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眼中闪过不满，道：“我只做好我该做的事。”
胤禄愤愤道：“四哥, 这事儿可是四哥起的头，户部的人在那儿阻挠, 我当初极力襄助四哥, 如今查出来了, 那些帮着清算的学子全都挨了三哥的一通骂, 明安图被打了板子呢！”
胤禛当即神色一正，“他对那些学子出手？！”
胤禄起的咬牙，“可不是，三哥手底下那几个修书的人居然也跑出来指手画脚，他们除了会之乎者也，懂什么！你若是再不去，咱们查出来的账本，只怕也要保不住了？”
胤禛坐起来，“他们做什么了？”
胤禄道：“四哥还在意，我以为你要将到手的功劳送给别人了。”
“少说废话，账本怎么了？”胤禛叹息，好不容意休息一会儿。
胤禄不满道：“我新学的人被打了。”
“所以账本没事。”
胤禄哼哼唧唧没说话，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说。”胤禛拧眉。
胤禄含笑，道：“十二哥将银子还上了。”
“还上了？”胤禛眸中微动，“不是说没有银子吗？他从哪儿来的银子？”
“他自然是没有银子的。”胤禄挤挤眼睛，悄声道：“你一定不知道是谁相助。”
胤禛琢磨一瞬，大约明白了，胤禄看到他不动声色的神情佩服至极，“四哥觉得是谁？”
“你不说我也知道。”胤禛起身，“去户部看看。”
……
西北的实验房里，康熙轻呼了一声。
窗外的风吹来，将康熙整理好的图纸吹得到处是，他赶忙俯身捡，稀罕这图纸宝贵至极，甚至忘了身份，巴哈和魏珠连忙说，“奴才来奴才来。”
弘昀停下手里东西，与巴哈将地上的图纸迅速收整起来，道：“皇玛法累了吧。”
康熙帮他整理手稿，闻言也只是摇头，“不累，你做的那东西做出来了吗？”
“快了。”
康熙接过魏珠递来的图纸，道：“这些图纸可要保管好，一张也不能少。”他看过那什么蒸汽机的图纸，一张带着一张详细至极。
这蒸汽机不仅用在火车上，而且还能用在采矿上，他去采矿的地方瞧了，此物大有作用，绝非京师各处的煤矿可比。
“无妨，孙儿都记着呢。”
“这图能看懂的没有几个，你虽记着呢，但是架不住有时会忘。”康熙灵活得用订书器将那些图纸全部订好，道：“你若收拢不全，就交给我，我给你收着。”
康熙近年来记性变差了，以前传教士给他提过一种鸟儿，时隔多年他都还记得，但是如今，却许多事都想不起来了。
“那可太好了，孙儿求之不得呢，有皇玛法在，这些东西就有了着落了。”弘昀笑道，捶了捶肩颈。
康熙道：“成了，先歇一会儿再说吧。过来，陪朕说说话。”
“是。”弘昀道。
两人坐在窗边儿，一起用了点糕点，康熙问道：“都不问问朕为何不回京？还是埋头在你的实验里都不关心？”
弘昀理直气壮道：“孙儿巴不得皇玛法一直陪着孙儿呢，我一问，岂不是提醒了皇玛法。”
康熙嗤笑，“就你会说话，你就不想回京？”
弘昀想了想，道：“我也想玛嬷想阿玛，想兄长还有姐姐和弘时，但是手里的东歘还做完，放心不下。”
康熙道：“你做的那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做出来玛法就知道了，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成。”
康熙目中带着温和，“只要你做，一定能成。”
弘昀笑道：“也有失败的时候，而且常有。”
“但最终都会成功。”
弘昀嘿嘿一笑，道：“那孙儿就承皇玛法的吉言了，等我做出来第一个给皇玛法用。天气再暖和一点，皇玛法就得回京了吧。”他语气带着几分留恋。
康熙带着轻微的指责道：“怎么，你不回去？”
弘昀道：“可是这里的事怎么办？路都还没有修多远。”
康熙叹息道：“这东西朕观察这许久，实在是耗费财力，你说说如今投进去了多少钱。”
“那皇玛法给我拨一点钱？”一开始他用得是十四拨的钱，后来用的是老九这些年给他的分成，前前后后用了将近十万两的银子。
这项工程多用的是当地的流民和老百姓，因发工钱，愿意干活的人不少。
这样既解决了他们无事可做作乱一方的可能，还造出了铁路，一举两得。
康熙也知道这一好处，这也是当初支持他修建的原因，但也不能一直让他在西北待着。
弘昀道：“再修一段，来往方便，皇玛法不是说过，鄂罗斯不仅侵扰过咱们东北，准噶尔自己也没少受过侵袭，既然这儿变成了我们的地盘，日后少不了要防备他们。
除了建炮厂，造火器，重要的便是打通要道，避免长途奔袭，日后能有个防备。而且修了路造了火车，这儿的东西便可借着便利的交通与周边贸易上这儿有丰富的玉矿，日后必然会繁盛起来，当年汉武帝一直想要打通西域，如今这儿已经是我们的了，皇玛法德高三皇功盖五帝。”
