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急行,整整十几日丝毫没有休歇的时候,有一日弘时醒来的时候,忽然发现身边只有四个侍卫,其余侍卫还有九叔和二哥都不见了。
他当即大喊一声,“哎人呢?”
听到动静的乌日娜走来,叉腰身子微微佝偻,道:“荣亲王带着二哥提前走了。”
“提前走了?”弘时诧异,瞧了眼她的神色,“咱们也没有拖他们的后腿,你怎么了?”
“没事。”乌日娜淡漠道,“你若是想先走,可以先回去,我要在路上休整一二。”
“我……”弘时语结一瞬,心中揣测万分,道:“休整便休整……”
养心殿内,胤禛唇瓣发紫,一张脸涨得变了颜色,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呼吸急促,几乎叫他喘不过气来,之前的那种症状再次出现。
冷热交替,浑身震颤,身上使不出力气,裹在厚厚的被子里不住发颤,他的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将他压着,身体又沉又重。
加上时不时高热,米粒难进,看着守在身边的弘弘晖弘历,心中的焦急愈发严重。
十三来同他禀事的时候,看到他这样光景,也实在害怕得紧,处理完政事请求来服侍,胤禛直摇头,语气断断续续,“不用,不用……十三,十三……”
十三知道他的心思,对他道:“四哥放心,朝中的事,我会上心……”
胤禛不住点头,他嘴边开始控制不住地淌龙涎,瞧着眼前愈发模糊的帐子,他紧紧握住十三的手,望着他,“弘昀,弘昀……”
“我知道,四哥,我知道……”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开始不断咳血,高热退后,他几乎下不了床,双眼凹陷,面上的铁青之色愈发明显,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肯有所松懈,让张廷玉给他读奏折,在床帏之上做决断。
有几日他强撑着身子去上朝,一下叫大臣们察觉出他身体的孱弱来,一时间议论之声沸沸扬扬。
大臣们预感皇帝的身体十分孱弱,太医和传教士以及新学的医者轮番诊断了,皆不敢说真话。
胤禛在焦急的等待躁怒异常,深知即便他秘密立储,朝中的大臣却认为继承人是弘晖,他们常用满汉来表达对弘昀的不满,若他一旦魂归长生天,只怕嗣皇帝要与朝臣缠斗一番,最怕的是若众人知道弘昀不京中,会有人钻空子只怕令大事落空。
万一大臣们对顾命大臣有所疑虑,日后史书对弘昀的即位只怕要诟病,加上他连子嗣都没有,岂不是更叫众人疑虑,后世之人只怕也要怀疑他这一决定而非议他,自他登基以来,除了弘昀去为先皇守陵获得过众人的一致夸赞,更多时候却很少出出现在群臣眼中。
弘时也被他带走了,这些年更是叫大臣们只知弘晖弘历而不知他二人,他骂了弘昀几句畜生,强忍着身体的疼痛一直坚持等他归来。
在坚持了二十多天后,他忍不住又吃丹药维持身体,大觉身体好转,终于放下心来的时候,身体忽然急转直下。
……
胤禟急得嘴皮子都干裂得出了血,带着弘昀一路狂奔,等到的时候,侍卫们还阻拦不已。
他大怒道:“皇上命我与二阿哥觐见,你等阻拦,是何意图?”
“宫中不可骑马……”
胤禟拿出密旨高举,“皇上若是怪罪,我一律承担!”
两人骑马而入,一路狂奔。
养心殿内。
胤祥,胤禄几位王公,还有几个满汉顾命大臣以及弘晖弘历等人皆跪在雍正的病床前。
太医们全部跪在床榻的不远处。
雍正艰难地强撑,弘昀始终不回,他预感身体越来越不好,只怕有个万一,由其这日竟连行卧都做不到,更觉苦痛不堪。
幽思恐惧之中,思念与恨怨皆难消除,眼看弘昀弘时迟迟不回,而自己身子又急转直下,他只能提前召见顾命大臣,重新安排大事。
他先是给弘晖和弘历封了王,然后命人将正大光明后面的圣旨拿出来,命人宣读圣旨。
弘晖听到密旨上所立之人,紧握了拳头,看着病床上的人眼中闪过怆然愤懑,“弘昀顶撞皇父而获罪,更是从擅自离开了毓庆宫,皇父要让这样一个行事不规矩的皇子为我大清储君吗?”
