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此,那些歹人才会逃脱。
“若想抓到帮弘时和杀达哈布的人,我以为……”
“引君入瓮。”胤禛猜出他的意思,对于弘时跑去十三府上,他也惊讶,但这几日他一直在主持安排地方清查粮仓事宜,暂将两个孩子遇袭案交给了富宁安,今日听十三说了这么多,他意识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弘晖,弘时,弘昀……
达哈布是弘昀的哈哈珠子,也是纳喇府上的人,当初被他赶了出去。
十三道:“弘时说那个救他的人似乎认识他,在他装晕的时候,那人拧过他的腮,他由此觉得那人对他友善,所以言语中似颇有好感。”
胤禛道:“我知道了,十三弟,弘时的事,还有朝廷的事多谢你。”
十三浅笑,道:“四哥说这些话便是见外了,此地不宜多待,四哥还是快快回府吧。”
“好。”
胤禛打马而去,回府的第一时间,便命人将弘时叫来,他当然听懂了十三的意思。
弘时之所以害怕回府,有可能是对府上的人害怕,达哈布虽然是弘昀以前的哈哈珠子,但却是福晋的娘家人。
过了一刻钟,弘时来了,手里还拿着书,轻唤了一声,“阿玛。”
胤禛看向他,道:“来背书的?”
“是。”
胤禛招手,弘时走了过去,抿着唇,眼巴巴地看着他,胤禛触到他湿漉漉的眸子,心中一软,道:“你二哥怕是还要几年才能回来,你大哥的功课不错,要不我让他平日里多给你讲解一番如何?”
“不要!”弘时立时拒绝,看到胤禛望来的眼神,连忙笑了笑,道:“太耽误大哥了,我可以请教先生,日后儿子一定勤学。”
胤禛笑道:“如此便好,你若是想你二哥了,可以搬去明月居,正好也离你大哥的院子比较近。”
“不用了阿玛,我还是住在东书院里比较好,免得日后起不来,耽误早起的课。”
胤禛道:“你当初逃出来后,为何直接去了你十三叔的府上?没有去报官,更没有去衙门?”
弘时愣了一下,道:“十三叔家离得近。”
“哪里离得近?距离外城,你十三叔家还没有咱们家近,为何要叫你十三叔救你,难道你大哥你嫡额娘救不了你?!”
弘时抿唇摇头,“我就是吓坏了。”
“你十三叔与我们并不亲近,为何不去你五叔府上,或者去你三伯府上?”
“三伯家的弘晟与二哥不对付,五叔那里,我忘了。”
胤禛扫过他不断揉搓的手指,道:“你与救你的人一同审问了那两个歹人,你曾说,救你的人用银票诱使其中一人说出幕后指使,可那人不但没有将人送往官府,反而将人杀害了,不仅如此,他还杀了……达哈布。”
弘时抬眸,满是惊讶,“达哈布也是她杀的?”
“我问你,你们有没有审问出来绑你的人到底是谁,是否与达哈布有关?”
弘时摇头,“他们只说要除了雍亲王的儿子,然后说是朝廷大臣,之后趁我们不注意就往外跑,然后被那个人一枪打死了。”
胤禛怒喝一声,“还不说实话!”
弘时吓得一哆嗦,眼中先溢满了泪水,瞧着他,倔强得不吭气。
“问你话呢,还不说!”胤禛依旧是训斥,但到底语气和缓了,弘时还是摇头,“真的什么也没说。”
胤禛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执拗,“人已经被抓了,什么都招了!你连你阿玛都欺瞒,既如此,那便走吧。”
弘时眼中含泪,负气道:“那阿玛觉得达哈布为何要绑我,还想将二哥也骗回来,富昌在山西,二哥回来正经过那条路,是不是因为世子之位,所以他们要对二哥不利!”
胤禛攥着念珠的手猛地一握,那枚铜钱将他硌了一下,果然,弘时果然隐瞒了要点,他不动声色道:“达哈布已经伏诛……”
“那幕后之人呢?富昌呢?富昌背后的人呢?”
“你在怀疑谁?”胤禛冷冷地看着他,弘时对上他严厉的视线,低下了头。
胤禛道:“被抓的那人……与那两个歹人虽不是一伙的,但目的相同,为了捣乱叫我知难而退,而为了……”
弘时诧然,“为了什么?”
“为了惊动皇上,好将皇上逼回来,也是为了离间你们兄弟叫我府宅不稳,好生出内斗。”
弘时眼中闪过茫然,“果真吗?可是那人说……”
“那人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吗?”
弘时抿唇,将那日的情景想了又想,“那她为何要杀达哈布?”
“那人原本盯上了弘晖,要对弘晖下手,但是找错了人。达哈布此前一直在傅鼐手下做事,才回京没多久,如何安排绑你的事?而且那两个歹人也不是富家人。”
弘时唏嘘,“原来如此。”
“自然。”胤禛道:“你以为真的是达哈布所为,以为是富家人要害你,所以连府上的人都怀疑上了?”
