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昀说着跪在了胤禛面前,热切道:“阿玛一定是有额娘的消息了是不是?阿玛!!”
胤禛见他上了心,满是追问,道:“是我……想她了。”
“不可能。”弘昀笃定道:“阿玛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达哈布之死又是怎么回事?”
“没有的事儿。”胤禛察觉自在长久的猜疑和不解中说漏了嘴,平静地掩饰道:“我只是想她了,所以做了个不合时宜的梦。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她还在身边,总是梦到她,所以时常分不清梦境和当下。”
弘昀摇头,“阿玛只需告诉我,是在哪儿听到的这消息,我可以去查。”
“我恍惚了,你也疯魔了不成。”胤禛轻斥一句,将他拉起来,安慰道:“大喜之日,不要冷落了新娘子。”
弘昀轻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画上,胤禛道:“行了,快回去!”
弘昀告退,出了门,眼中露出一丝冷意,想来是老九传给他的消息,不行他要去趟长乐留下的铺子,好叫她准备着。
不能暴露了,一旦暴露他们都得不了好。
第154章
就在弘昀还沉浸在新婚中的时候, 康熙在开年的一次朝会上,夸赞了老四的辛劳。
此后三个月,日日令他主持朝会, 而他自己则坐在内堂之中听政, 三月初正是新春拂地之时,康熙将胤禵调去了西北巡查各处,同时检视当地的工程, 由其是火车的建造, 看看是否能够正是通行, 此事事关重大,胤禵见皇上格外终是, 连忙领命而去。
在三月中旬之时, 老五代皇帝去京郊各处举行春耕仪式,老十被派去送京城的高僧回喀尔喀。
一开始众人对这一系列的安排没有太多的想法,直到四月初三的时候, 康熙忽然扔下一个重磅消息。
他年事已高, 欲选立新皇掌管朝政, 四阿哥人品贵重, 宜承大统,新皇继立,他退位而做太上皇。
听到这道圣旨的时候,大臣像是一棍子给人打蒙了一般, 不可置信地看着龙椅上的帝王。
“皇上!”
“皇上这,这怎么能成?”
“怎么不成?”康熙望去。
众人立刻炸开了锅, 满朝文武没有不反对嚎啕的, 反对之声一声比一声大。
鄂伦岱、阿尔及阿、王公大臣纷纷跳出来, 历数四阿哥的“罪状”, 将昔年四阿哥犯的错误一一数落出来。
康熙大怒,“你们要朕立储,要朕复立太子,朕如今选定继承大统之人,你等还要反对,是反对朕,还是反对新皇?”
勋贵大臣哑然一瞬,“即便要选皇帝,也不该,不该……”
他们不敢说四阿哥不能当皇帝之事,想到新皇一旦选定,他们再无挣扎筹谋的可能,日后势必要面临清算,极大的恐惧涌上心头,纷纷在康熙面前叩首,道:“皇上,还请皇上三思,皇上年富力壮,这个时候将大权让出岂不是叫众人无所依仗。”
“皇上,皇上!”
“皇上不可!”
“我等欲保十四……”
“保何人?”康熙几乎带了杀意看向那个揆叙,“你父当年党同伐异,如今你与他一般无二,实为佞臣!来人,将纳兰揆叙一应职位全部撤去,上枷锁送去四阿哥府!”
纳兰揆叙顿时面如白纸,康熙不顾众人争执道:“朕选太子时,你们攻讦不断,你们保举八阿哥时,八阿哥触怒龙颜,如今还要保举何人,好为你们冲锋陷阵,还要陷何人于不义中?!”
老三面色变了又变,老七诧然一瞬,不敢言语,老九眼中闪过兴奋,了不得了不得,四哥要当皇帝了,他以前的时候也想过这个情况来着,虽然更看好十四,但无所谓,反正谁做那个位置都一样,还好他同四哥的关系不错。
于是他高呼一声,“儿臣谨遵皇父之命,皇父欲选何人,儿臣便追随何人!”
众人呆愣一瞬,鄂伦岱大怒道:“你个墙头草,你当初在十四阿哥面前献殷勤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胤禛攥紧了拳头,在茫然一瞬之后,面色紧绷,跪伏于地,道:“儿臣无才无德,不能担当重任,还请汗阿玛另选贤能。”
鄂伦岱嘲讽道:“皇上看到了,雍亲王根本就不想皇帝,这么人想当,何必强人所难,太子被废以后,三阿哥胤祉便是长子,这几年来修书理政,无不仁义。”
“你闭嘴!”康熙怒喝一声,“来人!”
步兵统领率军将畅春园团团围住,亮出了手中的刀柄,“奴才隆科多叩见皇上!”
众人惶然,鄂伦岱悲愤无比,道:“皇上这是要诛杀我等不成!”
康熙冷漠道:“你自寻死路,日后必无好下场!隆科多!”
“臣在!”