胤禛浑浊却不乏犀利的目光看向弘晖,触到了他眼中的倔强,动了动唇,道:“大阿哥魔怔了……”
底下的大臣面面相觑,十三和胤禄对视一眼,胤禄道:“二阿哥去了皇陵守孝,大阿哥怕是没有记清楚。”
弘晖抬眸,“阿玛要偏袒一个汉人皇子到这个地步吗?哪怕他不孝,哪怕他获罪被囚,都要立他,他不读儒学,浸淫墨家,不知孝悌,更是妄为任性,昔年他屡屡将皇父气病倒,皇父今日立他,难道不怕满朝文武议论吗?皇父可想过日后大臣百姓如何议论皇父偏袒庶子!”
十三怒喝,“大阿哥放肆,君父面前岂敢如此!”
“十三叔!”弘晖扬声,“十三叔可想过要如何面对列祖列宗?!今日拥戴这样一个人,难道不怕祖宗基业都丧于他之手吗?”
胤禄没想到以往常以温和著称的人弘晖竟然有这样凛冽的言语,对弘昀不在京中这一事不免觉得心惊。
胤禛指着弘晖,气得一句话也说不顺畅。
弘晖俯跪于前,“我知我虽未嫡长子,但阿玛更偏宠二弟,我心中无怨,但若可以,还请阿玛为百年基业着想。弘昀往日行事,阿玛心中尽知,若是有朝一日他妄为,何人能劝说?我大清几代帝王如何统御百姓,阿玛也心知杜明,选这样一个人做皇帝,祖宗在地下是不会心安的。”
胤禛气得双目圆睁,胤禄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十三扼住弘晖的手臂,“大阿哥,皇上病体未愈,你这是做什么,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对皇上不恭吗?”
弘晖淡淡一笑道:“怡亲王这么迫不及待污我清誉吗?这些年我的所作所为众人当都看在眼中吧!”
“大阿哥忠孝仁义,怎么这会明知皇上身子不适,还在众位大臣面前如此逼迫质问于皇上!难道往日竟都是做戏吗?”胤禄冷冷道。
张廷玉与其余大臣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只能劝说弘晖,“大阿哥,皇上已经立了……”
弘晖笑起来,眼中带泪,“汗阿玛,选一个我满人皇帝吧。”
胤禛触到他嘲弄的眼神,于孱弱中挥手,给了他一巴掌,“放肆……”
听到弘晖如此言语,其余大臣神色各异,胤禄一马当先挡在胤禛面前,“弘晖!你当真是疯魔了……”
作者有话说:
快啦快啦,快要结束啦!
第176章
◎弘昀:皇位,我的。◎
胤禛看向张廷玉, 双眼带着灰色,忍着浑身的难受道:“二皇子……德才兼备,纯悫至孝……乃先皇与朕所选之嗣君, 朕之皇位是先皇所给, 先皇之遗愿,朕亦不敢辜负……二阿哥弘昀功绩卓著远超诸皇子……待其归来,继承大统, 怡王庄王坐守朝政, 若其一月内不归……”
胤禛阖目, 若他迟迟不回,那说明他真的不将这江山社稷放在眼中, 既然他要放弃, 他又何必强求,这江山还要有人打理下去,至于那百年后的灾祸……
胤禛狠心道:“……则另立新君, 四皇子人品持重, 笃诚纯孝, 宜承大统……速速拟旨……”
胤禛看向弘晖, 弘晖淡淡一笑,眼中不见悲伤,反而带着几许轻蔑,胤禛心中有几许不安。
“弘历, 恭喜。”
弘历叩首,神思混乱, 惶惶道:“阿玛, 阿玛三思!”
胤禛催促, “速速拟旨!咳咳咳, 咳咳!”