弘时挠挠头道:“是儿子小人之心,被歹人误了!阿玛我去同大哥道歉!”
胤禛道:“你大哥并未察觉,你若是贸然去,反而叫他知道,他必心中难过。”
“那,那我要怎么做,才能弥补大哥呢?”
“这样,你大哥喜欢桂香坊的豆糕,明日你出门给他买一点。”
“好!”弘时欢喜答应了。
胤禛微微一笑,道:“成了,回去读书吧。”
“是。”弘时难得欢喜起来,告了退兴冲冲地离去了。
胤禛看着他的背影神色顿时一沉,喊人来,苏培盛进来,道:“王爷。”
胤禛道:“你去将弘晖给我叫来!”
“是。”苏培盛连忙道,人才出去,胤禛忽然将他叫住,道:“回来!”
苏培盛茫然一瞬,“是。王爷这是怎么了?”
“无事,你出去吧。”胤禛想了想道,捻动着手里的珠子,一会儿又将人叫进来,道:“去将大格格叫来。”
不多时,阿媛到了,她想到刚才弘时回来兴冲冲地同她说,是他误会了弘晖,那个救他的人与那绑他的人都是捣乱之人,阿玛已查清,还说衙门的人抓到了那个人,她听见这消息,便生了几许怀疑。
“阿玛,这么晚了可有吃点东西?”
“等会再说。”胤禛温和道:“坐。”
阿媛坐在了离他不远的椅子上,“阿玛这些日子辛苦了。”
胤禛越是听见她如此贴心问候,就越是心中有愧,“为朝廷做事,不辛苦。”
阿媛道:“虽如此,阿玛也不能轻忽自己的身子,我去让苏培盛拿点吃的东西来。”
胤禛没有拒绝,等她吩咐完进来后,道:“弘时的事儿你都知道了。”
阿媛微微一怔,笑道:“是。”
“包括,他隐瞒官府的那些话?”
“是,女儿不信。”阿媛含笑。
胤禛感到安慰,道:“还是你清醒,弘时那里……他到底年纪小。”
“是,他这会儿正恼恨自己小人之心呢。”阿媛道:“不知那个被抓住的歹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此人身份复杂,还不能告诉你,能持有火铳的人,怎么会是一般人。”胤禛道:“不论如何,我都会给弘时和弘晖一个交代。”
阿媛笑道:“女儿相信阿玛,我之前听五叔说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可后来去衙门的时候,又听富大人说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那人身量纤长,又瘦削,怕不是达哈布的对手,还能持有火器,不会是从宫里跑出来的吧,会不会是个太监?”
胤禛断然道,“怎么可能?太监如何能弄到火器?这还得了了!男人中也有身量不高但力气极大的人,达哈布的死的确有古怪,富大人还在查。”
阿媛笑了笑,“是,女儿有点疑神疑鬼了,对了阿玛,我明儿想将我的几副画送到九叔的铺子里去。”
胤禛抬眸,“做什么?”
“我想放到九叔的铺子里,看有没有人识货,买走我的画。”
胤禛失笑,想说女子的东西不要外传,但想到皇上对她的纵容,和心中萦绕不去的愧意,道:“成,只是画上不要属真名。”
阿媛笑笑道:“都听阿玛的。”见苏培盛拿来糕点,阿媛忙告退了,出去后,她面上神色一变,眼中多了一丝低落。
阿玛撒谎了!
次日一大早,阿媛就拿着自己的画在门口立着,一双眼睛不停地在门前左右的地方扫视,看着来往的人,像是在寻找什么。
翠儿忍不住看看她,道:“格格,您在这儿看什么呢?还是在等什么人。”
阿媛道:“没有,我只是在发呆而已。”
翠儿觉得这也不像是发呆的样子,道:“您之前不是说要将画送去奇玩铺吗?还去吗?要不奴婢命人去准备车马?”
阿媛颔首,道:“也好。”
不多时,她坐上马车慢行而出,帘子掀开在两边儿不住观望,等到了奇玩铺说明了来意,那掌柜的连忙应下将她的画挂在了厅中。
掌柜的瞧着画啧啧称赞,道:“这画画得真是绝了,逼真之外意境与童趣万千,令人觉得温馨,不过,上面为何写着‘速跑’二字?”
翠儿不无得意替阿媛答道:“上面的孩童疾走扑蝶,可不就在跑。”
掌柜的摇头,“这两个字,未免……未免失了意境……”怎么偏偏挑了这两个字。
阿媛没有吭气儿,道:“帮我记一下看识货的人是哪个。”
“哎,您放心,只要卖出去,小的一定去雍亲王府给您说一声。”
阿媛点点头出去了,她在奇玩铺门口立了一会儿,一双妙目扫过周围的人,足足待了半个钟头,这才登上马车。
回到府中她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又在门口立了一会儿,吩咐门子上的人,道:“等会弘时出门的时候你们拦一拦人。”
“是。”
弘时上完上午的课,饭都没吃,就要往桂花坊赶去,到了门口的时候,被人拦住了,他拧眉,“姐姐说的,可有说为了什么?我去问问她。”
“要不奴才去给您问一声。”
“去去去!”弘时又跑了回去,阿媛正理账本呢,听到脚步声便知是弘时,头也没抬道:“打算出去?”