康熙笑个不停，“你就会说这些瞎话来哄朕。户部刑部归你阿玛管，你若是想要银子，那我可管不了。”
“皇玛法就在孙儿面前，孙儿怎么能舍近求远，反正没人比皇玛法的话有用，。”
康熙眼中满是笑意，道：“事儿可以交给那些工匠还有学子，我瞧着有几个好苗子。你年纪到了，身边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是不是不合适？”
“有巴哈和那丹珠，够了。”
“朕说的是女人，妻妾。”
“孙儿还小呢。”
康熙不满，道：“朕在你这个年纪，已经生了十几个孩子了。”
弘昀心底里吐槽，也没留住几个，还好意思说，感情受苦的不是他，笑了笑，道，“成婚生子有什么意思，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实现心中的理想更有趣更值得，更能激发我的兴趣，比起要做的事，这些无妨靠后。
皇玛法，还是手头的事更要紧些，有子无子都不要紧，到时将我大哥或者弘时生的给我过继一个便是了，我现在好好做事，好早日退休。”
“混账，混账！”康熙生气，拍他一下，“退休，退什么休，朕六十多了也没退休。你可记得当初说过的话，给你十年时间，你要开设一门新课，我看过你所有的手稿，上面记录了许多相关的知识，你是不是该回去整理一番相关的知识了？”
弘昀沉吟一瞬，“不如等孙儿将这项事做完？”
“朕过些日子打算回京。”康熙不愉。
“孙儿到时跪送皇玛法。”
“臭小子！就这么不想回京？！”
“想，但是事情还没有做完。”
“不是每件事都需你亲力亲为，也要会用人才是。”康熙拧眉，这么多年带着他，竟然没有学会这样的本事吗？这怎么能成？
“你自己挑几个能用的，此事由不得你做主。”康熙冷静道。
弘昀想了想，道：“黄履庄自然要留下，他参与了火车和铁路建造的整个过程，还有十四叔手底下的乌云奇，他负责调度百姓和工匠，但若论掌握全局，自然是孙大人最适宜。另外如果要回京，我想将梅先生的孙子带回京城，此人善于编纂书籍，与巴哈实为双璧。”
康熙眼中有满意的笑，与他所想不差，还是有看人用人的眼光的，“巴哈是你的人，最懂你的想法，这样，将他调去新学，如何？你嘴上说关心新学，事情却全都丢给十六，那学校你就不想去看看？”
“想，孙儿怎会不想。”弘昀无比期待，还是大学更要紧些，这可是关乎百年后的学校，想想看，以后的人们来回顾这个大学会是什么心情！
“那皇玛法什么时候回京，孙儿也好提前准备？”
“还早呢。”康熙悠哉道。
弘昀摸不着他的意思，道：“反正皇玛法什么时候回，孙儿就什么时候回。”
康熙轻哼一声，眼中有愉悦。
弘昀告了声要继续试验，便又埋头去了试验台处。
门外，魏珠进来禀道，“皇上，鄂伦岱几位大人求见。”
康熙拧了拧眉，怕又是催他回京的！
康熙这头为回京的事儿烦扰，那头的十四也不安稳。
他一边儿守城一边儿管理西北的军务，心中没有一刻安定的，他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一待就待这么长时间。
这都多长时间了，皇上难道不打算回去了？王公大臣俱在此地，三哥四哥五哥他们在京城掌管大事，汗阿玛身体日渐衰微，万一出点差错……
而且他明显感觉出来皇上仿佛在避着他，请安一律要通禀，但接连数日都不见他，见了他，也是问军务，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
他实在心烦头大，难道是他做错什么了？
他想去找弘昀，弘昀却一问三不知，就知道埋头在他的那什么实验里，一点忙都帮不上，瞧着吧，日后可别想让他为他说话了。
这头十四阿哥在抱怨，那边儿的京城里却是出了大事儿。
户部存放的账本因为起火居然少了个干净。
这简直将胤禛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捻动的珠子几乎叫他捏碎，往日淡定出世的神佛模样，一夜之间崩坏，成了个杀神，对着老三一顿讥讽，直呼今日局面便是由他亲手主导，要么不做事，要么就是添乱，净说些没用的，还被手底下的人耍的团团准！甚至怀疑那些账本是他为了邀买人心所为！
老三脸色涨得通红，眼睛赤红，“你”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老四，你！”
“如何？！”
老三踢了一脚凳子，道：“若是我叫人干的，我死！”
“事情是统统交给你了的，你自己同汗阿玛解释，顺便解释解释，你是怎么接受那些人的邀请一起吃茶喝酒的！就算你巧言善辩能将自己摘出来，那也是你叫人钻了空子的！”胤禛压着极大的怒气怒喝道。