“可要我为阿玛宣读圣旨,我毕竟是嫡长子,若我对大臣宣读,岂不是叫二弟和其余诸位大臣更为信服吗?”
马齐忍不住劝说道:“大阿哥!皇上圣令已下……”
“畜生,你,要做什么……”胤禛看着他面上的潮红,几乎目眦尽裂。
“隆科多!”弘晖大喝一声,苍白的面色上带着潮红,眼中露出几分癫狂之色。
胤禛看着他猛地看向他,复看向门口处,门口一人推门而入,正是昔日的国舅,今日的步兵统领兼御前行走大臣。
殿门大开之时,众人看到一众侍卫执刀守卫一侧,手中的刀齐齐亮出,大感不妙。
“弘晖你要做什么?”十三怒斥一股。
隆科多近前,“奴才叩见皇上,叩见大阿哥。”
怡亲王顿觉事情有大变,“隆科多,皇上未曾召见,你为何进殿!”
隆科多疑惑道:“大阿哥服侍皇上左右,代行诸事,臣不知殿内情形,为皇上安危着想,岂能不应声而来?臣本就有宿卫皇城和守卫皇上安危之权,怡王,何以惊慌?”
胤禄大喝一声起身指斥,“大阿哥代行诸事,是皇上给的权力,但他还不是皇上,皇上是你的主子,还是大阿哥是你的主子!你敢擅自调集宫中侍卫你该当何罪!”
隆科多没有答话,胤禛指着弘晖,双目怒睁,他早年的确有叫弘晖代他联络隆科多,可自打登基以后,二人便再无交集,他什么时候与隆科多达成这样悖逆不端的计谋的?
“你,你……”
弘晖一笑,道:“阿玛重新拟旨吧。”
“你,你!”胤禛气得几乎坐起来,双眸死死的盯着这个一向文弱的儿子,他竟然要做孤注一掷!
他以为控制了皇宫就可以控制天下吗!
他拿什么来堵悠悠众口!又拿什么来叫众人心服!
张廷玉怒斥,“大阿哥这是要谋逆吗?”
“正本清源何来谋逆!汉臣皆知我乃中宫嫡长,难道他们会反对吗?满臣皆知我代父祭天祭祖祭江山社稷,何人反对我?宗族大臣皆赞我风度怡然是众皇子之表率,我名正言顺,何须谋逆!倒是你们,身为臣子不做名臣,不知劝谏,不辨明主,你们何敢说我谋逆!”
整个宗室都在被打压,几位皇叔的长子嫡长子都被褫夺了世子之位,若是他上台,施恩于众人,他们只会感激涕零,至于那些大臣,早就被阿玛的手腕吓得不轻了,换取人心是一件很难的事吗?
“隆科多!”
“臣在。”
“张廷玉不为阿玛和我大清江山社稷效力分忧,拖他出去!”弘晖冷冷道。
马齐等人忍不住道:“大阿哥要对顾命大臣动手吗?”
胤禄也忍不住劝说,满目忧色,像是不认识这个人了一般,看到他单薄的身子此刻因为激动而发颤,那眼珠上的血丝清晰可见,便是一叹,“弘晖,你以为你凭借一个隆科多就能成大事吗?”
弘历也忍不住央求,“大哥!你,你收手吧。”
弘晖一脚将他踢开,冷冷道:“一个隆科多不够,满朝文武还不够吗?十六叔,明明是你我认识在先,怎么你反而与弘昀关系更笃。当年属于我的世子之位被弘昀夺走的时候,你是亲耳听见众人是如何讥笑我的!
皇玛法立自己的嫡子为太子,可是却要将我的世子之位给他人,我阿玛明明叫我尊孔,可是他却从不行儒道,滥杀大臣,不重嫡妻,偏宠庶妃庶子,你们更是眼睁睁地看着,何曾劝谏过一句!”