“门子上的说姐姐让人拦我一拦,是有要带的东西?”
“外面还不安生呢,你去什么去。”
“不紧要,不紧要。”弘时走到她身边,见她算地入神,道:“等会我回来帮你?”
“你成吗?”
“我那些哈哈珠子也成啊。”
“还敢提他们?”阿媛抬眸冷冷道:“他们若是机警一点,也不会叫你出事!”
弘时道:“你越来越像阿玛了。”
阿媛没好气道:“去门口罚站一刻钟。”
“别添乱了,我还赶着去买东西呢。”
阿媛听到这个就生气,但又不可能明说,也无法指责父亲包庇,她大约知道他的顾虑,道:“让你去你就去,多看看街上,有没有可疑之人,眼睛放亮一点。”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这就去。”
阿媛见人离开,微微松了口气,忍不住跟着出去了,一直静等在门口,直到他回来的时候一颗心才落下。
近至傍晚时,她命翠儿去看看奇玩铺的画有没有卖出去的时候,不想翠儿回来后满是疑惑,道:“格格,你说怪不怪,城里贴了告示,说咱们府上的阿哥被人掳走了,王爷正赏银去城外捉拿歹人呢。”
“是吗。”阿媛琢磨一瞬,道:“画呢?卖出去了吗?”
“没有,还在九爷的铺子里头挂着呢。”
阿媛拧眉,道:“知道了,我这儿还有一幅,明儿你步行送去。”
翠儿沉吟,“格格是在等什么人吗?”
“是,等识货的人。”
翠儿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但到底这么多年陪伴,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如此,只能应下。
出城捉拿劫匪的事儿闹得轰轰烈烈,整个京城没有人不传的。
胤禄在东书院啃沙瓤瓜,听着弘时给他背书,道:“不错不错,给我讲讲这一段儿。”
弘时凑过去瞧了一眼,道:“这个简单。十六叔,我二哥什么时候回来?”
“等要回来的时候自然回来,你着什么急,你要是再敢往外面跑,当心挨你阿玛的打,弘昀回来也必不会饶你。”
弘时点头,开始解读名臣奏议中贾谊有关《积贮赋》中农田水利一章的见解。
胤禄听他说的有条有理,还加入了用新学从的水利知识来解决问题,不由含笑,这小子知道怎么讨好人,难怪,四哥喜欢他。
“成了,你也算学了点东西。”
弘时嘿嘿笑,道:“十六叔,你这些日子在做什么?新学可有什么新的东西发明出来,我想去看看。”
胤禄翻白眼,“少来,你好好在家中待着,等过了这阵子再说,外面不安生。”
“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还没消停呢,还不是你的事儿。”
弘时摇头,“不是我的事儿,是那些坏蛋弄出来的事儿。”
“是是,你说的是。”胤禄同他说了会儿话,去了伴月居。
阿媛在忐忑中度过,第二日的时候,奇玩铺的人来回话,说她的几副画都卖出去了,出手之人是一年轻男子,大约十七八岁,一眼便看中了,还留下话说不知可否定制作画。
“定制?”
“说是想要一副冬日母子堆雪人的图。”
阿媛捏着帕子的手一紧,“是吗,还敢要求我作画,大胆!我出去瞧瞧是个什么人!”
翠儿道:“这阵子正乱着呢,格格还是不要出去了。”
“去,怎么不去。”说着就命人驾车赶去了奇玩铺,等到的时候专门问了那个买画之人的身份,掌柜的也说不出,道:“瞧着是个外乡人,可能是商贾之家,穿的倒是不错,人也文雅。”
“是吗?”阿媛漫不经心地听着,眼神一寸寸地扫过铺子,径直去了后院,转了一圈,复又出来,掌柜的忍不住道:“格格,人早走了,怎么可能在里面。”
“嗯,我知道。”阿媛含含混混的应下,“我走了,下次有画还送到九叔这儿来卖。”
“嗳,成,您只管送来!”
阿媛在门口处立了一会儿,挡了挡耀目的日头,一双眼睛来回在大街上扫视,忽然她看到斜对角处有一个正靠在墙边儿,直勾勾地盯着她,冲她微微一笑,便带上了面纱,留给她一个背影。
阿媛瞬间模糊了眼睛,意欲上前,又顿住了脚步。
她以为只是猜测,没想到……
翠儿回头,看到格格盯着一个角落处,可那儿什么也没有,忍不住道:“格格到底在找什么人?”
阿媛看了眼天空,微微一笑,道:“我在看有没有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