试图混进煤窑暗访,但很快被识破。他们将李大志痛揍一顿,然后丢了出去。
  蔡雅雯的境遇比李大志还要悲惨。
  在宋濂的阻挠下,她连个正经的活儿都找不到,去年她想自己支个摊子,去卖早点,刚有这个想法,就被宋濂吓退了。
  几年的时间,蔡雅雯一直在担惊受怕中度过。
  蔡雅雯尽量地收集证据,她不断地写信举报宋濂,却始终没有结果。蔡雅雯不知道,她的信早已被偷走,直接放到宋濂的办公桌上了。
  蔡雅雯的一封封信,就是她生命的倒计时。
  直到一个月前,雷斌也知道了此事。
  他得知母亲一直没有放弃为父亲申冤,心中动容。
  在热血沸腾以后,雷斌决定和母亲一起为父亲讨回公道。
  最近正是安全检查的风口,雷斌和蔡雅雯的声音越来越大,此举惹恼了宋哲明。
  宋哲明一直想做点儿事,能让宋濂认可自己,他决定帮宋濂除掉麻烦。
  宋哲明纠结了一大帮狐朋狗友,埋伏在雷斌上下学的必经之路上。
  “不是我们愿望宋哲明,案子发生以后,宋哲明偷偷去见过蔡雅雯一次,”李大志垂着头,声音波澜不惊,不论是说到哪里,他的声音都没有任何起伏,“是在晚上,当时附近没有其他人,所以蔡雅雯连个证人都没有。”
  晏昀问:“宋哲明说了什么?”
  “他说雷斌的死,是他送给蔡雅雯的礼物,如果她再不老实,还会送给她一份大礼。”
  “蔡雅雯当时就疯了,她扑上去想杀了宋哲明,可宋哲明年轻力壮,蔡雅雯根本不是对手,反而被宋哲明揍了一顿。”
  “这几年蔡雅雯的身上总是有淤青,表面上看,是她总惹上小流氓,其实这些人都是宋濂授意的。”
  “蔡雅雯过的那种日子,我真是想都不敢想。但我理解,她的丈夫对她很好,能吃苦耐劳,对蔡雅雯也体贴入微。他们曾经遇到过洪灾,当时蔡雅雯被困在家里,眼瞅着洪水就要来了,是她丈夫拼着命回去救她的。”
  “往高处爬时,她丈夫托着她往上抬,结果自己被冲走了。幸好他命大,被一棵树拦下,才保住一条命。”
  “蔡雅雯一直觉得,她的命是丈夫救回来的,所以丈夫出事,她就算死也得为他讨回公道。可惜她还有儿子,她不敢太明目张胆,只能偷偷写信,她不知道宋濂这几年一直在暗中留意她,她想写信举报的事情,当然也被发现了。”
  “我也曾试图帮过她,但实在是没有办法,他好像长了很多双眼睛,和他有关的所有事,他都能立刻知道。为此,我也被针对了,如果不是主任顶住压力把我留下来,我早就丢了工作。”
  “我不能丢了这份工作,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审讯室内前所未有的安静。
  晏昀和林u禾都没有主动提问,只是听李大志慢慢诉说着。
  他终于说到了嘴关键的案子。
  “蔡雅雯……她的死,我无法评价。”李大志破天荒地抬起头,看着晏昀和林u禾,“我不喜欢这种极端的方式,所以一直很反对,但对她来说,丈夫没了,几年来她一直被打压,现在儿子也没了,她的世界已经彻底黑了。”
  林u禾忍不住说道:“她决定自尽?以死明志?”
  “是的,但这太可笑了,除非她能确保先赶到的人是警员,而且还是不惧权势的警员。她周围有邻居一直盯着她,一旦宋濂的人先到,把证据拿走,她就白死了。”
  “我劝她继续活着,她没听。后来我接到一封信,是蔡雅雯给我写的诀别信,她和我约定了时间,让我带着警员赶过去。我接到信以后,立刻过去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死了。”
  晏昀问:“为什么没有立刻报警?”