他赫然拔出隆科多腰间的刀,看向其余人带了狠辣,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今日敢拦我者,休怪我无情。”
十三忍不住抿唇,他看向床上的皇上。
胤禛轻不可查地颔首,十三了然,正要上前忽然听到外面有叫嚷声,似乎是胤禟的声音。
胤禄眼中一喜,正要动,弘晖大喝一声,举起刀对准他,扫过众人,急声厉喝,“谁敢动!谁敢动!隆科多,将张廷玉拖出去,你自行处置了!速速将荣亲王拦下。”
隆科多出去了,胤禄忍不住道:“弘晖,你就算将我们全杀了,难道大臣不会怀疑吗?你可想过朝臣们会不会因此而诟病,宗亲即便夸赞你,可愿意俯首称臣的又有几个。”
“他们若是看不清形势,我自会用手中的刀让他们看清!”弘晖大喝,拿着刀喊了起来,眼中带着不甘与愤恨。
“好魄力,好魄力。”十三上前,一步一步逼近,“弘晖,你不是要用手中的刀让大家看清形势吗?那先从我来。你动手吧。”
“十三叔,你不要逼我!”
殿外,胤禟看到张廷玉被隆科多押了出来,正觉得奇怪呢,忽听隆科多高喝,“皇上龙体有恙,不许任何人靠近,荣亲王二阿哥无诏而入,速速将他们押下!”
“放你娘的屁,睁大你的狗眼瞧清楚,我有皇上的密旨!可随时见驾!”
“押下再说!”隆科多心中略略发急,他原本也不想走这一步,但自新皇登基,他出了那么多力,却一直都不是心腹,且皇帝对他似乎多有防备,不但不重用,似乎还要换了他的九门提督的职位,这叫他十分不甘。
有一回与大臣喝酒后忍不住说出了当年他为皇上效力窥视先皇的事儿来,没想到被大臣传了出去,皇上将他狠狠地骂了一顿。
这更让他没有面子。
在得知储君有可能是二阿哥的时候,他便明白,自己及家族日后只怕要没落下去了,鄂伦岱被押送去了盛京,庆复等人也不堪大用,唯有他还能在朝中说上话,可新皇却翻脸不认人了,这叫他怀念起父辈们权倾朝野的光景。
直到大阿哥联系了他,又透漏了皇上身体孱弱之事,他觉得也许可以重新押宝。
如今遇到了一个这样好的时机,所有顾命大臣皆在,而朝中还没有传开皇帝身子不适的消息,他岂能不心动。
何况,用武力拥立新皇、抢夺先机、镇压诸子之事,当年他与还是四阿哥的皇帝就商议过,如今大阿哥的想法难道不是与皇帝当初的谋划一样吗?
他看着二阿哥眼神十分不善,“将二阿哥一并押下!”
胤禟怪叫,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隆科多,你疯了你,你要造反!”
隆科多大喝一声,“给我拿下!”
“你敢!”弘昀大怒,“皇父召见,还不速速让开!”
几个侍卫已经一拥而上,胤禟将他们打到在地,指着隆科多的鼻子道:“少假传圣旨,皇上若是知道弘昀回来,怎会不见,你安的什么心。”
“你们安的什么心?二阿哥不是在宫中吗?跑去了何处?我日日守在皇上身边,皇上可未曾传召你们!皇上忧劳,你二人还要给皇上添忧,二阿哥要气坏皇上吗!”
“少他娘的放屁!”胤禟冲过去要给隆科多一脚,被隆科多给制服,隆科多冷哼一声,“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人扣下!”
“可是……大人,这是二阿哥……要不给皇上通报一声?”
胤禟大喊,“隆科多要谋逆,你们疯了,跟着他行事。”
隆科多猛地抽出一人腰间的刀,径直扎入一人心肺,那侍卫当场死亡。
胤禟唬了一跳,弘昀眼看侍卫们前来,拿出一物,极快扣下。
众人只听“砰”的一声,吓得躲闪,而这时只见隆科多惨叫一声应声倒地。
胤禟愣了一下,大叫一声跳开,看着地上没了声息的人,看向弘昀,不知弘昀何时带的枪。他上去给隆科多几脚,“该!这个畜生!他佟家满门不要命了他!我看你们谁还敢助纣为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