老三道：“户部一直归你管，你自己不看好，兀自跑去休息了，若非如此，怎么会叫人钻了空子？”
胤禛几乎要气笑了，“打那些学子板子的是何人？若非你给了那些人底气，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老五不敢做声，胤禛看到他，“你就看着他这么折腾。”
“我说了他也不听啊。”老五嘀咕一句，道：“此事我来回禀阿玛，这样，你们重新查一次。”
胤禛额角的青筋不停地跳跃，一直默不作声的十三道：“皇上既然将事情交给了三位兄长，便是要让大家齐心协力的意思，如今事情不但没有成功，反而在互相指责，只会叫皇上忧心，觉得大家担不了重任。”
“那你说怎么办？”老五也不担心，上有两个兄弟，他可以划水。
十三道：“虽然账本被毁了，但胤禄那儿留了底，而且新学的那些学子里有最善计算的人。”
老三看向他，胤禛想到了那个年轻人，“你说的是明安图。”
“正是。”十三垂目道。
胤禛看向老三，捻着佛珠，沉思一瞬，道：“五弟，将户部发生的事儿回禀汗阿玛，我命人重新算一次！另外叫刑部和大理寺共同查幕后之人。”
老五偷瞄了一眼老三，应声说是。
“我的人也可以帮忙重算。”老三道。
胤禛没有搭理他。
胤禄得知胤禛又来借人，忍不住出门去迎他，道：“你看，你看，是不是，账本果然出事了！”
胤禛拧眉道：“还不是你乌鸦嘴。”
胤禄委屈，“我就随口一说。”
“是随口一说，还是你听到了什么风声？”胤禛凝眸。
胤禄道：“这真是我瞎说的，四哥，弘昀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还有汗阿玛，汗阿玛一日不回，这朝中就一日没有安宁的时候。”
胤禛道：不知。”他给弘昀去了几封书信，让他劝谏皇上回来，弘昀皆答应了，但是皇上还是没有回京。
胤禄道：“若是账整理好以后，四哥还是打算叫人还账？”
“你有什么好主意？”
胤禄一双眼睛不住地往他脸上瞄，“会不会太，太狠了点。其实三哥有一点说的是对的，万一……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他们敢反？”
“想来他们是没有这样的胆子，只是对四哥不好。”胤禄道。
胤禛眼中是冷酷，“‘金刚怒目，所以降服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不行霹雳手段，何显菩萨心肠！”
说完，他霎时想起弘昀来。
这是弘昀年幼的时候说的话，说起来，其实他们父子的心性才是一样的。
若是他在的话，一定会同意他的作为的，可惜那混账不回来，一头扎在自己的实验里，那什么车上。
胤禄眼睛眨了眨，“此言甚……妙！四哥真是立志澄清天下，弟弟我佩服，可是你也要保全自己。”
“若是光想着保全自己，那便是不够忠君！”胤禛断然道。
“话是这么说，但……到底架不住众口铄金。四哥，你这佛修的戾气是不是重了点。”胤禄嘀咕道。
胤禛冷目而去，胤禄连忙说，“但是四哥说的有理，不行霹雳手段，何显菩萨心肠！你只管做，我一定站在四哥这边儿。那个……有个人我想推荐给四哥。”
“何人？”
胤禄笑了笑，道：“我记得四哥在二哥第一次被废的时候，曾为一人说话，不知，此人可还叫四哥赏识吗？”
胤禛眼神一闪，胤禄道：“十二那亏欠的银子正是他帮忙填上的，只是汗阿玛那里教我们都远着十三哥，只怕四哥不便。”
“十三弟有大才。”胤禛道：“这回清查还要你继续出面才成。”
胤禄兴奋道，“自然，自然！”这便是同意十三哥入局了。
胤禛离去，嘴角一勾，胤禄不知他与十三早就暗中来往。
隔了三日，胤禄将账本重新整理了出来，召集留守在京的诸王大臣，归还这三年来他们欠下的账，从在京的大臣开始。
众人议论，“皇上荣养功臣，皇上犹在，只是让几位王爷代管朝政，雍亲王如此行为难道不是在忤逆父志吗？”
胤禛冷声道：“皇上体恤大臣，可没让你们当蛀虫，取用无度，你们没有节制难道还要怪皇上吗？！得益的是你们，毁坏皇上声名的亦是你们！”
“皇上命三位王爷共同理政，敢问诚亲王何在？就算要查，也得诚亲王和恒亲王点头，十二阿哥，你亏欠下的银子，可还上了。”
十二面上略略不痛快，恶声恶气道：“还上了！与其问我还不如看看你们自己！”
那些人一噎，胤禛道：“皇上说了查出来以后，一切交由我来处理，按我的意思，自然是全部还上……”
他略略顿了一顿，见众人焦躁起来，启唇，道：“我与两位王爷一同商议过，先还这三年的银子，若是还是还不上，那就变卖家产，将以前的一并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