“将鄂伦岱押出去!”康熙龙威依旧。
鄂伦岱很快便在隆科多的强压下拖了出去,众人也没想到康熙竟然如此无情,再看御前侍卫纷纷拔刀相向,而御前太监,高举托盘上前,其中正是已经制好的龙袍。
胤祉惶惶然不知所措。
康熙拾级而下,将托盘中的龙袍取下,盖在了胤禛身上,胤禛连忙挣扎推拒,“汗阿玛,汗阿玛!”
“你不愿意?”康熙厉眸看向他,“朕给你的,你也不要?”
胤禛仰头望着高大的父亲,“儿臣,儿臣不足以承继大统,唯恐深负汗阿玛之心。”
康熙目中神色变冷,胤禛抿唇,道:“若汗阿玛选定儿臣为汗阿玛分忧,身为臣子,儿臣愿为皇父肝脑涂地!”
康熙满意,将他拉起来,举目环视众人,将胤禛身上的龙袍拉了拉,对一边儿的太监,道:“服侍新皇更衣。”
“皇上万岁!”十六忽然喊道。
真心实意的,见风使舵的,欲得新皇看重的,以及忿忿不平的人都在连声恭贺声中,山呼万岁起来,其声犹如海啸。
这场两代皇帝之间的交接就在众人的恭贺声中完成,这一出由康熙给新帝的“黄袍加身”比历史上众人拥戴的赵宋帝王,更富有传奇色彩,这也让雍正此后的政权变得更具有合法性。
新皇跪在康熙脚下,而后立在他身侧,接受百官朝贺,弘昀不由想到历史中他登上皇位被勋贵反对的场景了。
康熙至死都不放手中大权,即便雍正在最后时刻赶到康熙身边的时候,他也还是不确定自己已经被选定为继承人。
所以隆科多在宣布末命的时候,众人无不惊讶,这也导致雍正此后为自己皇位的合法性反复与人辩驳,为了紧握权力而屠戮兄弟自不难理解。
这一世,康熙是替他奠定合法性的重要力量,无可辩驳,众人也无法攻击,无非还要与朝中反对他的势力纠缠而已。
胤禛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先是宣布年号不变,依旧沿用皇父年号,并将处理朝政的地方移到乾清宫西侧的养心殿。
其次,众兄弟不必避讳他的名,只需将他名中的禛字少一笔;并将关在毓庆宫中的二阿哥封为理亲王,谨承太上皇旨意,依旧令理亲王在宫中养身,另外,封弘皙为郡王,并为兄弟们封王。
这几道命令一出,众人无不夸赞新皇的仁孝,康熙也甚为满意,将自己身边常用的张廷玉等人撤去,作为辅佐新帝的人马,而他则带着九门提督住在了畅春园。
老五和十四在听说老四登上皇位,而皇上已退位成为太上皇的时候,惊愕的差点从马上翻下来。
老五还好一点,知道自己登上皇位的可能性没有那么大的,但是十四就不一样了。
作为谋求了半生皇位的人,他先是为八阿哥奔走,此后又亲上战场,获得了众人的支持,回来后,在朝中也曾大权独揽,然而最终却眼睁睁地看着康熙选了他人。
这叫他觉得惊愕的同时无比难过,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更不懂,汗阿玛为什么选一个一心佛事的四哥也不选他。
众人说诸皇子中,他胜算极大,说他也是最像皇上的一个,可是为什么却是这个结果。
委屈与不服浮满心头。
养心殿内。
胤禛叫来弘昀,道:“你皇玛法身子不好,又一向喜爱你,你日后便在你皇玛法身边服侍,多体贴太上皇。”
弘昀应的干脆,“是,阿玛放心,我一定好好孝敬皇玛法,叫他舒心舒坦,少烦忧。”
胤禛颔首。
在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个月,朝中便有人将目光放在了皇后之位和储君之位上,内务府先是请求新皇册立皇后,被胤禛以国事繁忙而推拒了。
第二件事,便是立太子,胤禛同样以国事繁忙为由没有即刻立储。
众人顿时有了许多猜测。
雍亲王膝下成年的儿子有三人,大阿哥为嫡长子,福晋所出,二阿哥是世子,才是正经的继承人,可如今新皇对立储之事不愿提及,难道是心中有所顾虑?
畅春园内。
康熙收到了十四请安的折子。他请求回京,并叩见新皇。
胤禛虽说当上了皇帝,但是一应朝中之事还如以前一样,汇报给康熙,哪怕是十四的折子也一样,会亲自送到康熙跟前。
康熙看完,道:“叫他好好守着西北,自有来叩见新皇的时候。”
胤禛惶惶,道:“儿臣想去直隶查河道农田,如今不在朝中,已命诚亲王和恒亲王坐守朝中,到底他二人治理不足,还需汗阿玛主持朝中事宜。”
康熙心中更定,对于胤禛将权力归还心中满意,但也忍不住道:“朝中之事要你亲自管理,才登上位置,还未坐稳皇位就离开?多大的心!”
“有汗阿玛在,儿臣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儿臣说过,是为汗阿玛分忧,不论何时都是汗阿玛的臣子。”胤禛平和道,对于权力没有流露出太多的占有欲。
康熙摇头,“莫要胡闹。”他的身体时好时坏,他也害怕胤禛再走远发生点什么事,老三温吞,但对那个位置也有想法,恒亲王鲁直,虽无人依仗,但也保不准做点什么事,何况朝中反对之声此起彼伏。
“叫下面的人去做,你不是用了十三?”
