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媛发了热。”
弘昀皱眉, “她身子可真弱,定是昨儿在屋里出了汗,出门的时候着了凉。”说着穿上衣服, 道:“你去忙你的, 我去看她。”
“好。”
到了正屋, 胤禛问道:“阿媛怎么样?”
“没事儿, 昨儿受了点凉,我叫人去煮驱寒汤了。”
她接将热汤递过去,胤禛摆手,“早上吃的汤汤水水太多, 不方便。”
长乐温柔劝道,“我看爷的面色不大好, 人也没精神, 要不算了, 不要勉强, 身子最紧要。”
“无事。”胤禛用完膳,起身,接过大氅,声音浑浊,“你照顾阿媛,福晋那儿,找个人去回话,请安可以免了。”
“是。”长乐屈膝一礼,将他送出门,满院子的积雪在昏沉的光中带着一点微蓝,他一身绛紫的衣袍在雪中肃穆尊贵,高大身影挺拔有力气、仿佛不会倒下。
长乐收回视线,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进屋,坐到桌边后,想到他那张扭曲的脸就忍不住捂着脸乐。
“将饭菜给大格格和二阿哥送去,让奶嬷嬷不要来正屋,等会儿我给福晋请安时,你们在屋里烧点醋,将窗子打开,透透气,再烧脚炉。”
“是。”杜鹃一一应下,有些奇怪,想到昨晚儿上似乎听到侧福晋与阿哥吵嘴,心中不免存了几分不解。
阿哥好像很生气,在为侧福晋抱不平,是因为爷吗?
那言语中似乎甚是不恭。
……
胤禛万万没想到自己会病的这么重,从下朝后就两腿发抖止不住的头重脚轻,待骑到马上,又吃了一阵风雪。
冬日的凛冽终于彻底弥漫了大地,他几乎走不到门口,若非下人将他抬进屋里的,他非倒在地上不可。
回去就倒在床上再也没起来过,这一病就是整三日。
福晋很少见他病的这么重,脸色酡红,神色恹恹,嘴上也起了皮,有气无力,虚弱至极。
福晋拿出帕子擦了擦他的额头上的汗珠,忧色细细密密笼在秀丽的眉间,轻声问一边儿的苏培盛,“早上的爷喝过药了吗?这都三天了,还没好。”
苏培盛轻声道:“喝过了,太医又开了一副药,说是再喝三天看看,奴才已经叫人去熬中午的药了。”
福晋点头,“去厨房再叫人煮一碗清淡的粥来,不能什么都不吃。”
长乐去倒了一杯热水,摸了摸杯子边儿,看了眼其余人,她拿着水杯过来,“喝了热水,在被子里捂一捂,能发发汗。”
福晋接过,轻唤了几声,胤禛蹙眉,“都下去。”满屋子的人他不想看这叫人看到他的狼狈,挥手,“下去。”
福晋轻声安慰道:“喝完这杯水妾身就叫人下去。”
长乐也道:“几个孩子都嚷着来看爷呢,爷要早点好起来才行。”
胤禛艰难地坐起来,浑身发软不说,身上的肉好像也在疼,他接过杯子,轻啜了一口,皱眉,“怎么是苦的?”
长乐眸光一闪,弘昀说杜鹃这几日收拾他的床榻时总是若有似无地搜寻什么,她也发现整个人显得惶惶不安,要是他死了,那就真的说不清了。
福晋听他的声音依旧混重,道:“爷的嘴里苦,风寒就这样。”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子,扫了眼众人,痛苦得皱眉,道:“你回去看好几个孩子,别过了病气,叫她们伺候就行了。”
福晋如何放心得下,执意在他身边伺候,胤禛咳嗽几声,“走!”