  “报警?谁知道报完警会是什么结果,如果如此简单就能解决这件事,我一个记者,会被捂嘴到现在吗?我决定把事情闹得大一些,最好闹到人尽皆知,这样以来,宋濂就没有机会再逃跑。”
  “”但单纯的刑事案件也不行,大家可能会关注一时,但世界上有无数可怜人,像蔡雅雯这样的情况,大家充其量讨论一个星期,很快就会被遗忘。所以我决定,用一个不会被遗忘的方法。”
  林u禾轻声道:“你决定站在宋濂的角度去抨击一个可怜人,激起大家的怒火?”
  李大志难得笑起来,“没办法,表扬宋濂的文章,可比批评他的文章更容易发表。”
  砍头、泼血,包括把蔡雅雯的头挂到煤窑,都是李大志一人所为。
  他准备地指出了丢弃绳子的地方,他本来直接扔进了河里,但是意外被石头卡住,又被林u禾捡了回去。
  至于房振天,在他的妻女被抓到后,他很快就招了。
  是宋濂给他钱,让他来顶罪,宋濂想尽快息事宁人,好应付检查。
  审过李大志,林u禾总觉得心情很沉重。
  就像李大志不赞同蔡雅雯自尽一样,林u禾也不赞同李大志极端的做法。
  可如果是她,在她甚至没办法将这件事传递给别人的情况下,她还有什么选择?
  林u禾不知道。
  李大志自首后,系统自动为林u禾结算了积分。
  一百积分成功入账,林u禾却开心不起来。
  她将笔录整理好,交给晏昀,严姿和田琳抢着拿去看。
  每个人都和林u禾一样,在看到笔录后都沉默了。
  死亡对于蔡雅雯一家人来说,似乎很容易。
  死亡对李大志来说,不太容易。
  接下来两天,林u禾除了工作时间,基本都在闷头睡觉。
  她实在累坏了,就连中午都要抱着被子去晏昀办公室。
  午休时间结束,林u禾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离开办公室。
  晏昀刚好去分局取了凶器回来,“是宋哲明他们交代的伤害雷斌的东西,有棍棒有石头,种类挺多的。”
  林u禾盯着它们看了片刻,忽然听到悠悠地叹息声,“他可是个乖孩子,我不想打他呢。”
  说话的是一根不规则的木棍。
  看起来就是随便在路边捡到的,兴许就是雷斌上学的路上。
  林u禾感慨道:“他们几个可真够狠的。”
  “都是些不学无术的人,仗着家境好,就无法无天。”裴远提到他们就心里愤然,“怎么能做出这种事?雷斌多可怜啊。”
  林u禾笑笑,“是啊,好可怜。”
  这种时候,才是林u禾最无奈的时候,即便破了案,人命也救不回来了。
  虽然知道这与自己无关,但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
  林u禾低了低头,不想再讨论雷斌的案子。
  她正想回工位上整理档案,严姿提着几瓶饮料走进来,“u禾,阿姨来了,她说想见见你。”
  林u禾一怔,“阿姨?哪个阿姨?”
  严姿犹豫道:“就是……你的妈妈。”
  是赵淑佳。
  林u禾看了眼门外,心里奇怪赵淑佳怎么会过来。
  不过现在毕竟是在局里,林u禾也不能一直晾着赵淑佳。
  晏昀闻言看了过来,“需要帮忙吗?”