胤禛立刻俯跪于地,道:“臣用十三弟,也是因为……”
康熙道:“何至于此,弘昀,将你阿玛扶起来,都已经是皇帝的人了,怎能够唯唯诺诺到这般地步。”
弘昀将胤禛扶起来,胤禛飞快地看了眼康熙的神色,郑重道:“是,那儿臣便大胆启用了。”
康熙颔首,“老八那里……不要让他参与政事了,热河的事还没有完工,让他继续盯着。”
胤禛心中又松了口气,对于老八他当然是防备的,有他在朝中,那些大臣少不得要拿他当前锋来阳奉阴违,如今有皇上这句话,便是给他底气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胤禛便告退了。
康熙含笑看着弘昀,道:“走,出去晒晒太阳。”
“孙儿推皇玛法去。”
“不必,朕想走走。”
“是。”
弘昀扶着康熙在园中漫步,康熙笑道:“这些日子,我瞧你在埋头画什么图,又在做什么?”
“之前新学的人给我瞧了那大船的制造图,我看了几眼,想自己也动手画一画。”
康熙忍不住道:“你没有接触过船也会画吗?”
“看图能看懂个大概。”
康熙停下,笑看着他,“弘昀,我总觉得你生而知之。”
“孙儿没有这么聪慧。”
康熙道:“你瞒不了我,我知道你会,你胸有成竹。”
弘昀浅笑,道:“汗阿玛说的是黄履庄黄先生。”
康熙一笑,握着他的一只手,道:“你阿玛登上了皇位,你就不着急?”
“阿玛身边那么多大臣呢,也不是非得要我,前几年太忙了,现在正好休个假,多陪陪皇玛法。”
康熙嗤笑,道:“不老实,答非所问。”
“孙儿可没有。”弘昀还是笑。
康熙伫立在亭子边儿上,看着满目绽放的海棠芍药,道:“春景匆匆,又是一年过去了。”
“一年才开始,正等橙黄橘绿。”
康熙走了会儿,与他说起他今后的打算,弘昀笑道:“把想做的都做了,然后退休,享受人生。”
康熙失笑不信,“你不是有远大的志向吗?是谁在西北的时候同我说,想要观世界,说,将来一定会是新学改变世界,引领世界,又是谁说未来的战事一定是热武器的战事,一定要武装国力。嗯?结果现在又说要享受人生了。”
弘昀笑道:“皇玛法为何记得这样清?”
康熙道:“你总是提未来,仿佛一直在忧虑未来,这样的话从来没有人对朕说过。”
“孙儿身边的传教士那么多,皇玛法也专门请了法国的传教士来教我,我怎会不知世界上发生了什么,又如何感觉不到他们的实力。”
康熙颔首,“你的忧愁是有道理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是。”
“所以,你不着急吗?”
弘昀道:“着急,急于将想做的事做好,皇玛法,明儿咱们一起去看看那车头和车厢做好了没有,如何?一定要从京城开往热河,到时我来开,给皇玛法驭车。”
康熙直言道:“你待在你阿玛身边才是应当的。”
弘昀道:“孙儿大婚之后就去看了一次,那些学子和工匠可真厉害,没想到只做了一回,他们就能上手了,都是大才,皇玛法这些年的补助没有白给。”
康熙坐在了一边儿,瞧着他,也不说话,弘昀在他的注视下笑眯眯道:“皇玛法这是嫌我太吵了,还是嫌我不够贴心?”
康熙拎起拐杖轻打了他一下,道:“装傻。太子之位不想要吗?”
弘昀笑道:“皇玛法更恣意率性了。”
康熙道:“这是责怪朕呢。”
弘昀正色道:“绝无此意。”
康熙望着春景,往日提防百官,提防儿子们,他不轻易露出心思,如今退位后,像是卸下了一个多年的心事一般,没有太多的顾忌了。虽然不习惯权力落在他人手里,可是到了这一刻,也不觉有多可怕。
胤禛所做,就像十四在西北的时候一样,将军政大事悉数奏报。
弘昀道:“明儿孙儿想去看看八叔那里的工程,孙儿叫富察氏来给皇玛法请安。”
康熙道:“乌日娜呢?那孩子如何,你可喜欢?”
“喜欢,姑母的女儿我如何能不喜欢。”
“乌日娜是个活泼的丫头,不像你的其余两个福晋一样沉稳。”
“活泼有活泼的好处,我有时也闷,有乌日娜在,生活也能有趣。
康熙起身,弘昀赶忙扶着他。
在外散步大约一个时辰后,康熙歇下了。
弘昀继续埋头在试验之中,新学那里送来的铁甲战船,他很感兴趣,他要尽快检视一遍,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在康熙朝的时候就建出来。
等到明日他就去新学与大家一块儿探讨,到时再去看看建造厂里的火车建好了没有,京城建造的是五节车厢的火车,不算大,但比起西北的可威风多了,性能上也改进和提升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