福晋只得说是,对侧福晋道:“妹妹,四爷就交给你了。”
长乐点头,“妾身一定好好照料爷。”
胤禛撑开眼睛,道:“李氏你也回去,你那儿还有几个孩子,三阿哥还小,你当心着。”
福晋道:“那就让宋氏照顾爷吧,她也是伺候爷的老人了。”
宋氏轻声应下,伊格格眼中闪过羡慕和一丝亮光,对福晋道:“福晋不如我也留下来照顾爷,我和宋姐姐也能换着来。”
福晋扫她一眼,又看了眼其余人,见她们面上或多或少都有渴盼,道:“上次你自作主张,爷训斥过你,留在这儿也不怕爷再动怒,不如……就耿氏吧,爷对你也颇青睐,你与宋氏多上点心。”
耿格格被乍然点到姓名,愣了一下,爽朗应声,“是,妾身都听福晋的。”
福晋看了眼李氏,见她面上毫无动容,收回视线离去了。
苏格格和伊格格等人扫兴而回,心里头实在羡慕得紧,可惜了这样的好机会。
不想才第二日,福晋也病下了,到底过了病气,撑不住了。
伊格格听到这个消息先是在屋里乐呵了一阵,然后收了笑去了正房,四爷那儿献不了殷勤那就去,福晋这儿走动走动也是好的,谁叫人家是嫡妻呢。
她揣着手捂子朝正屋去了。
……
窗外的雪映在窗纸上,阿媛在习字,弘昀在翻书看,怀里坐着一个一个劲流口水的小家伙,听着耳边一阵阵的读书声,他不停地挥舞小手,一个坐不住脑门猛地朝前,磕在了炕桌上,发出咚一声响,阿媛吓了一跳。
弘昀赶紧抚他的额头,看了一眼,“没事儿。”
小久儿已经张开嘴嚎啕起来,“啊啊哇哇哇——啊哇啊哇——”
弘昀拍了拍他,边揉边哄道:“没男子汉哭什么,忍住!”
“阿哥让奴婢来吧。”
“不用,我来,我不信改不了他这个爱哭的毛病。”
“疼了能不哭吗?刚才那么大的声呢,怕是磕青了。”阿媛下了炕,坐到他身边,将人抱到怀里,学着嬷嬷额娘,道:“哎呦不疼了哦小久儿,不疼了,不疼了,看,这个——”
屋外,长乐冷冷地盯着跪在她脚边面无血色的杜鹃。
第72章 弘昀的秘密
◎“奴婢怀疑,二阿哥不对劲。”◎
“你这几日毛手毛脚, 不是打碎杯盏就是弄翻花瓶,到底怎么回事?”
杜鹃像是被吓住了还是怎么回事,脸色煞白煞白的, “奴婢就是没睡好, 太累了,过几日就好了。”
长乐轻笑,眼中藏了些许的残忍, “若只是没睡好怎么一瞧见弘昀就慌成这样, 今儿不过是发觉他站在你背后就吓得像个鬼一样。”
杜鹃脸色大变, “奴婢当真没有,只是在出神, 猛然间看到阿哥在身后所以吓了一跳。”
“行了, 直说吧,伺候我这么久了,连我也要瞒着?”
杜绝笑了笑, 唇上没有一点血色, “怎会, 奴婢当初从内务府拨到四贝勒府上, 还是侧福晋亲自挑选的我,这么多年了,奴婢岂会瞒着侧福晋。”
长乐启唇,眸光锐利, “你不是四爷拨到我身边的吗?何来我亲自选的你,你糊涂了。”
杜鹃连忙道:“是, 是, 瞧奴婢, 这记性, 时间太久,都忘了,奴婢被四爷拨过来的那年,好像还是侧福晋怀上大格格的那段日子。”
长乐拧眉,见杜鹃一双眼睛又是躲闪,又是看她,猛地明白过来,这是在试探她,她怎么了这是?
长乐想了想,道:“时间久了我记不太清楚了,但我记得那时跟着我的是……”
她忽然想不起那个丫头的名字,“不是,不是你,我记不得那个丫头的名字了,叫芸儿,叫……”
“是芸香。”杜鹃像是松了口气似的,长乐道:“试探我做什么?”