  “不用,我去就好。”
  林u禾走了出去。
  警局门外,赵淑佳提着两个布袋子,独自一人站在冷风中。
  乌云遮住了仅有的阳光,赵淑佳的身影更显得单薄。
  见林u禾竟愿意出来,赵淑佳眼底闪过一丝欣喜。
  她急切地向前走了几步,却又被门卫大爷拦住。
  天气偏冷,赵淑佳只裹了一件羊毛大衣,有些扛不住冷风。
  她哆哆嗦嗦地站在门口,朝林u禾招招手。
  这一瞬间,她就像是在等女儿放学的母亲。
  林u禾迟疑地走过去,没吭声。
  反倒是赵淑佳,热情地走上前,拉住林u禾的手,然后对门卫说道:“她真的是我女儿,我没撒谎,我大儿子经常过来,和小昀是好朋友。”
  提起林清钰和林u禾,赵淑佳满脸自豪。
  林u禾狐疑地看着她,不知她的转变为何如此之大。
  她还会以林u禾为荣?
  林u禾想着,赵淑佳大约是知道她在溪家的经历,才会有此改变。
  这是在林u禾预想中的,她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门卫倒是和赵淑佳聊了起来,“还真是u禾啊,我们u禾可厉害了,你能养出这么优秀的女儿,真不错,教育有方呀!”
  赵淑佳的眼眶红了起来,她偏过头,偷偷擦去眼角的泪。
  这几日,她日日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迫切的想和林u禾聊聊过去的事情,她想知道,溪家人到底是如何对待她的女儿的。可是林u禾不是太忙就是不愿意见,赵淑佳一直没能找到机会。
  时间拖得越久,赵淑佳越心力交瘁。
  昨日,她去打扫林u禾的房间,看着她曾住过的地方,赵淑佳百感交集。
  在打扫的过程中,赵淑佳发现了林u禾没带走的日记本。
  说是日记本,其实只是捡来的别人不要的计算本。
  本子上,不是每一页都有空的,原主会挑着没写字的地方记录。
  她也没有趁手的笔,经常捡别人用剩的铅笔头,所以她的字写得歪歪扭扭,不太好看。
  原主甚至还会在写完日记后,去找老师借字典,把不会的字再写几遍,还要注上拼音。
  林u禾刚看到时,就觉得原主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姑娘。
  如果她能在正常的家庭里长大,应该会有很不错的成就。
  原主的日记,字字锥心。
  她记录她所遇到的每一件事,可却都不是抱怨的口吻,而是卑微地祈求爸妈能对她好一些。
  她也想尝一尝大白兔奶糖,听说很甜,她没吃过。
  她想继续念书,想去考大学,可父母坚持让她初中毕业后去做工。
  她还感谢了帮助她继续念书的老师,虽然她在念书的同时,并不能摆脱家务。
  赵淑佳从来都不知道,一个正在考大学的人,还要兼顾一家子的三餐。
  她甚至还要在来例假时去冰冷的河水里洗衣服,泡了水的一整盆衣服无比沉重,溪文耀宁肯蹲在一边抓老鼠,也不愿意来帮帮她的忙。
  这些,赵淑佳都没经历过。
  她完全不知道,林u禾竟然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光是看着她的文字,赵淑佳就要窒息了。
  赵淑佳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她和林u禾相处的点点滴滴,直到这时她才惊觉,曾经的自己有多过分。
  何不食肉糜,说的就是她。
  赵淑佳躲在家里哭了一整夜,今天实在受不住,就壮着胆子跑来找林u禾了。
  听到门外说她教子有方,她险些哭出来。
  她做了什么了?她不但没能给林u禾一点点关爱,甚至还要苛责她,任由其他人诋毁她。
  只要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赵淑佳就有深深的无力感。
  好在门卫没有和她多聊。
  林u禾将赵淑佳带到角落,不带什么感情色彩的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是想着,最近天不好,所以来给你送些东西,”赵淑佳慌慌张张举起手里的袋子,说道,“这里面有我找出来的一些衣服,还有一些首饰,你可能会用得到。”
  林u禾瞥了袋子一眼,看到最上面放着的手绢,隐约能看到耳环的轮廓。
  赵淑佳忙解释道:“这是我结婚时打的金耳环,还值些钱,我把它送给你,你如果想戴就戴着,不喜欢的话,也可以拿去卖了换钱,都行。”
  林u禾明白了,赵淑佳是过来弥补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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