杜鹃忽然跪行她身边,“侧福晋,府上有……有……”
“有什么?”长乐拧眉。
“有鬼怪。”杜鹃打了个寒噤。
长乐没好气道:“哪有什么古怪,人不比什么古怪更可怕。”
杜鹃赶忙道:“当真有,而且就在,就在咱们院子里。”
“在哪儿?”她打量了一眼周围,“你夜半遇到什么了?”
杜鹃连忙点头,“是,奴婢,奴婢遇到了。”
“是什么?鬼怪?长什么样。”
“白白的……小小的……”
“莫不是猫?”
“奴婢怀疑,二阿哥不对劲。”
长乐猛地拧眉,“尽会说胡话。”转身就要走,杜鹃一把拉住她,害怕地往不远处的门瞧了几眼,压低声音道:“阿哥当真有古怪,奴婢这些日子守夜,发现……发现阿哥有时半夜就不见了。”
长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见了?去哪儿了?”
杜鹃道:“奴婢也不知道,有一回去看阿哥有没有踢被子,结果发现阿哥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到,等奴婢再回头的时候,就发现阿哥又重新出现在床上了。”
长乐纳罕,想到弘昀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药,大约猜出是怎么回事,道:“莫不是你看错了。”
“可是都两回了。”
“他是我儿子我如何不知道他,我到时问问。”
杜鹃想也不想跪在了她面前,“侧福晋,说不得,说不得,万一,万一……”
“万一是鬼怪,对你不利?”长乐失笑。
杜鹃忙点头,长乐道:“这样,日后你就不要在他身边伺候了,我叫吴嬷嬷盯着,看是不是这么回事,吴嬷嬷不也时常给他守夜,也没有这等情形。”
杜绝想了想,也是,长乐又安慰了几句,杜鹃这才安下心来,长乐道:“你越是害怕岂不越是叫他察觉,傻丫头。”
“万一他对侧福晋不利……”
“他是我儿子……”
“万一不是呢?”
长乐笑道:“不可能,他从未有一日离开我身边,我还能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吗?”
杜鹃惶惶站起,长乐又安慰了一遍。
屋内,阿媛捂了一会手炉,手伸到小久儿的衣服里,摸了摸,“出汗了,去给他拿身衣服。”
奶嬷嬷应声出去。
弘昀在一边儿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夸赞道:“你真能干。”
阿媛轻哼一声,“那当然了,我就是最能干的。”
弘昀失笑,不错,阿媛现在开朗了,能时不时皮一下了,助她的气焰,“就是,你是世上最能干的。”
阿媛笑了笑,道:“做人还是要谦虚,私底下恣意惯了,没准儿就露于人前了。”
“玩笑话怕什么呢,何况你是四贝勒府的格格,谁敢说你,不要总是紧绷绷地活。是不是啊,口水大王?”
阿媛低头看了眼小久儿果然口水流了一围兜,乐不可支。
“喜不喜欢口水大王这个名字?笑一个,说你喜欢,哞——”他做了个鬼脸,cn九儿乐得大笑,弘昀捏捏他软乎乎的脸蛋,“真是个乖孩子,鉴于你刚才的乖巧,我特封你为口水大王,俸禄三千石,为上将军。”
阿媛笑得肚子疼,“尽瞎说!”
小家伙看到两人在笑,也跟着笑得像个小傻瓜,手里的拨浪鼓一个劲儿的捶击炕沿,小手抓握力气不够终于将拨浪鼓摔了出去。
地上咚咚一阵响,他黑亮的眸子看向地面,翠儿将拨浪鼓拿起,他伸手,“啊啊”叫个不停。
“阿哥不能放嘴里啊——”
重新拿到拨浪鼓小家伙仿佛得了提醒似的,举着拨浪鼓就往嘴里塞,阿媛赶紧阻止,弘昀嫌弃,道:“小脏孩儿,以后就叫小脏孩儿。”
阿媛捶他,“你可不许老这么说他,他长大以后记在心里当心不同你亲近。”
弘昀立刻坐直了身体,“他敢!”
巧儿笑道:“阿哥这么喜欢三阿哥,三阿哥怎么会不同阿哥亲近。”
“就是,等他长大叫他孝敬我们!”弘昀理直气壮道,阿媛见他小小一点人,就指着更小的这个孝敬,当即笑得肚子疼,“你,你——你个混不吝的,你还叫他孝敬你,你等着去吧你!”
巧儿也笑得不行,“二阿哥是哥哥,做弟弟的是该尊敬兄长,不过阿哥也要对弟弟好才行。”
“那当然了,我不止对弟弟好,而且对姐姐也好,我就是最好的。”
阿媛给怀里的小久儿擦了嘴,点了点弘昀的脑门,“你就不害臊。”
奶嬷嬷拿了衣服来,道:“格格,三阿哥给奴婢吧。”
长乐进屋听见这话,道:“我来吧。”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弘昀,弘昀瞧见她身后跟着的杜鹃,只见她眼神躲闪,仿佛有害怕似的。
长乐挡住他的视线,带着警告之色。
第73章 嘴甜的弘昀
◎“姐姐,弘昀这孩子我真是喜欢得紧。”◎
长乐接过孩子去给他换衣服, 屋子里安静了稍许,弘昀再次拿起书,映着屋外的雪色背了几页书, 打起呵欠, 眼皮子一撩,瞧了眼杜鹃,这丫头鬼鬼祟祟的, 改日吓吓她。
阿媛练完两篇子后, 拿出一叠满是奇怪符号的算数题做起来, 她眉毛皱在一起,不停地扳手指头, 有点苦恼。
弘昀凑过去看了一眼, 是几道加减题,而且还是一百以内的加减法,他不介意给她当一回辅导老师, 道:“要我给你讲讲吗?”
阿媛是知道他的聪慧的, 但还是想自己试试, 她摇摇头, 抿唇间显露出几分倔强。弘昀打了个呵欠,举起书继续背手里的笠翁对韵。
这本书是大阿哥给的,他病了以后他去过一两回,在知道进来他都是跟着阿媛随意学, 觉得这样不是事儿,所以给了这本书, 还说这本书读起来有意思, 浅显易懂, 朗朗上口。
弘昀感激他, 作为感谢请他吃了一片糖,他后面也就渐渐好了起来,只是下了一场雪后,他又病倒了,原本三人一同坚持的晨练也不得已中断了。
又四日过去,胤禛的病有了起色,只是整个人还是没有精神,照顾他的宋氏和耿氏也有点轻咳,胤禛让她们回去养着,问苏培盛,“李氏这几日可有给福晋请安?”
苏培盛道:“奴才去给福晋回话的时候看到过侧福晋,想来侧福晋是去过的。”
“嗯。”胤禛披衣而起,窗外透亮的光打在窗子上,眼睛依旧酸涩,鼻子也流涕不止,他塞了一团布,神色阴沉,越发怀疑在李氏那儿留宿的那晚,自己在地上躺了不止一会,甚至他有点怀疑,当时真的有人将他打晕了。
他忍不住摸了摸后脑勺,倒是不疼了,但是染疾的那几日当真疼。
谁这么大胆子敢打他,他琢磨了一瞬,当时屋里的人都退下了,也不可能是李氏,还能有谁……
头好疼,算了。
他咳嗽了几声,抽掉鼻子上的帕子,“水。”
苏培盛赶忙去倒水。
……
苏格格到串门的时候看到大格格在和二阿哥玩儿雪,两个人推着一个雪球,朝侧福晋而去,侧福晋弯着腰不知道在做什么,院子里热闹的不得了。
“哎,苏格格来了,格格吉祥!”巧儿翠儿连忙请安。
“起来吧。”苏格格笑道,“姐姐做什么呢?我说呢,原来要堆雪人儿!”
阿媛和弘昀脸蛋红扑扑的,嬉笑着,嘴里的哈气如一团白雾,两人眼睛亮晶晶的,齐声道:“苏姨母大安。”